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在干什麼?知不知道這麼做會觸犯天條,不顧一切的莽撞舉動會害你送命的,你難道不曉得你的道行已經快耗盡了,只要再中一次仙術,你就會徹底打回原形……」
祿至氣急敗壞地指著狐小小,嗓音難得揚高,痛心他的不自愛,一次又一次不听規勸,任意揮霍好不容易修煉有成的道行。
「你能不能停一下,我現在很虛弱,沒力氣和你吵,等我養足了精神你再來念得我耳朵長繭。」氣虛的狐小小不以為然地伸出舌頭,一口一口舌忝著腿上的傷口。
狐的唾液有療傷作用,但他受的傷非一般獸類的撕咬,因此好得慢,長長的血痕怵目驚心。
祿至瞪了他一眼。「你這次更大膽了,跑到藥王神的藥圃盜他培育五百年的仙草,那是要練成延年益壽丹送給玉帝服用的,你怎麼敢不知死活地去偷?」
上回的南極仙翁好處理,愛下棋卻棋品很差,因此常常找不到肯與其對弈的棋友,只要陪他下十盤棋,一顆大還魂丹給了就給了。
這次的藥王種平時雖然溫和,可動到他藥圃里的花花草草絕對不行,每一株都用仙水灌養了上百年之久,已有靈識,自稱精魄,再修個幾百年就能幻化為人形,極其珍貴,被當成寶貝在養著。
不過也是慶幸,藥王神種植的藥草有上萬株,少一株也不易察覺,否則以他目前的功力,只怕有命去,沒命回,早被一掌劈死當花肥。
「少嗦,快把玉陽草拿去熬成湯,它見陽不見月,日落前若不入藥就枯萎了,再也沒有任何藥性。」他拚死拚活不是為了看它變成一根無用的雜草。
祿至苦笑地一搖頭。「玉陽草確實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凡人服用能延長十年左右的壽命,可是前提是起死回生,人必須呈現死的狀態才能救活,它的藥性太烈,生人食之會爆筋而亡。」
「什麼?!你說我千辛萬苦弄來的仙草根本派不上用場?!」狐頸忽地伸直,狐目瞪大,剛止住血的傷口因激動地拉扯又開始流血。
「跟你說句實話,娘子的心疾是打娘胎帶來的毛病,勉強用藥吊著也只能勉強撐一段時間,她的心已經不堪使用,除非歡心。」以他的能力不是做不到,但殺生以救生他下不了手。
「換心?」狐小小一听,雙眼發亮。
「不是尋常心,得要是七竅玲瓏心才行,她的身體被你用各式各樣的靈藥滋補,再加上我的一口仙氣,早就非一般的凡軀肉身,非要受日月精華的玲瓏心才能承受。」他並非鐵石,在朝夕相處下,他已然對凡間的妻子動心。
「哪里有七竅玲瓏心?」他眼中迸出異彩。
「你又想做什麼?」
他又側身舌忝舐傷口。「你只要告訴我就好,其他你不用管。」
看他為了報恩的執著傻氣,祿至幽然一嘆,左手放在他的傷口出,一道金光緩緩從掌心流出,沁入狐身。「听過妲己嗎?」
「妲己?」是狐狸的老祖宗。
「她的心就是七竅玲瓏心。」她重回女媧娘娘身邊修行。
「我上天去取……」
祿至冷下臉,收回療傷的手掌。「痴人說夢,你上得了嗎?不到南天門就被天兵天將打得魂飛魄散,連尸身也不會留下。」
「難道真的要眼睜睜地看她死,兩年後為她收尸?」他做不到,從湯負心投胎至今已有十七年,他一路護著她長大,對她已有深厚感情,怎麼能見她未老先亡。
「命該如此,誰也留不住……」雖然他無意阻止天道運行,可心里已存了不該有的私心,兩年真的太短了,若是能再陪她久一點,應該能讓她走的無憾,而他的心也得到撫慰。
「放你吃喝不拉的神仙屁,誰說命定如此,分明是你們神仙的托詞,神不是無所不能嗎?那就去扭轉乾坤呀!我就不信讓一個人活著就能影響天運。」如果真是如此,那神仙就太無能了,一無是處,只會白享人間香火。
祿至無語,陷入深深的沉默。
一個人看似影響不大,但那個人會有兄弟姊妹,親族好友,他影響了一個人,另一個人又影響其他人,一個接一個,接下來的發展便會無可預測,誰也不能斷定這波影響有多大。
也許只是小小的波浪,很快就平息了,風平浪靜,沒人受到波及,但也可能會掀起驚濤駭浪,一人入世可抵千軍萬馬,瞬間淹沒所有人。
「怎麼會有只狐狸,毛色好雪亮吶!姊夫,你撿到的嗎?要不要養它,我來幫忙……咦?它受傷了……」好可憐,好大的傷口,流了不少血的樣子。
罷從夫子處抱了一堆書回府的湯知秋原本表情沉穩,但是眼楮一瞧見趴在石桌上的雪白狐狸,他裝出來的穩重馬上拋到腦後,興奮的睜大眼,三步並作兩步的沖上前,直想模模它。
「知秋,今天課上得如何?夫子講解的可都听懂了?」祿至有意轉移他的注意力,不讓他關注有傷在身的白狐。
「很好啊,姊夫先解說一遍後,我再听夫子講課就不難了,一听即懂,夫子夸我用心,把他以前看過的書借給了我,他說讀熟了,省試就不用擔心了,定能順利通過。」
「那你把說拿到書房放好,人家好意借閱,不可弄髒磨損。」
「好,我待會就去,那只狐狸……」它圓滾滾的狐眼好像小小,一眨一眨的。
「它被獵人射傷了,等姊夫替他上完藥,自會放他離開。」
「不能養它嗎?你看它這麼小一只,很容易被其他獸類欺負,而且腿傷了跑不快,說不定很快就會被吃掉了。」他好想養狐狸,好想,好想。
狐小小听到湯知秋的苦苦哀求,勉強站起身走向他,伸出長舌舌忝他手背,讓他樂得開懷大笑。
「狐具有野性,不能被圈養。」祿至狠心拒絕。狐小小的真實身份還未到揭穿的時候。
「你看它這麼可愛又通曉人性,肯定不會傷人的,我們養一陣子試試,或許它就舍不得走了。」湯知秋一臉希冀,眼露懇求。
「不行。」絕無二話。
「姊夫……」不就是一只狐狸,湯府還養不去嗎?
祿至神色凝重的搖頭。「若是讓你養,定會玩物喪志,到時如何能專心?」
「我……」望了望白狐,湯知秋低下頭,有些失望。「知道了,姊夫,我會更加用心求取學問,讓大姊和姊夫為我感到驕傲。」
「很好,有志向才能成大器,姊夫看好你。」他笑撫小舅子的頭,眼底滿是欣慰。
小孩子很好安撫,說兩句勵志鼓舞的話,適才的萎頓一掃而空,腦袋一抬,有展露笑顏。
「姊夫,我跟你說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今兒個我上街,看到兩個商人在吵架,他們吵著吵著就給我一百兩……」
祿至,利自然也上門,利祿、利祿,向來不分家,有祿必有財,錢滾滾而來。
原來那兩名商人價格談不攏而吵了起來,還差點大打出手,踫巧經過的湯知秋想起姊夫說過的一句話,便順口說了一下。
誰知那兩名一听覺得非常有道理,于是哥退了一步,握手言和,商量將多出一成的銀兩當成謝金轉送讓兩人和好如初的湯知秋。
而湯府的好事不止一樁,他們的鋪子因近日來生意不錯,賺了不少錢,租出去的幾百畝土地意外大豐收,在其他地方稻谷欠收的情況下,湯府收來的谷子賣出前所未有的高價,足足是以往的五倍。
所以湯負心和幾個丫鬟忙得不可開交,又是收租,又是盤點,一本一本往上疊的賬簿看得她們眼花繚亂,連著數日頭不沾枕。
正當湯知秋正起勁的說著商人一事,弄春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說不出話來。
「……姑……姑爺,小少爺……小姐她……她不好了,你們快……快去……她吐……好多好多……止不住……」
「吐什麼?你緩著說,我們听著。」祿至往她背上一拍,頓時她氣不喘了,話也流利順暢。
「小姐吐了好多好多的血,整件衣裳全是血,我們怎麼也止不住,一直往外流……」
「什麼?!」祿至臉色大變,心痛得眼前發黑,幾乎站不住腳。
「大姊為什麼會吐血,姊夫的金丹不是……」湯知秋驚得臉色發白,身體顫抖了起來。
一道白影倏地消失,沒人發現白狐不見了,大家都被突如其來的消息驚住,震驚後拔腿直奔,誰也不落下。
她就要死了嗎?
不是還有兩年的時間,為什麼她的身體已經這麼不中用了,虛弱得連想抬起手都那麼困難?
好多好多的血,那般猩紅,那樣的止不住,像地底噴出的泉水不斷外溢,她感覺到血的腥味撲鼻而來,杏色襦衫被染紅一大片。
可是她不想死,她還有好多的事要做,秋弟才十二歲,他怎麼支撐得了整個湯府,百來口的生計會壓垮他的。
她多想看他高中狀元、衣錦還鄉,再娶一名如花美眷,幫湯府開枝散葉。
還有相公……阿祿呢!他在哪里?
她好想問他一句,後不後悔娶了她……
「娘子,你醒一醒,不要睡了,我來了,我在你身邊,不要怕,睜開眼,你的時候還沒到……」
是他嗎?他來了。
「你會沒事的,娘子,你要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死……」
意識模糊間,湯負心仿佛看到一道白光,她想朝前卻被白光往後吸,她慢慢睜開眼。
「……我……我死了嗎?阿祿……」
「沒死,還活得好好的。」只差一步,她離死亡那麼近,近到他差點肝膽俱裂。
原來凡人的不舍是這般劇烈,讓他感受到錐心的痛。
她很用心、很用心的看清眼前朦朧的影像。「你……你騙我,你說我……我的死劫是十九歲,可是我才十七歲……」
「你不會死,有我在,想死沒那麼容易。」
「兩年……兩年後還是會死……你……怎麼救……」早死、晚死都是死,救了也徒勞無功。
只是她放不下,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