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嫡妻 第十一章 相思要人命(1)

「大少女乃女乃,日頭大曬得很,賤妾為你打傘。」

「大少女乃女乃,小心腳下,賤妾把小石子搬開了,你穩著點走,不會有青苔滑了你的腳。」

「大少女乃女乃,天氣熱喝點消暑的綠豆湯吧!賤妾守在火爐熬煮了兩個時辰,軟女敕滑口……」

「賤妾來給大少女乃女乃請安,這些日子賤妾縫了不少小衣服、小套襪,給小少爺暖暖身。」

「大少女乃女乃,賤妾是做錯了什麼,為何你不待見賤妾,連一步也不許賤妾靠近?同是服侍大少爺的屋里人,難道賤妾不要命了敢謀害大少爺的子嗣,賤妾只想為大少女乃女乃分憂啊。」

「大少女乃女乃,賤妾又來了,今兒個氣候涼爽,讓賤妾陪你到院子走走,肚子大了要多動動十好生孩子……」

自從二少爺周明澤與金家定下親事後,原本來得勤快的珍姨娘又跑得更頻繁了,往往一個不注意就不知往哪兒鑽出來,略微圓潤的身子滑溜地擠向孟清華跟前。

有時是借口送衣、送鞋,聊表心意,有時是送來吃食表示對正妻的尊敬,有時堵在半路上就為了多說兩句話,有時自怨自艾地在屋外嗚嗚低泣,吐吐苦水。

包甚者願為大少女乃女乃分憂解勞,指大少女乃女乃身子重了伺候不了大少爺,她「善解人意」的自薦枕席,讓不得宣泄的大少爺舒緩。

珍姨娘所有的舉動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想盡辦法靠近孟清華,不知羞恥地以身侍寢倒是其次,雖然她也有那麼點意思,想趁孟清華不可行房事時勾引周明寰,不過孟清華才是主要目標,她無時無刻都像盯著腐肉的蒼蠅般把人盯得死緊。

可是珍姨娘身上有股聞起來很舒服的暗香,從新裁的衣衫、裙子飄來,一旦靠得近便能聞到淡淡的香氣。

有點甜膩,像果香,但聞久了又有一絲杏仁味,似遠似近的飄散在四周,卻令人不自覺的聞多了。

據聞,有了身子的孕婦若食多了杏仁會導致滑胎,因此杏仁是妊娠中禁食的食物之一,連聞都聞不得。

所幸斜月、凝暮等人十分嚴格的執行主子的吩咐,不僅在吃食上面相當謹慎,對各種香味也非常敏銳,驚秋的鼻子還號稱是狗鼻子,百尺外任何氣味她都聞得到。

因此珍姨娘多次的行動皆未能得逞,只要她稍稍接近,驚秋便會大叫,「有人!」

一堆丫頭、婆子身手就馬上矯健的圍成一個圓圈,將大少女乃女乃護在中間,不讓人近身一步。

但是百密終有一疏,還是著了道,這日,孟清華有輕微的出血現象,大夫一診脈竟是中了毒。

「幸好毒素不重,體內的毒沒有影響到月復中的胎兒,多喝點羊乳和溫水排出,不日便可盡除。」林大夫模著兩撇小胡子,搖頭又晃腦的解說孕婦體內的毒並無大礙。

他這會兒是神清氣爽的面帶笑意,懷里還揣著幾錠銀子,半個時辰前他是被常新拎著後衣領「飛」過來的,連藥箱都來不及帶,臉色發白地以為自己會活活嚇死。

「看得出是因何中毒嗎?」冷著臉的周明寰滿面陰鷥,凌厲的雙眸透著教人不寒而栗的戾色。

「大多是由口而入,以吃食為多,這就要問問大少女乃女乃這兩日都吃了什麼,有沒有貪嘴?這毒的毒性不強,吃多了才有中毒跡象。」量少是起不了作用的,頂多月復絞痛而已。

丫頭、婆子頓時跪了一地,為了自身的疏忽而自責不巳。

「大少女乃女乃吃的食物是由奴婢負責的,可是每一樣食材奴婢都讓二嬸先嘗過,確定無恙才敢讓大少女乃女乃入口……」面有愧色的凝暮說起兩日內的菜肴,當她說到銀耳蓮子紅豆湯時,似想到什麼的林大夫忽然拍大腿一喊。

「快,把廚房里沒用完的蓮子和紅豆全都取來,讓老夫瞅一瞅。」也許是……但又希望他猜錯了。

他真的不想摻和謀害子嗣的骯髒事,行醫是為了救人,不是揭發某些人的壞心腸,內宅的事比溝渠的污水還髒,若一不小心不但弄了一身髒,還有可能因此喪了命。

可惜大夫也要銀子過日子,自從大少女乃女乃來了以後,他手頭寬裕了許多,比坐在藥堂掙得還多,他已經在外頭置了三進的宅子安置一家老小。

因為孟清華的銀子給得痛快,林大夫一個月的賞銀等于好幾年看診的診金,教他怎麼舍得走,誰會跟銀子過不去,自是多多益善,拿得不手軟。

這跟拚死吃河豚是一樣的道理,雖有風險卻貪它肉鮮味美,一吃就上癮,戒不掉,死也要吃。

當然,他拿了孟清華那麼多錢,自然也有心想護著她的健康與安危。

「去拿來,一粒也不準落下。」周明寰坐在床沿,懷里抱著唇色泛紫,虛弱不已的妻子。

「是。」

凝暮帶了兩名丫頭,飛也似的到了廚房,大肆搜括這兩日的食材,連沉手得很的米袋也扛著走。

不一會兒,大包小包的蓮子、紅豆,整筐的菜蔬和柑橘,連腌曬的風雞也捉了好幾只。

「倒在地上我瞧瞧。」林大夫發話。

嘩啦啦的倒了一地,紅的是紅豆,澄黃色的是蓮子,紅黃摻雜,滿地是圓滾滾的豆子。

「啊!丙然沒猜錯,就是這個。」林大夫從一堆蓮子、紅豆中捉了一把,從中挑出幾粒較圓扁的紅果實。

「紅豆?」看他手中捉的豆子,周明寰不解地眯起黑瞳。小小的紅豆是尋常物,妻子常做成紅豆棗泥糕給他當茶點食用,他並未有任何不適,也沒听過紅豆會令人中毒。

林大夫捏起一顆小紅豆說明著,「它雖然叫紅豆,可又不是能吃的紅豆,又名相思豆。」

「相思豆?!」孟清華驚呼。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相思豆色澤紅艷,略扁,豆身有小小凹痕,形似人吃的紅豆,是騷人墨客筆下的相思物,藉以抒發兩情繾綣的思念。

「相思豆是生長在相思樹上的種子,秋天熟成落果,和可食用的紅豆非常相似,但是有毒,沒人會拿來吃,不過腦筋動得快的商人會串成鏈子,賣給懷春的女子或多情少婦,向情郎表示相思之意。」瞧!當大夫的也能博學多聞。

沾沾自喜的林大夫捻著胡子,仰起下巴等著眾人投以驚才絕華的目光。

不過沒人看他,大家的眼神全專注在略有起色的孟清華身上,在喝了羊乳解毒後,發紫的唇色漸漸回復了血色,人也有了氣力,不再如先前軟泥似的直不起身子。

「查。」

周明寰一句「查」,整個春鶯院的下人全動起來了。

從廚房的廚娘到添柴的丫頭,采買的小廝和經手的管事,任何曾在廚房附近徘徊過的丫頭、婆子都一一審問,連在紅豆鋪子當差的小伙子一個也沒漏掉。

最後終于查到相思豆的來處,有個專賣紅豆手鏈的小販指稱有名婦人高價買走所有的相思豆,說是府上小姐想在紅豆上寫字,送給在遠方的情哥哥,一表衷情。

小販說那婦人應是富貴人家的嬤嬤,穿著的衣裙是極其昂貴的布料裁制而成,他因而多看了一眼,記得婦人的左眉下方有顆小小的紅痣,不仔細看會以為是小蟲叮咬。

「左眉下方的紅痣……」

是鐘嬤嬤。

「是鐘嬤嬤。」

夫妻的想法一致。

這下,孟清華終于證實了,原來在重生前害她的人真是崔氏,鐘嬤嬤是崔氏最信任的身邊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崔氏的授意,若沒有她的指使,鐘嬤嬤絕對不敢對主子下毒手。

那麼,所有的謎團都有了解答,婆婆是害她難產而死的人,若她毫無所覺地繼續食用摻有相思豆的紅豆,長期累積下來的毒素足以致命,等到發覺有異時已回天乏術了。

那是一種慢性毒藥,不會一下子爆發開來,因此也沒人會往中毒一事去想,只當她是因月復中胎兒過大生不出來,最後失血過多而亡,一尸兩命,毫無被害證據。

而周明寰則是滿臉驚駭,面色慘白一片,和妻子想的一樣,他頭一個想到的主使者便是慣做表面功夫的崔氏,崔氏對他嫡長子的身分一直甚為不滿,想剪了他羽翼好為親生兒子周明溪鋪路,讓崔家人接手周府產業。

但崔氏很聰明,不會直接朝他下手,而且有老夫人曲氏和巧姨娘在一旁護航,動了他等于驚動了周端達,于她而言損人不利己,在沒達到目的前,她會留下他一條命好彰顯她的慈愛之心。

崔氏唯一能動的人只有孟清華。

孟清華一死,不論她的孩子能不能平安誕生,勢必會折斷周明寰一手一腳,他必須再娶,而娶的對象不可能再由老夫人曲氏做主,另一方面也會得罪喪女的孟府,中止合作關系。

到時兩面受敵的周明寰將會被孤立,內有繼母的牽制,外有孟觀的打壓,孤掌難鳴的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崔氏坐大,艱澀地在夾縫中求生存,活得沒有尊嚴。

「華兒,是我對不起你和孩子。」握著妻子的手,周明寰語氣噙著悲憤,為自己無法保護妻兒而憤怒。

絕美佳人輕輕一搖首,如花綻放的淺笑色壓海棠。「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們太出彩了,惹得別人眼紅嫉妒。」

他想笑,眼眶卻微微紅了。「我以為她會有所忌憚,為了保有她的好名聲不致真的出手,沒想到……」

崔氏的手段已經狠到連無辜的孩子也容不下,欲讓他喪妻又喪子,再也無力與她抗衡。

「夫君想不想引蛇出洞?」對心狠的人要更狠,心慈手軟只會讓自身落入萬劫不復之地。

「你有辦法?」周明寰目光如炬,閃著狠厲。

孟清華垂目低視著隆起的肚子,為母則強,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想害她孩子的人。

「要委屈斜月她們幾個了,明日便放出我即將不久人世的消息吧,讓林大夫全日待在春鶯院候著,就說拚命搶救中,有一絲希望救回……」

「華兒,你……」他面露深情,手心緊握妻子小手。

「今日我不豁出去,明日就是我的死期,你不用覺得我受屈,身為你的妻子,我會和你一同走過所有的艱險,我們是要一起走到白頭的夫妻樹。」生也纏綿,死了糾纏。

周明寰終于一笑,低吻妻子水潤朱唇,情感濃烈地嘆道︰「有你為妻,今生足矣!再無所憾了。」

次日,包含斜月、凝暮、驚秋、碧水四名一等大丫鬟,春鶯院的丫頭、婆子以及周明寰身邊的小廝全或多或少挨了板子,不僅罰了半年的月銀還被禁足,餓上三天。

因為他們全部失職,沒能照顧好身懷六甲的大少女乃女乃,導致她身體不適出現咳血癥狀,也危及肚子里的孩子。

如今大少女乃女乃是命懸一線,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氣硬撐著,用人參、雪蛤、何首烏、紫靈芝等珍貴藥材吊著命,何時會斷氣無人能知,但眼看著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林大夫寸步不離的守在屋子里,炭火不滅地熬著湯藥,每個時辰強灌一次藥,企圖從閻王手中搶人。

听說林大夫的師父有再世華佗之稱,能肉白骨、生死人,只要還有一息尚存他都能救活,妙手回春挽救人命,在他手上醫治的病人還沒有一個死人。

為此林大夫修書一封請師父出馬,不日內便可趕至周府,到時孟清華就有救了,母子平安也就有望了。

這些傳聞傳到珍姨娘耳中,珍姨娘再告知崔氏,在崔氏的指示下,珍姨娘再度出手了。

夜黑風高,星月無光。

「真的一個人也沒有,挨了打的丫頭、婆子全躺在下人房嗚嗚哀叫,無人看守的廚房正好方便我進出……」呵呵!大少女乃女乃就要死了,整座院子只剩下她一個姨娘,大少爺不到她房里都不行。

珍姨娘讓身邊的兩個丫頭在外頭把風,她一人潛入廚房,將磨碎的相思豆粉末摻入貴如金子的紫米中,攪拌一下讓它們混得更均勻,粒粒紫米沾上粉末毒性更強。

她不想再等待了,一次致命,要不每回做賊似的下毒她都心驚膽跳不已,唯恐被人發覺,一次下足了分量也省了多來幾回,時時處在惶恐中。

眼看差不多了,珍姨娘拍去手上的細末,又在裙子上擦手,確定沒了殘存的粉末才由廚房內走出。

但她一出廚房卻沒瞧見應該站在門口的兩名丫頭,她以為她們偷懶故意跑開了,心里想著,等會非好好責罰她們不成,她雖然只是姨娘也算半個主子,她們怎敢不盡心服侍。

珍姨娘邊走邊小聲地咒罵,十分不悅丫頭的怠惰,但走了幾步她忽然心頭一跳,感到有一絲怪異,為什麼沒听見蟲鳴蛙叫聲,四周安靜得有一點詭異,讓人打心底發毛。

越想越驚心的珍姨娘想快步跑回自個兒屋里,被子蒙頭睡上一大覺,佯裝一切都只是她想太多,才剛要拔腿就跑,十幾根火把同時亮起,一只只紅色燈籠也由遠而近的靠近,她慌得睜大眼,在一群下人中看到那不可能出現的人,當下腳一軟,跪倒在地。

「大……大少爺?!」

火光之中,周明寰由暗處走向明處,面上滿布陰鷲。

「為什麼要害大少女乃女乃?」

「我、我沒有,不……不是我……大少女乃女乃不是我害的……」抖著身子,珍姨娘全身冷得汸佛泡在冰水里。

「還敢狡辯,所有人都看到你走入廚房,你還敢否認?!」不到黃河心不死,不用刑她不知怕。

「我是……呃,忽然月復餓難受,想到廚房煮點東西填填肚子,可廚房已經熄了火,我只好又出來了。」她咬緊牙根不承認,認罪只有死路一條,而她不想死。

「要我讓你的丫頭和你對質嗎?看誰說的才是實話。」周明寰手一揮,兩名被打腫臉、嘴塞破布的丫頭被推出。

看到狼狽至極的兩個丫頭,珍姨娘真的連想死的念頭都有了,身子一下子沒了骨頭般癱軟。「不——」

「說,為什麼要害大少女乃女乃,是誰指使你的,你沒想過有朝一日東窗事發,幕後的那個人會不會保住你?」她是一枚棋子,無舉足輕重卻必須存在的棄子,為人所利用。

「是夫……」一想到她家老子和娘都在夫人的莊子里做事,兩個兄長也在崔家人手中干活,她唇一張又趕緊咬住。

「沒有人指使我,我也沒有害大少女乃女乃,我什麼也不知道。」

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珍姨娘一口咬定自己是無辜的。

周明寰一听,冷笑。「看你嘴角有多硬,常新,把摻了粉末的紫米洗淨,用洗米的水灌入她嘴巴里。」

「是。」常新听命,將一袋紫米用清水洗過一遍,端了一大盆水要往珍姨娘的嘴里灌,她嚇得直掙扎。

沒有人不怕死,珍姨娘也不例外,眼馨再無生路,她索性心一橫,往一旁的老樹頭撞去,當場頭破血流,暈了。

「死了沒?」周明寰滿眼的恨,容不得她一死了之。

常新上前一探鼻息。「還沒,喘著氣。」

「不許醫治,叫人看著她,關入紫房,等她醒了我再問。」想死?沒那麼簡單,他還用得著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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