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栽了! 第二章

「今年的稅收似乎減少不少,庫銀少于前兩年,你們幾個怎麼解釋?」

冷厲的雙目掃過面前一干臣子,皇甫夜音色凝重。

「啟稟皇上,去年國內遭旱,先皇下旨減免地方稅收……」

「朕問的是今年,不是去年。」他打斷了戶部尚書的話,「回話時記得掐頭去尾,只說最關鍵的東西,朕不喜歡听人唆。」

「是是。今年雖然雨水豐沛,但是去年的大災造成農收仍需三年的休養生息才能完全恢復,因而地稅較之前兩年少了兩成。」

「這一點還說得通,但是,為何慶毓坊的絲織品上呈的數量比以往少了許多,難道絲織品也遭了大旱嗎?」

昂責督管慶毓坊織造戶的內宮總管聞言,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回稟萬歲,因為去年先是國內遭旱,而後又和西岳開了戰,盛產桑樹的桑榆嶺幾經遭難,桑葉產量銳減,使得蠶蟲的存活率大大下降,慶毓坊的蠶絲供給一度中斷,導致今年的成品數量不如去年。」

皇甫夜靜默片刻,眼眸抬起,穿過殿內的幾人,直視殿外,揚聲道︰「什麼人又到了?不要總是在門口等著朕叫你。」

門口值守的太監忙進來跪稟,「童傾故在殿外候旨。」

「叫他進來吧。」

童傾故緩步從殿外走進,頭低垂著,穿過眾位臣子,跪在大殿中央,「草民童傾故,參見聖上。」

「你既然已經在蘭苑閣任職,就不算是草民了。」皇甫夜板了一天的面孔在此時慢慢舒展開,「知不知道朕為什麼突然宣召你見駕?」

「聖上恩寵,小臣不敢妄自臆測聖心。」

「童傾故,你今天很拘謹啊,朕第一次見到你時,你不是這個樣子的。」皇甫夜居然笑了。「抬起頭來,看你認不認得朕?」

童傾故遲疑片刻,緩緩抬起頭,秋水般的眸子困惑地投向坐在大殿上方的皇甫夜,一瞬間,俊秀的面龐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原來你……草民該死,出言輕率,有辱聖駕。」

「你讀書不少,但是不要把自己讀死了,說話這樣文謅謅的,是想討好朕嗎?朕可不喜歡听。」皇甫夜微笑著走下寶座,抬抬手腕,「起來吧,別跪了,朕找你來可不是要治你的罪。你們先下去吧,朕有話要和童公子單獨談。」

最後一句話是說給殿內的其他臣子听的。

幾位重臣不由得互相對視一眼,似乎都是在問︰這童公子是何許人也?為什麼他一進來就使得龍顏大悅了?

無論如何,今天皇上起初心情不好,難得此時開恩放人,他們當然要趕快溜之大吉了。

殿內很快就走了個干淨,只剩下皇甫夜和童傾故。

「當日你不認識朕,和朕說的話,還記得嗎?」

「草民當日胡言亂語,記不得自己曾說過什麼。」童傾故很尷尬地垂著頭。

「忘了?朕可不信。」皇甫夜哈哈一笑,「好了,朕說了不是要治你罪的。你應該想得到,朕身邊很少有人敢和朕這樣輕松自然的說話,朕最近一直想找個人做朕的陪讀,但是那群大學士不是太老就是太迂腐,朕不喜歡叫他們陪。」

頓了下,又說︰「難得偶遇到你,一表人才,說話很可親,學識又不錯,所以朕就相中了你。怎麼樣?怕不怕伴君左右?」

童傾故神情古怪地問道︰「聖上……說的是真的?」

「當然,君無戲言嘛。」

他悄悄握起拳頭,斟酌片刻後驟然跪下,「微臣謝恩!」

「改口改得挺快。朕若不封賞你,對不起你這句話。從今日起你就是朕身邊的四品御前陪讀。這個官餃可是專為你特設的喔。」

「微臣謝主隆恩。」

皇甫夜轉過身,看著案台上那一堆的奏折,忽然心思一動,問道︰「童傾故,你對國事了解多少?」

「微臣是東岳人,應知道一些東岳事。」

「今年的庫銀少于往年,剛才我問起那些官員,每個人都有一大堆的道理,但是,朕總覺得沒說到重點上,你知道為什麼嗎?」

童傾故沉吟了會兒,忽然問道︰「聖上剛才請的是管錢糧的戶部大人,而沒有請兵部和禮部尚書。戶部雖然統管錢糧,但是入多出少,兵部和禮部卻是花錢大頭。萬歲說庫銀減少,看的是國庫總額,還是實際的年收?」

皇甫夜的目光灼灼,「你果然聰明。問得好。朕其實在意的是國庫,只不過剛才那幾個人都沒有理解朕的意思。朕以稅收詐他們的話,是想看他們肯不肯說實話,沒想到他們拉東扯西的來搪塞朕,讓朕很失望。」

「戶部尚書大人也會有他的為難之處,同朝為官,若沒有真憑實據,他不好攀扯別人。微臣听說,去年我國與西岳數度交戰,每一次都難免勞民傷財。先皇過份重視農耕和絲織,以此強國,但是對于現在的東岳來說,這兩樣已經遠遠不足以撐起東岳百萬民眾的胃口了。」

「听起來你像是要和朕做一篇學問?」皇甫夜有點驚訝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在皇位上坐下,很認真地點點頭,「你繼續說。」

「我東岳的土地只有三分之一適合農耕,而絲織是貴族的奢侈品,普通百姓消費不起。海外其他國家原本視慶毓坊出產的絲織為極品,百年來一直積極購買,使大量白銀流入國內。然而,自從慶毓坊上代掌門將絲織技術漸漸轉授給國外人士之後,慶毓坊的絲織已不如以前那樣珍稀,價格和需求量自然也就降下來了。想必這會讓我東岳損失不少的銀子。」

「不錯。」皇甫夜很不悅地說︰「朕不明白為什麼先皇竟然同意慶毓坊如此做。」

「先皇大概是想借此和國外修好吧?或是以此為代價,換得更多有價值的東西,比如,冶鐵之術?」

「這你也知道?」皇甫夜更吃驚了,「這是朝內的秘密。」

「朝內知道的事情,其實就不會是秘密了。大臣們會把這些事說給自己的妻子听,貴婦們的口口相傳又會將這件事傳到街頭巷尾。」

「女人果然不可靠。」皇甫夜冷哼一聲。

「聖上,這話就未免武斷了……」

「不要和朕討論關于女人的事情,繼續說下去。」

「是。先皇換來了冶鐵之術,但是並沒有將其發展壯大,先帝重視農耕勝于一切,忽略了冶鐵之術。但近年來一把好劍的價格早已高過一匹絲綢。我東岳有數座山峰潛藏鐵礦,聖上若是將此業交給心月復大臣去暗中操作,三年之內,冶鐵之術若有大成,必然可以幫我國重新賺得大筆白銀。」

皇甫夜欣賞地看著他,「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心思竟然如此縝密,見解也很是獨到。朕果然沒有選錯人。」

「謝聖上謬贊。」童傾故露出盈盈笑意。

這是他入殿後第一次展開笑顏,竟然如春花冬雪一般明麗,讓皇甫夜驟然一愣,忽然覺得心中有哪里覺得不對勁,卻又找不出原因。

他深深凝視著童傾故,低聲道︰「你是塊寶,朕可要小心收藏。」

童傾故笑容一凝,明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難解的心語。

「啟稟萬歲,內宮總管求見。」太監這一次不敢怠慢,有事立刻通稟。

可皇甫夜非但沒有贊賞他,反而露出更加厭煩的表情,「他又來做什麼?難道剛才被罵得還不夠?讓他爬進來!」

太監嚇了一跳,想不到自己不通稟不是,通稟也不是,這個小位置也真的不好坐呢。他低聲對臉色煞白的內宮總管說︰「大人請進。」

內宮總管大概是被皇甫夜的一句話嚇到,真的用爬的進了大殿。「微臣打擾聖上實屬無奈,因為有件大事不得不立刻通稟。」

皇甫夜冷冷地盯著他,「皇宮失火了嗎?太後被劫了嗎?有什麼事,講!」

「是、是皇上召選的那四位新貴人……」

「怎麼了?今日該是她們一起入宮的日子,難道有人攔著轎子不讓朕娶老婆不成?」

「不是。」內宮總管只覺頭皮發麻。「事實上,蘇貴人、許貴人和張貴人的轎子早已進了宮,但是顧貴人的轎車一直不見蹤影,微臣派人去催,居然得到消息說,這位顧貴人……不見了。」

「不見了?」皇甫夜蹙起眉心,眼前閃過那一串刺眼的黑痣,「什麼意思?」

「丞相府說一早就不見了顧小姐的蹤影,丞相大人說家門不幸,稍後會親自來向聖上請罪。」

「請罪?」眉心蹙得更緊,他隨口問向站在身側的童傾故,「你知道丞相是什麼意思嗎?」

「大概……是這位顧小姐不想入宮吧?」他緩緩回答。

「豈有此理!」皇甫夜一拍桌案,怒而起身,「難道朕後宮的位置辱沒了她嗎?傳朕的話,朕不要見丞相,讓他先去把自己的好外孫女找到。那個顧小姐如果不想入宮,就到朕的面前來,當面說清她心中所想。大婚之日,新娘子逃跑,朕可不想成為後宮和朝臣們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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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顧青彤並沒有被找到,這位千金小姐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居然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似的,即使顧丞相出動全府家丁去找,也逼尋不著。

他幾次要求進宮面聖,都沒有得到皇甫夜的恩準。

所以,當顧丞相拉著老臉在臥龍宮門外長跪不起時,皇甫夜在殿內才淡淡地說了一句,「朕說了不見他,並不是不給他面子,而是在沒有找到顧青彤本人之前,朕和他無話可說,無謂的請罪之詞說給朕听又能怎樣?朕一天到晚听到的謝罪之詞還少嗎?讓他回府去,否則他就是跪到明天,朕也不會見,不要白白辱沒了他丞相的氣度。」

在皇甫夜身邊默默抄寫一卷《秋水長天圖》的童傾故悄悄抬起頭,向殿外看了一眼。

皇甫夜捕捉到了,問道︰「愛卿是想為丞相求情?」

童傾故沉默一瞬,「聖上,天下女子多如繁星,三位貴人又是一時之選,這位顧小姐若是不肯入宮……」

「朕就不該強求,是嗎?」他冷冷道︰「你可知道,朕身為一國之君,就應該有一國之君的威嚴,如果朕下的旨意他人可以輕易背離違抗,那朕如何服眾?一個小小的女子都敢抗旨,公然羞辱朕的顏面,朕豈能容她?」

「聖上若是找到她,難道要殺了她?」童傾故幽幽問道。

「殺她?和顧衛兩家翻臉?哼,朕不會的。對女人,朕自有辦法。」

童傾故又默然無語了。

皇甫夜在上面探頭看下來,「朕讓你抄一卷書,你怎麼選中這卷《秋水長天圖》?」

「這是先祖皇帝為潘皇後所著,不同于一般的經傳子集,有特別的意義。」童傾故下筆流利,字跡清秀工整。

皇甫夜一笑,「你好像對宮中的女人特別好奇。其實依朕看,這《秋水長天圖》是先祖的一個敗筆。好好的一國之君,為女人親自樹碑立傳,平日里還和皇後討論朝政,這豈不顯得先祖的無能?朕不會做這種皇帝的。」

「萬歲眼中,女人是什麼?」

「是玩物。」皇甫夜直白的回答。

童傾故一震,低聲問︰「怎麼講?」

「這天下是屬于男人的,女人只負責傳宗接代和取悅男人,她們不需要具備掌管天下的能力,也不能有此能力,否則天上為何只有一輪紅日?明月再亮,也不能與紅日爭輝,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聖上枕邊的女人只要負責為聖上暖被就好了?」

「不錯。」

殿內有片刻的沉默,皇甫夜見他沒有繼續回答,問道︰「怎麼?難道你不是這麼想的。」

「……是。」童傾故答得有點艱難似的。

皇甫夜笑道︰「看來你會是個疼老婆的好男人,朕不強求你同意朕的想法。」

「聖上,三位貴人來向聖上謝恩了。」執事太監小聲稟報。

「讓她們進來吧。」

童傾故急忙起身,「微臣暫且回避一下。」

「都是朕的家人,不用一本正經地回避什麼。她們三人中將來有人會成為國母,你在這里幫朕參謀參謀,看她們誰更有母儀天下的樣子?」

童傾故一愣,不知道皇甫夜是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這樣的大事,微臣怎麼可能為聖上決斷?」

「只是讓你看看,俗話說旁觀者清。」

說話間,執事太監已經帶著張月薇、許娉婷和蘇秀雅走進臥龍宮,在正殿門口等候。

「都來了,進來吧。」

三位佳麗裊裊婷婷走入殿內,齊齊拜倒,「參見聖上。」

「已經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氣。這一路辛苦了,不知道給你們備好的寢宮都滿意嗎?」

「很滿意,謝聖上恩典。」

皇甫夜抬起下巴,看著許娉婷,「許貴人,臨行前你父親對你可有什麼囑托?」

許娉婷一改初見時有些剽悍的氣勢,羞澀地說︰「父親讓我好好侍奉聖上,說這是我們許家的榮耀。」

「看來還是你父親識大體,以後不要再在朕的面前使性子,女人偶而撒撒嬌是很可愛,但是不要讓你的夫君為你的撒嬌而操心,懂嗎?」

皇甫夜的話說來淡然,但是口氣卻很重,許娉婷的臉色微變。

「臣妾等明白,讓聖上安心後宮之事才能更專注于東岳朝政。」張月薇為好友解圍。

皇甫夜淡淡一笑。「張貴人果然很明白事理。你們都先回去休息吧,秀雅,你留下來,朕有話單獨和你說。」

他對蘇秀雅的稱呼和對另外兩位新貴人並不相同,這明顯的厚此薄彼,眾人心中誰不明白?一直垂手低眉肅立的童傾故,幾乎都能感覺到許娉婷滿是嫉妒的目光射向蘇秀雅。

張月薇再度謝恩後拉著好姊妹的手,一起退出了大殿。

「秀雅,走近前些,讓朕看清楚你。」皇甫夜露出溫和的笑。

蘇秀雅紅著臉,款步走到寶座下面。

皇甫夜走下台階,站在她面前,托起她的小臉,「果然是個絕色美人。上次朕不好太當面贊揚你,不過你的父母應該很自豪生下你這個女兒。像你這樣的一顆明珠,如果不能有金制寶匣裝放,豈不是埋沒了你的光輝?」

「臣妾……臣妾沒想到會有這一天。」蘇秀雅更加嬌羞地想低頭,奈何被他的手指托住下頷,只得被迫和他對視一瞬,又悄然避開,不敢直視。

皇甫夜噙著笑,「朕今天晚上去你那里,你準備好,明白嗎?」

蘇秀雅又驚又喜,臉紅如霞,輕聲說︰「是,臣妾知道了,臣妾……會好好準備迎駕的。」

「那麼,你也先回去吧,和幾位新姊妹好好相處,不要恃寵而驕。」皇甫夜的嘴唇擦過她的耳際,在她的耳垂處擦蹭了下,讓她的嬌軀驟然輕顫。

她走後,殿內還有香風一縷,久久不散。

皇甫夜忽然出聲道︰「怎樣?這三位佳麗,你更看好誰?」

始終在旁邊猶如泥塑一般旁觀的童傾故久久沉吟,「微臣……不好亂說。」

「你在朕面前連國家大事都敢說,還有什麼不敢說的?」他笑道︰「不要拿架子,故弄玄虛,朕就想听真話。」

「看聖上對幾位貴人的態度,似乎喜歡蘇貴人,而不滿許貴人,微臣怕這是後宮內將來的一個禍端。」

「你怕蘇秀雅過份受寵後讓許娉婷心半不滿?張月薇是個懂事的人,她會慢慢安撫好許娉婷。」

「但是哪個女人不想爭得丈夫多一眼的垂青?微臣並不是說許貴人不好,而是請聖上記得……雨露均沾。」

皇甫夜驟然朗聲笑道︰「你這個詞用得好,雨露均沾?朕當然會的,否則這幾個女人豈不是成了擺設?不過蘇秀雅猶如朕用來收藏的一幅名畫,對女人,朕就算是寵,也不會寵得過份,讓一個女人專寵于後宮是朕最大的忌諱。」

「聖上自信能將自己的情份配得均勻,不讓自己的心偏頗任何一方嗎?」童傾故大膽諫言,「若是不能計算精準,便做不到公平,而不公平,就是一切禍端的起因。」

皇甫夜深深地看他一眼,若有所思,「你這番話其實不只是在說女人,倒也是可以用做治國之道。童傾故,你果然很有大才。」

童傾故悠然一笑,「聖上身邊有很多人的才華遠勝過微臣。」

「哦?是嗎?你指誰?」

「听說張貴人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

「又是女人……」皇甫夜扯了扯唇角,那一絲不屑的神情毫不掩飾的從嘴角流過。「童愛卿總是對女人另眼相看,朕很為你未來的妻子欣慰。」

「微臣大概是失言了。」童傾故低垂眼簾,重新抄錄起那卷《秋水長天圖》。

皇甫夜靜靜地看著他清瘦的背影良久,忽然說︰「傾故,和我去個地方走走如何?」

他困惑地放下筆,「聖上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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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夜帶他來到的是騎鶴殿。

這里種滿了梔子花。

「朕不喜歡梔子花的味道,太過濃郁,但是先祖皇帝為了討好酷愛這種花的潘皇後,不僅命人在宮內種滿這種花樹,還立梔子花為國花,使得朕不得不從小就受這種花香的折磨。」

皇甫夜到現在看到梔子花樹還是一臉的沒好感,即使目前並不是梔子花開放的季節。

童傾故好奇地打量著這座看起來有些荒廢的宮殿,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在這里住餅。

「陛下為什麼帶微臣來這里?」

「據說這里曾經住了位很得寵的皇妃,好像與潘皇後還有血緣關系,是潘皇後的長輩。而她在當年受寵之時,曾經得到不少重賞,其中最令人垂涎的是一顆無價之寶──夜明珠,但是她死後,這顆夜明珠也隨之失落。朕曾派人反覆查找,也沒有找到這顆夜明珠的下落,內宮庫房中更是沒有它的蹤跡,不知道是不是早被什麼人捷足先登偷去了。」

「那聖上叫微臣來……」

皇甫夜古怪地笑著,「朕看你對女人的心思頗會揣測,想讓你試一試,能否在這里找到蛛絲馬跡,因為朕一直懷疑夜明珠遺留在騎鶴殿中,沒有外流。」

這實在是一道難題,百年前的東西,百年內沒有人將它找出,童傾故又怎麼可能找到它?

他在原地駐足很久,問道︰「這位皇妃有什麼癖好嗎?」

「听說她有一身武功,偶而會在月下舞劍。」

童傾故環視四周,然後抬腳走進內殿,在內殿中他沒有左顧右盼地查看,而是仰起頭,直勾勾地看著屋頂天窗的位置。

「聖上可否叫人拿個梯子,去那上面看看?」

皇甫夜跟在他身後,好奇地問︰「怎麼?你懷疑那顆夜明珠在那個地方?不大可能吧?」

「聖上為何不叫人上去看看?」

他頗為自信的回答讓皇甫夜凝視了他一陣,陡然身如鴻雁般拔地掠起,惹得童傾故一聲驚呼,而他已經掠上天窗旁的橫梁。

「不知道這里有多久沒人打掃了,真是夠髒的。」皇甫夜在上面抱怨著,忽然他叫了一聲,「咦?這里真的有個盒子。」

轉瞬間,他已經帶著那只盒子跳下來,輕飄飄地落到童傾故面前。

「聖上好身手。」童傾故吸了口氣。

皇甫夜並沒有理睬他的贊美,而是凝神屏氣地將那只盒子打開,頃刻間,兩個人的呼吸再度被盒中沖出的一束光華奪去。

夜明珠!它真的在此!

「你怎麼會猜到的?」皇甫夜驚喜得幾乎失去帝王的矜持,他對童傾故的斷案本事感到十分神奇。

童傾故笑得有些孩子氣,更多的是勝利之後的喜悅。「其實也很簡單。微臣剛好听說過這位皇妃的故事,她在宮外原本是神兵山莊的人,後來入宮被封為蝶妃,據說愛穿紫衣,當年深受先太祖皇帝的寵愛。近日微臣抄錄的那卷《秋水長天圖》中,在卷尾恰巧有潘皇後親筆錄入的一首‘錦瑟’。這首詩聖上想必是熟讀過的。」

皇甫夜平靜地念道︰「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潘皇後與先祖皇帝夫妻恩愛,這首詩卻隱隱有悲涼之意,潘皇後將這首詩鄭重抄錄在卷尾,似乎別有深意,加上聖上又說這位蝶妃喜歡月下舞劍,所以微臣大膽猜測,這詩中有蝴蝶、有明珠,只怕是與夜明珠的下落有關。

「蝶妃月下舞劍,倘若遇到烏雲遮月,看不清滿院花木的時候,就要借助夜明珠的光澤替代月華。而在這殿內,最好擺放夜明珠,可以讓它照到全院的位置,就只有天窗後的這個房梁。

「蝶妃自恃武功高強,普通宮內之人根本不可能到這個地方尋找夜明珠,放在這里是最安全不過的。」童傾故侃侃說著緣由。

「但潘皇後又怎麼會在她的傳記中錄下這首詩呢?真是匪夷所思。」皇甫夜把玩著這顆經過上百年依然光華閃耀的珠子,轉而一笑,「且不管它了,無論如何,朕要謝過你,看來你不僅有經天緯地之才,還是個破案尋物的高手,朕身邊有了你,才是真正的如虎添翼。」

「謝聖上夸贊,微臣愧不敢當。」童傾故望著他手中的明珠,「但聖上身邊有寶物無數,何必執著找這顆夜明珠呢?」

「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朕就喜歡去尋找那些原本看似不屬于我的東西。」皇甫夜的話似有深意,「不過朕真的要感謝你,否則今晚朕還不知道要拿什麼去做賞給蘇貴人的見面禮。」

童傾故面容一僵,唇色似乎也變得淺淡,「聖上要將這顆夜明珠送人?」

「明珠配佳人,寶劍酬知己。若這是把劍,朕會將它送給你,可惜是明珠,就應當配與蘇貴人那樣的絕世美人了,不是嗎?」

皇甫夜笑得輕松得意而張揚,全然沒有留意童傾故的笑容早已一點一點的褪去顏色。

這一刻,童傾故心中忽然覺得好後悔。

若不為皇甫夜找到這顆明珠,也許此刻他的心便不會這樣復雜的糾結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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