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之花 第3章(1)

深夜,皇後燕玫親自端著一份熱湯走進鳳棲殿,殿內鳳鵬舉一人獨自坐在龍椅上,身上的龍袍是黑色絲綢,上頭有金紅色的長龍環身攀燒,在燭火掩映下,那條龍栩栩如生,一雙龍目也煙炯有神。

「陛下不是向來不喜歡黑色?怎麼換了這件?」皇後笑吟吟地將熱湯放在他面前,「這是臣妾親自到御膳房看著他們為您做的夜宵,銀耳紅棗湯也是陛下平日最愛喝的,上次您說冰糖放得多了點,今日臣妾監管著,只放了兩顆,陛下嘗嘗味道如何?」

鳳鵬舉微微睜開眼,眼簾後寒厲的光芒讓皇後一驚,雙手差點踫翻了湯碗。

「陛下,您、您這是……」

他看她一眼,只說了兩個字,「出去。」

皇後臉色微變,吸嘴道︰「陛下難道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

「嗯?」他皺起眉。

「今日是初十啊。每月逢十,陛下不是都不去別的宮,說好了讓臣妾來服侍您的嗎?」皇後臉頗微紅,轉到桌案之後,一手輕輕揉著他的肩窩。

這是兩人親密對常做的動作,每次她這樣做,都會讓他情潮涌動。

但今天……她的手按下去,他竟全無反應?

鳳鵬舉的聲音似碎了冰,「我叫你出去。」

「陛下您……今夜是怎麼了?累了嗎?臣妾先服侍您上龍床休息好了。或者,先喝了這碗熱湯暖暖胃……」

他一把抓住她的腕骨,指上只用了兩分力,就將她捏得幾乎要慘叫出來。

「陛下,疼啊!臣妾的手腕要斷了!」

「你若是再來煩我,你的手腕有天肯定要斷。」他五指一松,重新閉上眼,連再說一遙「出去」都懶得說了。

皇後花容變色,顫抖著嘴唇倒退幾步,「陛下今日對臣妾如此冷淡絕情,難道是因為……因為玉真那件事,臣妾沒有給您辦好嗎?」

他眼皮張開,冷冽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玉真的事,以後不用你操心,若是讓我知道你去找她的麻煩,我絕不饒你。」

「陛下?」皇後不敢置信地看了他片刻,捂著臉抽抽噎噎地跑出去了。

鳳鵬舉重新看著桌上那碗熱湯,皺眉瞅了很久,慢悠悠地伸出手,捏住碗口將湯碗端到鼻前聞了聞,鄙夷地哼了一聲,「一點血腥味都沒有的東西,有什麼好吃的?」

如同回應他這白話一樣,夜風中陡然襲來尖銳的一片薄冰,檻地劃破他握著湯碗的手背。他手背上瞬間被劃破一道口子,鮮血流了出來,滴連湯中。

他的眉尾揚了起來,似笑非笑地說︰「我還以為鳳陵君的後人多有本事,用了這麼久時間才找到我?」

一個身形驀然似化開的煙霧出現在他面前,鳳疏桐一臉凝重地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何方妖孽居然敢侵佔鳳皇的肉身?你知不知道這是罪犯天條的?」

他微笑回應,「天條?天條管天不管我,你連我都不認得,又為何敢在我的管轄之地對我的奴才們大肆斂財勒索?」

鳳疏桐瞳仁緊縮,袖口一抖,一支碧綠的長簫落在他手中,「你是妖王?」

今日他在玉真的宮殿里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強大迫力,一時沒有查到那股力量的來源,只看到一只奇怪的黃鶯飛走。他追蹤黃鶯而去,追了半天才發現那不過是個分身幻影,如此強大的妖術,居然連他都騙過了。

他已猜到對手必是從未過見的厲害,卻還是不願相信真的是妖王親自出手,更不願眼前之事的發生,成了鳳朝乾坤顛倒的開端。

他將碧簫抬起,點著妖王的胸口沉聲道︰「不論你為何要對鳳朝下手,但請你從鳳鵬舉的體內出來,他雖是鳳朝一國之君,可並不會妖術,這一戰應是我與你對打。」

妖王無聲地笑了,「我為何要從他體內出來?他是鳳皇,是鳳朝中陽氣最盛的肉身,我在他體內修行,得到的功力非吸食常人精血可比。更何況,你以為我走了他就沒事嗎?實話告訴你,他的肉身雖活著,但元神已被我打得飛散,再也找不回來了,要我出來,你想讓鳳朝一;傾國嗎?」

「縱使鳳朝亡國,我也不能讓你這妖王坐鎮朝內,顛倒乾坤!」鳳疏桐一簫刺出,原本圓潤的玉簫忽然變成瑩綠的長劍,直逼到妖王面前。

他安然穩坐,並未躲進,黑色的龍袍卻如被勁風鼓起,在身前形成一個無法攻破的結界。

「你別做傻事了,想想我這肉身可是鳳鵬舉的,你忍心將他打成塵埃嗎?」妖王笑道︰「而且你這身子也不如你先祖結實,我若是出了全力,你可不是我的對手……鳳疏桐,不如你我做個交易如何?」

綠光消散,鳳疏桐收回長簫盯著他,「交易?我與你能有什麼交易?」

「你不是最喜歡和小妖們做交易嗎?我這里的買賣更劃算。只要你願意與我聯手共同抗敵,我可以扶植你坐在這里,如何?」他用手拍了拍自己身下的龍椅。

鳳疏桐嘴角上揚,「有意思,听你說話是個極度自負自大的人,可身為妖王,你會怕誰呢?竟還要聯合我與你一起抗敵?你的敵人是誰?」

「這件事你暫時不必知道,你只要回答是否同意與我聯手?」

他哼道︰「絕無可能。」

「你不必急著立刻給我答復,我給你三個月期限,三個月內隨對等你回履。我想你是個識時務者,不至于太死心眼才對。」

「三個月?」鳳疏桐一驚,「難道你要一直以鳳鵬舉的身分佔據這個皇位?」

「有何不可呢?」妖王微笑,「除了我,你一時間還能找到誰更適合坐這個皇位?眼下你是打不過我的,但若公開說鳳皇被妖魔附身,滿朝上下誰會信你?只會為鳳朝增加動蕩而已。你這麼忠君愛國的一個人,想來也不會讓鳳朝因此陷入大麻煩之中吧?」

鳳疏桐握緊簫身,飛快做出一個判斷,也由此做出了決定--

「好,鳳皇之位暫時由你,但如果讓我知道你做出不容于世、令人發指的「妖孽之事」,縱使我力不能敵,也會拚得一死和你玉石俱焚。我鳳疏桐說到做到,希望你這個妖王也能好自為之。」

他走出鳳棲殿,守在宮門外的侍從太監和宮女們都嚇了一跳,因為誰也沒看到他是幾時進去的。

妖王听著他們慌亂地向鳳疏桐請安問好,忍不住笑了。人的世界總是有太多無用的規矩,難道規矩定得多了,人就能變得聰明些嗎?他看不然,倒像是變得更傻了。

鳳疏桐這個人,他能夠攬為已用是最好,若不能,則就要鏟除,因為對方絕對會是最危險的敵人。只是如何鏟除一個半妖半仙的人,他還需要思量一下。

至于眼下,他要利用這三個月盡全力守護好那個人,那個讓他之所以成為妖王、化身為現在鳳皇的唯一理由--玉真。

玉真的寢宮忽然清靜了好一陣,鳳疏桐、皇後、鳳鵬舉嘟沒有來找過她,日子仿佛又回到最初的樣子。

餅了些日子,內宮總管來傳話,說是鳳朝一年一度的女兒節就要到了一每年這個時候,宮里都會張燈結彩,而沒有出嫁的姑娘自宮女上至公主們,都會盛裝打扮。已經出嫁的女人如妃嬪皇後,亦要穿得極盡華麗,赴宮里內湖去游賞夜景。

那時宮中會桂出彩燈環曉內期一圈,各式各樣的燈籠和炫目的燈火總會把內期照得五彩斑斕,如暗夜中一塊巨大的琉璃般奪目。

當然,這些玉真都是看不見的,但每年她也會到湖邊去,听著四周人聲鼎沸,感受一下塵世的喧囂,也是件有趣的事。

「公主,那天您要穿哪件衣服呢?」

每日的衣物發飾,她因為自己無法挑選,其實都是由宮女小禪代為作主,而小禪每天還是會倒詢一次她的意見。她想了想,說道︰「穿什麼顏色的,在黑夜里看起來不會太扎眼?」

小禪一愣,「那……應該是黑色吧,可是黑色太不吉利了。公主若想穿得不引人注目,您還有件新做的紫衣裙,顏色也不出挑,應該合適。」

「就穿那件紫色的吧。」反正她不知紫色是什麼顏色,穿什麼自己也看不見,只是想在女兒節不要再被人留意到。

鳳鵬舉要納她為妃這件事,在宮中應該已有不少人听說了,雖然這件事暫對又沒了音信,她想自己依然會是眾人的焦點。

因為目盲,地自小听力很敏銳,即使距離十幾步遠,別人談論她的那些話里少有七八成她都能听得清楚。

因此,她寧可離眾人都遠遠的,不讓人看到自己。

「公主,皇後娘娘今天差人選來了一些水果和蓮蓬,都很新鮮,您要不要嘗一點?」

「皇後送東西來?」她疑問。

在世人眼中,鳳朝皇後是個識大體、懂人情世故又溫婉賢散的後宮女主,平日也算對她有照顧,只是自從上次為了鳳皇要納她為妃,兩人唇槍舌劍幾句後,皇後對她也該是像對情敵一樣了。這麼多日的冷淡後忽然又來送東西,是想傳達什麼意思?

「那……替我找株開得好的花,裝在花盆里回送給皇後。」她對皇後沒有好感也沒有厭惡,不想和任何人為敵,只好和皇後保持表面的發好。

其實,她大可不去參加女兒節,這樣就免去成為眾人焦點的可能性,但是……「女兒節」這詞听來多麼動人,會有多少姑娘在這天以最美的姿態出現呢?湖邊的景色又是多麼美,每年她都能听到無數的贊美和驚嘆……

她雖然看不見,但很享受于去听取,美麗的聲音和言詞在她心里都是有顏色的,旁人看不到的顏色。

因為別人都是用眼楮去分辨色彩,只有她,是听。

女兒節很快就到了,被眾妃嬪如舊簇擁的皇後燕玫,今日心侍卻有些蕭瑟,因為這一個月來,鳳皇對她始終冷淡,無論她怎麼示好,他都不假辭色。

以前的鳳皇不會這樣的,不管他是迷上了哪個女人還是寵幸哪個妃子,都不會對她這個皇後有何冷落。她嫁給他已經快十年,十年的夫妻情分就算不是愛,也是情,是如手足般不能輕易斬斷的。

鳳皇向來夸贊她是個賢內助、是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為何會突然在一夜間變了臉?

是因為玉真嗎?一切似乎都是從玉真要被納娶之後改變的,可是這一個月里,他不是沒有再提這件事了?或許是他在玉真那里踫了打子,才一直生悶氣?

「有誰看見玉真公主了嗎?」她環顧四周問道。

「好像看她一個人坐在湖那邊。娘娘知道的,公主一向不合群。」素妃用手一指遠處,那里燈火最暗,連有沒有人影都看不清楚。

「陛下還沒有來吧?」她今天一整日都還沒有看到他。

內宮總管一直站在她身後,此時躬身笑道︰「陛下今天在見從大氏國來的使節,好像就國境問題又有摩擦,六宮都有大人被召進宮中商議此事了,陛下大概要晚點才能過來。」

皇後松了口氣,他總算不是和玉真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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