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刻意揭你的傷疤,只是一時口快。」沐昊然歉然地道,他向來狂傲不羈慣了,說話哪里會顧忌?
看他一臉冷肅的神情,趙筱攸噗哧一笑,玩笑地說著反話道︰「沒關系,我原諒你,反正我已經被你傷得體無完膚了,不在乎你多往我身上插幾刀。」
「趙筱攸,不要得寸進尺,給你竿子就往上爬。」玩笑越說越夸張,他巴不得她長命百歲,怎會往她身上插刀。
「嘖!還真是個臉皮薄的,跟你開個玩笑還跟我惱羞成怒呀!不念我是你正妻的份上,也要看在我是你表姐,連名帶姓的喊人太沒規矩了。」她嗔了他一眼。
「哼!苞我講規矩?這個家里我的事還沒人敢管。」規矩不規矩的是一堆糞石,一把火燒了干淨,這府里守規矩的早成了一縷芳魂。
「你這性子要磨一磨,不要老和父親橫著來,他還能縱著你,是看在你是他的嫡長子的分上,凡事留三分情面,收斂點吧!」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不能老是為所欲為,不顧及家族顏面,沐氏宗親對他近年來的作為大有不滿。
其中當然有賈氏的杰作,和中規中矩、個性老實的沐昊文一比,他狂肆的行事作風自是引起非議,再加上有心人的煽風點火,他原本風流浪蕩的名聲更加不堪。
夫妻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不希望他有朝一日著了別人的道,下了一盤敗棋。
「別提到他,也別勸我什麼,少說兩句讓我耳根子清靜。」
沐昊然慵懶地往紅木瓖八寶坐榻一靠,仰月沏了杯茶來,他伸手一接,先嗅其味,再觀其色,接著細品一口。
「那你想听什麼?遺花院里請你沐大少爺珍重身子的悍婦?」一說到「悍婦」,她止不住的笑意又冒出來。
一提起杜雲錦,沐昊然張狂的神色黯了幾分。
「根本是裝白兔的野貓,她居然敢說我的腰不好,要我少縱情聲色犬馬,不然我不到四十歲身子就掏空了,滿院子女人夜夜以淚洗面,一生無望。」
不就是狠狠地親了她一下,和以往的肌膚相親一比不算什麼,再親密的事兩人都做過,她裝什麼貞潔烈婦?還怕人家不曉得她是他收用過的女人,一名小妾的本分就是伺候他,而不是質疑他床上的男兒雄風。
偏偏她一副受害的神情,好像他是多麼罪惡深重的深夜采花惡鬼,看他的眼神是失望、無奈、同情,讓他有種被鄙夷的感覺,才會冷不防地中招了,腰上硬生生挨上一記狠捏。
「呵呵……她說得也沒錯呀,以你無花不采的浪蕩行徑,盛極則衰,說不定真給她說中了,花開到最艷時就敗了。」真是有見地的女子,叫人激賞。
「筱攸,別笑得太開懷,小心你的病。」她還真把那女人當知己,一樣的沒良心,幸災樂禍。
瘦得慘白的素手捂住胸口,趙筱攸氣弱地笑聲漸歇。
「說句實在話,我很欣賞如今的雲錦,有見識、有主見、通曉世情,她配得上你。」
「怎麼,現在就為我鋪好後路,打算讓出正妻的位置?」他笑著,但眼神冰冷了幾分。
「然弟,你認為我還能活幾年?」她覺得身子越來越差了,常常半夜睡到一半,心口絞痛而痛醒。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做好準備總沒錯。
沐昊然看著茶盅里澄黃明亮的湯色,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要我說,我當然希望你能活得長長久久,就算無法幫我生孩子,至少可以幫我帶孩子,唔,不過你這身子板,想當女乃娘可能沒辦法……」他嘻笑道,企圖轉換沉重的氣氛。
又拿她的身子開玩笑!她氣得笑了,很無奈的搖頭,「好啊,孩子你趕快生,生了我就帶,你也不想想老夫人多想抱上你的曾孫,枉費她白疼了你這些年。」
「我和小妾多親近,對正室置之不理,恐怕她才會氣到吐血。」祖母最在意嫡庶之別,她想抱他的嫡曾孫還有得等,她老人家得多保重。
「得了,你就會說一堆歪理來氣我,父親交給你的茶行經營得還順手吧?鋪子上的伙計有沒有出什麼紕漏——瞧你的神色是遇到耍滑偷懶的?」
真讓她料中了,那女人的心機之深絕非等閑之輩,一不留心就讓人鑽了空子。
「放心,我應付得了,她還沒本事拉垮我,你安心的養病,茶行的事我自有數,多找幾個朋友來捧場不就得了?」沐昊然狂傲的不放心上,依舊抱持著游戲人間的態度。
他口中的「她」指的的是賈氏,她是個極度自私又工于心計的惡毒女人,常常暗地里搞些小動作致使他的名聲敗壞,一心要為親生兒子鏟除任何阻礙。
偏偏沐昊文的外貌和才能十分平庸,沒有一樣及得上元配所生的沐昊然,兩人站在一起高下立判,出色的永遠是沐昊然,被光所遮住的影子只能默默地隱于角落。
為此,賈氏更加痛恨奪走她兒子光采的沐昊然,只要一有機會便費盡心思打壓他,無所不用其極地要他身敗名裂、一無所有,失去和沐昊文競爭繼承家業的權利。
他那些還不是眠花宿柳的豬朋狗友,有幾人能托付重任?知道他不愛听陳芝麻、爛谷子的陳年教條,趙筱攸也就不當惡人訓人了。
「杜姨娘對茶葉的了解似乎不少,你別嫌我多事,若她在這方面能幫得上你的忙,你不要倔脾氣了,多一個人多一份助力,不恥下問不是多丟臉的事……」
听著耳邊細語的輕柔嗓音,沐昊然有些被人輕看的惱意,他是來尋求同仇敵愾的戰友,誰知她反幫那女人說盡好話,她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啊?
沒多待他便走了,徒留趙筱攸的輕嘆聲。
「仰月,到遺花院請杜姨娘,說我想和她聊聊。」說著,她臉色微微發白,捂著青紫的唇輕咳幾聲。
要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大少女乃女乃,你的身子……」仰月憂心地端來一杯溫茶,讓她緩口氣、潤潤喉。
「無礙,一時半刻還死不了,夏神醫不是說過我還有三、五年可活?」她知足了,不再強求。
那是樂觀的說法,多思常慮拖不過一年,仰月不敢說出夏神醫語重心長的後話,他要大少爺做好準備,她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趙筱攸的心疾由來已久,靠著吃藥延續生命,關于她來日不多一事,幾個親近的人都曉得,也特別用心的照料她的身子,讓她盡量多活些時日,撐過一時是一時。
可這是關起門來的事,沒有一個人往外透露,清雨閣的丫頭、婆子都是精心教過的自己人,口風甚緊,主子不讓說的事一個字也流不出,上下一心相護。
因此賈氏雖然知曉嫡長媳是無法生育的病秧子,天天斷不了藥地硬熬著,卻不知道她究竟病得有多重,還以為得養她一輩子,讓姓趙的白佔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