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嫡妻 第四章 洗手作羹湯(1)

周府廚房里,守灶的黃婆子急得快掉淚了,她一臉焦色的東竄西竄,一下子顧著灶火,一下子扶著重達十來斤的大鍋子,一下子又飛到蒸籠旁,唯恐堆成塔的竹籠砸到主子。

「大、大少女乃女乃,您想做什麼讓老婆子來,小心小心……油燙呀!別燙到手了……大少女乃女乃別折煞老奴了,您有個破皮損傷,老婆子這條老命承擔不起哪……」

她很忙很忙,忙得腳不點地,神色比死了爹娘還驚惶,白著一張臉,連話也說得坑坑癥疤,老眼泛著淚光。

不只是她,在廚房里洗菜、削蘿卜皮、殺雞拔毛的下人全都驚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目瞪口呆地看著穿著玫瑰紅蹙——雙層長尾襦裙的大少女乃女乃走過面前,繡白桃蔥綠緞面繡鞋還沾了一片菜葉。

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孟清華走向灶邊手法俐落的抄起一把刀,左手拎起一條蹙金:一種剌繡的方法。用捻緊的金線繡衣,而縐縮其線紋。或稱為「捻金」

活蹦亂跳的黃魚,以刀背敲魚頭使其昏迷,再刀起刀落地剖開魚肚去腮,刮去魚鱗,將魚用清水洗淨,兩面各劃五刀。

用鹽、糖、酒和些許清水腌漬黃魚,略放一會入味,油鍋燒熱將黃魚沿鍋邊滑入,小火炸熟後撈出,再放入蒸籠中……

炒鍋燒熱,將拌勻的糯米和白面放在鍋中以文火燒至冒煙,再將蒸籠移置鍋中,蓋上鍋蓋微燻。

同時,一心兩用的孟清華已將雞腿去骨,攤平切成十字交叉淺紋,與拍扁的蔥姜、糖、醬油和酒一起腌漬,約過了兩刻後撈起瀝干,盛于盤中再以大火蒸上一會。

倒兩碗油入鍋燒熱,放進雞腿,炸到呈金黃色便撈起,以斜刀切成小片,整齊地排列在盤中。

麻油燒熱後盛起,加蔥花和花椒油調勻,縴縴蔥指如作畫似的將油淋在肉上,青玉瓷盤頓時發出滋滋油響。

一道煙燻黃魚和一盤油淋去骨雞香味四溢,教人口水直流。

但是孟清華還未停手,她看了看灶台上備用的食材,又挽起袖子,露出一小截水女敕藕臂,刀法飛快地在肉排上劃刀,取蔥白熱油炸肉,熬煮淋醬……

動作快得讓人眼花撩亂,若非親眼所見,誰也不敢相信縴弱的孟清華能一手做出一大桌誘人的美食,她熟練技巧教人嘆為觀止,即使是廚娘也自嘆不如。

「哇!好香,真想嘗一口……」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贊嘆,隨即勾起眾人的月復鳴聲,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模模扁平的肚皮。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一張張瞪著食盤的臉無聲地渴望吶喊,那望眼欲穿的神情像餓了大半個月的災民。

「沒你們的分,趕緊把口水擦一擦,這是大少女乃女乃特地為大少爺準備的。你們敢和大少爺搶食?」驚秋一面護食一面趕人,難得主子親自洗手作羹湯,這麼多菜吃不完總有她的口福,她絕對絕對不會讓給別人,死都不肯。

孟清華的廚藝來自孟夫人的親授,其口味與調理方式皆與眾不同,旁人想學也想不來,堪稱獨門秘技。

孟老爺當初就是吃了孟夫人的菜才對她離不了心,除了夫人所做的菜,旁人做的怎麼也吃不慣,被養刁的胃口只認定她一人,再無人能出其右,夫妻感情二十幾年來從沒變過。

孟夫人還有一項絕技,那便是女紅。一塊平凡無奇的青布到了她手中,剪子一裁,針線在布上游走,轉眼間便能變出合身大方又獨樹一格的新衣。

而她將這項技藝連同傲人的廚藝一並傳給女兒,孟清華可說是兩項絕技的傳人,但她從不輕易示人,即使父兄求了又求,她頂多在他們生辰時做上幾道,一飽口月復之欲。

而今為了周明寰,她倒是卯足了勁,不再藏著掖著,卻以刀下功夫抓住他的胃。

「驚秋,別小家子氣惹人笑話,那盤富貴火腿賞了她們吧。」那道火腿肥多瘦少,蒸的時辰不夠,入味淺,少了些許微甜的鮮味,其實這道菜她並不滿意,鮮甜味不足,擺上桌子她都覺得發臊,沒發揮出十成十的功力,但給廚房下人吃已是算相當精致。

「哇!太好了,有得吃了,謝謝大少女乃女乃賞賜。」廚娘急道謝。香!香得盤子都能一口吞下,要快點下手搶。

驚秋臉一垮,「大少女乃女乃……」嗚!她也好想吃,少了一盤菜。

一盤富貴火腿大約薄切十來片,大戶人家廚房人手多,一人一片就沒了,手慢的人還搶不到,只能眼巴巴地看別人嚼得滿嘴香,一副嘗到人間美味,死也甘心的陶然樣。

驚秋就是那少吃一口的人,她掛在眼角的淚珠都快滴下來了,見狀的斜月偷偷地夾了一塊京蔥串子排塞入她嘴里,驚秋這才破涕為笑,兩眼一眯,感受串子排在口中的麻香。

「瞧你這副貪吃相,丟人哪!以後別說你是我身邊的大丫鬟,我還要顏面。」孟清華笑著輕點貪嘴丫鬟的鼻頭。

凝暮上前將她挽起的袖子放下,拿帕子在碧水端著的盆里浸濕,那是采自梅瓣上雪融化後的清水,待沾上梅香再擰吧,輕拭著主子沾了油煙的柔荑。

下廚是一回事,但畢竟是出身良好的世家千金,每一樣都馬虎不得,她一身雪膚玉肌便是從小嬌養來的。

一道道佳肴可不是擺著好看的,涼了就失了味道,孟清華一個眼神,她的丫鬟們就動了起來,一個個洗淨了雙手,將盛盤的菜肴和湯盅依次端入春鶯院。

原本對著帳的周明寰還不覺得餓,忽聞陣陣香氣由外頭飄來,他鼻子一動,輕嗅,放下帳冊,大步的走出書房,丟下幾個等著他吩咐辦事的刀鋪管事。

「什麼東西這麼香?」這味道……嗯!香味撲鼻,他胃里鬧空城計了。

罷換好衣服的孟清華一回頭,不由得失笑,向來沉穩內斂的夫婿竟等不及下人布好菜,長指夾起一片芥菜鴨條便不怕燙的丟進口里,津津有味的嚼得開懷,這模樣讓人莞爾。

娘說的沒錯,要寵壞男人的胃,讓他食髓知味、垂涎萬分,從此離不開做菜的人才能抓住他。

「閑著沒事就下下廚,想試試兩樣南方菜色,一時沒留意就多煮了幾道,你別硬撐,嘗嘗味兒就好,我多加了些花椒,吃多了怕夜里鬧胃疾。」坐下後,她夾了一塊腐汁虎爪冬筍到他碗里。

謙虛是一種美德,她不自夸。

但是她越內斂越有股不平凡的氣韻,由內而外散發寧靜恬和,淡淡的沉靜如越陳越香的窖藏老酒,沁鼻的酒香,不飲已醺然。

「微微的辛辣,微微的麻香我還承受得住,若是干來一杯杏花釀的甜酒釀……」酒的果甜中和了舌頭的麻辣,便是完美。

周明寰話到一半,白玉紅釉蓮紋月光杯送到手邊,甜香清送的澄黃酒液注入杯中,頓時滿室生香。

「咦?這是……」他詫異地睜大眼。

「杏花剛開未能釀酒,出自杏花村的陳年汾酒亦有濃濃的果香,初飲不覺酒烈,唇齒留香,飲多了才知酒氣醉人,我大哥的朋友多如天上繁星,便讓人送了二十幾壇。」年分輕的女子宜飲,五年以上陳酒則不可多飲。

大哥就是個寵妹如命的傻哥哥,知道她不勝酒力又偏愛果子釀,才特意請友人釀制適合女子飲用的水果酒,以杏肉為底制成帶有果香的汾酒,天底下僅她獨有。

周明寰一听,輕笑出聲。「大舅兄生性豪爽,交友廣闊,知己滿天下,莫怪與酒仙為伍,他連九皇……」九皇子東方浩雲也引為知交,交情匪淺。

他以飲酒為掩飾,未將未竟之語說出,那人不是人人攀交得起。

只是孟氏一族是鑄鐵世家,礦山多達十幾座,其中以鐵礦居多,而周府又以鑄造兵刃聞名,所造兵器精鋼不斷,大舅兄引薦他與那人相見,這……是否另有用意?

兵行險棋,周明寰並不想往高高在上的金鑾座去想,可是事關皇子,即使是再不出彩的龍子,誰敢肯定離那個位子就遠了?沉潛于深淵的蛟龍也有破水而出的一天。

而他該不該掌握這險中之險的機會?

答案已在周明寰心中,只不過他不願承認,若是他想拔除崔氏娘家,權勢大過天的皇權絕對是一大助力,可一旦失敗……他該不該拿全族的性命去搏百年昌盛?

「什麼‘酒飯’,你喝了酒便覺飯菜不香了嗎?妾身辛苦了一晌午,倒讓夫君嫌棄了。」將「九皇」听成「酒飯」,孟清華嬌俏地嘟嘴要將飯菜收走,不畏有酒就香的惡郎君,還假意要取走他用了一半的瓷碗。

「菜香酒也香,哪有半句嫌棄,娘子心慧手也巧,是為夫的福分。」一遇到好酒好菜,剛硬的周明寰也露出鮮少有人看過的一面,拉住妻子不讓她收拾。

她當然是做做樣子,哪會真的掃興,不過是夫妻間的情趣罷了。「嘗一嘗這翠玉蝦排,這時節的河蝦還不夠肥美,若過了五月再來吃這道鮮味,滿口是蝦的甜味。」

主要的青豆仁要勻成泥狀,濾去豆殼,和蛋白與調味拌勻,去殼的蝦子裹上青豆沙抹平,留蝦尾蹺起,前端黏上少許芝麻,以熱油炸到兩分熟,再以小火炸到顏色變深為止。

這是一道功夫菜,河蝦不新鮮則有土味,青豆仁若泡得過軟則口感不佳,入口多了一股生澀味,連帶著蝦肉也會不鮮脆,吃在口里只有沙沙的油耗味,令人生膩。

孟清華夾了翠玉蝦排放在夫君嘴邊,他張口一咬咬了半截,另外半截她淺笑的含入口中,櫻唇沾上些許蝦汁,瑩潤澤瀲,熠熠亮燦,如絛紅點唇。

見狀的周明寰暗了暗眸色,以指抹去她唇上的汁液,放入口中一吮,那明白的寫在眼底。

飽暖思婬欲。

有酒有菜,還有面若芙蓉的嬌艷妻子,誰家男兒不動心,難免心生蠢蠢欲動的躁念來。

「娘子,為夫似乎醉了。」在他眼里,她美若池中青蓮,獨立而傲然于水面,不染縴塵。

「是酒色醉人還是美色醉人?」她托著嫣紅桃腮,黑玉般的眸子眨動著盈盈秋水,一閃一閃,波光瀲灕。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周明寰的雙眼變深了,嘴角勾勒出暗紋。「酒也醉人,娘子的風情更撩人,欲醉還清醒。」

「所以……」她眼波一橫,媚態橫生。

掌心發熱地握住柔潤的小手,他低低發笑。「不如早點安寢,娘子忙了一下午也累了。」

他話中之意淺顯易懂,臉兒一紅的孟清華望向一桌剩菜殘羹。「夫君可飽了?何不再酌飲一杯酒。」

「我餓的是別的地方。」他將她的手往下月復一覆,按住,不讓她慌亂的縮回,要她感受那鼓動的灼熱。

「你……丫鬟還在,你這是躁我。」她只是想以美食抓住他的心,沒想過會引發他另一種饑餓。

從未經歷過丈夫的挑逗,她又羞又臊的赧紅玉頰,白里透紅的粉臉已羞紅一片,幾乎要燃燒起火。

這是她重生前想都不敢想的情景,他們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爭吵,哪可能有今日的和顏悅色,見他的眼神含情脈脈,她頭一次感受到兩心相悅的情意,絲絲入骨。

周明寰頭也不回的揮手,揮退在一旁伺候的丫鬟,斜月等人頗有眼色的收走用過的飯菜,而最高興的莫過于驚秋,誰跟她搶收盤她還翻臉,用眼白瞪人。

不過一會兒工夫,除了輕淺的呼吸聲,屋內已安靜得听不到一絲聲響,孟清華與周明寰四目相對。

驀地,輕盈若燕的身子被抱起。

他踏著沉穩的步伐走過鋪錦的地面,來到內室,透雕大鏨福壽紋的紫檀木大床近在眼前,疊成長條狀的百子千孫條褥紅艷惹眼,似在吸引著被欲火沖昏頭的紅塵男女。

三兩下,雪白色輕紗軟緞衫子被丟出紅帳外。

「輕……點,疼呀……」明明是嚴謹冷肅的男人,可是在床笫間卻是猛烈如虎。

棒著撒金碎花繡荷綠肚兜,他大掌時輕時重的揉搓白女敕玉兔。「還疼嗎?前次留下的淤紅還在不在?」

他的前次是兩日前,從三日回門至今已過了大半個月,一向房事不勤的周明寰驟然變性,除了新婚夜過後休戰一日,這些時日以來他勤于耕耘,夜夜露灑花田,將新婚妻子折騰得下不了床,每日都誤了向婆婆請安。

不用懷疑,他是刻意的,用意是不讓妻子和崔氏過于親近,他很滿意兩人相處時的平淡和恬靜,像微微的風,像細水長流,看她在燈下低首垂目縫著衣裳的側臉,他的心莫名平靜,感覺有個人陪伴,人也變暖了。

這是他得來不易的蕙質蘭心妻子,他絕不允許有人惡意破壞,崔氏的手伸得太長,該適時的斬斷她一兩只臂膀。

「別、別看,還在呢,你別使勁的咬嘛!我……我都快不能見人了,一早丫鬟為我抹藥時還掩唇竊笑……」她們笑得含蓄,閉口不談夜里的慘烈,只是滿臉的同情。

夫妻敦倫還被笑,她真的是面上無光,想喝止丫鬟又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只好由著她們笑咧開嘴。

「是笑還是羨慕,你的丫鬟不小了,也該安排將她們配了人。」他撫向粉女敕大腿,抬高女敕白臂部月兌下粉色褻褲,將自身置于她兩腿間,以火熱抵住泉蜜涌出處。

「你不留下一、兩個?」她意指通房,但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她才不肯將親如親人的丫鬟給人做妾,也不希望他踫其他女人。

身一沉,他挺腰送入緊窒桃花源。「女人一多煩事多,你不用試探我,除非我年過三十無子,否則不再納妾。」

他輕輕抽動,而後重重一挺,沉入最深處,喉間發出低喘,時快時慢的,兩手扣著細腰奮力挺進。

其實,她要的只是這一句——不再納妾。眼兒微紅的孟清華粉腿夾緊雄腰,腰身一挺,將渾圓胸脯送到丈夫嘴邊,他張口含住,以齒嚙咬吮吸。

「夫君,我……我會一直陪著你,不離不棄,不死不休,你不負我,我定不負你……」

「華兒……」他動情地輕喚,燙人的火熱埋入最磨人的深谷,面色潮紅地吻住吟哦小嘴。

夜未央、情動處。

兩情繾綣。

迷蒙的月色,新月半勾,未知的情愫在抵死纏綿中蔓延,不知情的人兒還走在迷霧里,模索著……情之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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