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遲到、遲到了!小儀,妳怎麼沒有叫媽咪起床?」辛品萱大聲嚷嚷,手腳慌亂的換上灰色套裝,沖出房門,目標浴室。
砰!打開浴室的門,紀子禮站在馬桶前,驚魂未甫,沒有料到,居然有人沒敲門就闖進來。
「老天!原來妳也睡過頭!」辛品萱沖到洗臉盆前,拿了粉紅色牙刷,擠了黑人牙膏,「小儀,快出去,廁所媽咪要用,媽咪還趕著……」對上鏡子準備將牙刷放進嘴里,她卻從鏡子中看見女兒站著上廁所,半解的粉紅色睡褲露出來的是小雞雞。
「啊!」辛品萱失聲尖叫。
這……她食指顫抖直指著紀子禮。
「小儀、小儀!妳怎麼會……」囁嚅半天,她壓根找不出半個適合的字眼來解釋目前的情形。
紀子禮被辛品萱高分貝的尖叫嚇得腦袋一片空白,平常腦筋轉得快的他也詞窮了。
「老天,難道媽咪生妳的時候,妳得了隱睪癥!怎麼會這樣?那……那會有什麼不良的並發癥嗎?」辛品萱摟住紀子禮,「妳別怕,媽咪等一會兒請假,帶妳去醫院。」
隱睪癥?紀子禮這會兒簡直無語問蒼天。隱睪癥是指睪丸沒有落在內,他還有明顯的男性器官可以證明是男生,而且是生下來就該明白的男女圭女圭。
媽咪怎麼能這麼迷糊?
辛品萱動作迅速的刷牙、洗臉,離開浴室,「妳趕快整理,媽咪先去撥電話到醫院掛號。這個該掛泌尿科還是家醫科?婦產科有在看嗎?」
最後兩句自言自語紀子禮听進耳里。
熬產科?他是男生耶!他用力的關上門。
「我不要去看醫生!」他竭力嘶吼,相信門外的媽咪一定有听見,他是貨真價實的男生耶!看婦產科,他情願馬上死掉。
辛品萱當然听見了,還深深了解到女兒的激動。這是一定的,身體出現巨大的變化,也不曉得多久了,她心里的慌張可想而知,偏偏她這個少根筋的母親完全沒察覺。
她輕輕的敲著浴室門板。
「媽咪不是要逼妳去看醫生,只是身體不舒服就該治療才對,媽咪答應妳,明年暑假再讓妳去參加夏令營好不好?」她先行利誘。
「我不要!」他斷然拒絕。
「妳是不是在怪媽咪沒早看出妳的不適?其實媽咪已經在反省,平常不該把妳和餃子丟在家里,可是媽咪上班是為了要維持家庭啊!媽咪一直努力當好媽咪,雖然很迷糊……小儀,妳听話,讓媽咪帶妳去看醫生好不好?妳這樣,媽咪好擔心真有什麼不良的後遺癥的話,如果有萬一,妳教媽咪一個人怎麼活下去!」嗚……她和他就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小儀是她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寶貝……
老天怎麼可以這麼捉弄人!
「小儀,妳開門……開門好不好?媽咪好怕……真的好怕!」禁不住自己嚇自己,她用淚水來宣泄。
紀子禮隔著薄薄的門板,當然听見她哭得淒慘,心里有不舍,卻有更多的憤恨。
媽咪只想到小儀,壓根沒把他放心上,或許,根本不記得他,所以沒把他放心上,自然聯想不起來。
他日夜殷切的想知道母親的長相,有媽的孩子像個寶,中文的書籍不是都這樣寫,媽咪也是,擁有豐沛的母性,只是她把愛都給了小儀。
小儀和他是雙胞胎,他不應該嫉妒,卻又克制不了。
這些天和媽咪相處下來,媽咪在開心時,總不吝嗇表現對他的愛,不時又親又抱,雖然他是男生,但不諱言,那種女性的軟軟懷抱真的舒服。
尤其是媽咪呢噥的音調,就像把他……當成寶貝,也把他當成是紀子禮,不是小儀。
現下,她的哭聲卻把這個脆弱的虛構擊碎,逼他認清事實。
她從沒想過親生兒子會出現,否則都快半個月了,沒道理她會分辨不出他不是小儀。
正當辛品萱哭得肝腸寸斷時,砰!鐵門打開的聲音,接著高亢的呼喊,辛子儀出現在面前。
「媽咪,我回來了!」
「妳是……小儀?」辛品萱驚訝的喚道。
辛子儀用力點頭,迅速奔至她的身邊,用力抱住她。
「媽咪,妳怎麼在哭?」辛子儀抽起一旁的面紙,幫她拭淚。「妳又遲到嗎?」
「那里面那個是誰?」辛品萱怔忡。
「哥哥在里面?」辛子儀貼著門板,想听听里頭的動靜,什麼都沒有,她用力敲門,「哥哥,爹地帶我回來了!」
爹地?紀子禮迅速拉開門,對上走進來的父親。
爹地?辛品萱驚愕,抬頭的同時,她看見與辛子儀一模一樣的臉從浴室探出來,再回頭時,看見應該在美國的那個人。
這是怎麼回事?
眼前一黑,她跌落黑甜鄉的同時,只來得及說出一句話,「你欠我一個解釋!」
在辛品萱虛軟的身子即將觸踫到地時,紀哲平一個箭步,將她攬進自己懷里,苦笑盯著他們的孩子,他當然沒有遺漏她說的話。
※※※※※
兩個小儀?
辛品萱吟呻,頭痛欲裂,她八成是撞成腦震蕩,所以才會把小儀看成兩個,她揉著眉心。
「媽咪,妳哪里不舒服?」一個輕柔的聲音傳來。
「頭痛嗎?」沉穩的男聲听起來很舒服,可以安定人心。
男聲?她想起來了!
辛品萱猛然坐起身,對上紀哲平,「你……你怎麼會出現在我家?還有,我明明看見……」老天!在她的床邊,真的站著一模一樣的小儀,只是一個著淺藍色的休閑服,明顯是男兒身,另一個則是穿粉紅色的裙裝。
「媽咪,妳為什麼一直盯著哥哥看?」
辛子儀的話猶如平地驚雷,辛品萱身形一移,與紀子禮眼對眼僅幾吋距離,顫抖的手,緩緩的撫上他,指月復畫過他的輪廓。
「天啊!怎麼會這麼像?」
「他是我們的兒子叫紀子禮,和小儀是雙胞胎。」紀哲平柔聲的解釋。
辛品萱憤恨的回頭瞪視紀哲平,「你怎麼能做這麼可惡的事?你沒有告訴我,我當初生的是雙胞胎!」
「我有我的理由,妳一直堅持要帶走孩子。」看著她悲憤的眼神,他心不停抽痛,幾乎要窒息。
辛品萱跳下床,悍然的氣勢猶如維京女戰士,她沖向前,使勁甩了紀哲平一巴掌,在他臉頰留下清楚的紅色掌印。
空氣凝滯,靜得只剩呼吸聲。
辛品萱淚水滑過顴骨,顫抖到無法自己,鼓足氣,大聲嘶吼,「你怎麼能說出這麼自私的話!你怎麼能!」她氣虛,任由身子滑落,靠在床角。
「媽咪……妳不要哭。」紀子禮貼近母親身邊,幫她將淚水拭干。原來媽咪不是不要他,是不曉得有他的存在,這項隱瞞的錯誤源自于父親。
紀子禮拋給父親一個埋怨的眼神。
辛品萱反手抱住紀子禮,不停的在他鬢角印上細吻,「原來媽咪的小天使有兩個……對不起,媽咪不是故意要遺忘你的存在,對不起!媽咪根本就不知道……」
辛子儀也跑過去摟住母親的頸項。
辛品萱將他們同時摟在懷里,「小天使,媽咪不會再讓你們任何一個人離開媽咪身邊,再也不!」語畢的同時,她不忘挑釁的瞪了紀哲平一眼,卻讓他眼中的柔情嚇一跳,忙移開眸子,假裝無睹。
「如果我們都陪在媽咪身邊,那爹地一個人孤單很可憐耶!」辛子儀輕聲的說。
面對一手拉拔長大的女兒臨陣倒戈,辛品萱訝異,她頻頻回頭注視紀哲平,她明白女兒的孺慕之情,不是她身為母親可以滿足的。
「這個問題媽咪會和爹地談,你們兩個就安心先住下來。」辛品萱胡亂抹干臉蛋的淚痕後拍拍手掌,「你們應該還沒吃早餐吧,媽咪去準備。」
整整衣著,收拾失態,她努力扮演母親的角色,除了給兒女看,也是與紀哲平一別苗頭。
突然,哆啦A夢的音樂響起,辛品萱沖到電話前。
「喂!是,我就是。課長……」糟糕!方才情緒激動的想著小禮,她忘記要請假了。
「咳咳咳!」她連忙壓低嗓音,「課長,我感冒……因為有點小發燒,所以……不用、不用,課長,你不用來看我,我躺著休息一天就好……那就麻煩你了。」
說完,她輕輕的掛上電話。
回頭剛好對上紀哲平的黑瞳,閃亮得像陽光照耀下的潭水,辛品萱清清嗓子,「我現在就去準備。」討厭!居然被看到說謊的一面,真尷尬!
從開始用餐到用餐完畢,紀哲平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月兌掉的西裝和領帶佔據她家的衣架子,卷起了襯衫袖子,解開幾顆扣子,怎麼看就是優閑,他簡直就是把這里當成自己家了。
反觀辛品萱,渾身不自在,更別提共處一室,所以她一直躲在廚房擦擦抹抹,流理台已經光可鑒人。
「媽咪,我想帶哥哥去我們學校參觀我做的研究實驗。」從房間跑出來的辛子儀興奮的說。
「好,路上小心。」辛品萱在兩人的左頰各印上一吻。
「爹地,那我們要出門!」經過客廳,辛子儀大聲的說。
紀哲平笑著點頭,也模仿辛品萱,在女兒及兒子的左臉頰印上一吻。
紀子禮驚愕,辛子儀則笑嘻嘻的回一記在父親的頰上。
「爹地和媽咪都親同一個地方,在我臉上留間接接吻的記號耶!」在玄關穿鞋子的辛子儀鬼靈精怪的說。
「大人很惡心!」紀子禮下了注解。
老天!辛品萱羞到簡直想挖洞躲起來。紀哲平怎麼能在孩子面前做這麼露骨的事?尤其他們已經離婚了,他真是不懂得什麼叫禮義廉恥。
不過,孩子們出門剛好給他們一個談話的機會。
辛品萱將冰鎮的飲料放在紀哲平面前,「水果茶,你試試看。」
「我記得當年妳為了讓我少喝咖啡,研發出很多特別的養生飲品,現在還有嗎?」
辛品萱故意喝了口冰飲,避開他炙人的注視,「太久的事,我早忘了。」
「我們需要用這種相敬如『冰』的相處模式嗎?」
「我們當陌生人的時間比親密時間多。」辛品萱不假思索的反駁。
她的話讓兩人陷入沉默,好一會兒後紀哲平才開口。
「當年的事,妳一直不肯說原因。」
辛品萱別開臉,硬聲道︰「我們要談的是小禮,而且過了這麼久,我早忘記原因了。」
紀哲平明白她在某些認定的事情上有著異常的固執,若她不想說,再逼也枉然。「妳想談關于小禮哪部分的事?」
「當年為什麼沒說我生下雙胞胎?」
「妳堅持要帶走孩子,小儀可以給妳,可是小禮是男生,未來紀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他必須接受更好的教育。」
「你是在指責我嗎?小儀我帶得非常好。」辛品萱挺起胸,戴上戰斗盔甲。
「我承認小儀擁有她這年齡的天真爛漫,可是小禮是男生,他必須培養出強大的意志力,將來才能擔負紀氏龐大的家業壓力。」
「你永遠以紀家的利益做為優先考量點。」
聞言,紀哲平握緊拳,怒意上揚,「如果照妳這麼說,我們怎麼會結婚?妳半點利益價值也沒有。」
可惡!「所以我們離婚了,正如你所願。」辛品萱別開眼,悻悻然的說。
「別把離婚的錯都推到我身上,妳從沒讓我明白妳離婚的理由!」紀哲平失控大吼。
她總是這樣,永遠能準確的踩中他的弱點,在抽腳離開時,還故意左右扭擺,讓他痛不逾生。
「連枕邊人的心結都不明白,你還希望我用嘴巴來告訴你?在這段婚姻,你有用心經營過嗎?」辛品萱氣得發抖。都十年了!他居然還不明白當年她吵著離婚的原因。他壓根沒有反省,說不定她前腳一走,紀家馬上進駐各國佳麗等候臨幸。
在心中嘆口氣,他慢慢的說︰「那我現在用心來得及嗎?」
辛品萱還準備他再繼續說這種傷人的話,就要拿掃把和拖把伺候,一听他的話愣了一下,他突然的示弱讓她難以反應,咕嚕咕嚕的喝下冰飲,她端起空杯子,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