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狂騷 第十章

她說,她要有人愛她愛到死。他說,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但她,情在不言中;而他,意在難訴里。她說,她只在乎他,他是她眼中最燦亮的那顆星。他說,他沒有資格去說愛,他散發的是沒有熱的光。愛情,究竟可以錯出各麼樣的差距?愛情,到底又可以幻變出怎樣的親密?畸型的戀情,月兌軌的狂意,顛覆出初戀狂野的情騷。她心情的狂野,他心海的情騷,就像他背上那道載負感情的疤──他說,那是他,對她,熱戀的傷痕……空一行,兩條直杠,再空二行,一行斜體字由上而下飛舞翩翔,中間各箝著一顆相思子──初戀狂騷,熱戀傷痕,情氛牽纏。

合上劇本,幾個斗大的黑字,四平八穩地躺在上頭,總說分明「他們之間」。

「間」字的下方,計算機打印時色帶不足似地爬貼著字紋曲斷的一個阿拉伯數字「1」。代表第一集。

「這是我第一次自己編劇、制作,且身兼導演的企劃案。莎順,我需要你的幫忙,我希望這個角色由你演出。」唐志摩很直接地說出要求。

易莎順背著窗,直覺反射地搖頭說︰「我不行!我根本沒有經驗,怎麼可以!」

「你一定可以!」唐志摩很篤定地說。

「你別開玩笑!」易莎順絲毫不考慮,只是一徑地搖頭。

唐志摩鄭重地叫她到工作室來,說是有事跟她商量,她壓根兒也沒想到是這回事。她一直以為唐志摩是專業在編劇事業,卻不知他何時成立了工作室,轉移專事的空間。

「我沒有開玩笑。莎順,你一定可以演好──這個角色只有你能演!相信我,我不會做沒有道理的事。」唐志摩對易莎順動之以情和理。「這是我成立工作室後的第一部作品,我非常重視它,你也一樣吧!所以我希望──」

「不!我真的不行!請你去找別人,我又不是明星、演員!」

「我試過了,那些人都不適合我,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莎順,關乎我事業重要的作品,我希望由你來詮釋。我向你保證,只麻煩你這一次,只要演這一次就好!你會答應吧?」

「我──」易莎順為難地低下頭,反復地撥著劇本的折頁,陷入了沉思。

「莎順……」唐志摩催促了一聲。

「我會弄砸你重要的作品的。」易莎順無意識地轉弄劇本,實在不了解唐志摩這突然的要求。

唐志摩微微一笑,像是笑她多心。他了解似地說︰「你就算對自己沒信心,也該對我有信心吧?相信我,莎順。你會答應吧?嗯!」他停了一下,聲音突然低下來,有些像自言自語︰「我想了很久,還是只有這樣做了。結果會變成如何!我也無法預測,我只有孤注一擲……」

甭注一擲?易莎順猛然抬頭。他為甚麼那樣說?

她狐疑地看著唐志摩,唐志摩神色如常,反而她顯得多疑多心。她不禁訕紅臉。

「怎麼了?」唐志摩問。

「沒甚麼。」

的確──本來就沒甚麼,她對自己的神經質感到可笑。就算「有甚麼」,也不會是惡意的。唐志摩和柳星野一樣,默默關懷著她;也許,還更有心。

在寄宿學校的日子,怕她寂寞、擔心她不快樂、來探望她陪她的,都是唐志摩;累她等待、害她失望的卻是柳星野。在那時候,唐志摩跟她的關系比柳星野和她的還深;他對她的關懷,也超出了柳星野。

她是這樣想,但唐志摩卻說人總是有盲點,用心去看,也許可以看見眼看不見的「真相」。

偶爾她會想︰幾乎是同時進入她生命的兩個人,何獨她會對柳星野有盼望?為何他對她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這當然是沒有答案的。愛情的不可說,就在于此。

她突然怔怔地看著唐志摩,看得他發愣。

「怎麼了?怎麼一直這樣看著我?」

「沒甚麼。」易莎順噗嗤笑出來。「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知道,那時听到你們的傳聞,說得繪聲繪影的,我還以為你跟星野在談戀愛!」

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件荒唐的事,易莎順自己也不太明白。記憶那樣交錯,怔仲間總會有月兌軌的恍惚。

「哦。你怎麼想的呢?」唐志摩也笑了。

「老實說,我那時很認真嚴肅的想著,即使天下的人都唾棄你們,我也絕不會反對你們。你們對彼此的愛,就是我對你們的愛。」

易莎順雙眸閃著光,閃著鐫刻不滅的誓言。

「莎順……」唐志摩眼底也閃著光。憑就這份心,就值得他為她所做的一切。他笑著釋懷,舊話重提說︰「回到剛剛的話題吧。你會答應幫我吧?」

易莎順半垂著頭,沒有立刻回答;不過她的樣子也不像在沉思,更不像在思考琢磨。

「莎順……」唐志摩輕喚她一聲,然後耐心地等候。

但他沒有等太久,易莎順蹙眉輕皺,同時也下了決心,抬起頭直視唐志摩說︰「我答應。不過,我有個要求。」

「要求?」唐志摩平素甚少撥動的眉毛微微一揚,顯得有些詫異。易莎順不是那種以條件易條件的女孩。

「嗯。我想離開這里,獨立生活。其實在‘紅葉山莊’時,我就想告訴你了,當時沒說,反倒現在開口。」

「你要離開這里?為甚麼?星野呢?」易莎順的要求,叫唐志摩費疑猜。「到底為甚麼?為甚麼要離開星野?」

離開這里等于離開柳星野,她為甚麼會這麼想?

那一晚,荒涼僻徑所發生的一切,他都知曉;柳星野甚至為此到農場痛斥了他一頓。他以為經過那一夜,他們情意牽纏,或許能突破所有的羈絆,但易莎順為何要求得如此突然?

他連串急切的問題代表他心中的疑惑。易莎順眉宇浮出慣有的落寞,帶著些微的黯然說︰「你認為星野對我好不好?關不關心我?他對我的照顧和愛護有沒有盡心?」

「那當然!照顧你和保護你是他的責任!」唐志摩不假思索地回道。

易莎順又露出落寞的笑。

「是啊,責任……」她說︰「但他並沒有義務,對不對?他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不能再拖累他。」

「這怎麼算拖累!」唐志摩極其不以為然。看樣子,易莎順誤解了那「責任」的涵義。

在柳星野的定義里,是對她一生的愛,不惜為她做任何事,生死為她;但在她的誤解里,所謂的責任,只是她造成的予他的負擔。

「你別想太多。」他說。

「不是我想太多,我總不能一輩子攫著星野不放,阻礙他的前途和幸福。他應該建立屬于他自己的家庭和人生,優先考慮自己的幸福。」

「這就是你那一晚自己一個人面對山面對自然黑暗所想出的結果?」唐志摩瞪著眼問。

「嗯。」

毫無遲疑的點頭。唐志摩面對清澈如水的眼波,靜視了半晌,輕輕點頭答應說︰「我懂了。就依照你的要求吧,我會跟星野解釋。但是,你打算搬到哪里?」

「還沒決定。不過,既然你答應了,我很快就會有決定。」

「我希望你明白,莎順,我並不贊成你離開這里;但你既然堅持你的要求,又分析了你的理由,我也只好尊重你的決定。你暫時離開這里也好,日後新劇開拍,可以免去許多麻煩,星野也可以趁這段時間想清楚自己和你的將來。」

將來?她和柳星野能有甚麼「將來」?易莎順心中不禁更為黯然,沒有听懂唐志摩一語雙關。

「我在市區南段森林公園附近有一間房子,是公寓式的,是五樓,在巷子內,很安靜,你可以搬到那的,莎順。你想離開這里,是為了不想造成星野的負擔,而不是要和我們割斷關系,對不對?听我的安排又如何?」

「唉!」易莎順滿臉無奈。「也好,就听你的安排,反正離開這里,到哪里都沒有差別了。」

這句話不經意地透露她心底的玄璣。她撥散了發,往門口走出,背影顫動著無法分說的情緒。

「其實──」唐志摩冷不防開口,易莎順停下腳步掉過頭。唐志摩望著前方窗外,並沒有看她。

「其實,星野一點也沒有認為你是他的負擔。如果是,也是最甜蜜的負擔。」唐志摩又說道。

說完,他才轉頭看著易莎順。

「志摩,你這樣為我設想好一切,我算甚麼獨立?」易莎順很無奈的嘆道。

「有些現實是必須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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