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蛋二少 第六章

包夫報時,三更夜深早該入眠。但在至陽山莊的言房內,有道勤奮的人影正挑燈夜戰,打算在最短的時間里,把手邊的一切商務處理完,好離開這個令人氣結的地方。

在經過上次一番談話後,蘇易意欲攀附高貴,強銷愛女為妾的作風大有收斂,不再妄想當冷家少爺的泰山。

但他的女兒蘇香吟卻不放手,不僅處處排擠情敵,還聯合莊內下人暗地里使陰,讓龍霧常吃到冷飯剩菜,甚至冰水入浴。

開除了幾名莊內老奴,他們才心生戒慎,不敢為業。

只是少了屏障依靠的蘇香吟仍不知悔意,明著來暗著去的使手段、耍心機,非達到目的不可。所以冷玉邪命苦的當起夜梟,盼能早日月兌離苦海。

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佳人太過勞累,只好一肩挑起所有責任。因此,他在這里「閉關」。

不知過了多久,更夫敲起五更鼓,他也終于把手邊的事全處理妥當。

伸伸懶腰,他揉揉酸澀的眼皮,把一切收拾整齊走出書房,準備回房小想一會。剛推開房門,冷玉邪就聞到一絲女性香粉味,心想自己是錯把花香當成胭脂味,沒多細察就寬農解帶,往床上一躺。

「啊——」尖細的陰柔叫聲墓然從身側響起,直穿屋檐而去。

他立即翻身下床,點起油燈,只見一條赤果果的女性胴體橫陳在床上,只用小小的紅兜衣遮蓋著引人遐思的三角地帶。

冷玉邪還沒來得及開口怒斥她的放浪,房門便被外力撞開。

「發生什麼事了?我好像听見尖……啊!吟吟,你怎麼在這里?二少爺,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蘇易是第一個沖進來的人。

「可憐的吟吟,你還沒許人就發生這種事,將來怎麼嫁得掉。二少爺,你太糊涂了。」跟著進來的下人咳聲道。

「笨吟吟,就算你再怎麼喜歡二少爺,也不可在成親前發生苟合之事。二少爺,你毀了吟吟的清白了。」另一個下人也加入「討伐」行列。

「二少爺,發生這等事,你要負起責任,吟吟可是未嫁的黃花大閨女呀?」

「是呀!二少爺,吟吟是我們莊內下人們的寶,你可要給我們一個交代呀……」

「什麼交代?大紅轎子抬進門嗎?」慵懶的乳燕聲在門兒回響起。

眾人齊心伐「婬賊」沒注意其他人,而被聲浪淹沒的男主角表情不耐的抱著胸,看著一場鬧劇。

「龍大總管。」眾人恭敬的退到一邊。

「霧兒,你信不信我?」冷玉邪走向她,態度坦然。

龍霧理理左胸未扣的素帶,撩撩滑落的長發夾在耳後,打了個優雅的哈欠坐下托著腮。

「發生什麼事了?吵得我都不能睡。」想嚇人也挑個好時機,一大清早擾人好夢。

下人們眼楮睜得大大的,不相信她沒有看到眼前曖昧不明的一幕。

蘇易囁嚅的說道︰「二少爺他……佔了小女的便宜,毀了她的貞操。總管,你……你要做什麼。」

「喔——這事呀!」龍霧眼波一轉,注視著正擁被而泣的女子。「二少爺真的佔了你的清白身子?」

蘇香吟啜泣聲令人鼻一緊。「他……他說要找……來……來陪練劍的!誰知……一進來……他就抱著……我上……」

「上床是吧!」老調新譜,沒個新鮮。「那好吧!叫他八人大轎抬你入門。」龍霧真不知她年紀輕輕的,干麼學人發痴。

「霧兒,我不同意。」她居然不相信他?!「我沒有踫過她。」冷玉邪堅定的道。他是欲求不滿,但還沒落到饑不擇食的地步。

「這樣呀!」龍霧搔搔耳朵,一副很煩惱的樣子。「吟吟呀!人家說沒踫過你耶!你可別糊里糊涂被人睡錯了,那可難辦。」

啊?!怎麼會這樣?眾人一陣嘩然。

蘇香吟原本以為詭計得逞,正抖動肩膀掩面竊笑時,被她突來一語給震住,忘了偽裝哭腔。

「明明就是他強佔了我的身子,我一定要他負責娶我過門,休想一把抹淨不承認。」

龍霧換個手托住下巴。「你們一個硬不承認偷吃,一個堅持被他強行奸婬。」她思吟了片刻。「王嬤嬤,你去莊外找個接生婆來。」

她給過蘇香吟認錯的機會,可是她執迷不悟偏要錯下去,不能怪她使出狠手段,毀掉小娃兒一生清譽。

「找接生婆做什麼?」王嬤嬤十分不解。

「這里我才是主子,輪不到你一個下人來質問。」龍霧架子一擺,冷眼一凝,嚇得她趕緊跑出去找接生婆。

下人比主子大牌?!全都亂了規矩。

莊內長期無主當家,自然以蘇管事為大,所以養成他們認錯了主子,跟錯了人,忠心錯了對象。

一會兒,王嬤嬤拉著巷子口的陳大娘來。

「總管,接生婆來了。」

龍霧眼皮看似無力的一掀。「你是接生婆?」

「是的,這附近的孩子都是我接生的。」陳大娘撫著胸口喘氣,不知莊內誰要生產。

「那好,有件事要麻煩你驗證一下。」龍霧說道。二十世紀的法律是講究證據的,不采納妄言。

「什麼事會用到我陳大娘?」她看看一屋子的人,沒有半個大肚婆呀!

「事情是這樣的,一早我被尖叫聲吵醒,接著有人大喊無辜,有人掩面哭訴。」

「霧兒,說重點。」冷玉邪大概了解她的意思,只是不知下一步她會怎麼下棋子。

破壞氣氛。龍霧瞪了他一眼。「陳大娘,麻煩你檢查一下床上那個姑娘的,是否有血跡或已非處子之身。

「啊——」眾人驚掉了下巴,訝異她竟會用這種方式來檢查吟吟是否完壁。就算此時民風再開放,能踫觸女子的人,除了丈夫就是產婆,連大夫都不可窺。

「不要,你不能用這種方式對我。」蘇香吟緊裹著錦被,縮到床角最深處,「爹,你快把接個婆趕出去。」

「大總管,我女兒已受到二少爺的摧殘,你怎麼忍心讓她再受一次難堪。」蘇易好心疼女兒的無助。

「難堪是自找的,蘇管事,若不讓接生姿證明她的確受迫而失去貞操,怎麼讓二少爺負起責任呢?」

「可是,她在二少爺床上是事實,男女同床共寢一室,再怎麼樣吃虧的總是女孩家。」做父母的總是偏坦兒女。

解釋得真合情理,吃虧的是女孩子。「如果沒吃到羊肉卻惹得一身腥,好像也挺不公平的。」龍霧公正的說道。

冷玉邪在一旁猛點頭,表示他被冤枉得莫名其妙。

「但是……」蘇易還想說些什麼來換救女兒被逼驗身的窘狀。

「不用但是了。陳大娘,女子初夜是否會落紅?」

「是的,如果她不騎馬或做激烈的運動。」

‘請你上前觀看,床上可有殷紅血跡?」人必自悔而後人悔,怨不得她。

陳大娘翻看了下回道︰「沒有。」

「蘇管事,為了證明你女兒不是先前就失了身而隨便亂誣賴,我勸你還是同意讓陳大娘驗驗,免得傳出去難听。畢竟女子不貞這個大帽子呵戴不得,說不定她肚子早有別人的種,還苦兮兮的大喊自己是黃花閨女,壞了二少爺的名聲。」

「你胡說,我才沒有。」蘇香吟听得羞憤難當,大聲的為自己辯訴。

「沒有最好,那就打開大腿讓陳大娘瞧瞧,反正有帳幕遮著,他人又看不到。」沒長腦又愛找苦頭吃的丫頭。龍霧暗罵道。

「不要、不要。爹,你要為女兒作主呀!不要讓女兒受她的羞辱。」蘇香吟哭喊著又縮了縮身子。

「你爹作不了主,現在除了二少爺,這里我的身份最大,所以你應該向玷污你的二少爺求救。」

她真是壞到最高點,硬將不相融的水和油倒在一個杯子里,互相排斥是正常的。

為什麼精心策劃的一出戲會出差錯?不應該是這樣。蘇香吟抱著頭低泣,無法接受如此殘酷的對待,就像是赤足踩在燒紅的木炭上,怎麼跳都會灼燒了腳底。

「你到底想怎樣?」她的聲音有些氣弱,少了蠻橫刁頑。

龍霧心想,要攤牌了。「是我該請問你想怎麼樣?」

「我……我……我要和冷大哥成親。」蘇香吟抽噎的說著最終的目的。

「我不想娶你,你的行為太幼稚了,心機太深沉,根本不懂感情,只是一個被寵壞的自私女人。」冷玉邪還不至盲心,知道這些寵壞她的禍首就是屋內的這些人。

「二少爺,你不娶吟吟要叫她以後怎麼見人?」蘇易知道陳大娘是街坊有名的長舌婦,被她的大嘴一扯不全完了。

「我可沒叫她月兌光了躺在我床上,要不是在書房熬了一夜沒注意房內有人,豈會被你們栽贓誣陷。」

「二少爺。」蘇易突然矮了一截跪下。「算老奴求你,你就收她為妾吧!不然她在揚州城已無容身之處。」

「恕難從命!她自己種下的因,就得自己去收那個果,我這一生只想娶霧兒一人為妻,絕不納妾。」

冷玉邪覺得自己已經受夠了,這群人太張狂了,居然聯合起來設計一場桃色陷階,想讓他百日莫辯的往下跳。幸好霧此明理,一眼看穿他們的詭計,當場揭穿了這一場騙局,不致害他蒙受不白之冤,背上黑鍋任人唾棄。

「蘇管事,我相信令媛今日的行為全是因你嬌慣過度而養成跋扈任性的個性,完全不顧他人想法而強取豪奪,這樣的下場是她應得的報應。」龍霧略微頓了一下。

「蘇管事,近日我會派人來在里接替你的職位,你好自為之。」

蘇易的身子一下子癱軟,無法置信自己為了女兒的一生而賠掉蘇家在至陽山莊三代的努力,教他臨老要去投靠誰?

「二少爺——」他最後的一喊仍喚不回離去的身影。

陳大娘見沒事了,便趕緊要去向街坊鄰里通報這個訊息,好讓大家看清蘇家父女的真面目。

由她口中傳出的版本是——蘇家的女兒夜半模進二少爺的房中,企圖以美色勾誘不成,反誣賴人家奸婬,其實早已不知懷了誰家的骨肉,想替孩子找個現成又富有的爹。

還有蘇易和下人串通,意圖以女兒早已不存在的清白,逼迫冷二少爺娶他不貞潔的女兒,好一躍龍門,進而侵佔冷家產業。

至于蘇家父女和當時在場的下人,全都抱頭痛哭,悔恨一時鑄下的錯事。

不久,新的管事繼任,蘇家父女無顏立足揚州,舉家搬到鄭州鄉下隱居,而大部分的下人也因新管事的嚴厲,不再有放肆的舉動。

※※※

「霧兒,你怎麼知道他們串通起來玩我?」冷玉邪還是在一票人沖進門指責他時,才恍悟自己被算計。

她一副他很蠢笨,該用面條上吊的無救表情。「他們的表現太鎮定,一點也不慌亂的忙著替你冠上罪名,絲毫沒考慮你床上還有個全果的女人是他們的寶。」

龍霧的房間就在隔壁,從她听到尖叫聲到匆忙起身穿衣著鞋,衣衫不整的出現在他房門口時,乍見遠在另一廂房的眾人比她早到,而且穿戴整齊,連頭發都上了油,柔順的貼著不亂,她就起了疑心。反觀自己鞋半穿,衣扣未上發未梳,倒是十足十的配合清晨的突襲戰。

「你還說得挺像一回事,我都差點被你唬過了。」那時他什麼都可以不顧,就怕她誤解。

「其實吟吟滿大膽的,只是她用錯了求愛方式,害苦了自己。」要是她一定會先定好完善的計劃,再一步一步等著對方自投羅網。

冷玉邪勾著她的發辮輕扯。「你該不會在佩服她吧?我可是不敢領教。」還好他以前風流的對象全是懂分寸的女人。

「如果她能改改性子,倒還不錯。」龍門的規條是以毒攻毒,而且要下足分量,所以龍霧這次行事是夠很了。

「不要提她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才肯嫁給我?只要我們一成親,就不用怕女人溜上我的床。」

前前後後,他求了不下十數次婚,每次都被打回票。現在他把求婚當成口頭禪,隨興致一起就開口,也許她會在不留意時點頭。

龍霧不在意的笑笑。「那不正中下懷,合了你的意。」他當每個女人都厚顏無恥的想上他的床呀!

「我只要我的霧兒,其他女人只得一邊站。」冷玉邪抬高她的下領,深情的低頭一吻。

※※※

揚州城外的惜君亭里,兩人深情相擁,共看曉楓浮雲,享受難得的優閑。

風有漸強的趨勢,帶來淡淡的濕氣,雲層緩緩的堆積成一定的厚度。似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象。

「好像快下雨了。」龍霧抬頭一望天,已是烏雲密布。

「看來咱們去不成金陵了。」冷玉邪見狀,說道︰「走吧!找個客棧落腳,先避開這場風雨。」

罷走下階梯,一道香氣襲來,龍霧立即覺得此道香味有異,似不尋常,好像流星花的味道。只是流星花性寒,一向長于雪山的蒼湖旁,無法在平地存活。

「你聞到味道了嗎?」冷玉邪湊著鼻子猛吸,只覺甜蜜好聞。「滿香的。」

「哈……香吧!那就盡量聞,聞的愈多愈早下地府報到。」一張卑劣令人厭惡的臉出現在他們視線里。

「唐威?!」冷玉邪右手一攬,將龍霧護在身側。「你想干什麼?」

「哎呀!瞧你緊張的,等老子送你上西天,我會替你疼疼美人兒。」唐威輕薄道。數日未見,她又更美了。

冷玉邪抽出腰中劍,筆直的指著他。「上次的教訓太輕了,沒讓你學乖,這次我可不會輕饒你。」

「來呀!我想種秤邪劍郎君有幾兩重。」他手一舉,竄出數條人影。「你們就和冷二少玩玩。」

邪劍一使,戰火立燃。

一道白影在數退劍光下,依然游刃有余姚劍一刺,橫弓輕點,劍快如兄瀑,氣如虹月,逼得他們連連後退。

但漸漸的,冷玉邪覺得手中劍變得沉重,舞弄得有些力不從心,一股氣血涌向胸口。為免佳人擔憂,他強抑著腥味,奮力一戰。

龍霧在一旁愈看愈覺詭異,那幾個人的身手不錯,卻只守不攻,好像在拖時間。

四川唐門?!這個字眼突然提醒了她,唐門擅用毒。

「玉邪,不要打了,有毒。」她倏然跳進劍陣中,揮開一劍貼在他背後。「他放毒,小心。」

「我……」冷玉邪正要警告她危險,一口黑血噴吐

「你中毒了?!怎麼可能,難道是流星花……」龍霧狀撐著他的背,默念著龍雲的毒經。

在龍門時,龍雲擅使毒但不會解毒,為免誤傷自己人,每次她一配制成毒藥,龍霧就負責找出相克之物解其毒。

龍雲將所配制的毒藥記錄在一本小冊上交給她,而她也把解毒法寫在本子上交給雲,只是她自峙記憶驚人、過目不忘,所以未將毒經帶在身上。

而且龍雲來到唐朝後,對古代用毒十分有興趣,不時的發現新用法與她分享。

冷玉邪忍著一口氣,喘息的說︰「霧兒,待會我一劍擋開,你乘機上馬離開。」

「去你的,冷玉邪。我霧兒自是貪生怕死之輩,你太小看女人了。」龍霧銀白薄劍一出,當下濺出一道血花。

「你會用劍?!」相處近月,他此刻才知她是用劍高手。「你沒中毒嗎?」

她笑著低語。「你想先听哪一件?上次交手我只是用長絹試探,所以未動劍。至于毒嘛!我自幼拿毒當補品吃。」

她們先天體質弱,所以用強身的藥來補氣,可是身在二十世紀的龍門,隨時要面對敵人不定時的偷襲,所以養成以毒喂毒的相克法未抗拒毒性,以免誤中「毒」手。

唐威見美人兒提氣用劍,不免心慌的喊著,「美人兒,千萬別動內息,毒氣會攻心的。」在他還沒好好嘗過她的味道前,他不允許她死,殊不知她早已百毒不侵。

早上的花茶?!「你在花茶中加了和流星花相克的玉蟬花粉是不是?」龍霧想起她曾覺得早上在客棧喝的茶有些怪怪的,不禁怒氣如箭直升,微冒白煙。

唐威怔了一下眯眼。「看來你對用毒挺有研究的。不錯,我的確下了原本無毒的玉蟬花和流星花,可惜你領悟遲了。」

玉禪花和流星花一熱一寒,原本都不帶毒性,可是兩種卻是陰陽相克,一旦進入人體內,四肢會漸漸使不上力,以至全身發軟不能動。

尤忌使用內力,內力一提,香味隨氣流入血脈之中化成劇毒,若不及時醫治會毒發身亡。

「你們——該死。」龍霧銀冷劍身一翻,幻成千道銀蛇,吐著舌信攻向四周。「全部下地獄吧!

唐威在閉上眼楮的那一刻,還不相信他居然會死在一個女人劍下,臉上毫無痛苦之色,只有一絲愕然的訝。

「玉邪,你撐傘撐得住?」她雲手輕拂,點住他奇經七穴。「快,我扶著你找解藥。」

半個身軀全掛在小小的肩頭上,冷玉邪全身冒著冷汗,口中不斷吐出黑血,兩股冷熱之氣在他體內相抗衡,腳下無力硬挺著。

「對不起,霧兒,我……我拖累了你。」連多說一句話,他都覺得氣血翻涌。

「少說無謂的話,你給我撐住,我可不想回斜劍山莊報死訊。」天殺的爛地方,竟然找不到一處落腳。龍霧暗罵道。

大小姐架上的言情小說不是寫著,到處有破廟殘屋可尋,怎麼她放眼遠眺,連座瓦牆也不見,難道大唐盛世就沒乞丐了嗎?

「霧……霧兒,你把我……放下來吧!」冷玉邪自知毒已攻向四肢,無藥可解。「讓我再好……好好的看你最後一眼。」

「不要說些喪氣話,我是解毒專家,一定救得了你。」薄霧蒙上了她的黑瞳,水滴子在眼底打轉。

他心疼她的眼淚。「你……你哭了?不要哭,霧兒,你一向很……堅強。」血絲又冒出他的嘴角。

「我才沒有……哭。」她冷吸了下鼻子,把眼淚眨掉。「是雨滴,天快下雨了。」

挺住,她不能泄氣,玉邪的命全掌握在她的手中。龍霧為自己打氣,沉著的穩定腳步。

「不要……為我哭,今……今生能讓我愛你一回,我已經很滿……滿足了。」冷玉邪不想再臨死前還累壞她。

「滿你的大頭鬼啦!你忘了還要娶我為妻嗎?」她不忍的用手背拭去他嘴角的血痕。「為了我,撐下去。」她是淚往肚里吞,不想加深他的負擔。

他苦笑的吐出血。「很抱歉,我可能要悔……悔約,下輩子……如果……還能遇見……你,我再履……履行的……約定……」

雨開始下了,龍霧悄悄的抹干淚,不願放棄希望。

「我不要下輩子。你欠我的,玉邪,不許你後悔,听到了沒有?」她拼了命也要救他。

突然眼前出現個破舊的木屋,想必是獵戶留下的舊工寮。

「我看到房子了,玉邪,如果不想拖累我就撐住,快到了。」

他虛弱得連牽動嘴角對她笑笑的力量都沒有,冷玉邪怨態上蒼對他的無情,總是輕易的毀掉他好不容易獲得的愛,他好不甘心。他更舍不下霧兒,他好想和她共度一生,生育一群活蹦亂跳的孩子,他不想死。

推門半傾的木門,驟起的灰塵讓她輕咳了一聲。到了,玉邪,我扶你躺下。」

龍霧打量了一下四周,雖然簡陋了點,但至少可以遮風避雨。寒氣令她打個哆嗦,她想起他的毒,連忙用劍劃破手腕用地上的破碗盛著,送到他嘴邊。

冷玉邪緩緩的掀開眼皮,「怎麼有血腥味?」

「你吐太多血,所以口中殘留的腥味。龍霧撕下裙布,為他擦試污血的臉。「不,不要……霧兒……霧兒不要……離開我。我,我要用僅……剩的生命……看……看著你。」

「霧兒,你……你說真……真的。」冷玉邪露出欣慰的慘笑。

「好,我一定等……等你回……來。」為了他的霧兒,他一定要撐下去。

「只要你撐過。我一定嫁你為妻。」是的,只要他撐過了她在心里應允著。她在心里應允著。

「我愛你,玉邪!」龍霧輕輕的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在冷玉邪昏迷前,听到這句話,心喜的想回她——我也愛你,可是神智已陷入黑暗中!

※※※

風雨驟起,滂沱直落,地面一片泥濘。

龍霧走入一片密如鴻毛的大雨里,只手撐住前額,遮去斗大砸人的雨滴。

她記得在惜君亭外三里坡的石堆上,長出一朵澄黃的延命菊,花色淡如玉,花心是血紫色的蕊,黃玉般的雪瓣上有著淺淺的藍線。

延命菊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解毒聖品,因為珍貴稀世,而且每株只開一朵花,月逢圓後自然凋落,所以她才舍不得摘下它,任由它吸取日華月精,以期更加碩美。

龍霧冒雨走向三里坡,楊樹下躺了兩匹早已氣絕的駿馬,因為先前已中了三菱草毒,所以無法再為主子效力。

一旁零亂不堪的石壘因大風而崩落,使得她行路更艱難。

「太神奇了,雨勢這麼猛烈,居然未曾傷了玉質般的黃瓣,還開得如此鮮艷迎人。」不虧是花藥聖者。她暗自贊許。

摘了片寬大的芋葉,她小心的將摘下的延命菊放在下頭,免得被落石下濺起的小石子擊傷,損及藥性。

回到舊工寮,室內因豪雨而略顯陰暗,龍霧立即找尋些可供生火的木材,讓室內明亮溫暖,好進行解毒程序。

「玉邪,你醒一醒,把花吃下去。」她拍打他的兩頰,意圖喚醒他的理智。

臉上的疼痛感讓冷玉邪有片刻的清醒,吃力的抬起千斤重的眼皮,視線模糊的只見一個女人的輪廓在面前晃動。

「霧兒……是你嗎?」

「吞下去。」龍霧把花瓣撕成一片一片,塞人他微張的舌上。「它可以解你身上的毒,快吞下去。」

冷玉邪勉強的蠕動舌尖,把一片片甜中帶澀的蕊瓣咽下去,體內寒熱交替,逼得他原本失去血色的臉更加蒼白,汗盜得更厲害。

「是藥性正在運行,你忍一下,我替你運氣把藥性逼開。」她解下他的上身衣物,盤腿相對先解開七大穴道。

她提起氣,將雙掌貼在他胸肌上。「跟著我的氣運走全身,讓延命菊的藥性化去體內寒熱毒性。」

「嗯——」冷玉邪雙眼一閉,引氣入身

龍霧催動體內真氣,緩緩將氣灌入他前胸,慢慢引導真氣化解藥性,將毒一點一滴的借由汗排出體外。

須臾後,冷玉邪臉上的青蒼色漸褪,恢復一點血色,全身泛著紫黑色的汗光,濕透了發根,汗水直滴讓最後一絲布料也透著濕意,

龍霧見他體內毒性一消,便慢慢的收回直氣放下手,疲累的抹抹額上兩頰的汗,略微平息虛月兌的氣脈後,將他扶平躺在木床上,自己也因真氣透支而昏睡。

夜半時分,耳畔傳來申吟聲。

她一睜眼。手一模,模到一具冰涼涼的軀殼。「玉邪——慘了,忘了替他換掉濕衣裳,全身冰得凍人。」

她連忙起身為冷玉邪褪上濕衣,想再添些柴火,可惜柴木大多遇潮難看火,升不起熱度。

一咬牙。「算了,就當做功德吧!」龍霧月兌下全身衣物,以溫熱的身于來暖和他冰冷的身體。

「好冷——」她顫了一下。

雙手不斷的磨蹈他冰涼的四肢,直到皮膚泛著暖意,她才放手偎入他懷中,選蚌好枕的方位跟著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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