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朝卷 第六章

經過幾天的調養,令狐笑終于恢復了健康,重新上朝了。據說因為聖皇體恤他的身體不便,每天上朝都特別賜坐在聖皇的下手邊,坐听群臣的稟奏。

就在令狐笑重新理政後,群臣發現了一個變化,那就是聖皇與丞相之間,似乎有了些沖突。

以前都是令狐笑說什麼,聖皇就照著執行,現在聖皇總是不時地提出一些反對意見,所以令狐笑上稟的事情十件里竟然有一半會被聖皇否決。

于是,此次令狐笑生病的原因之一是與聖皇不和的流言,又開始蔓延——

朝野上下人心浮動。若聖皇與丞相翻臉,聖朝該怎麼辦?

一個是名義上的君主,一個是真正的掌權者,雙方都要給對方留些面子,否則聖朝就要發生內亂了。

只是這兩個人又都是固執到了極點的脾氣,誰也不肯給對方讓一步似的。事情看起來真的很難辦呢。

早朝結束,令狐笑倦怠的身體讓他還是很感疲乏,用手指捏了捏眉心之後,他才緩緩地站起,身後聖皇卻輕飄飄地丟過來一句,「丞相大人請慢走,朕想請丞相大人到後花固走走。」

還沒退出大殿的朝臣們都豎起耳朵听丞相回答,令狐笑淡淡地回應,「微臣還有諸多公務,只怕沒有這個閑暇,恕臣不能奉陪。」

聖慕齡卻笑道;「是嗎?可惜今日朕請了位貴客,她烹了壺好茶在後花園等候。卿不去不要後悔哦。」

令狐笑回頭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後,躬身說;「微臣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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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請四請都請不到卿,沒想到朕還不如賀姑娘有吸引力。」聖皇將令狐笑引進後花園的時候,賀非命已經在那里等候多時,這句話明明是說給她听的。

令孤笑早已猜到他口中的貴客就是她,只不過今日的賀非命一襲白衣,裙擺飄然,長發松松綰就,臉上還有淡淡的鉛華,比起平日的素面朝天竟然多了一份驚艷的飄逸,讓他都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听說賀姑娘最近已經離開了宇文府,本相還曾為姑娘擔心棲身之所,沒想到姑娘已經尋到了更好的金絲籠。」

他先坐了下來,雖然表情是不動聲色,但是黑眸靜靜地盯著她,等待著她的回答。

賀非命微笑道;「離開宇文府倒也沒什麼特別,民女生性隨意慣了,無論是山野村間,還是深宮大院,都想住一住,卻都住不長久。上一次餞花神會上陛下曾經盛情邀請,民女要是再推托就顯得虛偽了。」

「沒錯,朕就討厭虛偽的人。」聖慕齡也笑著坐下,「非命,今天烹了什麼茶給朕和丞相大人?」

听到聖皇居然直呼她的名字,令狐笑的眉心凝了起來。

「也沒什麼特別的,在民女沒有入皇城之前,一直是住在邊陲小鎮,那里靠近玉陽,常種櫻桃,櫻桃肉可做酒,櫻桃核可做茶,今日民女帶來的就是家鄉的櫻桃茶。」

「櫻桃茶?听起來真是新鮮。現在都已經是入冬時節了,居然還可以找到這麼新鮮的櫻桃嗎?」聖慕齡詫異地看著桌上另擺的一盤新鮮櫻桃,每一顆都是水靈靈的。

令狐笑接話道;「這是玉陽利用溫泉培育出來的新種,剛剛送抵皇城,沒想到賀姑娘這麼快就搞到了。」

「是民女問過內宮總管後,內宮總管為民女找來的。」素白的玉手為兩人各斟了一杯茶後,她將茶杯端起,先送給聖皇一杯,又遞給令狐笑,「今日丞相大人還要和我喝交杯茶嗎?」

她笑吟吟地看著他,換來的卻是對方冷冰冰地一瞥。

聖皇搶先喝了一口,連聲贊道;「這個櫻桃茶的味道真是特別,甜中帶酸,酸中又有澀,」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令狐笑,「這茶的味道就好像男女間的感情一樣,卿說呢?」

「微臣不曾對人動情過,沒辦法回答陛下的問題。」

他拈起一顆櫻桃,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笑著說;「以前中土有位皇帝寫了一闋詞便是寫櫻桃的,那詞的詞牌美,詞句更美,你們想听嗎?」

「好啊。」賀非命笑道。

「不听也罷。」令狐笑淡淡地啜了一口茶。

聖慕齡白了他一眼,「卿就是這樣古板,如此良辰美景,又有佳人在側,沒有詩詞唱和怎麼能成為佳話?非命,我們不理他,反正這闋詞也是那位皇帝寫給佳人的,朕念給你听,那詞牌名叫「一斛珠」——

「晚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羅袖裹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洗。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

賀非命剛要拊掌說好,就听令狐笑冷笑道;「陛下把這闋詞念給賀姑娘听,只怕不妥。」

「怎麼不妥?」

「這詞中所說之人乃是一名歌女,詞意也不過是說男女之間的風流韻事,打情罵俏。今日園中一沒有歌女,二也沒有檀郎,陛下念這闋亡國君主的風月之詞,未免有傷大雅。」

聖慕齡一腔高興被令狐笑這樣冷冰冰地一澆,頓時化為烏有。

他的眉頭剛剛皺起來,很快地,又平復下去,堆出笑容,「是啊,說到博學多才,朕自然是比不了卿的。不過卿說的也不全對。男女之間無非情情愛愛,風月之事。雖然今日園中沒有歌女,卻未必沒有檀郎。」

說完,他沖著賀非命眨了眨眼,「賀姑娘,朕就等你一句話,可別讓朕下不了台哦。」

令狐笑的眼楮慢慢移到賀非命的身上,再度對視上她的眼楮——她很寧靜地對著他們微笑,但是緊握的手指卻說明她的心中正在波瀾起伏。

「有什麼事,是微臣不知道的嗎?」他一字字慢慢吐出,視線不曾在她的身上移開半分。

聖慕齡笑著說出來,「其實也沒什麼,卿應該猜到了,朕對賀姑娘的人品才學十分傾慕,有意納她入宮,今日是賀姑娘來答復朕的日子。」

冰河好像裂開了一條縫,令狐笑的眸光終于有了一絲震動。

「哦?如此說來,王和賀姑娘要大喜了?」他的聲音像是從冰海中游蕩出來,可以冷到凝結成塊。

賀非命輕咳了一聲,讓喉嚨不那麼干硬,但是令狐笑的目光卻讓她的身體都像是被凍住一般,無法移動分毫。而他的那句話又刺到她的心上,讓她忍不住月兌口而出違心之言。

「能被陛下看重是民女的榮幸,再有推拒就是矯情了。民女,願意常侍陛下左右。」

令狐笑霍然長身而起,朗笑道;「大喜之日竟然以茶代酒,陛下太小家子氣了些。」

他突然的變化讓聖皇都有些措手不及,驚詫著他的反應,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令狐笑凝望著賀非命的臉,溫文爾雅地以臣子之禮相見,「賀姑娘一步登天,明日即將成為皇妃了,微臣在此提前道賀,以後還要仰仗賀姑娘照應提攜。陛下可為賀姑娘想好封號了?」

聖慕齡支吾了一句,「還沒有,原本朕也不肯定賀姑娘會答應。」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多情更護花。依微臣之見,賀姑娘骨格清奇,氣質不凡,今日以櫻桃茶定情陛下,堪稱佳話,妃號何不就叫櫻妃?」

「嗯,好,就依卿之見。」

「微臣這就去草擬策妃旨意,明日召告天下。」

令狐笑優雅地翩然離開後花園,園中只剩下賀非命和聖皇,但是兩個人的臉上卻無半點喜色。

怔了好一會兒,他忽然重重地頓足,恨聲道;「這人難道要把我氣死嗎?」繼而沖出後花園,竟然沒有再對她多說一句話。

而賀非命卻是臉色蒼白,捏緊的手指慢慢松開,同時,好像有什麼本來是握在掌心的東西無聲無息地飛走了……

桌上,還有兩杯只喝了半盞的茶。她輕輕端起令狐笑剛剛用過的那一杯,將它放在唇邊,茶液緩緩傾入口中。

甜中帶酸,酸中有澀,聖皇說得沒有錯,這正是男女之情的滋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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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前朝天算官賀氏一門有佳女非命,天資清懿,性與賢明,地承華族,門傳雅範。是賴尚柔之質,以宏樂善之心。爾其虔恭所職,冊封櫻妃,叔慎其儀,唯德是修。欽此。」

這一道詞藻華麗的聖旨就這樣改變了她的命運。

她盯著紙上的字,即使早已可以倒背如流,卻還是忍不住想笑,想冷笑。

這算什麼?為了和令狐笑斗,她居然把自己的身體都出賣了嗎?「淑慎其儀,唯德是修」?明明是別人眼中的好詞兒,怎麼看到她的眼楮里卻像是刺一般,恨不得把它們都從紙上拔出來。

對于她突然受封的事情,宇文化成是又驚又喜。這麼多年來,多少貴族女孩兒想嫁到皇家卻不可得,如今卻讓她這只小小的麻雀飛上枝頭做了鳳凰。而宇文家作為她入宮之前的暫借「娘家」,也覺得風光無限。

宇文柔在她離開宇文府之前,扭扭捏捏地來見她。

「小賀,你怎麼會答應嫁給聖皇?」

賀非命微笑地拉著她的手,「傻孩子,那天你一定是誤會了。我早說令狐笑越對我好就越是想挑撥我們的關系,你看,到底還是讓他得逞了。」

「你真的沒有喜歡他?」宇文柔還是有些不信,就算那天是令狐笑用強的,她依然覺得心里怪怪的,一陣陣別扭。

她輕輕搖頭,「我不會喜歡他那樣的男人,或者說,你最好也不要喜歡他。對他用情會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他的心里真正在想些什麼、算計什麼?他對你付出的感情是否和你付出的一樣多?如果你愛他更多,就注定你要受苦。」

說畢,她深吸口氣,讓深秋的涼意灌進胸腔,頂住那里莫名的哀傷,依然微笑著說;「而我是那種要小心計算自己所付出的每一分到底能夠收回多少回報的人,所以,我不會喜歡令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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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皇真的是給她做足了面子,龐大的迎親隊伍以及車馬儀仗轟動了皇城。從宇文府到皇城不過十里地的路程,卻走了足足兩個時辰才到。

在皇宮中正式舉行了冊封典禮。奇怪的是,在整個典禮中沒有看到令狐笑,雖然四周大紅的喜色熱鬧又扎眼,雖然四周有無數的人在對她說著恭喜,她的心中卻沒有半點喜悅,只是有著深深的失落。

晚間她終于結束了冗長的儀式被送到聖櫻宮。她不知道這里是不是為了她才改的名字,因為圖中並沒有櫻樹的影子,只有一些火紅的秋楓還在枝上搖曳生姿。

爆女們排成一排過來行禮,「給娘娘見禮,陛下隨後就到,娘娘請回屋更衣等候。」

她明白宮女的意思,聖皇就要來了,她要準備侍寢。

沐浴,更衣,點妝,她很木訥地做完這一切。她甚至強迫自己不要過分去想別的事情,只是盡好身為皇妃的義務和職責。但是,直到她回到房間,發現聖皇已經坐在床邊等她的時候,她的心頭涌起一句奇怪的感慨——逃不掉了!

聖慕齡直視著她,點點頭,一指自己的身邊,「坐吧。」

「謝陛下。」她很規矩地坐下來,卻刻意保持了一小段距離。

「從今日起,你已經是朕實至名歸的妃子,在人前不要再自稱‘民女’了。在朕面前要稱‘臣妾’,在外人面前要稱‘本宮’。」

「是,臣妾知道。」她恭敬地回應著他的話。

盯著她低垂的眼瞼,他沉聲說;「就是在令狐笑那家伙的面前,也毋需再矮他一截,現在你是君,他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明白嗎?」

她微微一震,揚起睫毛看著他,「陛不想要令狐笑死嗎?」

「不,」他細白的牙齒咬著精致的唇型,「朕只想讓他痛苦、生氣,卻無從發泄,但是,不要他死。」

「陛下認定臣妾可以做到這些?」她總覺得聖皇為此而娶她是一件有些冒險的事情。

聖慕齡詭笑道;「除了你以外,還有誰可以讓令狐笑動容變色?朕對你,非常放心。」

賀非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度垂下眼瞼,「臣妾遵旨,一定不負聖命。」

「那麼,現在我們該做什麼呢?」他的手指悄悄來到她胸前的衣襟上。

她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上,那雙骨架清瘦的手本來十分賞心悅目,但是她卻必須強烈控制住自己的身體才不至于跳起身逃離。

但是,他並沒有月兌掉她的衣服,他的手向上攀移來到她的頸上,模了模她的肌班,喃喃自語道;「女人的身體和男人的的確不同,連肌膚都可以這麼柔美。」

當聖皇手指踫到她的肌膚時,她覺得自己的皮膚表面一定泛起了難看的疙瘩。一瞬間她想到的竟然是令狐笑的手指,那麼冰冷又那麼強勢,正如他的吻一樣……

她簡直痛恨自己此時的心。明明將要委身給一個男人,心中卻總惦念著和另一個男人的親密踫觸。這不是一種背叛嗎?

聖慕齡的手指再移到她的唇上,那雙鷹眸緊縮,低語之聲更加詭異,「多漂亮的唇,被親到一定是很甜蜜的滋味吧?」

她闔上眼,等著承受可能將要到臨的暴風雨,但是片刻的沉默之後,他突然起身,大步走出了喜房。

賀非命怔住。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對,惹得聖皇不悅?還是另有原因讓聖皇離開?無論是因為什麼,從聖皇匆匆凌亂的腳步聲中判定,他此時定然是有著滿腔的憤恨。

誰讓他這麼憤恨?

她怔怔地在屋內坐了許久也不見聖皇回來,再過了一陣,有宮女進來說;「王另有事,請娘娘先休息吧,不要等他了。」

她呆了一瞬,笑了。不知為何,就好像一塊石頭在心里落了地。

但她也沒有睡,推開房門,走到院內的楓樹旁,手掌撫模著樹干,輕聲自語,「這就是皇宮啊。以前听人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現在進了宮才知道,這宮門何只是深似海呢?」

「深似海的不是皇宮,而是人心。」那樣幽冷的話,在這樣秋意濃濃的夜晚響起,讓她驚詫、懷疑。

萬萬想不到,令狐笑竟然會突然出現。他負著雙手站在院門口,仿佛已經佇立在那里很久了,出聲之後他也並沒有定近,只是悠遠地拋過來問題。

「娘娘如今在宮內已經有檀郎了,難道宮外還住著一位蕭郎不成?」

若不是月色昏暗,只怕她臉上的紅暈都會被他看去。

她努力用平淡的口吻說;「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若是都用詩詞來套眼前的情景,丞相大人似乎也不應該在此時此地出現吧?」

「今日是娘娘的冊封大典,微臣要親自打理的事情太多,所以還沒來得及當面和娘娘道賀,此時剛剛抽空,特意來拜見娘娘。」

她回應道;「多謝丞相大人的盛情,那一道冊封聖旨寫得真是文詞華美,堪比屈原曹子建。既然丞相大人也操勞了一天,請回去休息吧。這里到底是後宮女眷住的地方,男女有別,請不要落人口舌。」

花叢樹影後,依稀看到他在笑。「娘娘大概是不知道,這宮內微臣可以行走自如,而且毋需任何奉旨傳召。至于說男女有別,微臣看娘娘真正想說的是尊卑有別吧?如今娘娘在天,微臣在地,娘娘一夜之間就變了身分地位,微臣是應該小心禮敬,免得當日在微臣丞相府內發生的事情重演時,壞了娘娘的清譽。」

「你……」被他戳中最心虛的那一處,賀非命有點惱羞成怒。「你還敢提?!」

「有何不敢?微臣做的事情從來都是敢做敢當。」他陡然一轉話題,「今晚聖皇不能和娘娘同榻而眠,夜深露重,娘娘請多穿御寒的衣服,不要傷了貴體。」

「你、你想暗示什麼?」他怎麼就斷定聖皇不會和她同寢?難道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情都要和他先打招呼不成?

令狐笑仿佛胸有成竹,「娘娘之所以會被聖皇看重是因為娘娘的智慧,而不是娘娘這個人。微臣好心提醒,請娘娘不要太高估自己了。」

「你到底想暗示什麼?」她終于忍不住開始逼問。「不必說話總是這麼尖酸刻薄,故意帶刺,本宮不怕這些。」

「哼,做了一天的娘娘,竟然連‘本宮’都說得如此自然流利,看來娘娘的確生來就該是娘娘。」他的聲音竟然也高了幾分,顯得更加「尖酸刻薄」了。

賀非命想沖著他發脾氣,拿出娘娘的氣勢趕他走,但是不知怎地,話到嘴邊又覺得很氣餒。和他這樣斗嘴有什麼意思?難道這就是她想要的公平戰斗嗎?

她嘆了口氣,「算了,隨你怎麼說,反正如今我的確做了櫻妃,丞相大人,您呼風喚雨的日子也許已經不多,請您也早作準備。」

「多謝提醒,只是朝政是男人的天下,本相從不相信女人可以位列其中。所以從明日起,本相必然竭盡所能,不讓娘娘如願。夜已深,請娘娘安寢吧。」

他走了?她渾身的力氣一泄,靠在樹干上喘了口氣。

還是以前坐在街邊,擺一張小小的算命桌子時輕松愜意,那時候沒有這麼強大的敵人,也不需要天天勾心斗角,更不必因為他的一句話、一個動作而心神不寧,方寸大亂。

抱臂胸前,她垂著頭,一任冷風吹過身體,打透了衣服和身心。

「難道娘娘真的準備靠凍病自己以博取聖皇之心嗎?」

那鬼魅一樣的聲音乍然又起,這一次居然就清晰地響徹在耳邊。天!他不是已經走了?

賀非命驚駭地拾起頭,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在她面前,不過尺余。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目光里已沒有那絲冷漠的刻薄,淡淡地,竟好像還有一絲柔情。柔情?怎麼可能。一定是月光落在他的眼中才讓她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她苦笑地對自己搖頭,說不定連現在眼前的他都是她的幻覺而已。

「娘娘在屋內侍寢的時候這件衣服還可以穿,在屋外穿就未免太單薄了。」他還在說話,那聲音實在是太過真實,讓她不得不認識到自己看到和听到的的確都不是幻覺,因而更陷入驚詫之中。

還未來得及開口質問他為何不走,一襲寬大的披風帶著他的體溫落在她的身體上。

「娘娘如今是鳳體了,必須小心愛護。如果娘娘自己沒有這個自覺,微臣只好再多操一分心。」

他親自為她系上了披風的帶子,黑眸幽幽地望著她的脖頸,唇邊似有若無的淡笑讓她更加不安。

「看來……陛下還不曾對娘娘有過‘非分之舉’?娘娘要是想承歡就要多用些手段,多費些心思了。微臣勸娘娘近日還是先把陛下服侍好,然後再來和微臣一較高下。」

他的話有點怪,不似平日冰山般無懈可擊,語調也有些高,連眼神都閃爍不定。

「打擊我,讓你快樂,這是你對付敵人的一貫手段?」

她振作地昂起下巴,恢復到以往的平淡,用微笑做面具妝點自己的外表,掩蓋心中劃過的無名之痛。

「丞相大人大概不知道,本宮是遇強則強,向來吃軟不吃硬,丞相大人一再地威脅,非但不會嚇倒本宮,還讓本宮更多了一些繼續和您玩下去的興致。」

「哦?是嗎?」他挑起眉尾,那種激賞與嘲諷並存的眼神又從他的眼底流過。「原來你以為我在威脅你?我只不過是在給你一點有價值的提點,因為顯然你還很青女敕。告訴你,可以算出人的前生和未來並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要能夠改變並掌控他們的命運,才是一件真的值得自詔的本事。」

「好啊,本宮的目標就是改變並掌控丞相大人您的命運。」她輕笑道︰「請您也不要低估了我的實力。」

令狐笑本能地又攥緊左手,深望著她含笑的眼,幽冷的眸子好似蕩出了一片波光粼粼。

她要改變並掌控他的命運?

「死于非命」,抑或「死于非命之手」,當這句話第一次如此貼近地由她口中說出時,他卻沒有了最初的恐懼和擔心。為何?

不怕她,不怕她會讓自己死于非命。只是恨她,恨她竟然為了對付自己可以做出任何犧牲,連獻身這樣的蠢事都能想得出來?

好在聖皇是個道地道地的斷袖之君,這個笨女人暫時可以保得身體的安全,不至于被「辣手摧花」。

奇怪,他干麼為她擔心?哼,讓她倒霉,讓她去栽跟頭,讓她一頭撞倒南牆最好!

他冷冷一笑,抽回了原本還停留在那件風衣上的手,重重地轉身,大步離開。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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