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雨還溫柔 第三章

有關新來的客座教授樸志煥的背景,眾說紛紜,各有各的版本,都是听說,但大致以某系傳出的為基準,最具權威性。

版本一是這樣的——

樸志煥出身韓國傳統家庭,高中即赴美讀書,學成獲學校留聘,一切皆順利之際,卻被家長強行召回國,並且強迫他與他並不喜歡的女孩訂婚。他在美國已經有了喜歡並且互許終身的對象,對方不堪情傷,為此輕生,樸志煥悲憤之下,抗拒家長命令,接受此地大學的聘請。

版本二稍有出入——

樸志煥出身韓國傳統家庭,高中即赴美讀書,學成獲學校留聘,一切皆順利之際,不知為何緣故,卻放棄到手的成就回到韓國,但為了逃避家里令人窒息的高壓氣氛,以及傳統的包辦婚姻,他接受本大學的邀請,客座一年。

權威的版本則少了很多揣測性的猜論,但也充滿了主觀的信誓旦旦,三分似是而非,七分模稜兩可。直指說︰

樸志煥出身韓國傳統保守的家庭,高中即赴美讀書,學成後獲學校留聘,學術上的成就有目共睹,一切皆相當順利。但家中族長觀念保守,秉持「成家立業」的傳統,作主為他訂了一門婚事,甚至以斷絕關系要脅,堅持要他回去。樸志煥被迫回去。韓國許多大學爭相聘請他,但為了逃避高壓的家庭以及他不喜歡的未婚妻,他選擇到了此地。

就是這樣。

鎊版本雖有出入,但其實大都以八卦雜志報導揣測的東西為本,有關他的保守家庭出身與教育背景就跟八卦雜志里說的一樣,是一致的;還有,放棄在美的學術事業也是如出一轍。基本上,權威不權威,都從八卦雜志的揣測而來。

不過,他這樣兜了一圈,最後暫時過渡在這海島上,白白浪費了那些時間精神,也難怪好事的學生會那麼好奇,有那種種的猜想。

听說有大膽的學生當面直接問他,但樸志煥略皺了皺眉,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客套的笑。所以,雖然他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事實得不得到證實也無所謂,反正這更戲劇化,更惹人好奇。

就是這樣,謠傳才散播得起來,而且富戲劇性,並進而演化成各種不同的版本。難能可貴的,都有著經得起推敲的邏輯。

必于這一點,梁雨不得不佩服並且承認,謠傳這東西,是有它自己的生命力的,「染色體」的復制力強,並且不為人的意志所掌控。

扁是在店里,她就听了不少。當然,都是裴裴從那些大學生那里听來,再復制轉述給她的二手資料。

她是不知道這個叫樸什麼的在那個名牌大學有多受歡迎、在學術界有多大成就,不過,太受歡迎也是很可憐的。

看,那麼多人對他個人的私事那麼感興趣,挖寶似直挖到地球的火熔心,恐怕連他早上吃了片泡菜、放了多少屁都挖得一清二楚,連她這個不相不干的人都听了不少,簡直無所遁形。

「欸,梁雨——」裴裴用手肘推推她。

「干麼?」梁雨正忙,連頭都沒抬。「如果又是哪個誰的什麼秘辛,我忙得很,沒空听。」

「誰跟妳說那個!哪,看。」往門口一指。

順著裴裴那玉指望過去,梁雨不禁皺眉。

梁晴!又是她!

她又來這里干什麼?

梁晴跟一個女孩在一起,沒有注意周圍的人,似乎在找什麼,目光柔柔緩緩地往店里各角落拂過,像是沒看到她要找的人,有點失望,但她還是跟朋友走到角落的桌位。

梁雨瞪著梁晴,眉頭打著結。

前幾天粱晴來,她很快避開,這回她又來干什麼?

「可不是妳那美麗可人的寶貝妹妹。她今天又來這里做什麼呢?」裴裴白女敕的手臂橫搭在梁雨肩上,對著梁雨的耳朵惡作劇地吹口氣。

梁雨側頭橫她一眼。

「喲喲!看看那嚇人的眼神。」裴裴可不怕。「妳知道妳寶貝妹妹為什麼會來這兒嗎?我跟妳說啊,妳那美麗溫柔、人見人愛的妹妹對那個憂郁的男人有意思,上次來一直在偷看人家哪。」說到梁晴,總要故意加上那一堆形容詞。

梁雨又側過臉去看裴裴。

「看到我,她還吃了一驚呢。」

梁晴渾然不曉,背對著櫃台這邊,並沒有注意到梁雨,與同伴輕聲細語不知說著什麼。

「她知道我在這里?」

「她沒問。」

「妳說了?」

「沒有。我那麼多事做什麼,又沒酬勞。」

看到梁晴,梁雨並不怎麼愉快。該死的她居然忘了,梁晴念的那所名牌大學正巧就是附近那一所;「時代之風」就在那該死的知名大學附近。

梁晴跟她不一樣。

梁晴小她三歲,雖然同父異母,但梁晴性情溫柔而且甜美得人緣,因為身體嬌弱,自小佔盡案母的關懷寵愛,一直受呵護長大,十分純潔平和。

不受污染的梁晴!

所以,粱晴跟她不一樣。

好的柔的軟的良善溫美的,都歸粱晴;她是陰的暗的不發光的。她念書普通,可梁晴從小就發光,今年以優異的成績,輕輕松松進入知名大學。

可想而知,娟姨有多高興驕傲。不只為梁晴開了一個大宴會,請了很多人,又特地帶梁晴去度假;甚至她父親還買了名貴首飾給梁晴當禮物。

她沒回去。他們一家和樂融融多甜蜜,她回去干什麼?浪費時間。

他們一直不知道她在韓彬的店里打工。沒想到梁晴這樣的好女孩也會來這種店——當然,不是「時代之風」有什麼古怪,可梁晴這等正字標記的好女孩不泡咖啡店的。真要去,娟姨帶她去的是五星級飯店的咖啡廳。

這樣撞見梁晴,以後一定會很麻煩。想了梁雨就覺得煩。

「韓彬,我出去晃晃。」丟下手中在忙的工作,跟韓彬打聲招呼。「裴裴,反正妳閑著沒事干,幫忙看一下。」

「干麼?又落荒而逃?看到妳寶貝可愛的妹妹,妳就跟個縮頭烏龜似。」裴裴還在說風涼話。

「我怕,行了吧?」梁雨給她白眼,移動一下。「我出去一下。」

「手機帶著,我再打電話給妳。」韓彬叮嚀。

「嗯。」

沉默溫柔又體貼可靠的韓彬、善體人意的韓彬,實在是女人理想的對象。只是……

「我出去了。」

走出咖啡店,梁雨深吸口氣,伸手拍拍臉頰,感覺清醒了一些。臉一抬,見莊啟揚迎面走來。

一走近,莊啟揚就發覺有什麼不對。

「怎麼了?精神不太好。」真是細心。這男人也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沒事。」

「要出去嗎?」莊啟揚點個頭,不多問。

「嗯,隨便走走。」

莊啟揚頓一下,折轉身。「我陪妳走走吧。」

「不必了。」不放心是嗎?莊啟揚跟韓彬是好朋友,梁雨跟他自然也不是剛認識,沒必要太客套。

「梁雨。」莊啟揚輕聲喊住她說︰「還是讓我陪妳一起走走吧。」

梁雨頓了一下,才說︰

「裴裴也來了。」裴裴幾乎天天來,莊啟揚當然也知道。

「嗯。」莊啟揚輕嗯一聲。「走吧。」

天氣很不錯,陽光照得暖烘烘,一下就照花眼。每次在這樣白花的陽光下,粱雨習慣性略低著頭,有時還不禁瞇著眼。

因為沒目的,也不知道能走到哪里去。雖然梁雨跟莊啟揚算熟的了,那個熟悉並不深入,她自覺性地沉默著。

走了一會,莊啟揚忽而輕聲嘆口氣。

「裴裴她……」微微搖頭,欲言又止,似乎不知怎麼開口。

引得梁雨抬頭。

「你喜歡裴裴?」

這麼直接。莊啟揚錯愕一下,望著梁雨,苦笑說︰「那麼明顯嗎?」

裴裴逛街似,幾乎天天到「時代之風」;莊啟揚去的也不少。

梁雨答非所問,「你對裴裴……不是為了擺月兌什麼吧?」話顯得隱晦。

莊啟揚停下來,轉向粱雨,直看著她的眼楮,看了好一會。

「妳知道不是那樣的。」都明白什麼,但都不說破。

「你為什麼不說清楚?」

「我不想傷害——唉!」話沒說盡,便輕嘆一聲。「我是真的喜歡裴裴,不是因為——」

他不是不知道,但知道了也不能如何,即使知道,卻愛莫能助,只能裝聾作啞。就像他知道裴裴的心並不向著他,他也只能等,等到她的心向著他。

梁雨沉默片刻。

「其實他自己也不是不知道。」

「裴裴喜歡韓彬。」

莊啟揚又輕嘆口氣。「我知道。」

「我勸了裴裴幾次,但裴裴不管那些。」

「裴裴個性強烈,妳勸她,她也不會听的。」頓一下,臉上又露出絲苦笑。「我跟韓彬是好朋友,我不希望——」又停頓,像是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梁雨更接不下話。走到一家書店前,梁雨指指書店說︰「我到里頭晃一會,他們都在店里,你還是去看看吧。改天見。」

「梁雨。」莊啟揚叫住她。溫聲說︰「畢竟是自己家人,妳這樣也不是辦法。偶爾還是回去看看吧,韓彬說妳許久沒回家了。」

他替她擔心這個吧?陪她亂晃的,就為了說這個。自己都泥菩薩過江,還要擔心別人。梁雨笑一下,揮揮手,走進書店。

謗本沒什麼想看要買的,在里頭隨便轉一圈,梁雨就有點不耐煩,正打算離開,還沒有走到門口,就看到那個男人走進來。

仿佛有牽引,男人微抬頭,看見了她。

他臉上沒表情,根本不認得梁雨似。

樸什麼?裴裴神秘兮兮爆料了一堆,她連名字都沒記起來。

手機響起來。

「是我。妳可以回來了。」是韓彬。

「警報」解除了。

梁晴是個好女孩、好學生,不會在咖啡店泡太久。但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她總不能老是從店里跑出來。真有點麻煩。

走出書店時,她看見那男人也轉身打算出來。

不知裴裴收集的「情報」準不準確,不知那些小道消息是不是真的是那樣,這人該不會真的是逃避家里的牽制而來的吧?

啊,這關她什麼事!她怎麼也那樣「三姑六婆」,揣測起人家的私事。

不覺臉龐就微臊起來,趕緊掉頭快步走開。

回到咖啡店,才喘定氣,一個中年男人走進來。梁雨剛好轉過身去,猛不防與那人對個正著。

粱雨眉頭又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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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現在心情還是不愉快。

因為這樣,他總是有一種憂郁的表情吧。學生迷惑于他那憂郁或近于沒表情的表情。

他是不想這樣的,但他覺得不快樂,也就開懷不起來。

樸志煥望望因為凶猛的陽光而顯得過白的天空。他倚著窗坐著,斜坐在窗台上,一只腳著地,身體斜傾靠著玻璃窗。

從十三樓望出去,不遠處的河流波光粼粼,水波上跳閃著點點的金光。這讓他想起故鄉的首爾江,連帶也時時提醒他那些不愉快的事。

案親、祖父都是傳統且固執守舊的人。三年前他們擅自做主,替他決定了他的婚事,並且強迫他放棄在美的發展回韓國。

案親與祖父挑選中的金家,與樸家算是世交,金家的女兒金智妍他也曾見過幾次。他極力反對。他對金智妍沒有感情,不能接受這門親事,但父親與祖父高壓相逼,母親苦苦相勸,他心里非常的痛苦。

那段期間,他總是不想回家,有幾天他都跟朋友泰佑一起廝混。他甚至記得有一天,泰佑還幫了一個外國女孩照相。當時他心情惡劣之至,那女孩的笑臉令他幾乎痛恨。他那麼不幸,有人卻笑得那麼快樂,心態不平衡之下,心腸變得相當冷漠,連她的東西快掉出皮包,泰佑想提醒她,他還嫌泰佑多事,阻止他。他知道那種夾袋,是自助旅行的人常用來放重要證件或機票之類的,所以那女孩的夾袋里一定放了一些重要的東西。

事後他有點後悔,不知道她怎麼了,希望那女孩沒事……

他當然不知道那個女孩叫梁雨,更不知道當時他一念之「惡」,差點害得梁雨流落異鄉,且間接造成她這些年來與父母的疏離。

他怎麼會知道呢。

樸志煥輕輕甩頭,微微苦笑。

奇怪,怎麼會想起這種事?他連那女孩來自哪里都不知道,更別說她的名字,甚至連她的面貌,別說模糊,根本沒有絲毫印象。

是因為他不願去想其它他不願想的事吧,一些奇怪的記憶反而浮上來

電話驀地響起。他動一下,還是放棄,任由它去響。

「志煥,」是他母親。切到答錄機上。樸志煥又動一下,表情微微扭曲。「是媽媽。你好不好?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你爸爸跟祖父是固執了一些,但他們也是為你好。你突然離開,他們雖然很生氣,也很傷心。媽媽擔心你的生活,媽不在你身邊,誰來照顧你呢?志煥,別跟你爸爸和你祖父嘔氣。媽知道你心里不快樂,但天下沒有不希望子女快樂的父母的,你能明白嗎?智妍是個好女孩,她說會一直等著你……志煥,媽媽老了,你離得那麼遠,媽媽不曉得還能不能見到你……」說到這里,長長嘆了一聲,無限憂慮。「總之,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多打電話回來,讓媽媽听听你的聲音……」又是幽幽一嘆。

樸志煥身體幾次微動,竭力按住拿起電話的沖動。

他怕。母親的關懷苦勸、祖父父親的堅持……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金智妍。

她溫柔嫻淑、漂亮優雅,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有著一切韓國女人傳統的美德。不幸的是,他對她並沒有感覺。明知道他的態度,她怎麼還能夠說要一直等著他?為什麼不反抗,追求自己真正的感情?

她那樣默默等待,可憐又憂傷,等不到她心目中的愛情,卻讓他覺得內疚,來自各方的壓力更大。結果,大家都不快樂。

只能怪他自己懦弱,沒有勇氣反抗。到現在,也只是逃避……

「樸志煥,你難道就這樣一直逃避下去嗎?」他望著遠處的波光,喃喃問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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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姊,妳回來了。」梁晴看到梁雨跟在父親身後進門,從沙發上起身,表情微訝,帶著幾分驚喜。

「嗯。」她哪里願意,分明跟被押解的犯人一樣,被她父親強押回來。梁晴表現得那麼熱心,叫得那麼驚喜,粱雨只是望她一眼,嗯一聲,算是招呼。

「小雨,回來了。」娟姨也走來。

「娟姨。」梁雨吭了一聲。

「妳好久沒回來了,妳爸跟我都很擔心妳呢。」

她又不是小孩了,有什麼好擔心?但總不能這樣回話,梁雨沉默著。

梁父說︰「看,妳娟姨跟小晴都那麼關心妳,擔心妳一個人在外面的生活,妳為什麼那麼不听話,非得住在外頭不可。」

梁雨微微蹙眉。

「好了,」娟姨拉開梁父。「小雨才剛回來,別說這些。讓她好好休息。小雨,妳累了吧?先上樓休息一下,娟姨讓林嬸準備妳喜歡吃的東西。」

「不——」一句「不用了」剛月兌到嘴邊,梁雨猛然收住,改口說︰「我上去了。」她又不打算久待,何必鬧得不愉快。

還是她原來的房間,房間里的擺設也都沒有改變。娟姨會作人,不會動這些,就算動了,她也不在乎。

她隨便往床上一躺,雙手枕在腦後,瞪著天花板。

想也知道她父親怎麼會知道她在「時代之風」的。反正她剛好也有事用得著她父親的簽名,就先跟著父親回家。

瞪著天花板好一會,了無睡意,索性起身到浴室沖了冷水澡。天氣熱,沖在身上的水溫溫的,慢慢涼起來,到後來冷得她打哆嗦。

真是何必!

娟姨果然讓林嬸準備了很多她喜歡吃的東西,幾乎佔了半個桌面。梁雨驀然覺得眼眶有點熱,心頭溫溫的。

說起來,她父母離婚時她才三歲,她對自己母親的印象並不深,在這家庭里的一直是娟姨。娟姨對她並不能說不好,照顧得也算周到。粱晴身體弱,搶去父母的關心與注意力,可也不是梁晴自己願意身體不好的;娟姨跟她不貼心,也是沒辦法的事,至少娟姨也算盡力照顧她了。

「肚子餓了吧?來,多吃一些。」娟姨特地親自盛了飯給她。

「謝謝娟姨。」

「媽就是那樣,每次總是教人家吃那麼多東西,一直吃,吃得肚子都肥了。」梁晴聲音柔柔的抱怨,不無幾分撒嬌。

「妳身子那麼瘦弱,哪來的肉?多吃一些才好。」娟姨笑睇著女兒。

「妳不知道,吃那麼多,多不符合經濟效益。」

「吃飯跟經濟效益又有什麼關系了?」

「這樣吃,吃胖了,胖了又減肥,多消耗食物,還要耗費時間精力甚至金錢去減肥,就經濟上來說,是很不符合成本跟效益的。」

「這我倒是第一次听說,連吃個飯都會跟經濟扯上關系。」娟姨又笑。「倒是妳學法語的,什麼時後也講這些經濟什麼的。」

梁晴臉龐「刷地」一下子紅起來,聲音仍柔柔細細,但語氣有點慌急。比個無意義的手勢,說︰

「不是啦,我們學校開了一些課,我去旁听的。」

「旁听?」

「嗯。我們學校新來了一位客座教授,課講得很好,學問也扎實,很受學生歡迎。他的課每次都擠滿人,要佔個位置都很不容易。」

提及那個內外兼修的客座教授,梁晴臉龐更加紅撲撲,神色興奮,還有一絲嬌羞,發著低熱似。

雖然她一向身子弱,臉色蒼白多,可這些年在母親細心照顧下,身體調養得不錯,臉色時會現幾分紅潤,這時也分不出她那是害羞的臉紅,還是興奮或者低熱的關系。

梁雨听著,也不作聲,默默吃她的飯,像路人似冷眼旁觀。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課,就不必上那麼多課,別累著了。」梁父叮嚀。

「嗯,我知道。」粱晴乖乖回答,然後低頭喝口湯,想到什麼,轉向梁雨。

「對了,小雨姊,下個禮拜我生日,媽要替我辦一個慶生會,妳一定要回來哦。」梁晴總是嬌聲柔氣的,讓人不忍拒絕。

梁雨還不及開口,梁父便說︰「她當姊姊的,當然要回來。」矛頭指向梁雨。「我看妳明天就搬回來。自己的家不住,干麼住在別人那里。」

娟姨按住梁父,接過話說︰「小雨,小晴下個禮拜生日,家里難得熱鬧,大家都很盼著妳回來呢,小晴也很希望妳能參加她的慶生會。」

「我看看吧,這陣子工作比較忙。」梁雨語氣淡淡的。

「那是什麼工作!」梁父皺眉。「不專心念書,做那什麼工作,如果不是小晴說了,我還不知道。明天就把工作辭了,馬上搬回家來。」

「我也沒想到小雨姊真的在那里工作。看到那個裴……呃,裴姐姐時,我還嚇了一跳,就想小雨姊會不會也在那里……」梁晴沒想到會這樣,長長的眼睫掀了掀,覷了梁雨一眼,期期艾艾解釋。

梁雨不想跟她父親爭執,平靜說︰「現在很多學生都打工,這很平常。」

「不專心念書,打什麼工!」梁父更加皺眉。「看看小晴,從小念書功課都不需要我跟妳娟姨操心,妳當姊姊的,不樹立模範,還比妹妹讓人擔心。」

「吃飯時間,別說這些。」娟姨趕緊插嘴。

先是被父親強押回家,然後被數落一頓,現在又被拿來跟梁晴比較,梁雨本來就不好的心情變得更惡劣。

「反正我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剛好,我也不想念了,打算休學,明天我就把申請書拿回來,請爸簽名。」

「妳說什麼……」梁父氣急站起來,大聲說︰「休什麼學!我不準!」

「別對小雨這麼大聲吼叫。」娟姨拉拉丈夫,讓他坐下。

「妳沒听她剛剛說什麼嗎?」梁父臉色鐵青,嚴聲說︰「小雨,妳馬上給我搬回來,也不準再去工作。看看妳交的都是些什麼朋友!要妳別跟那女孩來往,妳偏不听,居然還住在那樣的男人家里,都被那些人影響,帶壞了,書也不好好念,現在居然連書都不念了,妳知不知道妳在干什麼……」

「這跟裴裴和韓彬沒關系,是我自己沒慧根,念不好書。」好好的非扯到裴裴跟韓彬,梁雨皺眉,沒心情吃飯了。

「怎麼沒關系!老實本分正常的朋友,會要妳休學別念書了?」

「我說了,這跟他們沒關系,是我自己不想念了。」

「我不準!妳就給我待在家里,也不許再去工作。」梁父生氣,不準粱雨休學,又強制她搬回家。

「我不要。」梁雨堅持不肯搬回家。

「爸說的話妳還不听!」

「我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自己會負責,會處理好自己的事。」

「休學不念書,跟不三不四的人混,那樣叫負責?」

「念書文憑又不是一切,人家韓彬跟裴裴有理想,比我強多了。」父女倆起了爭執。

「小雨姊,妳別生氣,爸只是為妳好。」梁晴過去拉拉梁雨。「那個裴姐姐跟韓先生既然是小雨姊的朋友,我想他們人應該是很好的。只是,我听人家說,模特兒那種職業特別,作息不定,生活有許多問題,節食什麼的,有的還吸毒,生活圈也復雜。而同性戀的人,我是不清楚啦,不過,我听很多人說,那種人心理多少有點問題,因為太不自然了。嗯,我想爸並不是對他們有什麼偏見,只是擔心小雨姊……而且,我一直希望小雨姊妳能搬回來……」

梁父一直反對梁雨跟裴裴來往,就是因為如此,後來知道梁雨跟韓彬住在一起,更加反對。跟交往圈子復雜的朋友來往,又跟那樣一個人住在一起,社會的觀點如何、人家會怎麼想,她想過沒有?

「妳馬上跟那些人斷絕來往,不準再跟他們在一起!」如無菌花朵般的梁晴不意說的,那些一股人對同性戀與模特兒等人負面的觀點,無異火上加油。

「你沒有權利干涉我的生活。」偏偏粱雨不肯听話。

「我是妳的父親,我不管妳誰管妳!」梁父氣得額上青筋暴起。

「小雨姊……」梁晴害怕地又拉拉梁雨,要她別跟父親爭執。

梁雨掙月兌她,直視著她父親,倔強說︰

「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的事自己會決定與負責。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打算休學,我也不會搬回來;還有,你反對也好,裴裴跟韓彬都是我的朋友。」

「妳再說一次!」梁父生氣極。

「再說一百遍也一樣。我不想念書了,也不想搬回來,更不會跟裴裴他們斷絕來——」

話沒說完,梁父揚起手,摑了梁雨一巴掌。

啪一聲,非常清脆。梁雨只覺臉龐一陣熱辣,一時呆了。

梁晴震動一下,受了驚似,驚惶地看著她父親。

「唉,有話好好說,你怎麼打孩子了。」娟姨趕緊上前拉開粱父。

「我不打她,她還不知道自己錯了。身為姊姊,不知立個榜樣,不如妹妹也就算了,做錯事還不知悔改,跟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她知不知恥!」梁父在氣頭上,說話重。女兒怎麼就不懂他的苦心,一意墮落!

梁雨回過神。這一巴掌,不只痛,而且錐心。她父親從沒有打過她,現在不僅打了,還是當著娟姨跟梁晴的面,又責罵她不知恥。既然如此——

「既然你嫌有我這種女兒可恥,那就別認我算了,省得丟了你的瞼。」她只覺腦門一陣哄亂,臉龐熱辣辣,所有的委屈涌上來。

無所謂。這個家不要了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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