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不該走?
取下腕間的銀色手環,夏弄潮百般苦惱地撫著冰涼環身,順著上頭的刻紋輕輕踫觸,一幕幕求學、做實驗、與家人相處的畫面浮現腦海。
愛玩水的弟弟不知是否仍四處沖浪,老喜歡濃妝艷抹急著長大的妹妹是不是依然嚷著零用錢不夠,纏著爸媽討零用錢。
還有實驗室的儀器有沒有勤擦拭?那些年紀比她大的學弟學妹一向懶惰,恐怕早讓它們蒙上一層灰塵,等她回去準要大肆清洗一番……
回去?
明澄水眸一暗,苦澀笑意躍上唇畔,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她就日夜巴望著早日回去,不認為自己能適應這個物資缺乏、萬事不便的朝代,但此時她卻猶豫不決,不再歸心似靜,心像被無形的繩素勒住,微微抽痛著。
雖然另一只手環並未在手邊,不過既然已知是何人取走,拿回來是指日可待的事,只要兩只手環一會合,這時代的人事物將再與她無關。
可是,她卻有種強烈想留下的沖動,好像這里才是她的歸屬,她無法毫無牽掛的走開。
「該怎麼辦,我的心好亂好亂,亂得沒辦法思考……」為情所困的夏弄潮愁眉不展,她撥弄著手環上細如發絲的橫條,按下某個按鈕,一道光倏地亮起,浮現立體的釜幕投影。
她用手一點,一只斑點繽紛的梅花鹿在草原上跳躍,池塘旁是低頭覓食的水鳥,雪白山頭的玉山是背景,白雲兩、三朵。
再一踫,景色出現變動,那是亞馬孫河,幾名全身黝黑的土著合力捕捉巨鱷,成群野牛在不遠處觀望……
「這是什麼?」
突如其來的男子低音從身後響起,嚇了一跳的夏弄潮差點握不住手環,這一晃動也讓立體屏幕投影瞬間消失。
「呃……這個、這個是手環,我把玩它……」她舌頭打結,慌亂無措。
「你知道我在問什麼,潮兒。」厚實手掌搭上她雙臂,牟靜言目光清朗地直視她的小臉。
「我、我……」她沮喪地垂下雙肩,好似很累的模樣。「我說了,你真的想听嗎?」
他不想听,但是……「我非听不可,因為我不想失去你。」
必須逼自己去听,去弄清楚,他沒有退路。
「你……」她掀了掀唇,一看到他深邃的眸子又說不出口。
「不管多麼光怪陸離,只要與你有關,我都會听。」至于能不能接受例在其次,剛才看見花鹿奔跑的畫面平空出現對,他內心的震蕩已被恐慌取代,緊緊地掐住他的咽喉難以呼吸。
那一瞬間,她忽然變得遍遠,仿佛透光的身影模糊不清,似乎隨時會在下一刻消失。
他從未有過這麼揪心,爹的遺棄、娘的早逝,大娘的鄙夷和兄長的錯待,他皆咬牙撐過,唯獨失去她是他不能承受的痛。
「很長的故事卻也很短,你先坐下來,免得太過驚奇而不支倒地……呃,我說的是坐在椅子上,一個人,不是抱著我一起坐。」哪有人這麼無賴,把她當成抱枕死樓著不放。
「我喜歡你身上的香氣。」他低頭輕嗅,不經意的,唇擦過她白玉頸項,引起她陣陣顫栗。
「哼!算了、算了,就讓你耍賴好了,誰教你是我的主子,我是受你奴役,可憐的小賬房,我敵不過你。」她故作不悅的發嗔,實則帶了點向」清人撒嬌的嬌憨。
在宋朝,女人十九歲早就是好幾個孩子的娘,可在千年後的世界是才剛完成發育的小女生,縱使夏弄潮是人人稱羨的天才少女,心智上仍是愛玩的年紀。
尤其是陷入她最不搜長的愛情里,語氣和神態在在反應出她實際年齡,既嬌憨又可愛,洋溢著令人沉醉的純真氣質。
他輕笑,掬起她一撮青絲纏燒在指問。「我不記得自己何時成了殘暴無道的主子,倒是某個囂張的小賬房老用鼻孔貌人,似乎以氣死主子為生平大志。」
「你說的是誰,我不認識。」她裝傻,一雙無辜的大眼眨呀眨的。
牟靜言放開絲綢般的長發,雙臂收緊環抱住縴柔身軀,「潮兒,你要告訴我你來自哪里了嗎?」
她一怔,而後明眸輕垂。「也許你會嚇到,也沒辦法相信,但在我來的那個地方,你和整個大宋子民是不存在的,你們對我的定義……是歷史。」
「歷史?」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你和其他人有可能是我的祖先。」
「什麼?!」他愕然。
神色澀然的夏弄潮進一步解釋,「宋之後是元,蒙古大軍,忽必烈登基為王,而後又有兩個朝代迭替,近千年後我才出生。」
原本打算悄悄的來,靜靜的走,可是沒想到未了的去留竟是如此困難的抉擇。
「……宋朝還有幾年光景?」其實他不是想問國家運勢,而是……
「不到百年。」接下來連年征戰,民不聊生。
他喉頭一緊,將懷中人兒抱得更緊。「為我留下來。」
他說的正是她心中的掙扎。「我得帶小豆子回家,我有弟弟妹妹,疼我的爹娘,他們都在等我。」
「潮兒,你知道我何等喜愛你嗎?」牟靜言以大掌包覆住小手,深情的說。
「因為我傾國傾城、風華絕代?」她笑著自我吹捧,想讓氣氛輕松一點,眼中卻帶著絲絲離愁。
「在我接掌青柳山莊前,我有段不順遂的過去,你是唯一能引起我情緒波動的人,讓我對而動怒時而發愁,對而有殺人的沖動,但終究只能更寵著你,你讓我有了依戀,想到你便笑容浮現。」她改變他對人的不在手,活著不再是沒有意義。
「不公平,你怎麼可以用溫情攻勢動搖我,我、我才不會心疼你,可惡、可惡,你害我想哭了,明明只要你願意,會有更多的人陪伴你……」該死的眼淚掉什麼掉,有那麼悲情嗎?
「但他們都不是你。」牟靜言輕拭她眼角淚珠,輕輕落下一吻。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是這個朝代的人,要是因我的留下而使時局產生變動,我會成為千古罪人。」她幾乎要被他說服了。
「光憑你一個人的才量能扭轉什麼,我只知道沒有你在身旁,我會是一具渾噩度日的行尸走肉。」別人的死活干他何事,他只要她。
「靜言……」她動容了,反手輕擁令她心疼又不舍的男人。
這一刻,她有留下的念頭。
「這只手環對你很重要吧!」沒有它就「回不了家」,他記得青陽……不,小豆子曾無意間透露的訊息。
「唉,怎麼會……」他凡時從她腕間拿走的,為何她毫無所覺?
看著他手中把玩的銀色手環,頓感皓腕一輕的夏弄潮錯愕萬分,心急如焚的想取回,要是弄掉或毀損,她真的就得一輩子留在沒有家人的古代。
「如果它是讓你回家的工具,那麼就由我暫時保管。」在她望眼欲穿的注視下,他將手環放入木制方盒,再用特殊的機關上鎖。
「你……做什麼!」她傻眼。
他似笑又似倫然地撫著她如花面龐。「我寧可你恨我,也不願失去你。」
「你、你不可以……還給我……靜言,我需要它……」一吻封戚,吞下她所有聲音。
「需要你的是我。」說完,他將她攔腰抱起。
看他行走的方向,她又驚又詫,「你想做什麼,我們不行……」
他又吻住她,溫柔又深情地將她輕放繡有紅梅的錦被上。
「我要你當我孩子的娘,青柳山莊的女主人,我摯愛的妻。」他伸手解開她胸前復雜的盤扣,一手撫向軟馥縴腰。
「靜言……」夏弄潮口干舌燥的想拒絕,但壓在身上的重軀讓她動彈不得。
他的眼里映著她的嬌顏,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留下你,就算你怪我罵我無恥,我也義無反顧。」
夜風吹動窗口輕妙,忽明忽暗的燭火隨風搖曳,照出床上交纏的翦影,如夢如幻,纏緯徘側,照進屋里的月悄悄臉紅了。這一夜,有人圓滿,有人落淚,有人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