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 第6章(2)

送朱雍和莊妃走後,她回到房內,古連城一直在床上躺著,雙眼望著頭頂的帳幕,似在想事情。

見她進來,他便笑著問︰「陛下沒有再為難你吧?」

「你和他說了什麼?」她依著他的床坐下。

他狡點的笑說道︰「北方最近在鬧旱災,陛下要開倉放糧賑災。還要撥一筆款。但是前兩年對外用兵讓國庫空虛,他力不從心,只好請我想辦法。」

「你拿錢和他交易?」她霍然明白,果然這世上還是錢能通神。

「追根究底,是他沒有道理阻攔,又想端著皇帝的架子給我臉色看,我用錢給了他一個台階下,他心中還要謝謝我呢。」

又靜默了一會兒,她才徐徐的開口,「連城,我想……回家看看。」

他像是沒有听到,拍了拍手,屋外立即有婢女應聲,「大少。」

他在屋內發話,「今晚給我做一碗杏仁櫻桃,要熱的,上菜就要一道清蒸平備。」

「是。」

寧若水連忙阻攔,「大夫說你現在不要吃魚那一類的食物。對傷口不好。」

「想吃就吃,哪有那麼多規矩?」他不以為意的說道。

「不行,就是不許吃。」她堅持,對外面喊著,「把魚換成雞肉,不要太辛辣就好。」

外頭傳來婢女恭敬應答的聲音,離去的足音也漸遠去。

迸連城一笑,「你現在倒挺有少夫人的氣勢了,這些天我看丫頭們听你的話勝過听我的話。」

「那是她們給我面子。」她低著頭,臉微紅。

當初她和古連城一起回來,很明顯感覺到周圍奇怪的目光。她以前從未來過古家,古家人更不可能知道她的存在,她這麼一個女人突然與古連城如此親逝,惹得古連城的父親都跑來問她的身份。

她只能支吾著說自己是汀蘭銀樓寧家的姑娘,但和古連城的關系卻不方便說。

迸連城醒來後知情,將一干人等都轟到外面去,即使是自己的父親,沒有他的準許,也不得輕易踏入這個小院。雖然是讓她耳根子清淨了,但存在的問題依然還是沒有解決。

她等了一會兒後又說︰「我出來這麼久,只給家里捎了封信,現在該回去看看。我爹他應該知道了我們的事情,李家如果去鬧,我總要有個解……」

他又冷冷淡淡地說,「口渴了,還有熱茶喝嗎?」

她起身為他倒茶,卻沒有送到他手中,而是認真地與他對視,「連城,我該面對的事情必須面對,你總不能把我一輩子鎖在這里吧?」

「就是鎖你一輩子,看誰敢來要人!」他拉過她的手腕,打翻了茶杯,茶水的香氣在兩人間彌漫繚繞,茶香和他的衣香混雜在一起,教人暈眩。

她被動地被他吻著,那種強勢的壓力令她喘不過氣來,又顧及到他的傷口不敢掙扎。

「我今天就回去。」分開後,不顧他輕蹙雙眉的忍痛之色,她還是堅決地說出自己的決定。

他的目光鎖著她的眸,「真要回去?」

「是。」她咬著唇。

她的堅決讓他無法拒絕,只是嘆了口氣,伸出手揉著她的下巴,「別再咬了,要回去也行,我陪你去。」

她一驚,「你的身體怎麼能舟車勞頓?」

「你有你的堅持,我有我的堅持。」他也不再唆,又拍了拍手,對門外的小廝道︰「備輛車,要那輛‘怡寧’,一個時辰之後我要出門。」

她還想阻攔,但見他眉宇間已有凜然之色,態度之堅決勝過自己,便知道說不動他。好在這些天他偶爾在院中散步,看樣子體力恢復了不少,且從私心上講,有他陪著,也好過單獨面對,不會覺得那樣孤單。

既然決定跟了他,那就一起面對困難吧。

出乎寧若水預料的,對于她的歸來,寧家上下都顯得戰戰兢兢,連父親寧啟隆對她都沒有半句重話,甚至連問都沒有問一句。

她狐疑地偏頭一看,古連城微揚著頭,臉上又是以往常見的一派清冷,不怒自威。果然有他陪伴可以省去許多麻煩,像父親那樣膽小怕事的人,固然不想得罪李家,卻更不想得罪古家吧。

「外面太亂了,帶我去你房間坐坐吧。」他懶得應付其他無關人士,又嫌棄大堂髒亂。

寧若水取笑著,「以前你一趟趟來,也不見你嫌東嫌西。」

「以前我心中嫌棄,沒有讓你知道罷了,若知道了,你就會趕我走了。」他笑著回應,被她帶著去了她的閨房。

她的閨房如他所想,清雅簡單得沒有任何多余擺設,只是在書架上擺了一個檜木匣。

這檜木匣古連城很是眼熟,一進門後目光就停在了匣上。

寧若水留意到他的目光,輕嘆,「現在真的是人和青花大罐都是你的了。」她將那檜木匣捧下來,往他手里一擺,「喏,拿走吧。」

他低低笑著,將檜木匣放在一邊,手臂只攬著她,「你難道不知道我其實一直都只是想要你的人嗎?」

「現在花言巧語,我才不信。」她苦笑著,「你若非為了青花大罐,豈會老是纏著我?」

「為了找你,必須有個借口,那青花大罐再值錢,也比不上你的人啊。」他抬頭看到牆上的琴,「你這琴像是也有點來頭。」

她摘下琴,「給你這個大行家品鑒一下,你若認得出來,我就算服了你。」

他細細看了看,用隨身的手帕擦了擦琴身。

「這琴應有八百年以上的歷史了,八百年前昊月還未建國,所以這必定是中原的東西,看這上面的紋飾和漆色該是漢朝之物。」他翻過琴身,在琴底看到一串小小的篆字︰文景澤光,琴韻流芳。于是他笑道︰「這該是漢景帝時期的東西。」

她點點頭,本來就知道瞞不過他。

「可是這琴弦久未上油,可見你很久不彈了。」他信手抹弦,琴音如金石之聲,名琴果然不同凡響。

他像是彈得高興,竟然一口氣彈了有半盞茶的工夫。那琴聲或若高山流水,悠遠古樸;或若陽關三疊,余韻悠長。寧若水本想去給他燒點茶水,但是手中提著茶壺,竟然听得出神,站在原地忘了邁步。

好一陣子後,他忽然收了手,笑嘆道︰「我也許久沒有彈這麼久的琴了,好多琴譜都已生疏。」

「我並不大懂琴,所以听不出來。」她忽然看到他的指尖有一絲鮮紅的印痕,急忙抓過來看,「你的手是不是破了?」

「我早說你的琴弦久未上油嘛。」他不在意地用手帕擦拭。

「那你也無需彈這麼久,手疼了都不知道?」她嗔怪,幫他清理傷口。

「看你也听得入神,想你一定是喜歡听,所以就不舍得停手。」

他攫住她的手指——那里染上了他的一點血漬,他將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口中,溫潤的舌尖舌忝去了那點血痕。

雖然已有過親昵的身體接觸,但是他的舉動還是讓她紅了臉,想抽手又抽不回來,尷尬羞澀地看著他幫她舌忝淨了血漬,而他舌尖的濕潤溫度還在她的指尖存留。

「好了,家里人都已經看過了,你還不想走嗎?」他準備回去了。

她猶豫一下,「我還是留在這里吧,你的傷口已經好了大半,我再留在你那里,外頭不知道會傳成怎麼樣……」

「你要是介意別人的眼光,就不用和我在一起了。」他的雙眉皺起,「若水,跟我走。」見她沒有動作,他伸出手,柔聲說︰「我需要你,否則晚上誰來為我換藥?我不想讓那些婢女亂踫我的身體。」

他的柔聲軟語比起他的疾言厲色更讓她無法拒絕,她只好握住他的手任他牽離寧家,重新坐上馬車返回天下錢莊。

臨出門前,寧啟隆追出來。小聲對她說︰「你就踏踏實實地跟著古大少吧,李家那邊有爹為你去退婚,讓古大少放心。」

她一愣,這話是什麼意思?

才剛起疑惑,古連城已經拉著她上車,她沒有機會再多問一句。

迸家的馬車很多,每輛車都有自己的名字和用途,這一輛名為「怡寧」,顧名思義就是讓坐車的人覺得舒適安逸。不僅車子豪華寬大,不會有絲毫晃動,車內甚至有軟榻可以躺著休息。

寧若水看著平躺在軟榻上闔眼小睡的古連城,心底飛快地想著︰在她回家之前,古連城是不是已經和父親交代了什麼?否則父親怎麼會那樣簡單地便接納了自己,不僅沒有責備,甚至沒有追問,而臨走前那一句「讓古大少放心。」又是何意?

她想得入神,眼光無意識地瞥向窗外,此時馬車正好經過一片鬧市,路兩邊的人潮如水,叫賣聲不斷。

她的目光忽然定住,驚駭地停在幾個路人的身上——那幾人雖然一晃而過,但是她已經看清了他們的相貌。

霎時她被一種強大的恐懼和震驚抓住了心髒,無數的疑問從心底洶涌而生。

那幾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里?他們不僅沒有被問罪,居然還平安月兌獄?為什麼?看他們剛才的神情,嬉笑怒罵,很是尋常,仿佛從未經歷過任何的劫難似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垂著的手,突然被另一只冰涼的手握住,她低下頭,古連城還未睜眼,只是將她的手握得很緊,悠悠開口,「車窗邊涼,往車內坐,你的手居然比我的手還要冷。」

她怔怔地看著他——是否有些秘密是他知道的,而她,卻被蒙在鼓里?

如果是的話,那麼那些秘密是什麼?和他們有怎樣牽扯的關系?真相,又意味著什麼?

不久之後,昊月國發生了一件大事——秦王造反了。

一直以來秦王都與朱雍面和心不和,因為念及同是皇家骨肉之親,朱雍對秦王總是一直忍讓,沒想到秦王這次借著出京巡視防務的名義,偷偷調動了七萬大軍逃奔海城,準備另立旗幟。

留在汀蘭銀樓的密探雖然洞察到秦王的動向,但是無奈他行動太快,依然讓他逃了。

消息傳來,朱雍震怒,李準請罪,並表示要帶兵去追,誓要活捉秦王將功贖罪。

朱雍並沒有答應他的要求,而是把捉拿秦王的事情交給了鎮守邊關的大將軍元非傲,並對李準說︰「玉琦,元將軍是秦王的老對手了,他對秦王最是了解,又相距較近,調動人馬比較方便。你還只是一個校尉,不便領兵遠征,再過幾年等你多歷練一些,朕還有很多要倚重你的地方。」

李準知道這是皇帝對自己能力的不信任,很是沮喪。這一陣子以來,他的人生遭遇連番打擊,原本意氣風發的他變得少言寡語,再無笑容。家中人怕他難過,甚至不敢再在他面前提及寧若水的名字,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偶爾听到家中婢女私下聊天時為他打抱不平——

「咱們少爺人多好啊!寧若水怎麼會這樣做?」

「唉,人雖然好,但總比不上天下錢莊的財大勢大吧?人家古連城是皇帝的好友,手里不知道有多少的金山銀山,嫁過去不僅吃喝不愁,也更加風光啊,是聰明人肯定也會選迸連城……」

「听說古連城脾氣很冷淡,向來對女人沒什麼興趣,我才不想嫁給這麼古怪的人。」

「若是他對別人古怪,只對你一個人好呢?」

兩個婢女一時間無語了。這背後的意思,讓旁听的李準很是心酸,他知道婢女們雖然暗中咒罵寧若水的水性楊花,但是心中還是羨慕她的,能嫁入豪門,又有個那樣厲害的相公,就算相公的脾氣古怪又如何?更何況,古連城對寧若水的態度自是和旁人不同。

他重重地捶了下牆壁,自己怎麼會這麼大意?經常將那兩人拉在一起聊天吃飯,是幾時開始他們已經暗度陳倉了,卻將他蒙在鼓里?

他心中委屈憤懣,不便對人講,即使是妹妹李紫晨幾次想來安慰他,也都被他不耐煩地推開。

大丈夫何患無妻?他不要別人施舍來的同情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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