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廚變當家 第8章(1)

宇文決拾階而上,位于祖宅內門的青龍方位,一直以來就是屬于主事者的院落,謙和居是祖先提字,意味上位者需要謙沖的胸懷,才能容納百川。

叩叩叩,網環敲擊門板,發出清脆的聲響。

「請進。」

宇文決推開門,明明屋外的天色明亮到刺眼,屋內卻一片闐暗,窗石全被封上黑綢布。

「是誰?怎不出聲?」

「是我。」進入內室,他看見坐在床畔的男人,相仿的輪廊,證明他們之間擁有血濃于水的親緣關系。

「你回來了。」

听著那溫和的嗓音,宇文闊的態度違和到讓宇文決知道駱應天沒有說謊。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沒有求你,我自己可以解決。」對于伯叔的針鋒相對,宇文決一直表現從容,就算是後來的盜匪追擊,他也平安的領著商隊回到中土。

「我從來不懷疑你有這個能力。」

「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嘴巴上說不懷疑,卻用行為甩了我一巴掌。當初逼我離開的導光線是你負責點燃、引爆,現在卻……大夫有說過你的眼疾能治好嗎?」最後,他終究忍不住問出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大夫開了一些祛毒的藥帖給我,能不能好,大概要看老天爺的意思。」

宇文闊的語氣非常輕松、愜意,仿佛只是在討論明天的天氣是否適合出游。

「那你吃多久?有什麼感覺?」

「先不說這些,我听說你這次帶了弟妹一起回來,她人呢?我有準備一份見面禮要給她。」

「不用,我們同輩,你不需要給什麼見面禮。」

「娘生前就留了兩只玉環,一只是我媳婦的,一只是你媳婦的,你無權替她拒絕。」

「她在大廳堂。」

「姥姥也在?」宇文闊微蹙眉頭。

「游刃有余。再都,若要擔心,也是我來。」

「你在吃醋?」這可希罕,宇文決遇到事情,總是一副勝券在握,信心滿滿的樣子,現在這等警覺心情,讓宇文闊真的想見見弟妹,就可惜這雙眼楮……

「哼!你想見,把眼楮治好再說吧!」

「兩年前,我不得不逼你出走。」宇文闊微揚嘴角,帶著譏誚。

「我有權知道真相。」

「真相很丑陋。」

「有比紫芸的事還丑陋?」宇文決認為經過紫芸的背叛,已經讓他對「家人」兩字的認同感崩毀,所以才會選擇離開宇府,這種丑陋的家人,他不屑要!

「你知道紫芸的柔弱,總認為她需要的是時時刻刻的呵護,甚至認為我是趁你不備才有機會奪走她的心。」

「紫芸最後選擇你,不是嗎?」這是最丑陋的兄弟鬩牆,未過門的妻子變大嫂不打緊,紫芸甚至是懷著身孕來找他坦白,哭泣著說希望他能退出爭奪主位,這算什麼?!

他還一直以為是公平競爭!

恐怕那是他最後的天真……不對,季娃才是他最後的良心。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她只是藉由我來打擊你,而我會任由她這麼做,就是因為……」

「你不希望我娶紫芸。」

「對,她不愛你。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宇治民的!」

「那麼你還落入宇治民的圈套,最後瞎眼結尾?」駱應天帶來這消息時,宇文決不敢置信,若是他早就對紫芸起了防範,怎麼會笨到再落入陷阱?宇治民是九叔,雖然在輩份上稱為九叔,但實際上與宇文闊只有四歲之差。

「不管誰是幕後主使者,已經不重要,整個宇府已經重新整頓過,應天應該有跟你提過。」

「你以為這是對我最大的恩惠?把所有你認為是掛礙的人事物悉數掃除後,我就應該跪著感激你讓我再回到宇家當少爺?」

「那麼你為什麼回來?」宇文闊其實心底清楚,這名優秀的弟弟一直有著一個致命傷。

「你是我的親大哥,光憑這點,我就得回來看你。」

「收尸嗎?」忍不住笑出聲音,宇文闊發現這弟弟還是跟過去一樣好懂,難怪當時會連質問都沒有就黯淡離開宇家,而他就是吃定弟弟這點,才故意設下圈套。

宇文決太念舊,雖然他總是偽裝成勇者無懼,但只是要他收進心底,決定維護到底的,他就會誓死都要守護到底,只是這世上能獲得這殊榮的人屈指可數。

他想,他應該可以厚臉皮的把自己歸納為其一。

「宇文闊,這一點都不好笑!明天我會請大夫再來一趟,替你做仔細的檢查。」

「沒用的,憑宇家的財力,能找的名醫都尋訪過了。」

「南陽呢?」

南陽是著名鬼谷老叟的嫡傳弟子,據聞一直居住在北方,但行縱飄忽不定,也不喜歡與人打交道。當時駱應天也有提及這人,甚至花了一番工夫去探尋,結果全是徒勞無功而返。

「你認識他?」

「他是季娃的座上嘉賓。」

「听說弟妹開酒樓?皇浩樓確實在北方闖出名號,連京里都有人在談論,尤其每月出刊的什麼雜本,那應該是你出的主意吧!另外茶酒司、廚司、台盤司,這也是你想出來的吧!」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一直都以為你會野宿荒郊,直到你和弟妹搬進城里後,我才開始安心。」

原來他的行縱早就在宇文闊的掌控之中,宇文決還以為不接近人群就可以……看樣子他真的太天真。只是如此一來,就可以全數貫串。

「鄭東家也是你安排的?」

「他只是拉你一把,我不希望弟妹過得太辛苦,尤其你又不懂得什麼叫憐香惜玉。」

什麼跟什麼?宇文決轉移話題,「南陽明天會過來替你診視眼疾,所以我會請季娃掌廚,你若要過來,就過來吧!反正不缺你一雙碗筷。」

「宇文決,你怎麼這麼說話?」不是季娃不懂禮貌,沒敲門,而是門沒有關,所以她就循著聲音進到屋里。

清亮的嗓音非常有朝氣,宇文闊抬起頭,循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

「咦?你的眼楮?」沒有焦距,雖然在輪廓上與宇文決相仿,但身形瘦削,連臉色都略偏白皙,氣血不足的狀況很明顯。

「瞎了。」

「抱歉!其實我很口拙。」季娃發現戳著別人的傷口非常不禮貌。

「听得出來。」相形之下,也顯得真實不偽。宇文闊的口氣溫文,「既然你們夫妻倆都一起來,那麼有件事情我就當著你們的面說清楚。參嚴,你去把小少爺帶過來。」

「小少爺?是大伯的兒子嗎?」

「對。」

「怎麼可能……你說什麼?」宇文決本來是要反駁季娃的,卻因為听見大哥堅定的回答,轉而看向他,「你不是說紫芸生的孩子是宇治民的?」

「我沒有說這孩子的娘是紫芸。」

季娃听得頭都暈了。紫芸不宇文決的未婚妻?怎麼會有宇文闊的孩子?

不對,紫芸的孩子是宇治民的,那麼宇治民是誰?她記得宇文決講述的家族人名中沒有這號人物,所以無足輕重,不值一哂?

「少爺,小少爺抱來了。」參嚴把嬰孩交到季娃的懷里。

她低下頭,看著孩子。哇!肥嘟嘟的臉頰好可愛,尤其是黑得晶亮的眼珠和龍眼籽一樣,四目相交後,就直瞧著她,讓她的心都快融化了。

「仔細瞧,和阿決有三分相像呢!」她笑著說。

阿決?這麼親切的稱呼讓宇文闊揚起嘴角,心窩柔軟三分。怎麼她們講話的方式會這麼相似?如果她還在這里,妯娌之間的相處應該很和樂。

「宇則啟,這是他的名字。這孩子暫時就交給你們,若是有什麼萬一,我不期望你們可以視他如己出,但至少別讓宇家子孫淪落匪道。」

「什麼叫交給我們?」听起來像托孤。宇文決從頭到尾都對女乃娃染有興趣,尤其是女乃娃的來歷很詭譎,他娘是誰?印象中,大哥幾乎沒有什麼紅粉知己。之前紫芸的事,他也認為同自己一樣,近水樓台,日久生情。

「我的眼楮瞎了,何時會好是未知數,但這娃兒的娘生下他就離開,我希望找到她。」

「所以把我叫回宇家?」目的就是宣告他寧愛美人棄江山?找兒子的娘才是重點。

「這是你應該要承擔的家族責任。」

「如果你的記憶還清楚,應該知道現在是你的責任。」宇文決只打算把大哥的眼楮醫好就離開,關于這點,他對南陽的醫術非常有信心。

「那麼我承擔的這些呢?」宇文闊指著雙眼,雙眼失明是事實。「我不能再找你分擔家族責任嗎?」

宇文決語塞。他可以回答︰干他屁事?但,他怎麼說得出口?

餅了一會兒,牙一咬,他擠出聲音,「暫時,我們只是暫時照顧。至于你講的什麼淪落匪道,養不教,父之過,自己的兒子自己教!」隨即轉身,往外走去。

這是他最大的退讓了!

「弟妹,我兒子就麻煩你多勞心。」

「大伯,你不要這麼說,我初來乍到,能有人陪是最好的事了。」

「謝謝。」

「季娃,你還不走!」不耐煩的呼喊聲自門外傳來。

「他只是鬧別扭,這種狀況我還沒有見識過,我想大伯在他的心底一定問有很特殊的地位。」

冰雪聰明的女子!宇文闊很高興的知道弟弟總算遇上對的人。「請你好好照顧他。」

這個他的含意應該是他們才對!

「季娃,你在磨蹭什麼?還不走!」門外傳來的聲音更大了。

「我先出去,大伯,你好好歇息吧!」

季娃帶著嬰孩,尾隨宇文決,回到他居住的院落,臨水建築的宅院呈現呂字,精工細雕,相形之下,在北方的家簡直是貧戶。

她不理會在鬧別扭的宇文決,逕自參觀起室內的擺設,還不時逗著懷里的嬰孩,讓他發出咯咯的笑聲。

「這挺鼻真的和阿決好像。」她苜自己的鼻子磨蹭著嬰孩,再度把他逗得呵呵笑。「但笑聲這點,就你最可愛,對不對?小則則。」

「他不會回答你。」發現妻子壓根兒不理會自己,宇文決只好尾隨在她身後。

「咦?我以為你還在生悶氣,不氣啦?」

「我又不是女人,怎麼可能生什麼悶氣?」

「你很愛你大哥,所以乍然見到他眼楮瞎了,非常不能接受吧!」

「那是他咎由自取,我……」

季娃伸出手,捂住他的嘴。「現在只有我們夫妻倆在這里,你別逞強,講出讓自己未來也會後悔的話。」

「哪是只有我們夫妻倆?這小娃呢?」

季娃低下頭,發現孩子骨碌碌的黑眼珠在發亮,直瞧著他們,仿佛听得懂。「小則則會替叔叔保密,對不對?嬸嬸親一下,咱們就這樣達成協議!」

軟女敕白綿的小臉蛋讓她聯想到蒸糖糕,忍不住又想親一下,沒想到卻是親到粗糙的古銅色手背,視線朝上移動,看到了一臉挑釁的宇文決。

「你親幾次了?」

「你也可以親一下啊!小則則很可愛吧!」她將嬰孩抱向宇文當,要讓他貼近他的臉。

宇文決向來不愛小女圭女圭,露出嫌惡的表情,抗拒的轉頭。「誰要親這種沒長牙的小毛頭!」還淌著涎。

「你不覺得小則則很可愛嗎?」

「咱們生的孩子鐵定更可愛,可是……我丑話說在前頭,將來咱們生了孩子,你就找個女乃娘,丈夫才是你這輩子的依恃,孩子大了就是別人的。」

季娃一怔。這孩子都還沒生,八字都還沒有一撇,怎麼就跳到孩子長大是別人的?這是什麼理論?難不成……噗!她忍不住呵呵笑,笑到小臉蛋都漲紅,連嬰孩都像是感染到歡愉,也咧開小嘴一起笑。

「你笑什麼?」因為惱羞成怒,宇文決不再尾隨她身後,逕自往前走。

季娃慢慢的捏準他的心思,反而追上去,勾住他的臂彎。

「喏,幫忙抱一下。」

她硬將宇則啟往他的懷里塞,看得出來他的動作非常笨拙,但很小心的想要模仿她的抱姿,努力讓孩子可以舒適。

「你會是一個好爹爹。咱們的孩子一定會很愛你。」心有戚戚焉,季娃輕輕的說︰「你永遠是娃兒心底最好的,沒有人可以比得上。」

含著雙關的說法,成功的安撫宇文決,讓他緊抿的嘴角漸漸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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