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小婢 第3章(1)

聶春巧就這樣在唐雲曦身邊住了下來,相處了幾天之後,她由衷地覺得唐雲曦真是一個很好伺候的主子。

沒脾氣、沒架子、待人親切和藹得一塌糊涂,早上起得比她還要早,起床之後就先練琴,午飯之後會看一會兒書,或者在書房內靜靜坐著,若以為他是睡著了,他其實醒著。

有天中午,她躡手躡腳地端著一盤點心走進他書房,見他靠著窗戶邊闔著眼,俊秀的五官輪廓在明亮的秋日暖陽之下散發著金子般的光澤,嘴角總是藏著一抹笑意,好像他夢到了什麼好事情。

但她剛剛走近桌邊時,他卻睜開眼,那雙小鹿般的大眼楮忽閃著看著她,竟明亮清澈一如平時,顯然他並沒有睡著。

「有好吃的?」他望向她手中裝點心的盤子,那種興奮雀躍的表情讓她總是一見就想笑。

「就是個特別簡單的菊花酥。」她將盤子放在桌上,「我從一個異國來的廚子那里學來的,原名是桃花酥,本來是要用新鮮的桃花花瓣做才好吃。但我剛才想了想,換成菊花應該也不錯,你們這莊子里的菊花很多,剪一朵就夠用了。」

「菊花酥……」唐雲曦拿起一塊,看那點心的外形也有幾分菊花的樣子,顯然她是用了些心思的。「我小時候在王府中好像吃過桂花糕,可惜那時候年紀太小,也記不大清楚了,就不知道和你這個是不是同一種做法。」

他一邊說著一邊迫不及待地試吃了一大口,才發現外表看起來平淡無奇的一塊糕點,里面竟然是千層酥的口感,還夾雜著新鮮的菊花清香。

唐雲曦忍不住贊道︰「真是好吃!這鎮上的大飯莊也未必做得出來呢。你這個丫頭,縱然給我千金也不換了!」

她捂著嘴笑,「承蒙雲曦公子夸獎啊,我可真是愧不敢當。我這點三腳貓的本事,就是莊子里的廚娘都看不上眼的。」

就這樣,她一天三頓飯換著花樣給唐雲曦端好吃的,他每次都開心得像個小孩子,但他也不是全然沒規矩,在他練劍或撫琴的時候,最忌諱被人打擾。

某日清晨,她看院中的幾個丫鬟都站在院子的角落,遠遠地看著他練劍,便不解地問︰「你們怎麼站得這麼遠?」

其中一個叫九兒的丫鬟說︰「公子的劍術已經練到很高的境界了,不小心會被他的劍氣傷到的。」

她可不信,「有這麼邪門?我听說功夫練得高的人是可以收放自如的,他總不能這點本事都沒有吧?」

佩兒白她一眼,「公子現在是在自己精研武功,不能被打攪,因為他眼中是沒有旁人的,不信你就上去試試看,那劍氣鋒利得能把你這漂亮臉蛋劃得一道一道的。」

她當然不敢湊過去以身喂劍。

還有一個晚上,她看唐雲曦在屋中撫琴已經彈了一個多時辰了,覺得他甚是辛苦,想推門去給他倒杯茶水,但是剛剛走到他門口,卻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正壓在胸口上,讓她一口氣上不來,憋悶得幾乎要吐了血。

他是在彈琴?還是在練功?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氣勢?難怪那些丫頭到了晚上就躲在房中裝睡覺也不來伺候,偷懶大概是其次,受不了這種無形之氣的壓迫大概才是主因吧?

于是,她就再也不敢在他練功的時候打擾他了。

除此之外,唐雲曦還是像她心中所認為的那樣——是朵不染塵俗的白蓮花。

她在東方世家中住了七、八天,也沒有人注意到她。

院子里的丫鬟都懶得理她,她除了廚房之外,也不到院外到處閑逛。東方世家的廚娘只知道唐雲曦身邊多了個會做飯的丫頭,她嘴甜,將廚娘們哄得很好,廚娘們也樂得幫她,更何況這是順便討好雲曦公子。

席管家事務忙,那天從翠雲齋回來後,就有一大堆的事情要處理,一時間竟忘了她這個「意外」。

所以她唯一要應對的,就是院子里那幾個丫頭對她的仇視和嫉妒。

經過幾日觀察,她已經大致制定好了「戰略」——常在唐雲曦身邊伺候的丫鬟有四個,唐雲曦用一張古代名琴的名字給她們取了名︰九兒,霄兒,環兒,佩兒。連在一起,就是九霄環佩。

她起先听到這四個人的名字時還不覺得怎樣,听了典故之後反而想笑,唐雲曦是有多喜歡彈琴?連丫鬟都要以琴名來取名。

這四個丫鬟中,佩兒年紀最大,十八歲了,年紀最小的是九兒,不過十三歲。于是,聶春巧就從九兒身上下手,對九兒溫柔相待,噓寒問暖,一副貼心姊姊的樣子。九兒本來就對佩兒的強勢不滿,又苦于自己年紀小,資歷淺,不敢得罪,現在見新來的聶春巧對她這樣好,很自然的就倒向了聶春巧這邊,有什麼話都和聶春巧說。聶春巧也從她口中套出不少東方世家的流言。

比如東方婉蓉暗戀唐雲曦這件事,其實府中人人都知道,但是礙于唐雲曦是小王爺,他的婚事該由他父母作主,東方灝似乎還沒有拿定主意要不要為女兒攀這門親事,所以遲遲沒有和王爺談的意思。

而那個厲天宏厲少爺,是東方灝表兄的兒子,也是自小就寄養在東方世家了,因為聰慧,學武很快,所以在同輩中是出類拔萃,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號了,因為擅長飛龍劍法,所以都叫他「飛龍少俠」。

平日在府里,厲天宏和唐雲曦的關系最親密。

聶春巧見厲天宏來找過唐雲曦幾次,因為怕上次爬牆的事情讓她被厲天宏認出來,她就都躲開了。厲天宏特別愛與唐雲曦切磋劍法,每次都要練上至少一個多時辰才走。

不知怎地,聶春巧對厲天宏這個人心中總有種不好的感覺,尤其是見他對唐雲曦熱絡的表情,她就覺得有幾分厭煩和嫌惡。

有一天等厲天宏走後,她忍不住說道︰「厲少爺看上去不像個忠厚之人。」

唐雲曦一怔,之後笑了,「這你都能看出來?你學過看相算命?要不怎麼知道他不是忠厚之人了?」

聶春巧哼了一聲,「我就是看得出來!」

他的嘴笑得更開了,「你又沒個實證,怎麼能說人家是非?人活在世,還是厚道點為好。你人又不壞,干嘛要練刀子嘴,小心日後嫁不出去。」

她挑眉道︰「你這話哪里像個大家公子說的?倒像是那些四、五十歲的女人市井閑聊的口氣!」

兩個人像兩個孩子一樣斗嘴,然後又相視一笑,一雙人兒如玉,笑靨如花。

聶春巧望著擺在旁邊的那張琴,試探地問︰「學琴是不是很苦?為何您總是半夜三更的才練琴?」

「我想在練琴的時候專注一些,白天人來人往的,不如夜里清靜。」

「您在這院子里彈琴,不怕吵得別人不得清靜?」

「我這院子是全府最邊角的地方,外面還隔著幾條花徑才到下一座院子,關著門窗,也吵不到誰。」唐雲曦看她好奇地張望著那張琴,有點躍躍欲試的意思,就問道︰「你也想彈一彈?」

聶春巧急忙擺手,「這麼名貴的琴,我哪里敢踫?再說我這笨手笨腳笨腦袋,更不可能學會。」

唐雲曦卻拉過她的手來,按在琴弦上,「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這琴雖然名貴,但並非踫不得,否則我一天到晚的難道都不敢彈它一下嗎?」他握著她的手,在琴弦上隨便彈撥了幾下,那琴聲綿長低沉,似是古廟中傳出的鐘聲一般。

「這琴聲真好听。」聶春巧縱然不懂琴,也听得出幾分好壞來。更何況被他這樣寶貝的琴,一定是差不了的。

這句話一半出自真心贊美,一半也有討好他的意思。

唐雲曦听了果然很開心,「這琴名叫思曇,取意為——幽思如曇花一現,絢爛而短暫,卻能留美于人間一生一世。」

聶春巧听他說得這樣動情,撫模琴身的樣子更像是撫模自己的愛人一般,也不禁跟著他感到動容,小聲說道︰「雲曦公子是要做個曇花一般的人嗎?」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歪著頭想了想,回答,「但願能如曇花一般靜美,卻不要像它那般的生命短暫才好。」

唐雲曦一笑,坐到琴的後面,將琴抱在膝頭上,伸出修長十指,在琴弦上幽幽一抹,琴音嗡嗡低響,如流泉敲石,似飛瀑銀川,一瀉而出,竟無半點凝滯。

聶春巧呆呆地看著他竟這樣就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全然忘了旁邊還有個她。這一次他應該只是練琴,並未摻雜任何武功,所以那把人壓迫得不能呼吸的窒息感並未襲來。

只是站在如此近的距離听這琴聲,配上他的容顏,竟似可以流入她心里一般。一時間神思恍惚,意若飛天,飄飄然恨不能即刻羽化登仙去了。

這便是唐雲曦的琴技,竟能彈得令人意動神迷,不能自拔。她這個听的人都被這樣感染,那彈的人,此時此刻又是什麼心情?

她真心佩服唐雲曦,竟能隨時隨地摒除一切雜念,陷入到渾然忘我的境地去。她曾听人說過,若是心中有一絲雜念存在,都不可能做到無我二字。她本以為只有那種世外高人、得道高僧才能做到,唐雲曦小小年紀,究竟是怎麼修煉到這種境界的?還是天生的?

她越多認識他一天,似是越多了解他一些,卻就會有更多的困惑,于是便想要再了解他多一些,再親近他一些,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幾乎忘了原本是帶著任務來的。

是的,她身負重任,一個唐雲曦無法想到的陰謀正緩緩圍著他布下,再過上一段日子,他這樣單純平靜的生活就會被打亂,到時候他還能笑得像現在這樣一般純真無邪嗎?

她心生幾分邪惡,實在不信這世上有什麼東西是絕對的完美,縱然有,也當是虛偽的假裝。

所以她必須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唐雲曦這副無害的外表之下,必然還隱藏著另一個邪惡狡猾的他,他絕不是她看上去像極了的那朵白蓮花。

突然有一天,有兩個人來到東方世家,求見唐雲曦,這兩個人的到來出乎了聶春巧的預料,因為他們來自攝政王府。

這兩個人都是三十歲上下的年紀,看上去很是精干,雙眸炯炯有神,來到了院內,見到唐雲曦便先以大禮參見,「屬下參見小王爺!」

唐雲曦雖然離家很久,卻也認得這兩人,含笑抬手示意兩人起身,「左風、左劍,怎麼是你們兄弟兩個?是父親有什麼事要你們來送消息的?」

左風是兄長,年長三歲,他神色凝重地說道︰「王爺說,希望小王爺盡快離開東方世家,隨屬下回京一趟。」

唐雲曦訝異地問︰「怎麼?京中有事?」

左劍回答,「王爺說此事尚為機密,不好透露,只是命屬下兩人即刻接小王爺回京。」

他沉吟了會兒,「縱然事關機密,卻總不能連我都瞞吧?你們這樣沒頭沒腦地跑來,就要我跟你們走,卻沒個理由,我怎麼可能立刻答應?」

那兩人對視一眼,回道︰「王爺說了,小王爺若是固執不肯走,就讓屬下留在小王爺身邊,以維護您的安全。」

唐雲曦的臉色沉下去,難得展露威儀,「到底出了什麼事?不僅諱莫如深,還這樣遮遮掩掩,你們是成心讓我操心嗎?」

左劍拱手道︰「小王爺,請恕屬下現在不能和盤托出,因為王爺說此事牽連甚廣,在沒有個定論之前,少知道一些您就少一分危險。」

唐雲曦思量片刻,說道︰「好吧,你們要留也不是不行,只是這里畢竟是東方世家的地盤,我也得和東方莊主交代一聲。你們跟我來。」

他領著兩人往外走時,左風看到站在廊下正側著身和九兒說話的聶春巧,忽然眉心一皺,嘴唇翕動了一下,似是有話要說,卻又咽了回去。

聶春巧看到左風左劍兄弟一起到來,便覺得事情不妙。她知道這兩人其實是攝政王唐川的貼身護衛,是武功極高的兩個高手。唐川平時無論去哪里都會帶著這兄弟兩人,怎麼會突然把他們安排給了唐雲曦?難道主子謀劃的事情已經被唐川察覺了嗎?

左氏兄弟對唐雲曦都諱莫如深的那件事會不會就和主子的事情有關?

她心里疑慮重重,卻畢竟不能太暴露自己,只好按捺下來。等到晚上給唐雲曦送消夜,她才問道︰「今天來的兩個人都一臉嚴肅,像是出了什麼大事似的。該不會是官府中的人吧?」

唐雲曦平日若被她這樣問,肯定笑著開兩句玩笑過去,但是他今天只是淡淡地回應,「不是,是我家人派來保護我的。」

聶春巧心頭咯登一下,又問道︰「保護您?難道東方世家這麼多的高人都不夠用的?還要專程從王府派兩個人來?」

「我也不知道。」唐雲曦給琴弦抹好了油,又說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這般的疏冷,不像平時的他,而且連桌上的美食他都沒有多看一眼,顯然是心中有事。但不管他心中的事是什麼,她畢竟是心中真有「事」的人,他的冷落難免讓她有些心虛。

悄悄退出房間,將門掩住,門內並未立刻傳出琴聲。她靜靜站立了一會兒,听里面依然沒有動靜,便要轉身離開,可驀一轉身,就見三步開外靜靜站著一個人,對方輪廓剛硬,神色冷峻,那雙眼楮似是寒冰利刃一般盯著她,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還未和對方開口打招呼,那人便緩緩說道︰「你是太子的人吧?」

聶春巧的手腳抑制不住地顫抖著,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凍結了。

那人是左風,她這一瞬間的反應已然落在他眼底,他冷冷一笑,「果然,我就覺得在太子身邊見過你。想不到太子心機這麼深,竟然會派你到小王爺身邊來。」

他的手緊握劍柄,驀然抽出疾刺,聶春巧大叫一聲,躲閃不及被刺中左臂。

屋門倏然拉開,古琴錚的一響,似有一道無形之氣彈出,擊中了左風持劍的手腕,左風握持不住,那劍當啷一聲就掉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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