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戲女皇 第八章

赫連爵此時正陷于震驚之中。

萬俟等人按照他的計劃順利來到了卞城與他會合,卻帶來了讓他無法置信的消息。

彬在地上,萬俟沉痛地請罪,「請將軍治我死罪,我沒有將陛下保護好,有負將軍重托!」

「萬俟,你起來,現在還不是懲罰誰的時候。」他努力讓自己從暴怒中平靜下來,冷靜思考,「陛下到底是怎麼失蹤的?」

「那夜我們投宿在一家客棧,半夜里所有人都昏昏沉沉地睡熟了,一覺醒來已天亮,我去向陛下請安,就發現房中空無一人。陛下不會武功,絕對不可能一人單獨走遠,顯然是被人抓走了。」

赫連爵追問︰「有什麼可疑之人在附近出沒嗎?」

「有。在我們投宿當日,有幾個外地人也要投宿那里,本來我是堅決反對的,但是陛下心存仁厚,說為他們留幾間樓下的房間,不願意以勢壓人。但是陛下失蹤後,那幾個人也不見了蹤影,我去問掌櫃的,掌櫃的說全店的人都睡著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

濃眉糾結,赫連爵想了一陣,問︰「他們是否知道你們的身份?」

「應該不知道。我在外人面前都只叫陛下『主子』,而我們隨身的一些信件公函都在我的行囊中,並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我猜對方應該是先下了迷藥將我們迷倒,然後將陛下帶走的。將軍,如果他們不知道擄走的人是陛下,也許陛下還會安全?」

「不,那樣也許會更糟。」他的十指緊扣,這輩子他從來沒有面對這樣棘手的難題。

如果對方知道君月是女皇,或許會殺她,但更或許是放她,乞求饒恕,因為殺女皇的重罪是沒有人願意輕易背起的。

但是如果他們不知道君月是女皇,只將她當作一個普通的美貌女子擄走,那她所要面對的就不只是生命危險這一件事了……

想到心驚之處,他頭一次產生恐懼感,急切地問︰「你們有沒有找過?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我們一路打听過來,那些人的穿著長相比較特殊,所以路人有不少記得他們的。按照路人的指示,似乎他們也到卞城來了,所以屬下這才快馬趕來告知將軍這個消息。」

「穿著長相很特殊?怎麼說?」

「他們的膚色比血月一般的百姓要黑,穿的衣服也要厚許多,尤其是頭上,都扎著布帶子,雙手的老繭特別厚,像是經常干重活兒。」萬俟的觀察的確細微,但他深恨自己沒有早點對這些奇怪的人加以防備。

赫連爵听列這番形容陡然血液倒流,手腳冰涼,因為他突然間明白是誰擄走了君月。

頭上扎布帶,膚色黝黑,雙手老繭厚重……這根本是此地守將孫英對他談及關于海盜的描述!

近日海盜突然從海上銷聲匿跡,他一直派人出海追尋他們的下落,但是萬萬沒想到這群海盜居然上岸了?不僅大膽潛入卞城,甚至潛得更加深遠,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抓走了君月!

他的聲音冷若寒劍,「通知孫英,傳令下去,全城搜索,務必要把那群海盜的藏身老窩找出來!如果陛下傷到哪怕一絲一毫,我也要他們拿命來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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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月並沒有赫連爵想的那樣糟糕。

雖然這群海盜意識到她不一般,但是他們的首領並沒有將她捆綁起來,而是讓她單獨留在一間屋子中,不許她隨意到外面走動。

君月所在的小屋只有一扇門和一個窗戶,外面都有人把守,以防她逃跑。事實上,這個小院子到處都有他們的人,僅憑她的力量是不能逃出去的,所以她決定暫時留在這里,靜靜等待時機。

天快黑的時候,對方派人送來了飯菜,君月瞧了一眼,都是些清粥小菜,沒有立刻拿起筷子。

送飯的人看出她的神情,沒好氣地罵,「怎麼?還嫌棄飯不好吃嗎?不想吃就別吃!」

「楊子,別對咱們的客人無禮,客人想要什麼你就出去買點來。」那個虎臉男子走進來。

叫楊子的男子哼聲回話,「還當祖女乃女乃供起來了?」

「誰讓你把人家擄到這里來,當然要你負責好人家的飲食起居。」虎臉男子踢了手下一腳,喝道︰「還不快去!」

「不必了,這些東西我也是能吃的。」君月將食盤接過來,「多謝了。」

虎臉男子瞅著她坐在床邊,很斯文地吃著青菜,雖然吃了,但是明顯並不合她的口味。

「姑娘家中都吃些什麼?」他問。

「也無非是些普通的菜。」君月輕描淡寫地帶過。

「普通的菜,但是做法一定很講究。」那男子說完沉默片刻,忽然問︰「姑娘認識君月陛下嗎?」

君月手中的筷子一停,偏頭看著他,「你問她做什麼?」

「只說你認不認識吧。」

她斟酌著回答,「宮中大宴的時候曾經見過幾面。」

「君月陛下比起先皇來說怎麼樣?」

她笑了笑,「你指什麼?」

「為人處事上。」

君月很認真似的想了想,「先皇為人嚴謹,剛正不阿,君月陛下……應當是采取懷柔政策吧,對人滿和氣的。」

「只怕不會叫的老虎咬起來更厲害。」

她故作不解地問︰「你問陛下做什麼?」

「這與你無關。」虎臉男子臉色一沉,停了一會兒,又笑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不解,比如我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出現在這里,為什麼不能放你回去?不過我再次向你保證,我不會要你的性命,等我們的事情辦完就會放你回去。」

「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話呢?」君月放下筷子,「你們在我面前並無任何信譽保證。」

虎臉男子咧嘴一笑。「現在你不得不信,因為如果我們要殺你的話,真的是易如反掌。」

「我知道。但是,留著我的性命說不定對你們也有用處,不是嗎?」她眸光晶亮,一下子點出了男子心中的話。

那人臉色微變,呵呵笑道︰「還真是個聰明的女人。我這輩子很少看到聰明的女人,大多數女人又笨又蠢,只關心自己手中的珠寶衣服,或是權力有多少。」

「那是你看的女人實在太少了。」君月微笑,「女人的眼中不僅有珠寶衣服和權力,對于女人來說,還有很多更寶貴的東西。」

「比如說?」他挑了挑眉,「我想不出你們心真會看重些什麼,你該不會想說

是……感情吧?」

君月思付著,細細審視他的表情,忽然問︰「你曾見過什麼女人將權力看得很重?」

她冰雪聰明,並沒有完全跟著對方的思路走。血月國雖然是女皇執政,但是除了皇室繼承人之外,真正擁有權力的女人並不多,在大多數平民百姓的家中,還是男主外、女主內的相處模式。

虎臉男子哼哼笑,沒有被套出話。「這個……我就不便說了。」

「好吧,你不說我心中也清楚。那麼,我現在就只能乖乖坐在這里等你放我離開了?」

那人又沉默片刻,不答反問︰「赫連爵是個什麼樣的人?」

「赫連爵?你不了解他嗎?」

「從沒有照過面,不過听說這人很難對付。」

「要我怎麼和你說呢?」君月苦笑,「你認定我和他認識,而我現在又被你所囚,如果想利用他對你不利,我就不該實話實說。」

「但顯然你不是個喜歡說謊的女人。」對方目光如炬,將她看得很透。

于是她只能繼續苦笑了。

「赫連爵這個人……我其實也不十分了解。」她覺得這句話並不違心,對于那男人,她所了解的遠北他的本性要少得多。「他,是個很難用常理推測的人。」

虎臉男子撇撇嘴,「這是在恭維他吧?看來你對他的印象不錯?」

「我是平心而論。因為我們評價任何人的時候,都不好用三言兩語帶過,尤其這個人,我不知該怎樣向你描述。」

「听說赫連爵長得不錯?」

一想起赫連爵那張臉,她唇邊就不禁泛起淡淡的笑意,「的確還不錯吧,否則也不會傳說他放浪不羈,風流……而不自束。」

「這樣的人,為什麼現在的女皇要把他大老遠地召回來?難道是女皇看上他了嗎?」

君月困窘地別過瞼,「女皇召他回來是為了國政,而不是為了什麼私情,如果他一點本事都沒有,女皇絕不可能特地召他。」

「或許吧,不過也沒听說他回來之後有什麼建樹啊!」虎臉男子口吻輕蔑,「只听說他周旋在女皇和兩位公主中間,又和丞相鬧得不愉快,這種人一天到晚攪得雞犬不寧的,我還真看不出他有多厲害。」

她瞅著他笑,「那你們現在躲在這里做什麼?堂堂正正地出去,如果踫到了,就和他一決雌雄不就好了?」

虎臉男子臉色再變,有些生氣的想結束談話,「你懂什麼?我們避其鋒芒也是戰術之一。」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君月笑言,「你也很懂得兵法之道嘛。」

那人正朝外走,忽然回頭盯著她。「你不是個簡單的女子,我會查清你的底細和來歷的。」

她偏頭嫣然一笑。「希望在你查清我之前,我可以知道你們的來歷。不過,我是否也可以要一些東西打發在這里的無聊時間?」

「要什麼?」

「嗯……比如說買點書給我看,我要的不多,只要三五本就好。」

虎臉男子想了想,點頭。「好,你開個書單,我叫人去找給你。」

「多謝了。第一本是司空皇朝般若尊者的《佛羅那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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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城搜遍都沒有君月的消息,赫連爵的眉峰得更緊了。

「就算是找不到陛下,這群海盜也不會無緣無故失蹤。」他反覆思忖之後,堅定地說︰「再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找出來!還有哪里沒有擦過嗎?」

「都找遍了。」萬俟回話,「除了孫將軍府之外,就連周圍的廟宇我們都搜過了,連和尚都沒有放過。」

「孫英呢?這幾天他都沒有到這邊來,他人去了哪里?」

到達卞城之後,赫連爵一直在海邊一座軍營中辦公,按理說,每天孫英都應該來見他一次,但是連著三天都不見蹤影,

赫連爵的副將回稟,「孫將軍這幾天一直染病在身,所以不能前來。」

「染病?」他冷笑一聲,「病得好巧啊,這麼多年他一直為國操勞,是該病一病了。既然他下來,那本將只好屈就于他,登門采病了。萬俟,備馬。」

走出,一路騎馬來到孫府,門口家丁不認得萬俟,口氣強硬地阻攔,「你們是哪里來的?有沒有給我家少將軍遞過拜帖?別沒頭沒腦地就住里闖!」

萬俟這兩天因為君月失蹤一事心懷愧疚,一肚子的冤氣不知道住哪里發泄,听到對方說話這樣輕蔑,立刻暴怒,「什麼拜帖?去通知你們家少將軍,我們赫連將軍過府探病,讓他出來迎接!」

「不必。」赫連爵從後面走上,手中馬鞭一揚,似笑非笑。「既然人家少將軍病了,當然不能讓人家出門迎接,萬俟,還是我們自己進去吧。」

赫連爵看也不看周圍已經嚇得呆若木雞的家丁,直接向里走去。

走沒多遠,又有幾個人慌張地沖上前阻攔,「赫連將軍請稍等,我們少將軍說了,無論誰來都要先稟告他知道,否則我們會受責罰的。」

「小小的卞城水軍統領,竟然有這麼大的排場?若今日來的是陛下呢?也要站在烈日下苦等嗎?」幽冷地盯了那幾人一眼,赫連爵甩下一句話後繼續向前行。

這座院落遠比他想的要大,走了半盞茶的工夫居然還沒有走到底。

然後,忽然間孫英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還在身上套外衫,像是剛從床上爬起,跌跌撞撞的樣子,來到他面前,笑道︰「赫連將軍怎麼親自過府了?我這幾日生病,沒有到軍前報到,將軍勿怪。」

赫連爵看著他,狀似關切地問︰「少將軍生的是什麼病?看你紅光滿面,精神抖擻,這病的發病癥狀還真的很奇特啊,」

孫英眼中閃過一絲古怪的光芒,嘴上仍在笑。「一路上跑過來的,難免跑得臉紅耳熱。」說著連續咳嗽幾聲,仿佛胸悶氣短,隨時都要暈倒似的。

有府中的下人連忙攙扶住他,一個下人對赫連爵笑道︰「赫連將軍,我們少將軍真的是病了好幾天,今天才剛能下地,不信您可以問榮年堂的大夫。」

「混帳!本將說話,何曾允許你隨便開口的份?」赫連爵陡然翻了臉,「少將軍,府中的下人是該管管了。」

孫英不等他說完,已經揮手給了下人一個耳光,痛斥,「沒眼楮的東西!怎麼敢在赫連將軍面前放肆?沒看到我在赫連將軍面前都要點頭哈腰,低三下四地說話嗎?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也敢爬到我的頭上去?」

赫連爵聞言眉骨微沉,孫英說話夾槍帶棒,指桑罵槐的口氣他如何會听不出?于是輕輕冷笑一聲之後,慢悠悠地向前走著,一邊又問︰「最近海盜有入城跡象,少將軍得到這方面的消息了嗎?」

「海盜入城?」孫英顯得很吃驚,「不可能吧?他們向來只在海上活動,從來不到陸地上來的。」

「難道少將軍覺得我在和你說謊?」

「呵呵,那倒不是。」

「那就請少將軍調派你的人馬幫我全城摟捕。」他盯著對方的眼楮,心中的怒氣已經積蓄到了一定程度。

自從他來到卞城之後,孫英這個人一直陽奉陰違,不主動配合,無論他做任何事,都只能調派自己的人馬去做,現在稱病不見不說,還下令他的部下沒有得到他的手諭,絕不能動一兵一卒。

若不是看在他是地方將領,還有需要倚重的地方,他早就準備對他不客氣了,現在他按捺著脾氣親自來見,也算是給對方一個台階下,若是孫英遺要推三阻四,他便要準備采取非常行動。

但這一回孫英並沒有故意推托,而是滿口答應,「好,好,赫連將軍說什麼就是什麼。來啊,拿我的調軍虎符給赫連將軍。」

沒多久有人便送來一對銅鑄的虎符,孫英說︰「手持這對虎符,將軍可以隨意調派我城內的三萬大軍,這下赫連將軍可以放心了吧?」

他痛快的轉變讓赫連爵心中起疑,但是一時間也找不出破綻,于是他沒有再留在孫府,隨便客套了幾句勸對方靜心休養的話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只是才剛走出將軍府,忽然看到一個皮膚黝黑的人從不遠處的街道一閃而過,他敏銳地看到那個人的人影,心頭一動,低聲吩咐,「萬俟,跟上那邊那個人,看他去哪里?」

萬俟一閃身就跟了過去,片刻後悄然返回,低聲回稟,「將軍,那人進了孫府一個側門。」

赫連爵眸色幽深如墨,「看他剛才手中好像拿著幾本書,你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麼書齋,問老板是否曾經賣給一個這樣的人書籍,再問問對方是否常來買書,買的都是什麼?」

萬俟領命再次離開。

回頭看著孫府的牌匾,赫連爵心中冷冷一笑。如果他猜的沒錯,孫府中必然隱藏著巨大的秘密,剛才那個人的膚色不同于一般的卞城百姓,很像傳說中的海盜。

身為卞城守將,孫家與海盜作戰多年,功勞卓著,難道他們竟敢與海盜私下勾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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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月從那個叫楊子的人手中接過幾本書,微微一笑。「多謝了。」

他沒好氣地抱怨,「就這麼幾本書,讓我跑了大半個城。這個叫佛什麼經的書是什麼東西?我怎麼一句話都看不懂?好幾個書齋都沒得賣,難道是天書嗎?」

她笑得很和善。「不是天書,只是一本很高深的佛家經典,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講給你听。」

「算了吧,我可不要听這種貓叫一樣的念經。」楊子擺著手,匆匆出門,君月悠悠一笑,手指撫模過書皮上的幾個字。

《佛羅那經典》。這本書在血月國喜歡讀的人並不多,買到它實在是不容易,但是她要這本書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讀,眼下她還沒有鎮定自若到有閑情逸致去研究經書,只是當自己被困于這方寸之地的時候,她必須盡一切努力將自己的消息通報到外面去。

但……從書齋買到這本鮮有人購買的經書,只不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赫連爵現在一定忙于四處尋訪她的下落,是否能發現這一點小小的蛛絲馬跡,從而找到她的所在呢?

這是一個勝算不大的搏注啊。

萬俟氣喘吁吁地追上了赫連爵,「將軍,孫府附近有三家書齋,都說剛才有個個子高大,膚色黝黑,口音好像外鄉人的男子去買書,書單在這里。」

接過書單隨意一瞥,瞳眸立刻凝注在其中一個書名上——《佛羅那經典》。

萬俟發現他的神情有了微妙的變化,就好像是發現獵物之後的激動,急忙問︰「將軍,這書單說明什麼了嗎?」

「《佛羅那經典》,這是陛下喜歡讀的經書。」他知道她的這點愛好,不僅因為曾在殿門外听到她和司空明興奮不已地提及這書名,後來與她纏綿一室的時候,也曾在她的床頭看到這本書。

「可是,也許是府內有人要看這本書?」萬俟還不敢確定這個消息背後的答案是否與君月有關,盡避他更加熱切地期待。

赫連爵無聲一笑,五指捏緊手中的書單,堅定地搖頭。「錯不了,陛下就在孫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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