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姓宋?」遲疑了許久,拓跋雷問道︰「我,以前認識妳?」
她像是被重重的打擊到,眼眸中的水霧散開,化為驚詫,「你,不認得我?」
「我該認識妳嗎?」他困惑地模了模額頭鬢角,太陽穴那里有點突突地跳著疼。
她的震驚維持了很久,唇邊無奈的惆悵漸漸散去,垂下眼瞼,她像是釋然,又像是嘆息,像是告慰自己,又像是在對他解釋,「算了,這是天意,忘了我也無妨。只要知道你還活著,我便沒有白來東遼。」
「妳來東遼是為了我?」拓跋雷越听越不解。他與她本是八竿子都不可能有關系的人,怎麼會扯在一起?「妳叫什麼?」
她從地上撿起一截短小的花枝,在旁邊的沙地上,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宋初顏。
「這名字,你記得嗎?」她的眼依舊低垂,似乎已不再想看他的眼楮。
「天雀人,我不大熟。」換句話說,他不記得。
她笑了。這笑容苦澀得勉強,像是強迫自己默認某個既定的事實。
「那麼,太子殿下,」她終于抬起頭,迎視著他的臉,「民女冒犯了。願太子殿下千秋千歲。」
微微屈膝,她轉身走回樓梯口,準備上樓去。拓跋雷出聲叫住她,「宋初顏,妳站住。」
順口就叫出了她的全名,她的肩膀一抖,側過臉來,「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嗯……」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住她是想說什麼,囁嚅了好一會兒,有點尷尬地說︰「妳的東遼話說得不錯。」
「謝殿下謬贊。」她屈膝一禮,「這本是為了一個人而學的。如今看來,是沒有用了。」
她古里古怪的回答,以及迅速遁去的身影都讓拓跋雷困惑不解。此時,一直在外面把守的阿克力在花園的拱月門口探頭探腦地向內張望著。
「阿克力。」他板起面孔,「有事就進來說,不要像做賊一樣。」
阿克力這才走進來,向著宋初顏消失的背影迅速瞥了一眼,忙收回視線,說道︰「二太子回來了,說是帶來了邊關的緊急消息,要與殿下商議。」
弘回來了?他不是剛剛帶著新婚嬌妻去享受放縱的自由生活了嗎?拓跋雷急急地向外走,又拍了阿克力的後腦勺一下,「別看了,那女人就這麼讓你著迷?」
阿克力居然在臉紅,「不是,只是……覺得她和咱們東遼的女人不大一樣。」
「都是女人,能有什麼不一樣?依我看還是東遼的女人豪爽,說話干脆直接,這樣最好。」他隨口念叨,「只要不是像希亞那麼黏人就好。」
阿克力噗哧一笑,「對太子殿下這麼迷戀的女人也不多啊。」
「臭小子,越來越放肆了。」拓跋雷一記鐵拳揍過去,差點將阿克力的鎖骨打折。
「走吧,看看弘帶來了什麼壞消息。」他大步而去,卻覺得身後好像有雙幽沉的眼楮一直注視著他。這種古怪的感覺在這兩年總是隱隱出現,這一次隨著這個叫宋初顏的天雀女人出現而更加分明。
也許,他們真的認識?但他向來不是個記憶很壞的人,不應該忘記才對。
懊去找誰才能得到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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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剛回到皇宮,走進內殿沒多遠,就听到弟弟那清朗的笑聲,伴隨而響的還有他的新婚妻子在不依不饒的抱怨著什麼。
「弘,舍得丟下外面的逍遙日子回來了?」拓跋雷大笑著迎上去,「該不是在外面闖了什麼亂子,所以跑回來了吧?」他想一拳揍過去,但是弟弟輕飄飄的身形總像是一陣風,讓他的虎虎鐵拳擦不到半點痕跡。
拓跋弘,這是二弟的本名,但是他還有另外一個更像是天雀國人的名字──歐陽雨軒。
他的母親是東遼皇帝如今唯一的妻子,但他偏偏不要做在宮里養尊處優的太子,非要跑到鄰國天雀,成為一個人們口中傳說的俊俠,只因為──歐陽雨軒有著一張實在讓女人們都羨慕不已的俊美面龐。當然,這也給他帶來了不少的麻煩。
在拓跋雷的記憶中,從小到大,弟弟唇邊老是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雖然這笑容里未必有真正的笑意,但也讓人安心。
只是今天的他和以往似乎有所不同,他的笑容里何時竟然染上一片黯淡的陰雲?
「大哥,小弟的肩膀可不是你練功的石牆。」歐陽雨軒笑著一攬他的肩膀,「來,有話和你私下說。」
拓跋雷瞥了一眼正在和父皇以及皇妃聊天的那位天雀國公主,也就是歐陽雨軒的新婚妻子──趙蝶衣。這丫頭向來脾氣很差,喳喳呼呼的,但是今天看起來也有點不對勁?
歐陽雨軒引領者兄長走到附近的一間偏殿中,遣散了殿內的其他宮女。
「事情很嚴重?」拓跋雷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鄭重其事。
「不僅嚴重,而且緊急。」歐陽雨軒收斂起最後一絲笑意,「最近天雀國疫病流行,已經漸漸蔓延到我國邊境。我和蝶衣路過交州時發現那里有一村子的人幾乎都感染上了天花。」
天花?!
這個字眼重重地敲在拓跋雷的心上。
「這麼嚴重?」他也不禁皺緊了眉,「父皇知道嗎?」
「當然不能告訴他。我已經吩咐了地方官,讓他們將此事暫時封口,絕不能透露消息給京中的人。你也知道,這里有一群老頑固,堅持認為天花……也就是鬼痘,是惡鬼散播的詛咒,很有可能他們會讓父皇下旨將那一村的人全部滅族,或是斷絕水糧,任他們死去。」
拓跋雷點點頭,「我去看看。」
「你去同樣會很危險。」歐陽雨軒見他立刻就要動身的樣子,急忙拉住他,「我告訴你這個消息不是讓你拿自己的性命去搏,而是讓你想想看,京都中有什麼厲害的大夫,治療鬼痘可有拿手的辦法?」
「就算是神醫,在鬼痘面前也是束手無策的。」拓跋雷對弟弟笑道︰「你不必擔心,我是得過鬼痘的,不怕。」
「是啊,我差點忘記了。」歐陽雨軒恍然想起來,容顏緩和了一些,「三年前有一次你在天雀國感染天花,被抬著回來的時候,我們差點以為你必死無疑了。」
「那場病害我燒了半個月,差點燒糊涂了,到現在我都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被傳染上這該死的病的。」拓跋雷拍拍額頭,「不過太醫們說過,我出過這次鬼痘之後,以後再遇到便不用怕了,所以還是我去最合適。至于大夫……」
不知怎的,他的眼前忽然閃過那道白色的身影,「對了,最近在東遼出現了一個神秘的天雀國女人,你知道嗎?」
「我剛剛遠道趕回來,哪里還顧得上听什麼關于女人的傳聞?」歐陽雨軒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轉移話題,尤其拓跋雷平時對女人向來是不屑于多看一眼的。
「不知道從哪里突然冒出一個天雀國的女人,現在住在齊格格那邊,據說她曾經治好齊格格郡主妻子的病。」
歐陽雨軒了然了,「大哥的意思是,讓那個女人去幫著治病?可是這畢竟是傳染病。」
「嗯,我去問問看。」拓跋雷做事向來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但是今日他沒有說完就走,而是站在那里遲疑了一陣,問道︰「弘,你听說過『宋初顏』這個名字嗎?」
「沒有。」歐陽雨軒很干脆的回答,又反問道︰「是那女人的名字?」
「嗯。」如果這女人是天雀國有來頭的人,弟弟不可能沒有听過她的名字。如果她與自己有過牽扯,他也不可能沒有告訴弟弟。他們兄弟之間向來是無話不談的。
「怎麼?那女人有什麼特別的可疑之處?」歐陽雨軒難得見他如此遲疑。
「沒事,我會查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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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查明白宋初顏的來歷並不容易。當拓跋雷再度返回齊格格部落時卻被告知──宋初顏已經走了。
「走?她為什麼會突然走?」
齊格格郡主也是深感奇怪,「太子殿下走後不久她就來辭行了,說是要找的人已經找到,要辦的事也已經辦完,執意要離開,無論我怎麼挽留都留不住,甚至連午飯都不吃。我因她幫過我大忙,便送了她一輛馬車。現在,她該走出京城了吧。」
「知道她去哪里了?」
「不清楚,只听護送她出城門的人回稟說,她去了西城門。」
西城門?西邊正是前往交州的方向。拓跋雷不再唆,出了齊格格郡主的府邸,一路策馬狂奔向西城門。
「太子殿下?」西城門的護軍遠遠見到他來,急忙跪下行禮。
「有沒有見到齊格格郡主府中的馬車從這里過去?」
「兩個時辰前剛剛出去,馬車上是位姑娘。」
錯不了,那就是宋初顏乘坐的馬車了。拓跋雷剛要去追,護軍又忙說︰「不過剛才圖圖察的小王爺也剛從這里出去,問起那個姑娘。」
圖圖察的小王爺?拓跋雷蹙起眉,圖圖察的小王爺向來飛揚跋扈,以任性著稱。他心頭一沉,有了不祥的預感。
順著護軍所指的方向,他策馬急追,心中焦慮,只怕宋初顏遇到任何的危險。這女人與他只不過是初識而已,怎麼會讓他如此惴惴不安?難道她與他之間,的確曾有過被他遺忘的故事?
一路追出來數十里地,終于,在策馬奔上一個小山頂時,俯瞰山下,他發現了要找的人──
宋初顏的馬車被圖圖察小王爺攔下時她曾有一瞬間的驚詫。但是當車簾掀起,看到圖圖察小王爺的臉,她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在齊格格郡王府中她曾經見過這位小王爺,當時是為恭賀郡王妃大病初愈,各家貴族王親都派來了代表。這位小王爺代表圖圖察郡王府前來出席,但是他那一天的注意力都不在主人身上,而一直在她的臉上徘徊。
因為不喜歡被人這樣注視,宋初顏早早地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後來小王爺幾次借故來到府中想和她攀談,都被她拒絕。到最後連希亞都開始覺得他煩,一听說他來就拒絕見面。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相遇,只是這相遇實在不是她喜歡的。
「小王爺的來意我知道。」走出馬車,她恭恭敬敬、謙和有禮地先開了口,「但是我要回天雀國去了,不能在東遼久留,只能婉謝您的好意。」
小王爺莫吉挑著眉,從馬背上俯首笑道︰「姑娘不必客氣,小王對妳的仰慕想來妳早就心底明曉。小王家境如何妳也必然能想到,小王特意來追姑娘,不僅是仰慕姑娘的人品才學,更是要表達小王的一片誠意,來向姑娘求親。」
「求親?」宋初顏笑笑,「我不過天雀國的一個草民,實在高攀不上東遼貴戚,小王爺的好意我就心領了。」
「心領哪行,我要妳身領。」莫吉一招手,示意手下人將宋初顏的馬車團團圍住,而護送她的齊格格郡王府家丁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初顏面不改色,負手而立,心中斟酌著該如何躲過這次難關。倏然間卻听到莫吉一聲慘叫,再回眸,只見他本來在空中搖擺了一下的手腕上竟然扎著一支長箭!
「誰?誰這麼大膽,敢傷小王爺?」小王爺的爪牙們驚呼著拔出刀劍四下環顧。
在不遠處的山坡上,一騎黑馬如閃電般卷起沙塵,轉瞬殺至他們眼前,馬上之人高大威猛,如鐵塔一般,看到這個人,所有圖圖察王府中人都嚇得肝膽俱裂,莫吉本來還在如殺豬一樣的嚎哭,破口大罵,但是對視上他的黑眸時,哭聲驟然停止,就好像嘴巴里被人塞了一記鐵拳。
「滾回你的王府去,讓你爹好好管教,沒我的旨令,一個月之內不許出王府大門半步!」拓跋雷冷冷喝令,「立刻從我眼前消失!」
他的聲音並不響,但是听在圖圖察王府人耳朵里簡直是震耳欲聾,聞聲喪膽。
莫吉甚至顧不上拔掉自己手腕上的長箭,就連忙掉轉馬頭往反方向狂奔。他的手下們則以更快的速度飛快逃命。
「太子殿下的威風果然無人能敵。」宋初顏靜靜地望著他,嘴角是一抹苦澀的笑意。
從沒祈求過能有救她的英雄出現,但這英雄還是來了,而且是她最最想見又最最怕見的人。
「為什麼走得這麼急?」拓跋雷跳下馬,劈頭就是這一句,說完發現自己的口氣有點不善,竟然像是在埋怨?他咳嗽一聲以緩和自己的古怪腔調,「我有事找妳。」
「什麼事?」
她清澈的眸子彷佛可以將所有面前的人和事都倒映出來,讓拓跋雷常有瞬間的恍惚,似乎在她這樣的眼波下會怦然心動。
「東遼與天雀的邊境發生了疫病,不知道妳可不可以去幫忙?」
「疫病?什麼病?」
「鬼痘,也就是你們天雀人說的──天花。」
「天花……」宋初顏喃喃念著,眼中的悵然之色更深,「為什麼又是它?」
「怎麼?妳的確遇到過這種病?」听出她的話音,知道她必然有經驗,他不由得喜上眉梢。
她卻深深地看著他,「難道你沒有遇過嗎?天花有多厲害,你應該是知道的,因為你……差點因它送了性命。」
拓跋雷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直視進她的瞳仁中,「妳是誰?妳怎麼會知道我的事情?」
她避開他的眼楮,「太子殿下的事跡在這東遼土地上豈是秘密?我要知道並不難。」
「但我不以為這些事是妳听來的。」
「那您認為又當如何呢?」宋初顏咬緊下唇,「我並沒有要勾引太子殿下的意思,也沒有刻意打听殿下的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皺緊眉,「也別用『勾引』這個字眼,玷污了妳自己。」
她的睫毛一顫,「殿下認為我能治好那些生病的人?」
「我听說妳曾經治好過齊格格郡王妃,可見妳通曉一些醫理,妳或許不知道,天花在我國猶如死神降臨,一旦這個消息傳開,那一村的人可能都會送命。」
「和天雀國的情形何其一致。」她輕輕嘆息。「只不過天雀國的百姓卻還能想出沖喜的方法來保全人的性命。」
「沖喜?」這一句話她是用天雀語說,所以他認真想了很久才能明白她在說什麼。突然間,胸口又有那種被人重重捶擊的感覺!記憶深處不知道從哪里飄來一段對話──
「你知道沖喜嗎?」
「沖喜?」
「就是在非常時刻將兩個也許本不相干的男女用婚姻綁在一起,希望借著這場婚事的喜氣沖走霉運。」
「這樣有用?」
「我不知道,但我不認為這樣有用。生死有命,如果一場婚禮可以趕走死亡的話,那人世間就永遠只有生沒有死了。這是絕不可能的。」
他神情的變化她留意到了。她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有話要問他,卻沒有問出口。
「走吧,」她說︰「帶我去那個村子,看看我能不能幫得上忙。」
她這樣痛快的答應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妳肯去?不怕危險?」
「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便不會再懼怕死亡了。」她提起裙角走上馬車,「希望在天黑之前趕到我們要去的地方。」
拓跋雷看了一眼站在馬車旁邊一直嚇得目瞪口呆的車夫,「你,回去告訴齊格格郡主,讓他派人轉告二太子,就說我這里按計劃行事,需要他的幫忙。」
這句話大概是因為繞了好幾個彎,讓車夫有些愣神,木木地重復他的話卻怎麼都重復不對。
車內的宋初顏伸出一只手,手中有張紙,已經寫上了字。
「將這張紙帶給二太子,但是除了他之外,不要讓別人看到。」
拓跋雷先接過那張紙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的都是藥材以及所需的人員。她的心思如此細密又出乎他的意料,不由得大喜過望。
「看來有妳在我身邊,事情就好辦多了。」他將紙丟給車夫,「照宋姑娘說的做。」
「可是這馬車……」車夫示意若他離開就無人可以駕車。
「我來趕。」拓跋雷將自己的韁繩拴在車轅上,「天狼,走吧,去交州。」
天狼似是听懂了他的話,輕嘶一聲,放蹄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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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宋初顏沒有再開口說話,拓跋雷本來也不是多言的人,但是這樣沉默著前行卻又讓他覺得很憋屈。
「妳家中還有別的親人嗎?要不要我給他們帶句話?」他終于還是先打破沉默。
「只剩下一個弟弟了,小文。但他年紀還小,出來時我把他托付給了鄰居照顧。」
「哦,父母都不在了?」這一句話只是他在代她感慨,雖是問句,卻沒有讓她回答的必要。
沉默片刻,她還是回答了一句看似無用的話,「是啊,都不在了。你覺得驚訝?」
這該讓他怎麼答?說驚訝?本來他們就不認識,無親無故的,他沒道理該知道她家的一切。說不驚訝,就好像樂得人家父母早死。
「難為妳了。」他也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于是兩個人又繼續沉默。看來他與她之間實在是很沒話說,以他的性格,雖然不愛多說話,也不像歐陽雨軒那樣討人喜歡,但還不至于被人如此冷落吧?
拓跋雷一手駕著馬車,一手從天狼的馬背上扯下他隨身的一個背囊,那里面有酒壺。喝酒,可以佔住自己的嘴,也可以讓他心情愉悅。
酒香四溢,一會兒便飄散開來,這一回宋初顏主動開了口,「殿下在喝酒嗎?」
「嗯。」他只恨自己帶出來的太少,實在舍不得多喝。這酒是他最愛的一種,卻不是宮中釀造,而是出自京都街邊一家小酒鋪,每隔幾天就會讓人買來一壺,這酒又不比別的酒,必須新釀新喝才有味道,所以身邊總是只能帶上一小壺。
「這酒里有藥味。」她在車內又道。
听人和他談酒,拓跋雷不由得來了興致,將車簾掀開打在車篷之上,笑道︰「是啊,老板說這酒里泡了人蔘當歸,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藥材,所以味道才這麼特別。」
「這種酒里雖然有藥,但還是少喝為妙。」她幽幽地說︰「酒多必傷身,殿下現在仗著年富力強,便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但酒畢竟是酒,不是水,不能拿來當水一樣的喝。」
他並不介意,只是笑道︰「妳這話倒和弘的母親說法差不多。」
「弘?」她想了想,「是幼時和你比賽騎馬爬樹,總是贏不了你的那位弟弟嗎?」
他的笑容一凝,「妳怎麼會知道我兒時的事情?」這些事都是他小時候和歐陽雨軒的私事,不比他當初親手殺狼王那樣會傳播四野。
她一笑,繞過他的問題,「弘的母親是天雀人吧?天雀的女子是喜歡勸丈夫少喝酒的,不像你們東遼的女子,把能喝酒當做天生豪放的脾氣。」
話出口,頓覺不對,她怎麼會扯到丈夫妻子上去了?一瞬間,臉頰有些發燙,但是對面這個大心眼兒的男人全然沒有察覺到她話里有什麼問題,興致勃勃滔滔不絕地和她講起了「喝酒經」。
「我們東遼的女孩子愛喝酒是真的,但喝酒肯定不會傷身體,否則為什麼你們天雀的女人一個個都弱得好像沒長出翅膀的鴿子,必須要圈養在籠子里,而東遼的女孩子卻像是強壯的小鹿,可以隨意地馳騁在草原上。」
「你很自負。」她笑了,「這樣的比喻有點詆毀的味道。天雀的女孩子難道就都那麼嬌弱嗎?」
他回頭瞥了她一眼,「或許……妳不是。」
她的眼波閃爍,「怎見得我不是?」
「普通的天雀女子不會這麼只身一人跑到東遼來的,她們沒有這份膽量。」
「那是您還不了解天雀的女孩子。」她淡淡笑著,笑容恬靜安詳,「為了尋找一個心中的答案,我們天雀的女子也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她的話,平淡中卻蘊含著讓人為之震撼的力量。拓跋雷越來越覺得自己不能小覷她了。
此時夜幕低垂,前面點點燈火開始閃爍。
他一揚鞭,「交州到了!」又回頭說了一句,「若妳害怕,現在退出還來得及,這本是我們東遼國的災難,妳不必非要牽扯進來。」
「殿下找到我,救我于危難之中,就是我的恩人了,我既然答應了殿下,自然一諾千金,更何況……」她的眼波中彷佛映進了遠處的燈火,明亮跳耀著,「殿下不會讓我死的,對嗎?」
他的心尖處猛地被一股力量抓了一把。
「是的。」這一句承諾,不自覺地從唇齒中流出,像是魔法一般,讓她的臉上煥發出完全不一樣的神韻。
這時候,他忽然明白為什麼東遼國上至圖圖察小王爺那樣的皇親貴戚,下至阿克力那樣的普通侍衛都會為她動心──
這樣的一個女人,寧靜如水,卻堅韌如山,在她的眼中永遠蕩漾著溫婉智慧的光芒,讓人忍不住想尊敬她,又想保護她。
「我會保護妳,絕不讓妳受到一點傷害。」如同被蠱惑了似的,他堅決的又追加了更重的承諾。
斌為東遼太子殿下的他,一諾何止千金?
宋初顏在胸前緊緊交握住自己的雙手,像是要將他的承諾都攥握進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