香妃好毒 第7章(1)

「小瑞兒,本王真是小瞧你了,你是進宮來送禮的,還是打算搬空母妃的小金庫,來時一輛車,連丫鬟、嬤嬤在內,四、五人還坐不滿,出宮時連本王這輛車都塞得無處伸腳了,嗯哼!長本事,懂得如何斂財了……」

陸定淵兩聲輕哼,令周盈瑞心虛得不敢抬起頭,看了看杭綢三匹、蜀緞兩匹、瑪瑙盆栽、象牙箸、赤金頭面整副,玉呀銀的首飾裝滿好幾匣子,還有半人高紅珊湖屏風……

說實在的,她拿得有點手軟,也有些心驚膽顫、惶惶不安,謹妃娘娘的賞賜太貴重也太多了,她一瞧見禮單為之傻眼,頓覺燙手地想丟回去,問一問娘娘是否送錯人了。

雖然以往也有賞一、兩件小東西,大多是珠釵、鐲子之類,以謹妃娘娘的品級來說,百兩的蝴蝶管、冰種青玉錫子不算貴重,拿了不心慌。

可是這一回卻是大手筆的賜予,連她也料想不到,光是那副點翠瓖藍寶鎏金頭面就價值萬兩吧!幾顆鴻卵大的粉色珍珠瓖在寶石旁,米粒大小的碧璽為點綴,將藍寶拼成的石榴花襯托得華貴雍容。

照理說,這副頭面應該給王妃,對她來說太貴重了,可是皇家的人根本是一個脾性,不容人拒絕,她剛要開口婉拒,謹妃娘娘就命人裝入梨花木匣子里,送到馬車內。禮物太貴重總讓人不安心。

「瞧你這沒用的,收了點小禮就擔心得小臉發皺,真把金山銀山捧到你面前還不嚇傻了。」她還欠磨練,沒見過大場面,日後多帶她出府兜轉兜轉,眼界就開了。

「王爺,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娘娘這些賞賜哪是小禮,你瞧我就是個沒見過大富貴的小財奴,手里攢了千兩、百兩銀就氣粗了,當是財大勢大的地主婆,可娘娘這……唉,餅太大了,飽了哪咽得下去。」多大的胃裝多少東西,過了就爆肚了。

一听她自嘲是財大氣粗的地主婆,陸定淵登時就笑開了。

「母妃給的你就拿,沒什麼餅大不大,她這是疼你,看你合她眼緣,換了旁人,想哄她一匣子翡翠美玉比從老虎嘴邊搶食還難。」母妃看出她的性子才多疼了些,宮里的人誰不生就一雙火眼金楮,知道最難得是真心良善。

小瑞兒的付出,有心人都看得見,不遮不掩地待人以誠,人不怕偷奸耍猾,就怕無心,她的上心就顯得彌足珍貴。

難怪母妃會對她另眼相待了,光憑她說的那番全然無私的真話,就值得千金、萬金了,真情難買。

「可是不會逾矩嗎?那是王妃才用得起的配飾,我是小小的側妃,用那些東西太顯眼了,怕會引來事端。」側妃比正妃顯貴,二姐第一個饒不了她。

陸定淵笑笑地看了她一眼,玩起她柔白小手。「總會用得到,先擱著當私房,日後送你更好的。」

總會用得到……什麼意思,她一臉迷惑。「王爺,要不要退一些回去,娘娘的賞賜是福氣,可為人小輩者總不好照單全收,人情有來有往,我怕還不起。」

爆里的貴人出手大方,動不動是金呀銀的大物件,她雖有鋪子、莊子,可一年賺的錢還不及貴人指縫里漏出的一點金沙,她拿什麼還禮。

一想到龐大的開支,周盈瑞就開始苦惱,雖然在一般百姓眼里,她那點資產算是富得流油,可是在宮里娘娘眼中,她真是家徒四壁的貧婦。

「嗯!好香,你發上抹什麼香油,淡淡地,像花蜜,又有點……竹葉香氣,很是清幽淡雅。」聞之靈台一清,身心舒暢,莫名地感覺心胸都開闊了,恍若站在白色花瓣飄落的梨花樹下,溫一壺好酒,瞧仙鶴翩翩漫舞雲霧深處。

驀地面一熱,周盈瑞小臉羞紅地輕推靠在面頰的男人。「人家跟你說著要緊事,你怎麼沒個正經樣,不就是平時調的發油,王爺的是雪松和龍涎香,我正琢磨給你換個味兒,清爽又不失穩重。」

這些話她以前不敢說出口,默默地調著香,燻染王爺的衣飾和配件,連鞋子也不放過地泡過防臭的香湯里,令汗濕的大腳不會有臭味,生癢長菌。

可是不說,他又怎麼知道她為他做了什麼,人與人再親近也不能猜出對方在想什麼,唯有說出來才不會有誤解,如今的她不是那個被周盈雲踩在腳底的可憐蟲,她是勇于面對自己感情的周盈瑞,這一世要為自己而活。

他低笑,輕吻白藕一般的小指。「發香不如你人香,那幽香令本王這心口熱得……巴不得在這馬車上和你……」

「王爺……」她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羞窘至極地阻止他探向裙擺的大手,聲音嬌軟無力。

陸定淵狠狠的在她唇上一吻,吻得她嬌喘吁吁才罷休。

「你調香的這門好手藝便是你最大的依恃,皇宮內不只有母妃,還有皇後、德妃、謹妃、淑妃,還有無數想在後宮站穩地位的嬪妃,她們的日子很寂寞,只為等帝王的到來。」

「王爺的意思是……」她有個和銀子有關的念頭一閃而過,可惜沒能及時抓住。

「你知道宮里的香料局每年要花多少銀兩調制供給宮內的燻香和各類香品嗎?」那是不能想像的天價。

周盈瑞屏住氣息,靜靜地听他闡述,她也是小有所成的調香者,知曉上等的香料、香脂有多難尋。

「從皇上到下等的宮女,甚至是太監都離不開香,為了一求好香氣,再高的價錢也願意付出,你自個兒想想從頭到尾你一共送了母妃和明貞多少香品,有些香味連香料局都做不出來,母妃送你的重禮和這些一比就算不得貴重了。」

「王爺是說我受之有理,不用感覺有愧,覺得自己洗劫了娘娘。」她兩眼亮晶晶,像是發著光的寶石。

陸定淵大笑著擁著她,朝朱唇一啄。「開窮了,孺子可教也,事實上你還吃虧了。」

將她調的香品拿到鋪子里去買,怕是搶手得千金難買。

「那我下次多弄些香油、香脂、香粉、香膏、香巾、香餅、香囊……給皇後娘娘和各位娘娘試試香。」周盈瑞咧開八顆牙,笑得像看見滿山遍野的金子。

看她一副小財迷模樣,他幽沉黑眸更深沉了,染上難洗的濃墨。「皇宮內院的東西不能亂送,尤其是聞的和入口的,你雖無意卻難防有心人,宮里的骯髒事多不可數。」

「啊!」她想起來了,差不多是這段時期,皇上的新寵周婕妤滑胎了,听說是聞了許美人送的麝香,三個月大的龍種沒能保得住,周婕妤哭了月余,而許美人被眨為采女,她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全部杖斃,一夜死了百來人。

「對了,過些日子府里若有事發生,你有多遠離多遠,別去插手,別人愛怎麼攪弄一灘渾水就由他們去,你在屋里調調香,教教院子里的丫頭,別讓她們看到主子就想貼上去。」他指的是珍珠、裴翠,她倆不只一次以送湯、送衣為由大送秋波,著薄透衣衫試圖勾引。

有什麼事發生,不就是六月中的水患……霍地,握在大掌中的小手微微一僵,周盈瑞略帶困惑的水眸一抬,看向神色自若、怡然自得的王爺。

大旱之後必有大澇。

她一直記著這一句話,因為她知道這會是事實,不會早、不會晚,就在六月十七,月圓之後。可是為什麼未經歷過洪水肆虐的王爺會如此肯定呢!一再重申治災和防澇的重要,先讓人購足米糧,命人在城外闢菜圃,自種常用菜蔬和養雞喂豬,似乎早已預見。

有種朦朦朧朧的感覺,又沒法說得分明,王爺近日來的表現和她所熟知的寧王有些許出入,以前他行事較為沖動,從不給人留情面,手段殘酷得讓人不願靠近他,但現在的他變得叫人看不透。

周盈瑞想著陸定淵到底有哪里不同,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怪怪的,透著蹊蹺。變得深不可測的王爺行事頗耐人尋味,若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太詭異,她幾乎要以為王爺他……呃!不太可能吧!他不可能也跟她一樣……重生了?

甩了甩頭,周盈瑞不做無謂的猜想,她只想做好自己,其他的事她管不了,也無力可管。

只是王爺的要求太難辦到,數日後,她安安分分地在屋子里調香湯,該來的還是會來,避也避不開。

「王妃要我去前廳?」

屋外雨勢滂沱,連下了十數日的雨仍未見放晴,窒悶的潮濕味撲鼻而來,讓人的心口跟著發潮。

大雨來勢洶洶,整片天空是黯沉無光,無一處是干燥的,到處可見淹過足踝的雨水,泥濘的地面已被黃土水淹蓋,落花、草屑、鮮綠的葉片浮在水面上。

漸漸的,南方傳來災情,有稻田被淹沒、有房子被洪水沖走,大人、小孩涉水而行逃難到高處,商鋪關閉、舟車難行、油、鹽、米等雜糧價錢飆高,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

大旱之後必有大澇,陸定淵說中了。

現在朝廷百官正為救災一事忙得昏天暗地,連家也回不去,搶收的搶收、儲糧的儲糧,疏渠、築堤迫在眉睫,還有疏散百姓、安置災民,運送糧食和衣物到災區。

幾乎沒有一個官能安穩地睡大覺,皇上下令由太子坐鎮指揮全局,肅王、寧王、燕王、頤郡王、恰郡王等等親王也不得閑,全投入救災的行列,務必將災情減到最輕。

「是的。」來者暗示著,你有麻煩了。

來者是月季,她有一張清秀的面孔,不甚美,但沉靜,眉目間有股令人信服的靜謐。

麻煩大還是小?周盈瑞用眼神問。「可以等雨小一點再過去嗎?你看這雨珠大得足以將人敲暈。」

很大,要謹慎應付。

月季微搖頭回應。「怕是不行,請周側妃不要為難奴婢,奴婢只負責傳話,請周側妃別再搛擱了。」

「好吧!淋了一身濕也只有認了。」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去了就曉得。「請周側妃跟著奴婢,天雨路滑。」

「嗯!你帶路。」周盈瑞暗地撇撇嘴。

很沒良心耶!一點也不肯透露,虧她們因為香料而結交,知曉月季早看不慣二姐的為人,只是身不由己……

紫竹骨繪江南煙雨油紙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臉,被雨水打濕織錦紋福裙的月季手握傘柄,對著周側妃恭敬地一福身,低聲道︰「我的雞舌香別忘了給。」

「听見了。」

沒人听見這兩人私談了什麼,僅是眼神一交會便曉得對方的意思,各自狀若無事。

周盈瑞身邊帶了兩名丫鬟,一個是小青、一個是剛來不久的,叫洛錦。小玉被打發出府嫁人了,配給莊頭上的小避事,珍珠和翡翠嫌雨大不肯出門,佯稱鞋底沒納好而留下。

在震耳欲聾的雨聲中,幾條人影穿過雨幕來到前廳,正位高椅坐的是笑顏歉然的周盈雲,在她下位的則是拿著一本厚厚冊子的苗賽兒,她一臉怒色的瞪著匆匆來遲的周盈瑞。

「王妃姐姐、苗姐姐,這麼大的雨不在屋里休息,怎麼還冒雨到費腳力的廳堂?萬一淋了雨受了寒怎麼可好,讓人送上姜湯祛祛寒吧。」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滿臉笑,溫順地說。

重生前,她就是因這場雨受了風寒,二姐故作賢慧的送來湯藥,卻將湯藥換成絕子藥,讓她一生無子。

這回她有了防備,里衣多加了一件,出門前先含了一粒自制的祛寒香丸,再把防發熱的、頭脹目眩的藥丸也放在香盒里,真有不適趕緊吃一顆,避免臥病在床遭人暗算。

「少裝出一副為人著想的惡心樣,你要真的對王妃有三分敬重,給我一分面子,今日也不會一聲不吭的打我的臉,讓我像個傻子似的沒臉見人。」苗賽兒氣憤地一拍紫檀木雕花圖幾,手勁之大讓人忍不住為她叫疼。

「苗姐姐別生氣,有話好好說,別傷著了自己,身子是爹娘給的,自個不心疼還指望誰心疼你,你喝口茶、緩口氣,先平靜平靜細說分明。」爭斗便中了二姐下懷,她巴不得兩人吵起來,吵到撕破臉,再也沒好臉色。

見周盈瑞把溫茶遞到她手中,苗賽兒滿月復的怒氣略消了一些。「別假惺惺的裝模作樣,做了什麼你自個兒心里有數,我自認處事公道沒嚇過人,你也少來坑我。」

周盈瑞面露迷惑的眨著眼睫,小模小樣的吶語。「苗姐姐,我膽子小,壞事真沒敢做一件,你心腸好,有見識,知人善用,你好好跟我說我做錯了什麼,我一定改。」

苗賽兒是宮里出來的,打小伺候謹妃也有十余年,雖然由謹妃賜給寧王,當個位分低的通房,可是看慣宮中捧高踩低,個性稍受濱染,以至于態度高傲了點。

人是不壞卻有著宮里的作派,管起下人來略顯囂張,眼高于頂看不起出身低的奴僕,總認為高人一等。

不過她也很好哄,愛听好听話,高高地捧她兩句就眉開眼笑,轉個身就忘了剛才在氣什麼,對先前的主子謹妃娘娘十分忠心,可說是事事听從。

她掌管寧王府的人事調派,也就是說除了王爺、王妃、周側妃幾個主子外,府里的下人全是她管的,由她指派每一院子的人手和管理,連王妃想插手也插不進去,相當于一府管事。

知其習性的周盈瑞好生的吹捧了幾句,又自眨身價,果真把張狂的苗賽兒哄高興了,她眉眼間少了要找人算帳的戾色。

「我不管你是真認錯,還是假敷衍,你自個跟我說說,為什麼你院子里多了十名服侍的丫頭,而管理人事的我卻毫不知情,她們的月銀要由誰發?!」平白多了十個人,她也沒法往上報,王爺一旦怪罪下來,她吃罪不起。

「咦!有嗎?我只知屋里服侍的四個大丫鬟,整理衣服、首飾的二等丫鬟和外頭傳話、跑腿的三等丫鬟,再下去的粗使丫頭我可是一個也不認得,你說多了我還真沒察覺。」那幾個人是誰塞的她心知肚明,想推到她頭上,沒門。

「妹妹,自個兒院子的丫頭怎會不曉得呢!你要沒開口誰敢給你人,又不是吃飽了撐著,你呀!別仗著王爺寵你就胡來,府里的規矩不能因你一人而破,你低頭認個罪,這事我做主,就給你抹了去。」周盈雲一臉擔憂妹妹的神情,好像多有維護,實則句句都在為她定罪。

周盈瑞一揚眉,笑得天真嬌憨,稚氣的女圭女圭臉更顯幼小。「姐姐干麼這麼急地替我安上罪名,似乎早就認定此事是我所為;我以為姐姐一向疼我呢!沒想到青紅皂白還沒分清楚就給妹妹定罪,叫苗姐姐誤會妹妹是個不知羞恥的黑心腸。」

「你……」她幾時變得這麼伶牙俐齒,敢跟她頂嘴!周盈雲惱怒在心,暗暗察覺向來任她擺布的庶妹已和她離了心。

「姐姐不用急,公道自在人心,若是妹妹沒要了這十人,那是誰讓她們來的呢!」她一偏過頭,笑意可人的以嬌軟嗓音道︰「苗姐姐最厲害了,肯定能查明真相,其實只要知道她們原本在哪里做事,賣身契上寫的買主是誰,又是誰帶她們入園子,不就水落石出了。」

「啊!周妹妹……呃!周側妃真聰明,我還傷腦筋要怎麼處理這十個人呢!你一句話就解決了我的困擾。」苗賽兒也不是不長腦,一思索也發覺古怪。

是周盈雲在她面前說了不少周盈瑞的壞話,她才信以為真地找人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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