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 第4章(1)

寧若水連著兩天沒有去汀蘭銀樓的櫃台看帳了。她說她的身子不大舒服,寧啟隆也不勉強她,只是語重心長地對兒子寧若林說︰「若林,你要多學學你姐姐,你看她為這個家如此操勞,若不是有她,也許今日我們連這片院子都保不住了。」

案親說得很認真、很誠懇,但是寧若水卻听得心驚肉跳。

若不是有她,寧家現在到底會是什麼樣子?寧家以後又會是什麼樣子?

迸連城自那日在儀和飯莊輕薄了她以後,並沒有說明他下一步的計劃。他明知她三個月後就要嫁給李準,還這麼對她,她是想破壞他們的婚事嗎?

也許……他說連人都要的原因就在于他要他要那只青花大罐,如果她真的把青花大罐交出去,她這個人,他完全可以不要。

現在她到底該怎麼辦?

交了罐子?人保住,寧家和李家的安寧也保住。

不交罐子,人和家,都未必能保住。

他是在逼她!

這兩天,古連城並沒有再來店里找她,但他人雖然沒有來,東西卻來了——

從儀和飯莊回來的第二天,他就讓人送來幾本冊子,冊子內是許多首飾的圖樣,他還要人帶話過來,這些首飾,是天下錢莊從異域新進的首飾,因為采買數量大,所以價格公道,倘若汀蘭銀樓也有意進貨,他可以平價讓一部分出來。

她當然不想接受他的「好意」,不料那冊子卻被父親看到,寧啟隆欣喜若狂地說︰「若水,這是古大少在給我們生財的機會啊!你知道這些來自異域的首飾往年想要購入,光是運費就要花掉總價的四成嗎?唉,爹以前還怪古大少不肯幫忙,現在看來真是錯怪他了。」

她連忙阻攔,「爹,與別人進一樣的貨不是好事,我們的價格再低,能低過人家天下錢莊嗎?到時候貨品相同卻價格更高,明擺著是要砸自己的買賣。咱們銀樓里有幾個手藝不錯的老師傅,我看還是自己設計花樣做吧。」

「那些人人老眼花,能設計的樣子這幾十年都做得差不多了。」

寧啟隆終究還是不肯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他選了二十種花樣,拿了錢親自送到天下錢莊。

寧若水沒有辦法,只有借著裝病在自己的房間躲上幾天。她恨不得就這樣躲到三個月後,李家的花轎把她從屋內一直迎到李府去。

迸連城再霸道不講理,總不能在她成親之後還總去李家找她的麻煩吧?

李準這些天因為公務繁忙,很少再來找她,但這天李紫晨卻急匆匆地找上門,說一定要拜她為師學習下棋。

「寧姐姐,我這回是一定要學會下棋!」李紫晨斬釘截鐵地說。

听她這麼一說,寧若水打起精神取笑她,「喊了學下棋喊那麼久,怎麼今日終于下定決心了?」

「我若是再學不會下棋,連天下錢莊的大門都進不去了。」

乍听到「天下錢莊」四個字,她的心不由顫了一下,「怎麼?你和準哥不是時常去那里?」

「可是古連城說,以後我若是只會傻呆呆地在一旁看棋而不會下,就讓我別去了,因為我站在那里……太殺風景。」說到這里,向來樂觀開朗的李紫晨竟然紅了眼眶,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寧若水心頭一動,赫然明白了什麼,她拉過李紫晨的手,輕聲問道︰「你……是不是喜歡古連城?」

李紫晨立刻紅了臉,低著頭,沒有回應,但已經是默認。

她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身體內有股寒意從內向外刺得身體生疼。「紫晨,你喜歡他的事情和他說過嗎?」

「除了你……誰也不知道。」李紫晨支支吾吾地說,「你可要替我保密。」

她輕嘆,「古連城那個人是可以讓你托付終身的人嗎?他的人品如何?若是個浪蕩公子……」

「連城哥哥才不是那種人!」李紫晨急著為心上人辯白,「你看,像他那樣的富豪公子,誰不是三妻四妾?就算沒有三妻四妾,那花街柳巷也不會少去,可是連城哥哥潔身自愛,從來不去招惹那些是非。」

「你哥也潔身自愛,他應該也沒有去過那些花街柳巷吧!」

「我哥是我哥,他是因為心中有你,所以才沒把其他女人放在眼里。」

「古連城心中就沒有別人了嗎?」

李紫晨頓了一瞬,想了想,又堅定地搖頭,「沒有。」

「你怎知沒有?」她追問。

李紫晨笑了,「連城哥哥是什麼樣的人物,他若是有了女人,豈會不傳出風聲?我以前還听古伯伯抱怨說他太過清規自律,連手都不願意讓外人踫一下,喝水的茶杯還要洗三次,這樣的他,有哪個女人能近的了他的身?」

李紫晨的每句話都說得天真坦白,停在寧若水的耳朵里卻是另一番滋味。

為什麼在別人眼中那麼冷漠自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古連城,在她面前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他雖然冷淡,卻並不漠然;雖然高傲,卻並不疏離。甚至連他喝茶的杯子,他都會遞到她唇邊,還親自為她布菜……當然,還有那夜盜匪闖入汀蘭銀樓時,他緊緊抱住她時的體溫……忘不掉,她用盡力氣也忘不掉。

「寧姐姐,快教教我吧。」李紫晨還在哀求著。

她無奈地說︰「我的棋下的並不好,你為什麼不找你哥教?」

「哼,我才不信,」李紫晨撅起嘴,「連城哥哥也說你的棋下得很好,他可不會騙人,而且我哥那麼忙,哪里顧得上我?」

她一驚,古連城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在慫恿李紫晨來找她學棋嗎?

迫不得已,她只好收下這個徒弟,但是教人下棋容易,要教會卻是很難,李紫晨顯然沒有棋道上的悟性,教了三天,她才剛剛學會開盤的布局。

第四天,李紫晨又來找她,這一回竟要拉她出去下棋。

「寧姐姐,宮里的莊妃娘娘也想學下棋呢,我說我剛拜了你做師傅,娘娘就說要我把你也帶進宮里去,也要和你學。」

寧若水花容變色,「這怎麼可以?我怎麼能教娘娘下棋?」

「沒關系啦,」李紫晨笑著,「娘娘脾氣好得很,只是宮里很悶,沒人陪她聊天說話,想找人說說話而已。我都已經答應了娘娘,你總不能叫我言而無信吧?」

終于還是拗不過李紫晨的苦苦哀求,寧若水跟著她第一次入了皇宮。

莊妃娘娘是陛下最寵愛的妃子,又因為生了太子而被封為貴妃,這般的幸福故事,不知是多少民間女子心中渴望的傳奇,所以她一直希望能親眼見一見莊妃,看看是怎樣的美女才能讓君王恩寵不衰。

但是與莊妃娘娘初見的時候,寧若水的心思全然不在她身上,因為在莊妃娘娘身側的棋桌旁,還坐著兩個人,一個是皇上朱雍,另一個是陰魂不散、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古連城。

她心中驚惶,怎麼走到哪里都逃不開這個人?又暗罵自己怎麼忘了,都說古連城和陛下私交甚篤,和陛下喝茶就像去自家的後院一樣自然,入了宮,又豈能躲得開他?

朱雍不知道她的心思。見到她來立刻高興地說︰「好啊。寧大小姐終于來了,嘉晴,這一回你可找到靠山了吧?」

嘉晴是莊妃的閨名,她見寧若水茫然地站在原地,就笑著主動過來牽她的手解釋道︰「陛下在和我打賭,我們兩人都要學棋,不知道誰的悟性高些。他搬了古大少來做師傅,誰不知道古大少的棋力堪比國手,我听紫晨說,你的棋藝是古大少認可的,所以只好請你幫忙,不要嫌棄弟子愚鈍,一定要幫我挫一挫陛下的威風哦。」

莊妃的容顏嬌媚如花,雖然已是個十歲孩子的母親,但依然艷麗逼人,堪稱絕色。此時軟語哀求,連身為女人的寧若水都不禁為之心軟,

她這時已相信這個女人真的有本事拴住帝王心了,只是……他們帝妃之間的玩笑爭斗,何必拉她趟這趟渾水?

迸連城愜意地坐在棋盤後面,望著她,「寧大小姐,別來無恙啊。」

他每次和她打招呼都是這樣平淡簡潔,外人看來並不覺得有何不妥,只有她這樣心中有鬼的人才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心驚膽戰。

是否無恙?他豈會不知。

「娘娘和陛下下棋,我一個小女子豈敢在一旁指手畫腳?」她想找借口離開。

迸連城立刻道︰「娘娘,寧小姐是怪您還沒有行拜師禮呢。」

莊妃立刻煥然大悟地命人端來茶水,玩笑著要給寧若水下跪行拜師禮,寧若水哪里敢受?暗中狠狠地瞪了古連城一眼,只好應承下這個痛苦的工作。

于是小小的一張棋桌,五個人圍成一圈。莊妃和朱雍自然相對而坐,寧若水和古連城分坐在他們兩邊。寧若水見古連城坐在皇帝的右手邊,本想自己也坐在莊妃的右邊,這樣兩人就不必靠得太近,偏偏那個位子被李紫晨先佔下了。

于是她對李紫晨使了個眼色,「紫晨,那邊風大,你坐這邊來。」

李紫晨以為她是想讓自己靠著古連城坐,但她好心推拒,「寧姐姐,你前幾天剛病了,身子弱,風口還是我來坐,你就坐那邊吧。」

沒辦法,她只好坐在莊妃的左邊,另一邊緊挨著古連城,兩個人的肩膀甚至都幾乎要踫到一起了。

寧若水必須全神貫注于棋盤上,才能應付古連城給皇帝出的妙招,可是身邊隱隱飄入鼻端的,全是他那股神秘清雅的香氣,讓她根本沒辦法集中注意力。

最糟糕的是,在他身子向前慣,指點一處棋招的時候,他竟故意的在桌子下捉住了她的手!

她緊張地想甩月兌她的手,又怕被旁邊的人看到,好在他只是握了一下,就若無其事的又將手收了回來。

寧若水的心思更加不寧,結果莊妃這邊的棋勢兵敗如山,不到一會兒就被皇帝殺得片甲不留。

寧若水嘆口氣,語帶歉意地說︰「抱歉娘娘,我棋力微末,本不該在這里丟人現眼。」

莊妃反過來安慰她,「你大病初愈,可能是精神不濟,不怨你,改天再下吧。」

接著棋盤撤下,換上茶具,果然有古連城的地方就少不了喝茶。

朱雍一邊喝著茶,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連城啊,上次朕和你說的事情,你考慮了沒有?」

「何事?」古連城在清洗茶杯,他這洗杯三次再茗茶的規矩也是到哪里都改不了的。

「把月靜公主許配給你的事情啊。」朱雍狀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引得三個女人同時抬頭看向他們。

寧若水卻在抬頭的剎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將目光轉向李紫晨,卻見她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古連城。

她想看卻不敢看……

怕多看上一眼,對上古連城的眼時,她會泄露真正的情緒。

而即使不看,古連城的聲音還是能飄揚過來——

「一句玩笑,陛下幾時也當了真?」

朱雍像是哼了一聲,「朕是怕你再不娶妻,就會弄出更不好的事情來。」

寧若水幾乎要驚得窒息,難道……連陛下都看出什麼來了嗎?她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朱雍,朱雍並沒有看她,但是他的臉色比起下棋前卻有了細微的差別。

而罪魁禍首古連城終于將杯子清洗干淨,然後優哉游哉地給自己倒了茶,壓根沒有接過朱雍的話茬兒。

李紫晨像是急得要哭了,拼命在旁邊拽著寧若水的衣角。

寧若水什麼話都不方便說,只能低著頭沉默不語。

餅了一陣,她借口說頭疼,先告辭出宮,李紫晨雖然想留下來,但是礙于自己單獨留著不好看,只好跟著她一起走,而莊妃則起身送她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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