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迎喜,不能不扯出賈氏,迎喜是誰送的通房大家心里有數。
繼母給元配生的兒子塞女人是何居心,由她送出的丫頭品性便能看得出一二,是狼是虎無從隱瞞。
迎喜到了長房院子約兩年光景,除了一月數次在雲擎居服侍外,便是乖順溫良的通房丫頭,不爭不吵,只以大少爺、大少女乃女乃為主,與後院女子相處融洽,鮮有口角。
可是在一個全是女人的後院,怎麼可能不與人生點小爭執、鬧鬧小脾氣?就算再八面玲瓏、處處討好,總有一兩處不如意的,連杜雲錦那般軟性子的都被欺了,何況是她?
可見她這人心機藏得深,很是能忍,不顯山不露水地把後院對她懷有敵意的女人毛全給撫順了,還制造「不爭」的假象讓人把她當成推心置月復的盟友,鞏固她中立,實則藉機踩低他人的地位。
「嘖!不過是個通房丫頭罷了,一棒子打死算了,敢對正妻生出陰毒心思,下藥謀害,扭送官府還是輕的。來人呀!上板子,杖斃。」賈氏早決定棄子,人一死死無對證,牽扯不到她頭上來。
「住手,我還沒問完。」沐昊然冷聲喝止賈氏的人動手,不讓他人趁機湮滅證據。
「還有什麼好問的?不都清清楚楚地擺在眼前,通房丫頭垂涎正妻的位置,想把她弄似好上位。」
賈氏不耐煩的擺擺手,表示事情都清楚了,不用再問,省得浪費大伙兒時間,但其實她是想盡快擺平了,好把自個兒摘出。
「‘母親’可有趣了,她自始至終都說沒給毒藥,只說讓你為她做主,我倒是覺得奇怪了,為什麼她什麼也沒承認,你已明白她毒害大少女乃女乃的原由,難道她事先給你透了口風,還是根本就是你讓她去做的?」他不認為一個通房丫頭有膽圖謀她不可能坐上的位置,甚至因此心生不軌。
迎喜听見沐昊然說的最後一句話,失去生氣的雙眸驟地一亮。
「呵呵,這話倒好笑了,我害你那病秧子老婆干什麼?誰不曉得她那一身病再拖也沒幾年,我不害她也死了一半,何必多此一舉添晦氣?」賈氏冷笑,那女人死得好,看以後誰替這賤種出主意,搶文兒鋒頭。
她揮著帕子故作無稽的笑了兩聲,聲音尖銳刺耳,府里有白事才出了殯,尚未除靈,她笑成這樣實在太刺目,像在掩飾心虛。
趙筱攸的喪事辦得簡單又隆重,依她生前的意願捐白米千斤布施,停靈七日,一過了頭七便移靈入土,棺木埋于沐氏墓園,與已故婆母,也就是姑母趙雁如比穴而居。
「既然‘母親’與我妻子的死無關,那就讓我好好地查問再下定論,不用急著‘殺人滅口’。」他冷笑,一聲「母親」喊得不是尊敬,而是諷刺,暗潮她不夠格為母。
「哼!笑話,要不是你請我來,我還懶得插手這破爛事,人給了你就是你的,要打要殺也是你的事,我頂多來看看,這是白養出什麼浪子野心的丫頭。」
她就算殺人滅口,他管得著嗎?這沐府人事還由她管著,就連老夫人也不輕易插手。
賈氏有恃無恐,毫不把她送人的丫頭當回事,人心難測,何時會變誰知曉?沒有當媒人還包生兒子的,迎喜的不好是嫡長子房里教出來,與她這個送的人何關?
退一萬步來說,她只要矢口不認,即使迎喜開口指出她,她也能反口指長房誣陷,想藉機生事抹黑她,好把昊文從繼承人的位置拉下來,他沐昊然一人獨霸家產。
所謂走一步看三步,在她決定不留趙筱攸後,她便有意在東窗事發後讓迎喜頂嘴代過,若不然她會早一步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只是她沒想到那小子死了老婆還能不糊涂,當機立斷下令徹查,等她想命人帶走迎喜時人已被拘起了。
「不做虧心事的人就坐穩了,小心冤死的人來拉她的腿。」假意驚慌的杜雲錦故意靠了靠身旁的男人,藉由鬼神之說讓做了惡事之人心生懼意,惶恐不安。
丙不所料,她此言一出,本來神情鎮定的賈氏和迎喜皆心慌的一抖手,面露些許驚懼的將兩腿收攏。
看到兩人微不可察的舉動,暗生嘲意的沐昊然冷了眸色。
「賤婢!還不老實招來這草藥是從何而來,是誰給你的,你拿它來謀害大少女乃女乃用心何在?她可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妻子很少管後院的事,除非那些女人鬧得太不像話了。
沐昊然很感激趙筱攸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包括她當初及時施藥救了杜雲錦,使她在高熱中撿回一命,否則杜雲錦此時不是早早離世,也是燒傻了,終其一生,他有可能遇不著一個令他如此傾心的女子。
看了看身旁小女人煞白的臉一眼,他心生不舍,這些時日為了筱攸的死,她矜拽神傷了,整日哭靈、迎客、送客,忙碌地打理祭祠事宜,睡得少又吃不多,瘦得都見骨了。
「我……」迎喜心底早想好如何開月兌,此時裝作一副惶恐疑惑的樣子,緩緩道出,「奴婢的為人如何大少爺不知情嗎?奴婢向來溫順乖巧,不做非分之想,怎會對人善心慈的大少女乃女乃生出半分不好的念頭,奴婢也怕天打雷劈呀!」
「你是說喜鵲誣陷你?」一推二五六,真以為沒人看清她的真性情,還妄想拉他入局。愚蠢!
不愧是作戲高手,迎喜很快紅了眼眶,眼淚續在眼眶要掉不掉的,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又要強忍著,等著眼明心清的大少爺為她洗刷冤枉,那楚楚可憐的嬌弱樣確實惹人生憐。
「奴婢不曉得是不是喜鵲的誣陷,但奴婢前些日子和她因細故有了嫌隙,說要知會大少女乃女乃調走她,她可能擔心降為漿洗丫頭才對奴婢有所不滿。」似紅梅的唇微微一顫,好不淒楚,迎喜雙眸含情地看向沐昊然。
她話里沒一句指控是遭到陷害,卻點出喜鵲對她的埋怨,有意無意把話題轉到喜鵲的不甘心,繼而想把她和大少女乃女乃一並害了。
迎喜算是小有智謀了,懂得把禍水東引,明面上是受罪了,實則是落實喜鵲「嫁禍」她的事實。
可惜她的伎倆還是太粗鄙了,這話哄哄沒見過世面的婦道人家還行,一到了明眼人面前便無所遁形。
「你們為什麼有了嫌隙?」沐昊然不看她矯揉作態的淒楚,一手握著身側杜雲錦的小手輕輕揉著。
迎喜的賣力演出無人捧場,又瞧見對她無動于衷的男人正柔情款款地寵愛別的女人,眼中一抹恨意驟生。
「因為她拿了我最心愛的一支簪子不肯歸還,我罵她不告而取是為偷。」
她以為他會為她做主,發落手腳不干淨的丫頭,她也早做好怎麼回話的準備,好一表深情,讓他感動,殊不知……
「什麼簪子?」
「這……梅、梅花簪……」她一時回答不上來,正好看到窗外仍有幾朵殘梅掛枝頭便順口一說。
「自己買的還是旁人給的?什麼時候得簪,喜鵲又何日偷簪,如今梅花簪何在?你一一給本少爺道來,一有說錯,我絞斷你一根指頭,兩次錯是兩根指頭,至于三次錯……」他冷冷厲笑。「我便將你無根指頭悉數折斷!」
她一听,冷抽了口氣,臉色發白地藏手于袖下。
「帶喜鵲來對質。」讓她死也死得甘願。
「是。」
趙春把滿臉血污的喜鵲拖上正堂,她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了,兩眼無神,站也站不住的趴倒在地。
「啊——她……她的手……」那還是手嗎?根本是一塊垂掛胳臂的扁肉,血都干污成腥黑。
沐昊然表情很冷地看著迎喜的手,彷佛它也即將是一樣的下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