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親親惡男 第十章

江海深不在,沒有了人盯著,何澄空少了一種被監視束縛的感覺,同時也沒出息地起了種莫名的空虛感覺。吃飯時、走路時、讀書時,甚至睡覺時,任何她忙碌或不忙碌的刻間,那種思緒都會趁空尋隙鑽進她的腦子里,一點一點地匯集,連成線,再形成面,最後搭成具體的江海深那清晰的身影。

到這地步,她不得不對自己承認,她對江海深的感覺早起了「質」的變化。他之前對待她的那些可惡的態度,她竟都為他尋了借口理由。一邊痛恨她自己「沒出息」的同時,一邊也必然地感受她自己內心情感的質變。

「啊!別想了!」她抓條大毛巾,胡亂擦拭剛洗過的還濕漉的頭發。

愈擦,頭發愈凌亂,心緒也愈紛亂。她索性叫了一聲,用毛巾包住頭。

「咚咚」。有人敲門。

她覺得奇怪。

門外,站的是林漾。沒意料到,她錯愣一下。

「我可以進去嗎?」林漾露出以前那種習慣性的怯卑的微笑。

猛扎何澄空心頭內軟肉一下。她側身一讓,默默讓林漾進去。

「好久沒回到這里。好懷念!」那聲感嘆听起來相當真誠,仿佛她從來沒變過,一直惦記著。

何澄空默默看她一會,才說︰「你有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林漾退縮一下,被她的話刺傷了似,態度表情在在好像以前那個自卑畏怯的林漾。

「我不是這個意思。」何澄空看著不忍。這個「林漾」,她多熟悉。「只是,你──我──林漾,你不恨我了嗎?」

林漾歪歪頭,頓了幾秒,才說︰「老實說,是還有一點。」若說她完全不恨她了,何澄空才不會相信吧。「但是,我很懷念以前。澄空,我真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林漾」何澄空語塞住。有些感動,心田柔軟起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以前我太自私了,很對不起你。我一直覺得很抱歉。」

林漾諒解似的微微一笑。「我來找你,是想跟你好好談一談。澄空,我們真的應該好好談一談,我不想再有任何心結,希望能跟你成為好朋友。」

何澄空猛點頭。「嗯。我也希望我們能恢復像以前那樣,我是說,不再心存芥蒂,做真正的好朋友。」

「真的?」林漾眼楮一亮,好似很高興。她看看四周,說︰「那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就在寢室里不好嗎?」干麼舍近求遠?

「宿舍里人多嘴雜,不好。我知道有個地方,雖然稍為嘈雜一點,但不會有人認識我們,我們可以不受打擾地好好談個盡興。」

「在哪里?」有這樣的地方,她怎麼听都沒听過?

「跟我來就是。」林漾表情有點神秘。

何澄空猶豫了一兩秒。兩秒間百種思緒電光亂閃而過。

「我換件衣服。」邵琪的警告她沒有忘,但想及過去種種,以及對林漾的內疚感,她還是點頭。

桐梧能避人耳目的地方,她大概都知道。最可怕的不過就後山坡後那密林的陰森罷了。

但林漾一直帶她出了內校門,且居然沒有受到任何阻擋。

「他們怎麼會讓我們出來?!」何澄空驚詫極了。

「這個嘛。」林漾指指她胸前別著的姐妹會的徽章。「來,上去吧。」打開停在內校門外的一輛黑色車子。

何澄空簡直無法相信。「林漾!你會開車?哪來這車子的?我們要去哪里?」她不願意懷疑林漾,但一堆疑問旋踵而來,直教她忍不住。

「你不相信我嗎?澄空。」對她種種的疑問,林漾臉龐一揚,露出委屈受傷害的神態。

何澄空望了又望她,不再說什麼,彎身坐進車里。林漾也彎身坐進駕駛座,拉上車門時,嘴角極快泛起一絲紋路扭曲的笑。轉臉面對何澄空,那抹笑就消失了。

「謝謝你肯相信我。」表情好感動。

何澄空回笑得尷尬,不那麼坦然。她無法面對林漾,方才猶豫的同時,她心里其實是有些懷疑的。她覺得自己不值得林漾對她那真誠的笑容。

林漾又對她開心笑了一笑。到底沒解釋車子是怎麼來的、她又準備帶何澄空到哪里去。

不過,桐梧最近的城鎮就那麼一個,林漾不說,何澄空心里大概也有數。果然,一路飛馳了數十分鐘後,林漾把車子停在城鎮邊緣一處沒掛招牌,但門口閃著顏色強烈對比的霓虹的黑門的店前。

天色黑,里頭也跟外頭一樣烏漆抹黑。近舞台中央的地方燈光嵌在輪盤上快速閃動著;雷射光束則從四面八方亂射過來,窄小的空間充斥著震天價響的搖賓樂聲。一桌桌是人,舞池也人挨著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簡直龍蛇混雜,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林漾」這麼吵怎麼談事情?何澄空微微皺眉,不明白林漾為什麼帶她來這種地方。

「這地方不錯吧?」林漾回頭朝她笑。「來,這邊!」領她到一個離舞池遠一點,稍微安靜一點的角落。「這里好多了吧?」

一點也不好。隔壁桌坐了四五個頭發染成金綠色,青面撩牙外加血盆大口分不出男女的家伙,不懷好意地盯著她們看。加上煙霧裊裊,全是發霉爛朽醬缸水的味道,何澄空直忍不住有股嘔吐的沖動。

「你常來這里嗎?」她強忍住,問林漾。

「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林漾垂眼說著。然後抬起眼,笑問︰「你要喝什麼?可樂好嗎?」一邊站起來。

「不用了。」

「別跟我客氣,你坐會,我馬上回來。」

「不必了,林漾──」林漾一溜煙就消失在人牆內。何澄空的喊叫被那堵人牆彈了回來。

鑽進人牆中的林漾立刻垮下臉,眼中升起一股怨毒。她沒有往吧台過去,而是推開旁邊一個小門進去。

「我把人帶來了。」房間里除了荊澤元兄妹,及艾瑪玉和梁蘭與祈圓圓外,還有三個她沒見過,約是荊澤元的手下嘍。

「你做得很好,林漾。」荊筱梨滿意點頭。對艾瑪玉使個眼色,艾瑪玉立刻交了一包粉末到林漾手上。

「把這個滲在她飲料里就成了。」

林漾合握了握手,默默點頭。

「等等。」荊澤元忽而皺眉,改變主意說︰「還是換個東西用吧。用那個,一下子就睡昏了,上個昏死的女人有什麼好爽的!」

「不弄昏她,要是有個萬一怎麼辦?」荊筱梨不贊成。

「放心,我們這麼多人還壓不住她一個人?」荊澤元環顧了他身後那三個嘍一眼。幾人臉上都露骨地露出興奮,等不及的穢笑。

「哪!」他取出另一包白色粉末交給林漾。「給她用這個。不必擔心她會跑了,包準她會浪得難耐地過來求我們上她。是不是啊?馬仔。」

「何止求,恐怕還會張大腿要我們舌忝呢!」幾個人哄然婬笑出聲。

林漾面無表情握住那包粉末,眼底閃過一絲嫌惡。但她沒多話,退出到櫃台點了兩杯可樂,將藥粉摻進其中一杯可樂里。

荊筱梨優雅地站起身,吩咐艾瑪玉等人,說︰「那我就先走了,你們就留在這里,我交代的事別忘了。」

「放心吧!筱梨姐!」艾瑪玉和梁蘭手上各拿了一部相機。

荊筱梨抿住嘴邊驕慢的線條,對荊澤元說︰「就交給你了,別把事情搞砸了。」

身形婀娜多姿地走出去。遠遠瞥到何澄空正喝著林漾給她的可樂,得意地又抿嘴,這才抬高下巴挺起豐滿的胸脯掉頭出去。

角落那里,何澄空喝了兩口可樂,發覺林漾的表情有些古怪,說︰「怎麼了?」一邊喝了一口可樂。

「沒什麼。」林漾受驚似震一下。然後瞪著她手上拿的可樂看,突然皺眉說︰「別喝了!我記得你不愛可樂的。給我,我去換別的飲料!」伸手搶走她又放到嘴邊的可樂。

「林漾?」她沒說過她不愛喝可樂。林漾是怎麼了?

「對不起,我有點神經過敏。」林漾輕描淡寫帶過方才異常的舉動。把自己原先喝的那杯遞還給何澄空。「哪,你的可樂。」

何澄空也沒注意,默默又喝了一口。

「我去一下洗手間。」林漾目光越過何澄空瞥到什麼,對何澄空一笑,帶著那杯可樂走開。

何澄空看看左右,全是她不認識的人,忽然有些志丁,霎時涌起一陣心慌,放下可樂,心髒狂跳起來。

她深深吸了兩口氣,又喝了一口口樂,強迫自己鎮定,著急地等林漾回座位。

靠窗的這飼床位,原是她睡的;還有桌子右手邊的衣櫃,原是她在用的林漾打開衣櫃,里頭是空的,何澄空並沒有佔為己用。

一切都保持她還住在這寢室的樣子,完全沒有變動過。林漾站在房間中間,環顧一眼又一眼。該說何澄空懶呢?還是她念舊?兩人同房相處過的痕跡並沒有被抹去太多。

就是在這里,何澄空幫她改頭換面;也是在這里,何澄空一次又一次敲著浴室門,安慰被人欺負得很慘而躲在里頭哭泣的她!

她也知道何澄空怕惹上麻煩,所以盡可能與她保持距離。但誰不是這樣呢?換作是她自己,她也會這樣做的不!她不應該替何澄空找借口!像她那麼自私的人,活該要自食惡果!

林漾甩甩頭,不再因把何澄空留在那龍蛇混雜的地方覺得內疚。到底她還是不忍,把可樂搶走丟了,這樣已經很對得起何澄空了。

但她做什麼又回到這寢室來?已經過了快一小時了,何澄空若要發生什麼事大概也早已經發生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後悔?!她猛楞一下。她為什麼要後悔?!

「澄空?!」房門猛被敲開。

林漾嚇一跳,抬頭一看,赫然是宋晴,莫名地心虛,竟低下頭。

「啊!對不起!」宋晴迭聲道歉。「我看房門半掩著,以為是澄空。」連忙退到門外,卻又探進一顆頭,說︰「澄空不在嗎?」

那模樣實在有點滑稽,卻又溫暖,林漾心底忍不住羨慕又心酸,可憐地又雜一種自慚形穢。

「我不知道。」她無法直視宋晴,頭一低,匆匆走出去。「對不起,我還有事──」

宋晴聳個肩,不甚在意瞥她一眼,發覺似乎在哪里見過。「咦?!等等──」他叫住林漾。「你我見過你的林漾對吧?我記得是這個名字的。」

「你知道我是誰?!」林漾驚喜地抬頭,簡直不敢相信。他──宋晴──不僅知道她是誰,而且連她的名字也記得!臉頰因此而興奮泛紅。

「當然。」何澄空在他耳邊怕不念了幾十回,他要不記住也挺難的。「你跟澄空是室友,對吧?」卻不知道後來的瓜葛。

「欸」林漾含糊地應一聲。仰起頭,紅著臉說︰「宋晴學長,沒想到能這樣跟你面對面說話。其實我一直想當面跟你道謝的。」

「什麼?」宋晴一頭霧水。

「你不記得了,但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在舊體育館,我被人欺負關起來,是你幫了我的,還把你的外套借給我」林漾眼眸朦朧起來,像掩了一層霧。「從來沒有人那樣關心過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很不好意思,外套借了很久了,一直沒有還你,也沒有正式跟你道謝。」

「啊!那沒什麼,沒關系,你不必在意。」原來是那回事,宋晴總算想起來。不過,他根本不記得那個林漾長得是圓是扁,根本沒印象。「不過,其實我根本什麼也沒做,只是踫巧在那里而已。幫你的人其實是澄空。」

奧?

有霎時,林漾听不懂宋晴在說什麼,認知與反應無法接連上。慢慢地,頭腦開始作用,臉色充血脹得通紅。

「你在騙我吧?怎麼可能」不可能的!怎麼可能會是何澄空?不可能的!

「是真的。不止是我,海深也看到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對澄空感到好奇,也才會害她惹了那麼多麻煩──算了,都過去了。」他重重揮個手,像想揮掉那段不愉快的插曲。「事情就是那樣。你不必謝我,應該謝澄空。好了,我該走了,不打擾了。澄空回來時,請你告訴她,我有事情找她。」

怎麼會是何澄空?!這麼久以來,她心中一直對她有疙瘩。可是怎麼會這樣?!

「宋晴學長!」她驀然大叫,奮力跑上去,語無倫次,著急叫說︰「快!來不及了!你快跟我去!」

「什麼事?」宋晴簡直莫名其妙。

林漾扯住他手臂,臉色煞白。「是澄空!是我!我害了她!她現在很危險!我們得快去救她!」

「澄空怎麼了?!」宋晴大驚,反抓住她。

「我──她──她人在‘席鎮’那里──」

「她怎麼會在那里?!」

「是我──快點!再遲就來不及了,她被人下藥──」

「什麼?!」宋晴氣急敗壞起來。也沒時間追問詳情,急匆匆說︰「我馬上去找人──」

丟下林漾,急急轉身跑開,「踫」地卻踫到一堵人牆。

「宋晴!」那人皺眉揉下肩膀。「你干什麼這麼匆匆忙忙,連路都不看?」

「海深?!」居然是江海深,宋晴狂叫一聲,拉住他就跑。「太好了!你回來得正好!快跟我來!澄空人現在‘席鎮’,很危險!」

「怎麼回事?」江海深臉色大變。

他父親特地召他回去參加一個世伯的生日壽宴,安排他與其他權力層的第一一代交流。好不容易擺月兌掉那些無聊的宴會,他立刻趕回來,一到就直接找何澄空,卻不料踫上這種事。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現在人在那里,情況很危險,很有可能被下藥了──」

江海深猛然煞停,雙眼激暴射出凶光。一句話也不再多說,像豹子一樣猛然爆發沖了出去。

「海深!」宋晴邊叫出去。

但他追出去時,江海深人已跨坐在重型機車上,引擎聲怒吼,連人帶車像子彈一樣爆射出去。

金屬性音樂聲咚咚的,刺得何澄空耳膜非常不舒服,耳邊全是不愉快的噪音。

林漾去了洗手間久久不回來,她開始覺得不對勁。想相信林漾是一回事,但相信自己的直覺是另一回事。

她警覺站起來,使勁撥開像乩童發乩亂抖亂跳顛顛倒倒的人群想鑽出去,三個戴了皮眼罩的男子往她逼過去,將她圍堵起來。

她第一時間大叫起來,同時叫林漾的名字。但音樂實在太吵太鬧,沒人理會她的嘶叫。那三人一把拖住她,當眾一路將她拖進吧台旁的一個小房間,用力將她甩了進去。

「老大,人帶來了。」小房間里燈光幽暗,當中坐了一個也是戴著皮眼罩的男人。

眼罩里那雙眼楮陰光森森,充斥婬猥的,露骨地盯著何澄空。

「你們是誰?放開我!」何澄空不斷掙扎。剛剛她一直掙扎蹬抗,兩腳都蹬得痛了,但抵不過三個人,完全無望地被拖進來,任人宰割。

這時候她已無法冷靜地思考,但隱約覺得林漾或許月兌不了關系,她被林漾騙了。

「我不管你們是誰,快放我出去!我有朋友,她看不到我一定會去報警的。」

「朋友?報警?」幾個人哈哈笑起來,像听了什麼笑話。

這笑聲證實了何澄空隱約的猜疑。她是被設計了。林漾或許就是引她入殼的那個引子。

燈光幽暗,又戴了皮眼罩遮去上半的臉,荊澤元不怕何澄空會認出他,走上前,婬笑說︰「你要我們放了你!好啊,沒問題。不過,恐怕沒多久,你就要倒回來求我們綁住你呢!」

何澄空對荊澤元總是能避就避,不認得他的聲音。這時只覺得無比惡心,掙扎又掙扎。

「給我安份一點!」挾持她的其中一個人掏出把刀子抵住她脖子。「等一下有你爽的,你要扭盡避扭。」

「嘿嘿,老大,這妞帶勁,等會一定夠浪的。」另一個吞了口口水,嘿嘿浪笑兩聲。

「東西準備好了沒有?」

「都好了。」另外一個架上攝影機。

何澄空心一涼,狂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奮力掙扎,抵住脖子的刀子因此劃傷她脖頸。

「你盡避叫,就算你喊破了喉嚨也沒有人會過來的。」從小房間里,還可以听到那震耳欲聾的金屬樂聲,里頭怎麼喊叫,外頭都听不見。

何澄空真的絕望了,在心里做最壞的打算。

「放開我,反正我怎麼也逃不掉了是不是?」她不抱希望地又掙扎一下。

出乎她意料,荊澤元竟讓人放開她,很有把握似。他估計她體內的藥效也該發作了,不相信她還能跑到哪里。

他也不急,只是好整以暇站在那里。

何澄空正覺得奇怪,猛不防體內突然竄起一股躁熱,全身發燙發熱起來。

她心中大慌,不可自抑的,呼吸也慢慢急促起來。

為什麼?她震退一下。臉龐不受控制地如喝醉酒般燒紅熱燙。

「呵呵,發作了嗎?」荊澤元得意笑起來。「你是不是覺得身體很熱,熱得受不了?為了好好伺候你,我可是用足了量,選了最貴、效果最好的哦!」

「你──」她被下藥了?何澄空臉色大變。

「本來是想讓你能多安靜一點的。但想,你要是睡過去了,還有什麼樂趣可言,這種粉末好多了。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興奮?」

這藥不會讓人昏迷過去,但意識會慢慢模糊,無法集中,而且還摻有興奮劑,讓人起幻覺快感,身體發熱引起性沖動。

「是那杯可樂」心中恍恍被什麼揪住。難怪那時林漾表情那麼古怪。

幸好林漾中途把她的可樂搶走,她喝下的不多,要不然可能會更不堪設想。

她努力深呼吸,保持冷靜,那藥藥效極強,揮發也快,她開始覺得目光焦距無法對準。

但她拼命撐持,荊澤元不耐煩了,伸手一扯,撕破她的上衣,捏住她胸部用力搓揉。

攝影機對準了何澄空。她使盡力氣拼命掙抗,拼命保持頭腦清醒,眼前卻不斷出現五彩霓虹,光影模糊交錯,愈來愈無力抵抗。

「把她放到那里。」荊澤元下巴一揚,指向角落一張床。

上前架持她的那人手上還拿著刀子,不小心劃過她手臂,她吃痛,猛然驚醒,沒多猶豫,對著刀伸手就搶,倒握著利刃那頭將刀子搶過去。

刀子劃開她掌心,尖銳劇烈的刺痛讓她更加清醒。對方楞住,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反轉刀子刺進他大腿,用力推開他,顧不得上身被撕得破碎,奪開門沒頭沒腦跑了出去。

那人慘叫一聲,被何澄空推得一倒,阻去另兩人的追路,荊澤元跺腳咆哮,大吼︰「還楞在那里干什麼!還不快點給我追!」

何澄空只管沒頭沒腦沒命地跑,頸子手臂和手掌流得全是血。她不斷撞到人,身子東倒西歪的,好幾次差點趺倒。所幸的是,那些人見怪不怪,並沒有攔阻她。

好不容易,穿逃出重重層層的人牆,她踉蹌地跌出大門外。夜深人靜,這地方她全然辨不清方向,只能盲目撿個地方躲藏起來再說。

戶戶門窗緊閉,根本找不到躲藏的地方。她心思快速轉著,忽然一轉,掉頭回剛逃出的地方,閃進它一旁的小巷子里,藏掩在成堆的垃圾中。

這舉動很冒險,但也有很強的心理利點。巷子暗,根本沒有光,且又是死巷,沒有躲藏的遮蔽點,加上就近在隔處,沒有人會想躲在這種地方。逃躲的人,下意識都只會想逃得遠、離現場愈遠愈好;同樣地,追索的人,也下意識會一逕地往外追,忽略最近、最不可能的地方。

她只能賭一賭。

不到四十秒鐘,荊澤元和他的手下追了出來。比原先三個還多了四五名嘍。荊澤元指比一下,那些人分作兩隊,分往兩邊不同方向追過去。

拉圾堆里何澄空屏住氣息,連動都不敢動一下。脖子和手臂的傷她已經沒感覺,手掌卻痛得火辣辣,整只手像被烙燒,疼痛延布到全身的神經。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手已經痛麻了。腐爛腥臭的味道開始攻擊,她不敢大力呼吸,但呼吸進那腥臭惡腐的味道,本能的惡心反胃,差點嘔吐出來。

她拼命忍住,一忍再忍。漸漸,知覺麻痹了,意識慢慢模糊起來。

「澄空!」

江海深滿臉煞氣,像一頭受傷的凶猛野獸,踹開那扇黑門,直接沖到吧台前,揪住酒保的衣領,凶狠說︰「人呢?」

「誰?」酒保反問。

江海深不出一聲,「踫」地就賞他的臉一拳,揍得酒保鼻血直流。

「少跟我裝蒜!人呢?」這種地方,要干什麼勾當,酒保不知情,就沒有人知道了。

「你瘋了!隨便就打人!」酒保哇哇鬼叫。

江海深又是一拳,下手毫無留情。

吧台附近的人騷動起來,紛紛走避,隨口驚慌亂叫幾聲。

「人呢?」江海深臉色陰得,浮起一層戾氣。

「我不知道你找的是誰!」酒保哀叫趕緊說︰「如果是一個短發性感漂亮的女孩,她被人帶進那里。」手指比向吧台旁不遠的那小房間。

江海深摔開他,沖到那門前,一腳踹開門。

里頭一個人也沒有,只見地上幾滴凝了的血和撕破的衣服碎片。

認出是何澄空的衣服,他的心猛然一陣絞痛,怒火沖上腦門,再無法冷靜下來。

「澄空!」他狂叫一聲,掉頭猛沖出去。

從一听到何澄空有危險,他的心就懸吊著,一路飛車到這里。待看到這光景,心里的緊張、擔憂、不安、痛苦,以及心疼全爆發出來,讓他徹底明白,原來何澄空在他心里是那麼重要;原來他是那樣在意她;原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時,對對方的關心、忐忑,且事事揪心的感受。

他狂爆沖了出去,仰天大叫︰「澄空!」

幾乎是盲竄地四處狂奔一陣後,又回到原來的地方。他慢慢跪下去,心中亂,整個人仿佛要爆炸。

忽地,他目光一直,跳起來。那是──他伸手去觸模,風干了不明顯的血跡。他霎時振奮不已,頭一抬,望向那暗巷。

「澄空!」他沖進巷子。

「老大,是江海深!」荊澤元和他的手下折返回來,發現了江海深。

「該死!他這麼快就回來,還追到這里!」到底是誰泄露的?荊澤元氣惱極了。

「老大,現在該怎麼辦?」

一名嘍獻計說︰「我們有這麼多人,他只有一個人,還堵不住他,怕他做什麼!」

「你不要命了?要是被他知道是我們,你知道後果會怎樣?」

荊澤元表情難看極了,狠狠瞪了發話的嘍一眼。那人馬上噤聲,不敢再多話,犯了荊澤元的忌諱。

江家權勢比荊家大許多。弱肉強食,光憑家勢,江海深自然不好惹,也教人惹不起。

「反正我們都戴著面罩,光線這麼暗,江海深不會知道是誰的。」一個嘍說。

說中荊澤元的心坎。他遞個臉色,八九個人一哄偷襲著圍向巷子。

平素十分敏銳的江海深,一心在何澄空身上,完全沒注意身後動靜。他是亂了。關心則亂,心里只系著何澄空。

「澄空!」他叫著,一聲又一聲。

迷迷糊糊的何澄空,听見叫聲陡地一震,全身神經緊繃起來。待听出居然是江海深,霎時松口氣,心安起來。又喜悅叉釋然又溫暖又安心又想哭泣,滋味復雜。

「海深!」她掙扎地從垃圾堆中鑽出來。

「澄空?!」江海深急忙沖過去,不顧她一身惡臭,一把抱住她,欣喜到狂亂。「太好了!你沒事!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怕你就這麼不見!」

「我比你更怕。听到你的聲音,我還不敢相信呢!」何澄空再忍不住,圍住他,又哭又笑。

「幸好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見何澄空平安無事,江海深只覺得慶幸無比,心中的擔憂不安痛苦才放下。

「你受傷了?」但馬上他就發現她身上的傷,心疼地吻了吻她的手。眼中凶氣大發。「是誰干的?我非剝掉那些人一層皮不可!」

「我也不知道──」

話沒說完,就見八九個人團團將他們圍起來。

「我說,你們要卿卿我我也不看看地方。在我們地盤可是要付保護費的。」一副找磷口吻。

江海深將何澄空拉到身後,肩膀下拱,像獸類跳撲攻擊前的螫伏,仿佛還可以听見他喉中悶吼的低鳴。

荊澤元怕被他認出,對手下使個眼色,倒退一步。那些人也不多廢話,一伙攻向江海深。

如果單打獨斗,甚至一對二、一對三,對江海深來說,這些都只是小角色。但一下子七八個人攻擊向他,對手太多,他一個人單槍匹馬,又要顧及何澄空,一開始還能痛揍那些人,慢慢地,就只有閃躲的多。最主要,他怕何澄空受傷,多半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她。

靠近他們的那人忽然亮出刀子,悄無聲息刺向江海深。江海深反應迅速,一閃便避開;那人反刺向何澄空,何澄空躲不開,江海深抱開她,硬用自己側背去擋,刀子劃過他右手臂,劃開一條不小的口子。

「海深!」何澄空顫叫一聲。

「沒事。」江海深連吭都沒吭一聲。

「哼!想逞英雄?你把那女的留下,跪下去跟我們磕個頭,少爺們還可以考慮饒你這回。」

江海深眼神一斂,起了殺氣。但對方人多勢眾,他又不能不顧何澄空安危。對方七八個人次次一起攻擊,很快地,他的背上又被劃了一刀。

何澄空表情扭曲一下,也感到那刀傷的痛。她吸吸氣,低聲說︰「你想辦法集中針對一個人,我們尋個空隙,有機會就趕快跑。」

「跑?」要嘛就打個對方落花流水,要他江海深逃跑?「你要我逃跑?」相當不以為然。

這是什麼時候了,他還在拘泥這個!

「不是你逃跑,是我,可是你必須跟著保護我,對吧?」

江海深凝神深深看她一眼,想了五秒鐘,終于重重點頭。

「好吧,听你的。」放下他重要的男性尊嚴。

要是他一個人,打死了他也不可能逃的。但有何澄空在。他最重要的事是保護她,只要能保護她,要他怎麼做都無所謂。

他狂叫一聲,朝離他最近的那家伙猛烈地揍了幾拳,打翻他下巴。

「快跑!」拉住何澄空,朝那空隙快步跑沖出去。

荊澤元和他手下嘍都沒想到向來高高在上驕傲的江海深會出此下策,竟然孬種地逃跑,楞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追上去!不要讓他們跑了!」誰想得到江海深會像只落水狗一樣被人追打逃跑的。

荊澤元不禁得意放聲笑出來。「江海深,你也有今天,像只落水狗一樣被我追著打!」

即使多了何澄空這負擔,江海深還是跑得很快。但再快,也快不到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發動機車逃遠,他索性沖進那地下舞廳里,搶過麥克風,大喊說︰「失火了!」

一堆人頓時亂起來。爭先恐後往外沖,荊澤元的手下追上來時,正好被那堆爭先恐後的人倒淹過去。

「快來!」江海深抱起何澄空坐上後座,跟著飛快跨上去,極快發動引擎。

引擎聲悶吼起來。

「抓緊我!」他用力一踩,機車像箭一樣飛射出去。

夜太黑,已經辨不清方向。江海深也不管任何方向,往前一直飛馳,直到錯彎進一條泥徑,才煞停住機車,往草地上一躺。

「過來。」他伸手向何澄空。

何澄空拉住他伸向她的手,也往草地一躺,就在他身邊。

「那些人應該不會追過來了吧。」她側听大地一會。

「放心。那些家伙沒那種能耐。」

「剛剛謝謝你。」為了她,他做出「逃跑」這舉動。這比殺了他還不堪,他卻吞下這屈辱。

「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他屈手圍住她,讓她靠著他。心里很平靜,並沒有屈辱感。

喜歡一個人也不過就是這樣,事事將對方放在眼里,時時將對方放在心底。遠勝于那無謂的自尊。

「就是那些人綁走你的?」

「也不是。是我自己去那里的,那些人等在那里。」

「你怎麼會去那里?誰設計你的?」

「我可以不說嗎?」

「你想保護誰?」江海深不以為然。但他撫模下她頭發,說︰「算了,你不說也無所謂,我大概猜得出是誰。就連那些人,我心里也有譜。」

「你打算怎麼做?報復嗎?」

「這個仇當然要報。」以牙還牙是他一貫的作風。「不過,不急在一時。我想是不可能有證據的,那些人一定會死賴到底。他們應該慶幸,慶幸你沒事,否則我一個也饒不了,就是姓荊的也一樣!」口氣有點惡狠,對方是誰,早猜到七分。

何澄空默不說話,不想火上添油。不是她心腸好,而且其實也不能說沒事,她的手掌已經麻痹到沒感覺了。不過,江海深自有他的主意,他怎麼做,她就怎麼算了。

「讓我看看你的傷。」他執起她的手。「還會痛嗎?」

她搖頭。「痛麻了。倒是你的傷,要趕快回去處理。」

「不急。」他覆了她的手,將她擁到身邊。「我們再待一會。」難得這寧心的感覺。與天與地與他喜歡的人心情赤果相對。「不要離開我,澄空。」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他霍然翻起身。「這是什麼意思?」

她跟著坐起來。「也許是你離開我,我承諾了也沒有用。」

「我絕對不會。」他說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她微微一笑。「何必想那麼多,看著眼前這一刻不是很好?」

不是她不夠意亂情迷,但將來的事總難作數。

「說!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他要求──不,是命令。「我要你發誓,永遠會在我身邊。」

「那你呢?」

他凝看她,雙膝跪著,舉起了誓言的手。「我江海深對天發誓,永遠不離開何澄空,海角天涯都跟隨著她。」

他慢慢放下手,換何澄空舉起手,重復那誓言。

「我,何澄空,對天發誓,永遠不離開江海深,海角天涯都跟隨著他。」

江海深眼神變蒙變柔,只看進她一個,看得專注又痴迷,意專而情長。

千古男女,對天起誓,因為誓言是需要天的。天涯海角,抬頭望見天,就望見他們許下的那誓言。

也因為誓言需要天,千古男女,總喜歡對天尋找他們鏤下的那刻痕。

何澄空悄悄摟住他,眼與眼相視、手與手相系。他們對望地那麼專注,自己都不知覺成了午夜星空下一幀美麗的剪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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