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龍圖璧是否懷疑她的謊言,苑芷幽自認算是逃過一劫。回到天星宮後,總算松了口氣,她思忖著只要自己足不出戶,那男人應該不會主動來找她的麻煩。
沒想到隔了幾日,她卻听到一則讓她惴惴不安的消息——御史劉從被調往邊關做欽差大臣,而保薦他的正是龍圖璧。
照理說朝廷要調誰做欽差巡視邊關都不關她的事,但她疑惑的是,龍圖璧為什麼偏偏選中了劉從?
緊接著,還有關于龍圖璧的消息傳來,據說他依然鎮日放浪形骸,整夜出入花街柳巷,甚至到了夜不歸府的地步。
回想起他那天在馬車中對自己突如其來的挑逗,不論是動作還是言詞,讓自恃向來能把持得住心神,可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苑芷幽也不禁在心中暗暗罵了他幾次。
要風流以後隨你風流!可是皇後剛剛去世,好歹也算是曾經疼過他的長輩,這個男人就這麼猴急的尋花問柳嗎?
這一天,宮中忽然來了一個太監傳旨——令天星官苑芷幽,即刻前往皇陵,為皇後祈禱守陵。
苑芷幽接到這則旨意很是納悶。照理說天星宮只負責看天象,看國家的天時、吉凶之兆,為皇族守陵的事情向來與他們無關啊。
但是皇命是不容質疑和辯駁的,傳旨的太監還笑咪咪地催促道︰「苑姑娘,陛下說了,您不用準備任何東西,只要人去就行了,那邊什麼都為您備好。若有任何需要,也可叫人為您傳話。」
「陛下有沒有說要我守陵幾日?」苑芷幽問。
「大約十天吧。」
太監的笑容總讓她覺得詭異,于是又問︰「陛下為何叫我去守陵?」
「這個……奴才不好亂說。」那太監不敢多嚼舌根,說完便從容地走了。
苑芷幽雖不解,也只是簡單收拾一下隨身的衣物,帶著迎梅,趕往皇陵。
路上,她悄悄褪了那對金鐲子,放進包袱中。
迎梅不解地問︰「小姐,這鐲子不是皇後娘娘送您的嗎?您為什麼不戴了?」
「在已故之人面前應該一身素服才莊重。更何況,皇陵之中都是尊貴之人,我戴著這對鐲子在那里,倒像是笑話了。」她輕描淡寫地回應了這個問題,但其實心中另有想法。
她總覺得,這對鐲子是個禍患,總有一天,她會像上次一樣意外遇到龍圖璧,屆時她不希望這對鐲子是害她匆忙避開,或者繼續捏造謊話的原因之一。
馬車足足顛簸了有兩個多時辰,才到達了城效的皇陵。
守陵的兵卒驗看了她的玉牌之後,立刻通關放行,並為她一直引路到皇陵東側的一處行宮。這里原本是為皇族子嗣在皇陵守陵而建,苑芷幽這一次就被安排住在此處。
才剛踏上台階,她就發現氣氛有點不大一樣,在行宮周圍已經有幾十名護衛身配兵刃四下守衛。
她好奇地問︰「皇陵之中的守備一向這樣森嚴嗎?」
值守的小兵笑道︰「平日里是不會有這麼多人的,這是因為玉王爺來了,除了他自己的護衛之外,還有陛下專調來保衛王爺安全的御前侍衛。」
苑芷幽一驚,還以為自己听錯了。「玉王爺?他、他也在這兒?」她忽然口吃了起來。
「是啊。」小兵用力點頭。「一個時辰前,王爺剛剛入住。對了,王爺說就請您住在西側的偏殿,王爺住在東側。」
苑芷幽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昏厥過去。她現在才明白,那個傳旨的太監為什麼笑得那麼古怪,也終于明白,為什麼皇上要她來守陵,一切,都是因為——龍圖璧也在這里。
躲不開了,真的躲不開了。
將自己緊緊關在屋內的苑芷幽知道這一次鐵定是躲不過了,她將目光投在身邊的迎梅身上,那明顯在動歪腦筋的眼神讓迎梅嚇得連連擺手。
「小姐,您不會想讓我再當您的替身吧?」
她長長嘆氣。「若真能那樣,就好了。」她的確是動過這個念頭,但是隨即想到一路行來,多少人見過了她的真面目,總不能突然間「苑芷幽」變了張臉吧?
最要命的是,如果龍圖璧發現她就是苑芷幽,那之前對他胡說的那些謊言該怎樣解釋?
晚飯時候,有太監過來敲門,按理說皇陵中是沒有太監的,然而龍圖璧的隨從中不僅有護衛,還有太監宮女,顯然這位王爺排氣不小。
「苑姑娘,王爺請您過去用飯。」
苑芷幽干笑著擺手。「替我謝過你們王爺,我……只想在房中用膳即可。」
太監倒也不堅持,徑自回去稟報。
又過了些時候,對面的東殿竟然傳來絲竹管弦的聲音,苑芷幽訝異地放下手中剛看了一半的《金剛經》,開門詢問在門外值守的兵卒,「是玉王爺帶來的人在奏樂嗎?」
兵卒恭敬的回答,「是。」
她不禁憤怒。「皇陵乃是龍疆皇室先祖們安靜休眠的地方,玉王爺怎麼可以在這里秦些靡靡之音,毀壞此地清淨之氣?麻煩請轉告王爺一聲,一會兒我要為皇後誦經超度,請王爺禁聲。」
那兵卒點了點頭,去了一會兒之後就回來了,還轉告了龍圖璧的話,卻差點讓苑芷幽氣得昏倒——「我們王爺說,為皇後超度祈福的方法有多種,苑姑娘是誦經,王爺是奏樂,皇後生前最愛熱鬧,王爺是怕皇後現在冷清寂寞,才用了這個辦法,苑姑娘請不要少見多怪。」
這小兵還真是忠誠到氣人,不僅將龍圖璧的話一字不差的轉告,連他的神情、口氣都學了十足十。
苑芷幽一下子白了臉,反手重重地關上了房門。
她很懷疑龍圖璧做這些事情是不是故意沖著她來的,但是他若真的懷疑她,可以當面質疑。顯然,他並不急著立刻和她見面。然而現在這樣,她感覺自己像是心口被人吊了一根線線的另一頭扯在對方的手上,松緊也由人。
天黑的時候,又有太監來敲門,說︰「苑姑娘,陛下派人給您送了些東西,請您到皇陵正門接收。」
皇陵的正門口,有三輛馬車停在那里。
一輛裝的是最新鮮的瓜果,一輛擺滿了各種書籍,還有一輛載來了四名宮女,全恭恭敬敬地站在車邊等候。
這些,都是皇帝賜予她的。
「陛下這是……」苑芷幽有些誠惶誠恐,也因而更加不安。
皇上不僅鐵了心要她做皇室中人,還這樣大費周章的拉攏她,她可真的沒辦法招架了。
「苑姑娘,陛下說了,這些天他正命人修繕玉王府,籌備您和王爺的婚事,若有什麼需要的東西,請姑娘隨時告知,他好命人去準備。」隨行太監傳達聖意。
苑芷幽只能苦笑。她向來不是多事的人,還能有什麼需要?她唯一的念頭就是不做玉王妃,可是這點念頭現在已快成了奢望。
這一大批的貨物和人,隨即相繼被安排妥當。苑芷幽從那些瓜果中取了一個梨子,握在手中。
這梨子的表皮光滑,顏色瑩潤,她這一天忙碌下來,又因為龍圖璧連晚飯都沒有吃好,看到這梨子的時候還真想一口吞下去,趕快填飽肚子。
遙遠的,又看到一輛馬車靜靜地駛入陵園,她伸長了脖子去看,並好奇的問身邊人,「那馬車里的人是誰?」
小堡輕聲回答,「是皇後的靈柩。」
她一震。「皇後的靈柩?怎麼這樣靜悄悄的運來?」
這時換成送東西給她的太監接話,「先皇後稟性簡樸,去世前曾囑咐陛下不要為她的喪事太過鋪張,而且玉王爺也建議不要讓皇後的靈柩大肆暴露于人前,怕月陽國的刺客會對先後有不敬之舉。所以陛下下旨,今夜先將靈柩悄悄運入皇陵,日後再辦大喪。」
一個曾經一個之下,萬人之上的女人,在生命將逝的一刻,向丈夫所要求的竟然如此的簡單,苑芷幽不由得對皇後肅然起敬,快走了幾步,跟著那輛馬車也去了為皇後修好的陵寢。
這陵寢一共分上中下三層,皇後的靈柩被運進去之後,直接安置在最下面一層的正中,而上面兩屋有著保溫、保溫和保密的作用。
她對著陵寢的正門深深鞠躬,看著衛兵扳動機關,靜靜地著關上了第一道閘門,忽然間,她的眼眶有些濕潤。
「其余兩道門先不要封,還有許多祭品沒有放進去,每日開開關關太麻煩。」
一道她最怕听到的悠揚男聲突然傳來,接著,從斜對面走來的龍圖璧讓躲避不及的她呆僵在原地。
「胡姑娘?好巧,你也到皇陵來了?」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停駐在她身上,嘴角始終掛著高深莫測的微笑。看著她驚慌失措的表情,就像是好斗的貓,遇到了一只膽怯的老鼠。
這時候再編任何的謊話都難以自圓其說,苑芷幽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地看著他,雙唇緊閉,不發一語。
「先退下吧。」龍圖璧揮揮手,將衛兵們全數撤離。
他悠然自得地晃到她面前,一笑。「怎麼?是對我那日的提議有興趣,所以特意追到這兒來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瞥他一眼。「王爺真會說笑。」
「說笑?我說笑的本事可沒有你高啊!」他忽然拉起她的手腕,疑惑地問。
「怎麼今天沒戴你的傳家寶出來?」
「這是皇陵,穿金戴銀太過不敬。」苑芷幽迫不得已只好開口回應,同時目光向四處搜尋,尋找退路。
龍圖璧的目光一閃,手臂伸出,一下子攬住她的腰。「走,我帶你逛逛這片皇陵。」
她頓時花容變色,想要拒絕,卻已被他半拉半推地強迫向前走。
皇陵修繕得非常宏偉大氣,佔地約五、六百畝,青山環繞,綠水橫行,蒼松翠柏佇立其中,還有各色鮮花作為點綴,如果事先不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大概會誤以為走進一座可供玩賞的皇家園林。
龍圖璧興致勃勃地為她介紹著四周的景致,她卻沒有心思細听。
此時此刻,他們兩人走在一起,真的是非常古怪又可笑。
到底他們是以什麼身份並肩而行的呢?
一個普通的民女和一個高貴的皇族?
或是一對彼此「久聞大名」的未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