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魚不唱歌 第十章

送鄭旭陽上飛機當晚,鄭關昭便與春夏對質。

〔爸親口跟我說了,這件事你早就知道,而且還替他隱瞞。〕他兩眼冒火,直勾著春夏。

春夏心中一緊。糟糕!她居然忘了跟她鄭叔先套好辭,串好口供。

〔你少胡說!我沒有。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但她很鎮定,否認到底。不能亂,亂了就完蛋了。

這可惡的家伙,還敢騙他!

〔你要說謊說到什麼時候?〕他欺身過去。

〔我說我沒有就是沒有嘛!〕春夏甩開他,裝一臉惱怒,〔我不要跟你說這些了!我肚子餓死了!〕說著往廚房走去。

〔你別想逃!〕鄭關昭將她捉回去,〔你這個小表太可惡了,搶關玲的男朋友

不說,又故意惹雪菁誤會,現在,連這種事你都幫忙我老爸搞外遇!你心里到底在

想什麼?你是唯恐天下不亂是不?〕說到最後,口氣越來越冷越硬。

事情到這種地步,就算鄭旭陽親口承認,她也絕對不能承認。春夏一逕搖頭,

統統否認到底。

〔我什麼都沒做!你不要冤枉我!〕大聲喊冤。

鄭關昭眼里閃過一絲怒氣。她如果老老實實承認,他生氣歸生氣,還會原諒

她。但她死不認錯,他心頭對她的那個不忍,不由得硬掉許多。

〔你還要說謊是不?好!〕他點個頭,重重丟下她,丟在空曠冷森的客廳,掉

頭走出去。

這一丟,鄭關昭整整兩個禮拜不理春夏,任她自生自滅。每天早出晚歸,有時

甚至不回家,對春夏完全不聞不問。

春夏一個人,把冰箱的東西搜括光了後,差點沒餓死。還好,這些年鄭旭陽給

她不少錢,她都積了下來。打從九歲那年被鄭杜皖丟在街頭後,她小心翼翼,一直

防有這一天。還好,算她有先見之明。

不過,聰明的她,就算沒有那些錢,也不會傻到讓自己餓肚子。多的是人搶著

替她付帳。她索性跟這個那個約會,餐餐都有人替她擺平;晚餐更干脆跟黑人頭李

志泫在他大學餐廳解決。雖然委屈了一點,不過,聊勝于無。

鄭關昭不回家,故意冷淡她不理她,她是有些生氣——不,是很生氣。但他居

然這樣對她,她索性就跟他耗到底,別想她會一臉可憐兮兮去哀求他。哼!門兒都

沒有!要她認錯,等太陽打西邊出來吧。

她抓起電話,隨便撥了一個號碼。

〔喂,我是春夏。我現在有空,你過來接我。快點哦,不然被別人先接走了,

我可不負責。〕

哼!要耗大家就來耗吧!???

已經兩個禮拜了,他對春夏不理不睬,把她一個人丟在家里,也不知道她究竟

怎麼樣了?鄭關昭越想越不放心,心頭越不安。

他冷淡春夏,不管她死活,但想佣人辭了,沒人作飯,不知她有沒有好好吃

飯?她一個人,日子是怎麼過?

他努力想撇開那些念頭,集中精神在工作上,終究是不放心,丟下卷宗,抓起

西裝外套,匆匆趕回去。

回到家才九點半,還不算晚。客廳黑漆漆的,他皺眉打開燈,屋子靜悄悄。廚

房流理台上都掩上一層灰。他驀地一呆。這些天她都吃些什麼?

他蹙緊眉,往樓上走去,忽听得一陣掩抑的笑聲。

春夏的房門半掩,她兩只長腿大剌剌掛在桌子上,聚精會神看著漫畫,不時還

發出咯咯的笑聲。桌上、地上甚至床上,全是一包包的零食,半點沒有憔悴消瘦的

模樣,而且還很自得其樂的樣子!

鄭關昭只覺一陣無名熱火竄上腦門,生氣的掉頭走開。

看來這春夏不但不反省,而且還過得十分悠哉。

他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非常不是的滋味。他原以為他這樣冷淡她,對她不聞不

問,她會……她會……呃,起碼難過一些,但她居然活得好好的,而且面色紅潤,

精氣十足!

他說不出他心里這種無名的怒氣,激撞得他滿腔酸溢,非常的不舒服。

在客廳里坐一止不定了好一會兒,他終是按捺不住,又一次跑上樓去。

這一會,才走到春夏門口,就听到一陣嘰咕聲。春夏不知正在跟誰講電話,說

得很開心,不斷哈哈大笑。鄭關昭心里有氣,腳步一折上路走出到門外。

好吧!他不在,她居然也還能過得這麼快活,那麼他索性就不要回來算了!

當天晚上,他在飯店窩了一夜。第二次,他直接到公司,下班後,故出息拖到很

晚、很晚,才勉強回家轉了一圈。

但不回去還好;這一轉,他發現,春夏居然……居然不在家!

〔都幾點了?!居然還沒回來?〕他大發脾氣,對著空氣大聲咆哮。

牆上鐘指著十一點三十五分有多。

鄭關昭索性把全部的燈打開,坐在客廳,面對著大門,一臉晦氣地盯著前方。

等到十二點,凌晨,三點,四點,天亮了,他的眼楮紅了,胡渣冒出來了,那

蚌該死的春夏居然、竟然、徹夜、整夜、通宵沒有回家!

鄭關昭臉色鐵青,表情非常非常的難看,像被人摑了十巴掌那樣。

這一整天,他什麼都沒做,在家里呆等著,憤怒之中有一股心焦。

等到晚上七點,他听門外一陣汽車的聲響,春夏終于回來了。

〔啊?你在家啊?〕進了客廳,看見他,春夏不怎麼關心地隨口溜一句。〔你去哪了?〕鄭關昭開口就質問,臉色陰沉。

〔沒啊,只是跟朋友隨便走走。〕春夏隨便敷衍。

這樣敷衍他!她心里究竟當他什麼人?!

鄭關昭心里有氣,發火說︰〔隨便走走?走了一整晚都沒有回家?!〕

春夏這才瞄他一眼,一副沒什麼大不了。〔我跟幾個朋友去露營嘛,才一晚而

已,又沒什麼大不了。〕

〔你至少要打個電話回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讓人擔心!〕

擔心?春夏嗤笑一聲。他把她丟在家里十多天不聞不問的,就完全不擔心,現

在倒會來打官腔了?

〔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也沒缺手缺腳。〕她諷刺一句,〔好了,我不要听你

羅嗦。我累死了!我要去洗澡。〕

〔春夏!〕鄭關昭氣得臉色發青變紫又轉黑。

〔又怎麼了?〕春夏相當不耐煩。

鄭關昭十分不滿。〔你才幾歲,就徹夜不回家,還絲毫不懂得反省——〕

〔我十八歲了。〕春夏打斷他的不滿,〔我都沒干涉你的事,你倒管起我來

了。哼!你這半個多月跟那個阮雪菁在外頭快活時,可有想過被你丟在家里不聞不

問的我,可有一頓飯好吃,一碗湯好喝?!現在才跟我擺派頭,省省吧!我累得要

命,不想再跟你羅嗦了。〕

說得鄭關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是冷淡她沒錯,但她一點都沒有反省,完全

不知悔改,還說這種教人腦袋噴血的話。鄭關昭氣得青筋爆起來,沖了過去,抓住

春夏的手,惡狠狠說︰

〔你給我過來!今天非給你一點教訓不可!〕

〔你干什麼?!〕春夏驚叫起來,〔放開我!〕

鄭關昭哪會听她的,不理她的喊叫抵抗,一路將她拖上樓,動作粗魯,簡直在

拖一頭牛。

〔放開我!〕春夏又踢又咬又叫,〔你想干什麼?!鄭關昭,我警告你!你快放

開我〕

〔你警告我?哼,還早呢。〕鄭關昭冷哼一聲,兩手並用,兩腳也加上去,硬

將春夏拖到他房間,丟了進去,喀嚓一聲鎖上門,還加上一道大鎖。

〔鄭關昭,你干什麼?!怏開門,放我出去!〕春夏用力敲門,惱透了。〔你給我乖乖待在里頭,好好反省!〕將她關在他房里,窗戶都被他鎖上了,

她又沒鑰匙,跑不掉。更何況,他又加上一道大鎖。

〔鄭關昭!〕春夏拍著門,窩在門邊破口大罵︰〔你開門!放我出去!你這個

混蛋!可惡的老頭!懊死!你這臭家伙,混蛋加三級!你干麼把我鎖在房間里!你

再不開門,我就把你房間里的東西都砸了!〕

鄭關昭相應不理,踏踏下樓去。

〔鄭關昭!〕春夏又拍又踢門,混蛋加該死加無賴滿口粗話地罵個不停。

但就都像丟向牆壁一樣,鄭關昭一概不應不理。

〔可惡!〕她抓起枕頭砸向房門泄憤。

苞著,她把椅子、鏡子、書籍雜志,能砸的全都砸了;又把衣櫥里的昂貴襯衫

褲子上堆大牌小牌的名牌服飾全掃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好幾腳,當抹布一樣在地

上使勁抹擦;又把領帶全都打結成一團,還把古龍水灑得到處都是;最後一不做二

不休,把床單扯了下來,撕成一條一條。她找不到剪刀,要不然鄭關昭那堆昂貴的

衣服全都要遭殃了。

這樣鬧了起碼有一個多小時,她也累了,受不住蜷在地上,嘴里還憤憤地呢喃

咒罵說︰

〔你給我記著……可惡的臭老頭……可惡,討厭的家伙……〕

就那樣蜷曲著睡著。

餅了一會,鄭關昭听房間里沒有動靜,打開了口。

房間像戰場一樣,滿目瘡痍。他不禁蹙緊濃眉。但他沒有著手收拾,從那一堆

被踩得稀巴爛的衣服中撈起春夏,將她抱上床,替她蓋好棉被。

春夏在睡夢中,忽地伸手抓住他的衣擺,咬牙切齒地,夢里叫罵著︰

〔可惡,臭老頭……〕

鄭關昭又蹙了蹙漂亮的眉毛,拉開春夏的手,帶上門離開。

翕餿贊

第二天早上春夏醒來的時候,鄭關昭已經出門了。客廳桌上有準備好的早餐,

還是熱的。在早餐旁,鄭關昭還留了一些錢。

〔哼!表才稀罕。〕春夏不稀罕他的臭錢。

但是,錢又沒罪,食物也沒有得罪她,所以春夏還是老實把早餐吃完,把錢放

進口袋。

千錯萬錯,她覺得全是鄭關昭的錯,所以把鄭關昭房間蹂躪成那亂七八糟的模

樣,她一點也不愧疚。不過,她學了一點乖,放了學就馬上回家,把約會全取消。

鄭關昭下班回家,看見她已經乖乖待在家,心里氣消了一點。春夏看見他也不

理他,悶頭吃她的泡面。

〔你怎麼在吃這個?〕鄭關昭皺眉,把泡面端開,〔別吃了,我帶了一些東西

回來。〕把從外頭餐廳外帶回來的壽司便當遞到桌上。

春夏眼楮一亮,卻仍不吭聲,悶悶吃著。

鄭關昭知道她在鬧脾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他的氣都還不消,她居然還敢跟

他鬧脾氣!

〔你把我房間糟蹋成那模樣,你打算怎麼辦?〕

春夏瞅他一眼,終于開口,完全沒好氣︰〔誰叫你把我鎖在里頭!〕

〔那是處罰。誰叫你不听話!〕鄭關昭振振有辭。

〔我不是小孩,你不能那樣對我!〕

鄭關昭當然也知道自己稍微過分了一些,但他不止月承認,他認為是春夏惹他生

氣的。

〔你听好,〕他下命令,〔沒有我的許可,以後不許你擅自在外頭過夜;也不

準跟一些亂七八糟的人在一起,隨便坐男人的車子回來〕

〔我有一父朋友的自由,你不能這麼無理。〕春夏馬上插嘴,〔而且,我跟男孩

子約會,他們送我回來也沒什麼不對。〕

〔你還要辯!〕鄭關昭氣急起來,〔我怎麼說,你就听什麼,不準你有意見,

听懂沒有?!〕

這麼無理的事,她當然有听沒有懂。

〔你到底听懂沒有?怎麼不說話?〕

〔你都說光了,要我說什麼?〕春夏翻個白眼。

電話適時響起。春夏搶接起來,听是鄭旭陽,馬上滿月復委屈,哀怨說︰

〔鄭叔,你什麼時候回來?你要快點回來,鄭大哥他欺負我,把我鎖在房里不

說,還餓我肚子,對我不理不睬〕

話沒說完,電話便被鄭關昭搶了過去。

〔喂!爸,是我。〕鄭關昭邊說邊凶狠地喂春夏一個自眼。

〔怎麼回事?關昭。〕〔沒事。小表頭在鬧脾氣。〕

〔有什麼事讓著她一點,好好照顧她。〕

〔你放心,爸,我會有分寸。〕

〔那就好。我可能還會待上一陣子,家里和公司一切都要偏勞你。〕

〔沒問題,媽和關玲都好吧?〕

〔嗯。我打算再陪她們住一陣子,所以春夏就交給你了。〕

〔我知道了。〕鄭關昭不禁望向春夏。春夏大口塞著壽司,很不領情地回瞪他

一眼。

就這樣,彼此相安了一個禮拜。

春夏每天乖乖準時出門,按時回家,所以鄭關昭氣也消了,臉色不再難看,小

心照應春夏的三餐。但他到底是男人,鍋鍋鏟鏟的,實在挺麻煩,干脆帶春夏到外

頭吃飯了事。

春夏挺高興,攙著鄭關昭的手臂,不時還會哼著歌,像小孩一樣撒嬌。

鄭關昭笑望著她,伸手揉她的頭發,惹她瞪眼。

〔你要我說幾次?別隨便踫我的頭發!〕

〔是是,小姐。〕鄭關昭笑嘻嘻,〔好了,別嘟嘴,想吃什麼?〕

〔吃川菜好了。〕

〔很辣哦,你不怕?〕

〔好吃就好。〕管它的。

鄭關昭當然依她。進了餐館,才坐定,便有兩女孩趨過去叫鄭關昭。

〔鄭先生,好巧!你也來這里。〕兩個差不多高矮、妝扮明艷,一望而知是職

場那種自信能干的新女性。

〔馮小姐、袁小姐。〕鄭關昭微笑打個招呼。社交場合見過幾次,沒想到這麼

巧會遇上。

〔這是春夏。〕他簡單介紹了春夏,禮貌邀請說︰〔不嫌棄的話,一起坐,我

請兩位晚飯。〕

〔那就不客氣了。〕兩名女郎大方地坐下來。

春夏可不一局興了。一頓飯吃得她非常的蹩,一肚子的辣味。

兩個時代女郎相當健談,她看著她們和鄭關昭一來一往的,談得非常起勁,索

性不說話。一來插不上嘴,二來沒興趣。

鄭關昭偶爾瞥她一眼,問她一句兩句,她便回一句兩句,絕對不多出半句。

〔又怎麼了?〕吃完飯,出了餐廳,鄭關昭終于開口問。

〔我不爽啊,你看不出來嗎?〕春夏回一句粗話。

〔剛巧遇到認識的朋友,請她們一起吃飯,這樣你也不高興?〕

〔我當然不高興,你干麼請她們吃飯?你又沒欠她們。〕

〔春夏,你別鬧脾氣好不好?〕鄭關昭簡直無可奈何,〔你也不是小孩了,別

那麼小家子氣,心胸那麼狹小!〕

〔咦?〕這時候就說她不是小孩了,還罵她心胸狹小!春夏抬起頭,一臉詫

色,好象他這話有什麼可笑。〔我胸圍這麼小,心胸狹小是應當的。〕

著實叫鄭關昭氣結!粗聲說︰〔你就不能老實安分乖巧一次?一定要這樣跟我

作對?〕

〔你就不能老實安分守己一次?一定非得這樣連吃頓飯也惹些花花草草?〕春

夏反詰。

〔跟你說了,對方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有需要那麼殷勤?你就從來沒有對我那麼諂媚過。〕

〔我哪有!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春夏簡直不可理喻。鄭關昭好說歹說說

到嘴巴都快干了,她還在那邊挑骨頭。他對她都這麼小心翼翼了——他心頭一驚,

突然才出息識自覺到,他和春夏這已經〔越出界〕的關系。

春夏不滿的瞅他一眼,走過去,揪住他襯衫,手指點點他胸膛,仰頭直視他,

說︰

〔外頭的枝枝草草一大叢,型男一大堆等著我挑,我可是選了你哦,鄭關昭。

你不要太花心,不然我就休了你,把你給甩了。〕

一路吵鬧過來,偶爾有些曖昧的暗潮,但兩人之間從來沒有像這般公開明白的

宣言,春夏這話,不啻是一顆小核彈,震得空氣轟隆。

但這麼直接明白,鄭關昭一下子不能面對,說︰

〔小孩子別胡說八道!〕

〔現在又說我小了!剛剛不才說我不是小孩了?我這麼好這麼完美,哪點讓你

看不上?你說!〕

鄭關昭哪能說啊?!就算他心中有過什麼曖昧模糊的念頭,他也從來沒有好好想

餅,仔細去面對、分析過。他一直告訴自己春夏還是個小表頭,就算小表頭變成大鬼頭也還是個鬼頭,要他明白直接地承認他心中那隱隱、潛伏得不清不楚的游離狀

的東西,有點,呃,為難。

〔不要再鬧了!〕他甩開春夏的手。

〔干麼?〕春夏偏拽住他。〔我又沒得麻瘋。這麼大一個人,還怕我把你吃

了?〕

〔春夏,〕鄭關昭轉向她,表情嚴肅,〔我是很正經的,不是在跟你說著玩。

不、要、再、鬧、了。听清楚了沒有?〕一邊強硬拿開春夏攀住他的手。

〔我可不是在跟你鬧著玩,我也是很正經的〕春夏沒有退縮,退縮了就不是

連春夏了。〔本來我是想兔子不吃窩邊草,怕把窩吃塌了。可是那根臭草偏偏不識

相邀請別人去吃它,我干脆自己把它給吃了。〕

〔我不想听你在這里胡說八道!〕鄭關昭猛地掉頭走開。

〔鄭關昭!〕春夏追上他,〔你干麼逃開?有點出息好不好!〕

〔你〕鄭關昭猛然停步腳步,狠狠瞪她。

〔我都說我挑上你了,所以你也可以喜歡我。你在怕什麼?〕春夏挑釁地,斜

斜臉龐,仰了起來。

這個連春夏!

鄭關昭悶哼一聲,推開礙路的她,大步走開。

鄭關昭從來沒對人解釋過他和春夏的關系。一來沒必要,二來太麻煩,三來沒意願。他們的關系太復雜,不是三兩句可以簡單說明。像那天,遇見那兩名女郎,他只是介紹了春夏的名字,糾糾葛葛的關系根本說不清,他也實在懶得對別人澄清。

這是他的想法。但對別人而言,比如阮雪菁,春夏和鄭家,與鄭關昭的關系再簡單清楚不過。春夏不過是鄭旭陽死去好友的女兒,被鄭家收養,而成為鄭家一份子的小妹妹罷了。

鄭關昭不知道,他心里頭這下意識將他與春夏關系的〔復雜化〕,其實暗藏一種潛伏的出息念。這個意念,將他與春夏再簡單不過的關系弄得不清不楚,暗地里蓄積曖昧的伏流。

但現在,一切都被戳開了。

鄭關昭優秀的腦袋卻無法有效的思考,腦袋瓜里深處的反應器似乎總有著什麼

障礙。

就這樣,他們同在一個屋檐下,同屋不同夢。兩個人互不說話,冷戰了一個禮

拜。

說冷戰也不確切。春夏時而會有一種挑釁的眼光打量他,心里不知在打什麼鬼

主意。雖然互不說話,但他們各自會對牆壁、對空氣說話,再由牆壁彈回來,所以

兩個人都知道對方對牆壁說了些什麼。

〔欸,牆壁,你今天表情有點臭。還有,領帶打歪了。〕第八夭,早餐桌上,

春夏就這麼邊喝牛女乃,歪著脖子對牆壁說話,正眼不瞧坐在他對面的鄭關昭。

〔你今天很羅嗦,桌子。沒你的事少管。〕鄭關昭也不搭理春夏,對著桌子一

臉沒好氣。

春夏回過頭來,瞪他一眼。

鄭關昭回她一眼,不痛不癢,若無其事。

總算止目正眼瞧她了。春夏勾勾嘴角。

〔牆壁,〕她又喝口牛女乃,〔我天天在外頭吃飯都吃膩了,今天晚上我想吃咖

哩飯,你要煮給我吃。〕拿眼角去覷鄭關昭。

鄭關昭悶悶吃著烤土司,沒有對桌子說話。

春夏不死心,又說︰〔牆壁,我說的話你听到沒有?我要吃咖哩飯哦。〕

鄭關昭起身站起來,收拾好東西,拿起公文包,一言不發走了出去。

〔什麼嘛!〕春夏生氣的把盤里的土司丟向牆。〔臭老頭!對我說一句話會死

啊!〕

鄭關昭當然听不到這抱怨。他坐在車里,雙手操控著方向盤,像在掐住誰的脖

子一樣,音響開到最大,根本在干擾思考。

他根本不需要思考了。這幾天他的腦袋一直不靈光,一向條理分明的思路完全

打結。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順其自然不會自自然然,船到橋頭也不會自然

直。

〔該死!吧脆一頭撞沉算了!〕他詛咒一聲。

既然都戳開了,他不正視也不行了。但他還需要一點時間想一想。大膽包天的

春夏年紀小小就不怕丟臉的四處追男生,現在居然追到他身上他不禁勾起嘴角泛起笑。

意識到自己這個不自覺的笑容,鄭關昭忍不住搖頭,換成苦笑。心里的反應這

樣的誠實。唉!

小表頭說晚上要吃咖哩飯。沒辦法了。今天晚上他就下廚煮咖哩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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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變成這樣?

鄭關昭瞪著穿著圍裙,在廚火前忙碌煮咖哩飯的阮雪菁,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

成這樣!

算一算,他有好一陣子沒跟阮雪菁見面了。從關春夏禁閉之前他就沒再打電話

傍阮雪菁。他知道他必須做出某種決斷,這當口自然更不會去找阮雪菁。

但他下班時,阮雪菁卻找上來。

然後,就變成這樣了。

盡避他婉言拒絕,阮雪菁還是相當殷勤。他想想,也不必拒她太過于千里之

外,就不堅持了。

不過,現在,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覺得,他似乎是做錯了……

〔怎麼了?在想什麼?想得都出神了。〕阮雪菁忽然蹦到他面前,對他明媚的

笑著。

〔沒什麼。〕鄭關昭趕緊收回神。

阮雪菁又笑一下。〔可以去叫春夏了,咖哩已經好了。〕

鄭關昭點頭。

他回來時發現春夏在睡覺,沒有吵醒她。睡夢中的春夏顯得十分溫馴,頑劣的

性子都收起來不見,應該讓她就那麼一直睡下去的。

他才站起身,客廳那頭傳來啪踏的聲響。春夏已經起來,人還在半樓中,但顯

然已聞到咖哩的味道,邊跑邊高興且興奮的叫說︰

〔鄭關昭,你回來了?你煮了咖哩飯了!怎麼不叫我〕叫聲嘎然斷掉,斷

得非常突兀,不舒坦。

鄭關昭下意識轉頭。春夏赤腳站在廚房門口,白白的小臉結著霜,還殘凝著一

些來不及褪去的興奮的腓紅,卻和她表情的冷冰錯愕,形成極大的沖突反差。

〔你這是什麼意思?〕春夏掃一眼穿著圍裙的阮雪菁,神情僵硬地瞪住鄭關

昭。

〔你醒了?春夏。〕阮雪菁笑說︰〔關昭說你想吃咖哩飯,所以我就幫忙做了

一些。〕

春夏充耳不聞,只是瞪著鄭關昭,惱怒極了。

〔你肚子餓了吧?來-〕心里那點預感證實了。鄭關昭放低姿態,過去拉她

的手。

〔你自己留著吃吧!〕春夏甩開他,掉頭沖出去。

太可惡了!居然又把阮雪菁帶回家!她要是忍下這口鳥氣她就不叫連春夏!

〔春夏!〕鄭關昭追一聲。春夏當然沒理,就那麼赤著腳沖出去。

阮雪菁取下圍裙,明知故問說︰〔是不是因為我的關系?春夏不高興了?〕

鄭關昭沒力氣回答,還是勉強開口︰〔她就是這樣,沒事就鬧脾氣。〕

〔我去找她回來好了——〕

〔算了!〕鄭關昭搖頭。〔隨她去,別理她了〕累了,餓了,她自己自然會

回來。

阮雪菁看看鄭關昭二心里不是沒懷疑。事情太明顯了,她又不是笨蛋。她到底

太小看了連春夏。

她丟下圍裙,說︰〔你是不是希望我離開?〕

鄭關昭抬起頭。〔對不起。〕意思很明顯。

阮雪菁點個頭,拿起皮包往外走。

這情況,她再待下去也沒出息思。她吃虧就吃虧在年紀大了一些、成熟一些,有

教養有風度一些。不比連春夏,仗著年紀小,隨便就撒野鬧脾氣。

鄭關昭坐著沒動。他是必須要做出決定,必須結結實實去面對了。

他耐心等著,始終沒動。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空氣中的咖哩味由濃而淡繼而變得漂浮。鄭關昭終于站起

來,走過去將咖哩倒掉。

他想他是不是又一步做錯了。那時他應該追出去的。

他耐心地等著。九點,十點,十一點——一直到時鐘上的指針他看起來都變模

糊,他才總算听到一陣汽車的聲響。

他沒猶豫,立刻沖到門口。

春夏站在門下,雙手勾著一個高大很有型的男孩的脖子,熱烈地擁吻著,吻得

嘖嘖作響;還伸腿勾住男孩的腿,腳下系著一雙細跟的銀色亮面高跟鞋。〔春夏!〕鄭關昭一股氣往腦門沖,憤怒極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麼?!〕

〔接吻嘛!還能做什麼?〕春夏掃他一眼,又攀住男孩的脖子,吻得嘖嘖作響

起來。

〔你給我過來!〕鄭關昭一把扯過春夏鐵青著臉下逐客令︰〔你馬上給我離

開!〕

男孩笑了笑,對春夏送個飛吻,流氣說︰〔那我先走了,小夏。下次再來找

我。〕自以為很瀟灑的擺擺手。

鄭關昭將春夏拖進屋子里,用力踢上門。口氣凶惡說︰〔看看你這是什麼樣

子!穿這是什麼!馬上給我月兌掉!〕對那雙銀色細高跟鞋極是厭惡反感。

〔我干麼要听你的?!我才不要。我喜歡這雙鞋子。〕春夏自然不听。〔這是杰

米買給我的,很貴的哦,我——〕

話沒說完,鄭關昭已經滿額青筋,硬是將春夏抱上桌子,粗暴地月兌掉那雙一高跟

鞋,丟進垃圾桶里。

〔鄭關昭,你憑什麼?〕春夏高聲抗議,跳下桌子要去撿高跟鞋。

〔憑我是鄭關昭!〕卻被鄭關昭一把拽住,〔以後你要再敢像剛剛那樣胡來,

我一定一定不饒你!〕想到那畫面,鄭關昭氣得咬牙切齒。

春夏冷笑。〔憑什麼?就只準你自己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我就不能跟看得上

眼的男孩子約會?笑話!〕

〔反正我說不準就不準。別忘了,這個家由我在管。〕

〔由你在管?你管得也太寬了吧?我都十八歲了,談戀愛是很正常的,就算是

鄭叔,也不會反對我和男孩子約會談戀愛。〕

〔我不是我爸!〕鄭關昭跳起來。他深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

這麼胡來,究竟想怎麼樣?〕

〔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你的事我每件都要管!我不管你多少歲,總之,以後沒我的同出息,不準你再

在外頭逗留到那麼晚,也不準你跟任何男孩子來往!〕

春夏昂起頭,目光生猛。〔那你也不準帶女人回家;不準在外頭逗留到那麼

晚,甚至不回家,故意把我一個人丟在家里;更不準你請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吃

飯!〕

〔大人的事,小孩不能管。我有我的社交活動。更何況,雪菁原來是我的女友,不是什麼女人〕

〔你!〕春夏就是听不得阮雪菁的名字。也不把鄭關昭的話听完,惡狠狠瞪他

一眼,轉身便沖了出去。

〔春夏!〕鄭關昭要攔,撲了一掌空。

但這一回,他不假思索,一且即追了出去。

〔春夏!〕他邊追邊喊。

春夏全然不理,死命的跑。光腳被碎石子刺得陣陣竄心的痛她也沒停。這一刻

她不想再看到鄭關昭,心中的氣翻攪不息。

時間晚,天色濃暗,不知怎地,春夏竟跑進人家的後巷。她想回頭,鄭關昭叫

聲已追上來。她不想被追上,看見牆旁架靠著的梯子,沒有多想便爬了上去。

那梯子長年風吹日曬,又是木頭做的,已經有點腐朽,春夏每爬一階,它就吱

吱嘎嘎的叫,隨時會被踩斷似。春夏顧不了那麼多,一逕往上爬。

〔春夏!〕鄭關昭追來了,看得大驚。這小表忘了她自己有懼高癥,居然爬那

麼高!〔快下來!太危險了!〕也管不了是否會吵醒別人,不斷大叫。

這一帶多是像鄭家那種獨立式別墅洋房,春夏這一爬便要爬上人家的屋頂。鄭

必昭急得大叫。不過,這家主人似乎不在,屋後鬧了嘎嘎響,也不見有什麼動靜。

〔春夏!快下來!〕

〔你走開!〕春夏卡在二樓和三樓間,回頭大叫。

不回頭還好,這一回頭,完了!

忽然〔發現〕自己爬在〔半空〕中,春夏的臉猛然白慘起來,停在半空中,不

耙再進一步。

〔千萬別往下看,把眼楮閉起來,我馬上上去!〕鄭關昭大聲喊叫。

春夏听話的閉上眼楮。感官全部靈敏起來。耳邊風聲咻咻,腳下木梯震動的吱

奧聲,她手掌緊握的那腐朽的觸感,還有一股泥土草木和潮濕混淆的氣味……

〔關昭哥!〕她驚慌起來,使勁咬住自己嘴唇。

〔別怕!我來了!〕鄭關昭急忙爬上去,一邊安撫她。

棒一會,鄭關昭終于爬到春夏的高度,伸手攬抱住她的腰。感到鄭關昭手臂的

力量,春夏心中一寬,這才睜開眼楮。

但還來不及開口,突然〔喀〕一聲,腐朽的木梯承受不了兩人的重量,忽然斷

裂,兩個人往下栽了下去。

〔啊!〕春夏驚呼一聲。

鄭關昭動作很快,驚險之際,把春夏整個人納入自己的雙臂里,以自己的身體

保護著她。

還好底下是柔軟的草坪,又沒堆亂七八糟的雜物,加上木梯牽絆,多少有一點

阻力,減緩了些沖擊,樓層的高度也不是很高,痛雖然免不了,但總算沒什麼大

礙。

饒是如此,春夏還是嚇得一時說不出話。

〔你沒事吧?〕鄭關昭先爬起來,扶她坐起來。

春夏默默搖頭。

〔站得起來嗎?〕鄭關昭伸手拉她。

春夏想起先前的氣,拍開他的手。

〔你怎麼還——〕鄭關昭搖頭,簡直不敢相信。發生了這種事,一般女孩心有

餘悸都還來不及,春夏居然還有心思鬧之前的脾氣!

但看她臉色那麼蒼白,他不禁心軟起來,嘆口氣說︰

〔你究竟要生氣到什麼時候?看你剛剛莽撞得,我心跳都快停了,你可知道我

有多擔心?!〕

春夏不禁嗔他一眼,蒼白的臉總算染了一些紅暈,伸手摟住鄭關昭的腰。說︰

〔你真的擔心我?〕

〔當然。我不擔心你,擔心誰?〕

〔我哪知道!你又沒告訴我。〕

〔你不要再跟我鬧脾氣了,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你。〕

這話讓春夏眼楮亮起來,但她還不滿。〔誰叫你要帶阮雪菁回家!〕

鄭關昭苦笑說︰〔你總不能都不讓我帶朋友回家吧?〕

〔就那個阮雪菁不行。〕

〔春夏,〕鄭關昭想了想,終于說︰〔我大了你十三歲,你想過沒有?〕

春夏瞪眼。〔我都沒賺你老,你敢嫌我小!〕

她明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的!鄭關昭還是笑了,伸出手揉亂她的頭發。

〔你又來了!〕春夏又瞪他。

〔這是我的特權。〕鄭關昭又伸出手。

春夏將他的手打開,大手順勢一滑,攬住她的腰。

春夏順勢勾住他的脖子,說︰〔我從來沒有追男生追得這麼辛苦,差點把命都

丟追了。鄭關昭,你要好好感動才是。〕

〔是是。〕鄭關昭唯命是從,將她抱起來。〔回家吧。〕

〔不能光說不練。〕

〔你要我怎麼做?〕

〔讓我想想〕春夏勾著他脖子,突然臉色一沉。〔對了,那鍋咖哩呢?〕

〔我倒掉了。〕

陰沉的表情又開起來。〔這還差不多。〕把臉埋進鄭關昭的頸窩里。

耳邊風聲咻咻。春夏突地抬起頭,說︰〔欸,關昭哥〕

呴,叫他關昭哥了。

〔怎麼了?〕鄭關昭好心情的笑了。快到家了。

〔我跟你說,〕春夏很鄭重︰〔我不是小孩了。〕

〔我知道。〕

鄭關昭俯下臉,深深、深深吻住她。

他什麼都知道。他的小表頭任性、脾氣差,又不會煮飯,而且討厭人家揉亂她

的頭發,又害怕高的地方。

還有,他的小表頭不愛小美人魚,十分的滑頭,還會跟蹤好看有型的男人,倒

追看順眼的男生。

這一些,他完全都知道。他的小表頭不馴又狂野,恐怕非常的難伺候,他的日

子也許不好過。

還有,最重要的,他的小表頭變成了大鬼頭了。小人精變成了大人精。

但他想後悔也來不及了。春夏緊緊勾住他脖子,密密麻麻地親吻他。

鄭關昭頂開門,輕輕將她放在沙發上,笑望著她,拉了她攀住他脖子的手親了

一下,低聲笑說︰

〔小表頭,小力的吃,別把窩給吃塌了。〕

春夏笑出來,雙臂像蛇般又攀住他,將他拉向她。

小心呢!兔子不吃窩邊草。偏要吃自己窩邊的草,那就得小心啊,千萬別把窩

傍吃塌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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