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飛快地馳回八王府,一路上的顛簸,讓步荊紅的胃愈來愈痛。
一下車,她忍住作嘔的感覺,沒等到靈娥來扶就直奔凝暉閣。
沒有面紗的遮掩,她的嬌容讓所有人瞧得一清二楚。
一跑回凝暉閣,她立刻就沖到梳妝台前打開一格抽屜,拿出一只小瓷瓶,倒出幾顆藥丸,仰頭吞下。
劇痛讓她倒水的手微微發抖,差點就無法順利咽下藥丸。
這藥是她從娘家帶來的,因為她只要一忙起公事就沒完沒了,所以經常有一餐沒一餐的,這才有了胃疼的毛病,所以她娘才特地要人去配了這副藥。
「就算怕我追究你的不守婦道,也用不著逃得這麼快!」
苞著踏進屋子的楚易勛;並沒有看見她吞藥,倒是眼尖地瞧見她握著杯子的手輕顫。
步荊紅輕呼著氣,額上厚厚的瀏海讓冷汗給濡濕了,可她卻不敢去撥開它。
「可不可以暫時放過我……」她無力地問。
她現在需要休息,實在沒心力同他爭論。
楚易勛並不是沒注意到她蒼白的臉,可惜他向來不知同情為何物。
「我說過事情不會就這麼算了,而你居然將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听過就忘!」
「我和霍公子之間什麼也沒有,我已經說過了,我和他僅是生意上的伙伴,就這樣而已……」她費力地重復剛剛在馬車上說過的話,不知為什麼,這次的藥效感覺特別慢……
「這樣的鬼話你也說得出口!」他冷斥。
「唉!信不信由你,你可以派人去查,我行得正、坐得端……」
「行得正?虧你說得出口,蒙著面紗欺騙所有人的你,居然還敢理直壯地說自己行得正?」
他嚴厲的指控,讓步荊紅百思不得其解。
為何他老是指責自己欺騙眾人?
那面紗……不就只是讓她保有微薄自尊的工具罷了,為何會成了他一再埋怨她的理由?
步荊紅壓根兒不知道自己非但不丑,還出落得清麗飄逸。
那道她深以為恥的劍疤,就算不隱藏在瀏海後,也不會讓人覺得難看,反而讓她顯得楚楚動人。
「夫君,荊紅……與你做一項交易如何?」她突然開口。
「什麼意思?」他蹙起劍眉。
步荊紅移開目光,逃避他的凝視;
「荊紅知道夫君不喜歡我,而我……也是奉旨及父母之命出嫁的,既然我們無法接受對方,不如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以求相安無事如何?」
楚易勛的下顎微微收緊,「你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
「我們做名義上的夫妻,你納再多的妾,我都不會過問,我唯一的條件就是,你也不要阻止我管娘家的生意。」她平靜的說,壓抑著激動的情緒。
「名義上的夫妻?你的意思是……各過各的?」
「嗯。」今天見到花顏挽著他的手臂時,她心頭的那陣酸楚,讓她驚覺自己的感情。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與其讓自己愈陷愈深,還不如讓自己徹底死了這條心,以保有些許尊嚴。
楚易勛幽黑的眸子直盯著她,他不能理解自己怪異的情緒。
為何一想到她想要各過各的生活,他的心里竟莫名地燃起怒焰,甚至有了拒絕的沖動?
「既然我親愛的妻子這麼通情達理,我絕不會讓你失望!屆時你可不要哭爹喊娘的吵鬧。」他不悅地嘲諷她。
他打從心里不相信眼前這個女人,娶她過門不過是為了那道聖旨,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讓她有好日子過,要不是她,清瑤也不用這麼沒名沒份地躲在小築……
楚易勛的唇邊漾著冷笑,是的……除了清瑤,他絕不會再為其他女人動心。
「協議是我提出來的,我……心甘情願地承受。」她幽幽地說。
轉過頭,烏黑的青絲被微風吹拂著,遮住了她已經夠小的臉龐。
她告訴自己,只要不交出真心,至少還能保有所剩無幾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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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易勛將他們的「協議」執行得相當徹底,從那天起他便沒踏進凝暉閣一步,即使在向八王爺請安時不期而遇,他也只是冷漠地與她擦身而過。
除了靈娥有時會在她耳邊嘮叨幾句之外,步荊紅的日子還算過得愜意。
算算時日,她嫁進王府都有三個月了,卻連娘家也沒回去過一次。
踫巧今天府里沒事,步荊紅心念一起,請示過了八王爺,就迫不及待地帶著靈娥回步家。
步青雲夫婦見到女兒回來,高興得不得了,尤其是步夫人,直拉著她的手不放,急急的訴說思念之情。
嫁出去的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午膳當然十分豐盛。
飯後,步夫人便拉著步荊紅來到她末出閣時住的房間里。
「荊紅,自從你嫁進八王府之後,娘沒有一天不擔心的,你得老實告訴娘,易勛待你如何?」
「很好啊。」她強扯出笑容。
「還說好?洛水城里已傳得沸沸揚揚了,你竟然還要瞞我們?」步夫人含淚輕扶……
「娘……」步荊紅跟著紅了眼眶。
她向來堅強,可是只要娘一哭她就沒轍了。
「虧他還身為世子,怎麼說我也是當今聖上的義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娶你難道會委屈了他嗎?」
步荊紅垂著螓首,掩去閃爍的眸光。「娘別听外面的謠言,夫君他……他真的侍女兒很好。」
「很好?那你老實告訴我,你們……圓房了嗎?」步夫人直視著她。
「啊!」乍听娘親這麼直接的詢問,她羞得小臉漲紅。
「咱們母女倆還有什麼不能說?」步夫人拍拍她的手催促︰「快說!你和世子到底圓房了沒?」
「圓……圓了。」她撒謊了。
「是嗎?」步夫人听了,非但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微怒地拉起步荊紅的手。
「你們要是已經圓了房,這又是什麼?」
步夫人卷起步荊紅的衣袖,氣惱地指著她手肘處的守宮砂。
「娘……」
步荊紅尷尬得想收回手,可步夫人卻不肯放。
「要不是復華,我和你爹此刻仍被蒙在鼓里,還等著抱外孫呢!」
步荊紅愣了一會兒。「霍公子——他、他怎麼會知道……
知道……」
步夫人放開她的手,深深地嘆了口氣。
「原本以為嫁到八王府,能讓你過好日子,至少世子會看聖上的面子對你好一點;沒想到他成親當天納妾,讓我們步家顏面掃地也就算了,他居然……居然還讓你守活寡!」
步夫人說著說著,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娘,你還沒告訴女兒,霍公子怎麼會知道女兒仍是清白之身?」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居然會知道她的私密之事,這件事要是傳了出去,她日後還要不要做人啊?
「上個月,你是不是在醇香居和他見過一面?」
「是嗎——」
「這就對啦,大約十天前,復華帶著一些禮物來見我們,開門見山地就說要提親……」
「提親?這太荒唐了!」步荊紅杏眼圓瞠。
「是啊!你爹當日也是這麼回絕他的。」
「那他怎麼說?」
「他說那天因為你差點跌倒,他一時情急便伸手扶你,無意間竟看見你手肘上的守宮砂……」
原來如此!步荊紅不禁暗自松了口氣。
「就算女兒還是……」她紅著臉,處子二字就是說不出口。「可我已經是楚家人了,霍公子實在不該這麼做。」
「所以他才私下前來,央求你爹去向世子要求休妻……」
「不!娘,你們千萬別這麼做啊!」步荊紅輕呼。
步荊紅異于往常的激動讓步夫人感到驚訝,她不動聲色地問︰「荊紅,你得老老實實的告訴娘,你……是不是已經對易勛產生感情了?」
「我……」步荊紅欲言又止。
「這關系著你一生的幸福,你不用害臊,難得復華對你情深意重,若你對世子沒感覺,我和你爹這就向八王爺說去,讓你恢復自由之身,我相信復華一定能給你幸福的。」
步荊紅望著娘親充滿企盼的臉龐,她知道比起未曾謀面的楚易勛,常來家里走動的霍復華更討雙親喜歡,可是……
「娘,這件事以後別再提起了,荊紅既然已經上過花轎、戴過鳳冠,就不會再嫁人了,女兒這輩子只能是楚家的人;更何況……女兒對霍公子並無情意。」
她回答得十分謹慎,可閃爍的目光卻逃不過步夫人的眼。
這孩子分明已經對世子動了感情,就是倔強地不肯承認。
「這……好吧!我會將你的想法告訴你爹的。」
女兒的心事,她這個做娘的看在眼里,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心里卻已經有了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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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荊紅回娘家住了幾日,雖然難舍年邁的雙親,卻不得不回婆家去。
與雙親話別之後,她紅著眼眶上了馬車。
途中她突然想起步夫人對她說的話,似乎語帶玄機。
什麼叫作事情她都安排好了?
什麼叫作絕不會讓她再受到任何委屈了?
這樣讓人模不著頭緒的話,步荊紅怎麼也猜不出其中的涵義,卻讓她莫名地產生不祥的預感。
她當然不知道,剛剛步夫人已偷偷塞給靈娥一封信,還交代她必須親手把信交給八王爺。
馬車回到王府都已經過了晌午,靈娥扶著步荊紅下車,朝紅色大門喊了好幾聲,昏昏欲睡的門房才來開門。
回到凝暉閣,靈娥打了盆水讓她稍稍梳洗,服侍她更了衣。
因為已經過了午膳時間,步荊紅只命靈娥做了一些小點心當作午餐。
「小姐,你要不要先歇一會兒,晚一點我再來叫你?」
靈娥遞了條熱毛巾給她擦手,外頭已經開始飄雪了,天氣也跟著冷了起來。
「也好!現在公公應該還在午睡,晚一點你記得叫醒我,我好去向公公請安。」步荊紅柔柔地說道,一點也沒發覺靈娥心虛的神情。
「那小姐……你休息吧,我……我去找春梅聊聊喔。」
「可別聊到忘了喊我哪!」她笑著說。
「不、不會的啦!」
靈娥藏在袖子里的手,將步夫人交給她的信握得很緊,神色極度不自然。
她哪是要去找廚房的春梅啊!她可是肩負著攸關小姐幸福的使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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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娥才走沒多久,外頭就下起了大雪,狂暴的寒風將窗欞吹得喀喀作響。
這讓原本就淺眠的步荊紅,花了更長的時間才入睡。
可不一會兒,緊閉的門就被硬生生地踹開來。
步荊紅睜開惺忪睡眼,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闖進屋的楚易勛粗魯地拉起。
「你起來說清楚!」他吼道。
扭曲的俊顏在她眸中放大,她不知道他的怒意從何而來。
「你……怎麼了?」
「怎麼了?你居然敢問我怎麼了?」他怒紅了眼,眼中的怒火定以將她燃成灰燼。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呀……」她蹙著眉,細瘦的手臂被他弄疼了。
「不知道?哼!」
他倏地松開手,步荊紅又倒回床上,手肘不小心撞到了床角。
「你不夠聰明,難道不知道老是用同一個借口,是多麼愚蠢的事嗎?」他微笑地貼近她的小臉,眼中卻有著令人發寒的恨意。
步荊紅疼得差點流下淚水,卻只能咬牙忍住。「你……你要審我,也得拿出證據啊!」
這男人怎麼老是喜怒無常?她只不過回一趟娘家,他也要大發雷霆嗎?
「證據?你要證據嗎?」他陰鴛地問。
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楚易勛狠狠地將紙丟在步荊紅的臉上。
被捏皺的信紙由步荊紅的臉上緩緩掉落在腿上,她微顫地伸手將它攤開。
不敢置信的神情全寫在她臉上。
這是她爹娘寫給公公的信,娘居然……居然將她與夫君尚未圓房的事告訴了公公!
「請你听我解釋……」她拾眼,望進他充滿慍怒的眸里,幾乎可以想像他看見這封信時的憤怒。
「解釋?你認為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嗎?」他恨恨地道。
見鬼了!他先前居然會相信這個看似善良、卻懷著蛇蠍心腸的女人!
「不……請你相信我,這件事不是我說的。」
「不是你說的,難道會是我去向你爹娘說的嗎?」他咬牙切齒地朝她大吼。
「我……」她慌亂不已,不知該怎麼向他解釋這件事。
「你才回去小住三天,一回來我爹就知道了;步荊紅,你真厲害!先讓我放下戒心,再回家告狀,讓你爹娘為你出頭。」
步荊紅倒抽一口氣。「不!我沒有!是、是我娘她……瞧見了我手肘上的守宮砂,這才……」她差點就月兌口說出,是霍復華告訴娘這件事的。
「住口!」
他的吼聲震得她的耳朵嗡嗡作響。
他憤怒的目光直睨著她。「守宮砂是嗎?」
他用力扯開衣襟,健壯的胸膛袒露在步荊紅眼前。
「你……你這是在做什麼?」她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做什麼?你這不是問了個好笑的問題嗎?」楚易勛笑得放肆。「這不就是你處心積慮想要的嗎?你想要圓房,我現在就給你!」
「不——」步荊紅對著他尖叫,拔腿就想跳下床。
可腳尖都還沒踫到地,她就被楚易勛的長臂圈住了,一陣頭暈眼花後,她已被拋回床上。
「你跑什麼?既然你想當名副其實的楚夫人,我現在就成全你!」
他動作迅速地月兌掉身上的衣服,僅剩下長褲,赤果的上半身毫無遮掩。
「你听我說……」步荊紅慘白著臉,死命地往床角縮。
她不是個只知躲在閨房繡花的普通女子,經商多年,她非常清楚一個男人在極度憤怒時,會做出多麼恐怖的事情。
「你說的話我已經听得夠多了,現在我要用做的!」
他翻身上床,強硬地將她壓倒在床上,開始月兌她的衣服。
「不!你答應過不會踫我的……」
步荊紅死命地揪住自己的衣襟,慶幸著她的話似乎起了作用,因為楚易勛真的停下了拉扯她衣服的舉動。
可她的高興沒有維持太久,他比平時還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是你毀約在先,那我又何必遵守?」
她從他的眼里瞧見了令她害怕的眸光,那是一種足以撕碎她的殘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