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後的羅巧眉是宮里的常客,因為宮中的蘅妃和菱妃最喜歡她梳的發式,隔個幾天就要請她入宮幫著梳頭。
每次梳完,不是塞珠寶首飾,就是塞銀子給她,所以她也很樂意不時入宮走兩圈。
不過今晚按照約定來到皇宮的時候,宮里卻顯得冷冷清清。她記得每次來到宮中,都能听到歌舞之聲,今天是怎麼了?
「王公公,宮里怎麼這麼安靜?」羅巧眉直問。
王公公小聲說︰「羅姑娘,一會兒您說話請小心些,今天午時有刺客入宮,雖然沒有傷著人,但是驚擾聖駕,皇上很是震怒。可能一會兒各位娘娘也沒空和您說話了。」
「刺客?」雖然認得這兩個字,但她從沒見過。在她眼中的司空朝向來安逸,曾幾何時竟有刺客出沒?
丙然,當她來到菱妃所住的玉寰宮時,就見菱妃正愁眉苦臉地坐在院子里。
「巧眉啊,你听說了嗎?宮中居然有刺客。」
她走上前,一邊行禮一邊問︰「刺客是什麼人?來刺殺皇上的嗎?」
「誰也不知道。當時皇上正好在我這邊休息。外面人影兒一閃,我出聲叫了起來,刺客就跑了。雖驚動了宮中的侍衛,追了一段,但誰也沒追到。」菱妃忽然咬緊銀牙,「我知道了,一定是蘅妃那個賤人!看著皇上寵我冷落了她,所以才派人來害我!」
「不會吧?這可是砍頭的大罪呢!」羅巧眉不想介入這種宮廷紛爭,看菱妃無意梳妝便要告辭離開,菱妃卻拉住了她。
「你等等,我還有話問你。我今日才听說晏清殊與你原來是表姐弟,你們同住一個屋檐下,知不知道他的喜好?」
羅巧眉不解地反問︰「娘娘問這個做什麼?」
「我有事拜托他,想送點東西做謝禮,但又看不出他有什麼好惡。畢竟他是個外臣,我可不像蘅妃那種女人,又不好召他入宮私詢,你幫我去打听看看,打听到了,我重重有賞。」
羅巧眉笑道︰「他那人脾氣古古怪怪,只怕娘娘放了一座金山在他眼前,他也不見得看得上眼。」
離開玉寰宮,照例她會去蘅妃那里。但在蘅妃的寢宮門口,宮里卻攔住了她。
「羅姑娘,我們娘娘在學琴,不便人打擾,姑娘還是改日再來吧。」
學琴?怎麼沒有听到琴聲?
她好奇地張望了一下,從門口可以看到內殿中有燈光搖曳,但是看不到人影,于是準備離開。
殿門忽然打開。只見蘅妃披散著頭發快步奔出,好像在拭淚,一轉眼就跑進旁邊的偏殿廂房去了。
羅巧眉正困惑不解,卻見從後面施然走出的人竟然晏清殊。
他貌似平靜,衣著整潔,懷中依然抱著他的那張古琴,邁步走向門口,對守門的宮女點了點頭,什麼話也沒說。
晏清殊一側身,忽然看到站在門口的羅巧眉,于是眉頭一蹙,「你來這里做什麼?」
「你來得,我就來不得嗎?白天不是和你說了,娘娘們邀我喝茶?」
「喝茶?是來喝西北風的吧?」他冷嘲熱諷,繼續向宮門口前行。
羅巧眉跟了過來,小聲問︰「你把娘娘得罪哭了?」
「與你無關。」他冷冰冰的話讓羅巧眉只好閉上嘴巴。
兩人正走著,前面花徑中也走過一隊人馬,為首的男子高大英挺,臉龐稜角分明,羅巧眉一見到來人,忍不住喜上眉梢,揮手交道︰「太子殿下!」
晏清殊本走在她身前,听到她的叫聲沒有張望,反而回頭瞪她一眼,「皇宮之中,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你還顧得體統?」她朝他做個鬼臉,蹦蹦跳跳就要過去,卻被晏清殊一把拉住。
「殿下入宮必有正事,你少去煩他。」
但此時太子司空晨已經看到他們,快步走了過來。「巧眉和清殊,好巧,你們都在宮中。」
「殿下是為了刺客的事情來的嗎?」羅巧眉急忙問道。
「正是,宮中不太平,勸兩位還是先回府比較好。」司空晨雖然心事重重,但還是對著羅巧眉笑了笑,「巧眉,那件事就拜托你了,我近日有些忙,你做好了,就到太子府找我。」
「放心吧,」羅巧眉拍著胸口保證,「您吩咐的事情,我幾時敢不好好辦?」
晏清殊忽然冷涼地插話道︰「殿下還有急事,讓人家忙去。」他拉起羅巧眉的手臂,就強行拖著她往外走。
「哎,哎,拉拉扯扯,你才是成何體統!」羅巧眉也不敢大聲喊,掙扎無效,一下子就被晏清殊拉出了宮門。
「行了行了,我騎馬來的。」
她剛要爬上馬背,又被晏清殊一下子拽了下來,差點沒摔個大跟頭。
「晏清殊,我可沒得罪你吧?」她叉著腰,真忍不住怒了。
他的眸光淡漠,「上我車來,有話說。」
「哼!請人上車,說話要客氣些,干麼這麼野蠻?看你貌似一個文雅人,對別人也都客客氣氣的,唯獨對我老是冷冷冰冰又粗魯?」羅巧眉嘟囔著。
將自己的馬拴在他的馬車上,她才進了車廂。
「有什麼話要說的,就說吧。」她坐在他對面,一副洗耳恭听的樣子。
晏清殊盯著她,「你就這樣一天到晚混吃等死,不覺得膩煩?」
「什麼叫混吃等死?」羅巧眉覺得今天的他真好笑。「你一天到晚難道不也在混吃等死?不對,我應該問你,你一天到晚圍著那些娘娘打轉,給人家彈琴,陪人家聊天,還……咳咳,你不覺得膩煩嗎?」
晏清殊的黑眸像淬了墨,沉聲問︰「還什麼?何不把話說完?」
「哼哼,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要我挑明?」她嘴里嘀嘀咕咕的,「至少我是靠雙手的本事賺錢,哪像你!長了張好皮相又怎麼樣?難不成還能搓成堆、論斤賣不成?」
「啪」的一聲,從她對面丟過來一件東西,差點砸在她身上。
那東西在廂板上滾了滾停住,原來是個茶杯。好在杯身結實,竟沒有應聲破碎。
晏清殊突然發了這麼大的脾氣卻是羅巧眉沒想到的。她一下子怔住,低頭撿起茶杯,看著他,「真是大少爺脾氣,連說都說不得。」
「旁人說我美色惑人,我只當他是白痴,原來你也是個白痴。」他冷笑連連,「你要是再說這種話,小心我封了你的口!」
她拍著胸口故作驚駭狀,「怎麼?你還要殺人不成?」
晏清殊又是一記冷笑,「別以為我做不出來。」
羅巧眉只好傻笑著干咳幾聲,道︰「晏大少爺,那能不能告訴我,您找我上車有何貴事?」
他白了她一眼,理直氣壯地說,「忘了。」
羅巧眉听了一口氣喘不過來,差點被他這兩個字噎死。苦笑不得的瞪著他,忽然她伸手去捏他白皙的臉頰。「怎麼了?你現在不僅脾氣大,忘性也大了?」
倏地,他反手撥開她的手,下一刻就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兩個人幾乎要撞個滿懷。
幸好她急忙低頭,才不至于讓自己的額頭撞到他高聳的鼻子。
面對此刻的狀態,兩個人都有些感到意外,所以沉默了好一陣子,誰也沒有移動,更沒有說話。
一陣狂躁的心跳聲響起,羅巧眉起初以為是自己的,後來細听,才知道那是從晏清殊的胸口傳出。
看來她的話把他氣得不輕?
她暗中吐了吐舌頭,小聲說︰「清殊,我道歉。」
「你知道你錯在哪里了嗎?」
他的心跳聲竟然那樣激烈,她真怕他的心會從胸口蹦出來。
「我不該和你吵架。」她乖乖認錯。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她又何必和一個小弟弟計較?
「哼,你根本就不明白!」他抓著她的手腕怒道。
羅巧眉忽然發現他連手心都是滾燙的,怕下一刻他真的會做出什麼更沖動的事情來,她急忙用力掰開他的手,跳下車子,落荒而逃。
罷剛她還擔心他會不會又叫住自己,但是馬車內很安靜,大概是他也懶得再和她糾纏下去吧。
她這個表弟啊,除了人長得漂亮、彈琴一流之外,真是沒什麼優點。脾氣臭、嘴巴壞,天天端著大少爺的架子耀武揚威。唉,也就是她這樣寬宏大量、溫和厚道的人不和他計較,才能忍得了和他在同一家屋檐下生活。
看來,以後還是盡量避開晏大少爺比較好。以確保她的小命安全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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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殊站在太子府門前。他並沒有急著進去,即使周圍過往的行人已經對他側目良久,他依然只是在門口靜靜地等待著。
太子府的管家認得他,客客氣氣地說︰「晏先生,您還是先進府休息吧!太子最近忙著緝拿刺客,不知道何時才會回來。」
「沒關系,主人不在,我就在門口等。」他也客客氣氣地回答。
但像他這樣在府外等人,一等就是大半天的,還著實少見。管家忍不住暗中狐疑,這位京中官場的風雲人物此次來找太子,不像是有事相求,倒像是來找碴的?
待司空晨從外面回來,就見他急匆匆地進門,甚至沒有看到等候在門口良久的晏清殊,還是管家提醒他的。「殿下,晏先生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
「晏先生?」司空晨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哪個晏先生?」待回頭看清來者,才恍然大悟笑道︰「清殊,怎麼來了也不進去坐,在門口吹冷風?」他不由得輕斥管家,「現在太子府越來越沒規矩了,讓外人看了,倒覺得太子府連起碼的待客之道都沒有!」
避家覺得委屈,又不好辯解。
倒是晏清殊做人直率,解釋道︰「是我自己要在門口等。」
司空晨看他一眼,見他神情凝重,于是沉聲問︰「有事?」
「嗯。」
「那還是進來談的好。」
這一次晏清殊並沒有多言,跟著司空晨走進太子府。
落了坐,上了茶,司空晨遣散伺候在旁的一干人等後,這才開口。「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或難事,特意來找我?」
「殿下應該知道最近京城中頗有動蕩,刺客之事只是開端而己。」
晏清殊的話讓司空晨一驚,「怎麼?連你都看出來了?」
「看出來的人很多,只是大家都不便說罷了。」晏清殊望著他,「殿下。請恕清殊多言提醒,殿下大難即在眼前,還是早做準備才好。」
司空晨震驚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道︰「你指什麼?」
他卻起身,「清殊告辭了。」
司空晨看出他不願多說,便笑道︰「多謝你今日專程來為我示警,難怪你剛才在外面不肯進來!是怕進來之後。讓人家說我們是同黨嗎?」
晏清殊無言一笑,算是默認。他正要走,忽然留步轉身問道︰「殿下近日拜托我表姐做的那件事……不知道殿下的限期是哪一日?」
「限期?也沒有刻意要求。怎麼?她有麻煩?」司空晨沒想到晏清殊其實是在套他的話。
「她這個人向來是死鴨子嘴硬,有難題也不肯服輸。我只怕……她會耽誤了殿下的大事。」
司空晨爽朗地笑道︰「不過是一副玉鐲,石料我已經給她了,她若是雕不好,我再找宮廷的玉雕師父。上次見她給菱妃雕的那個玉簪實在精美。所以才想請她幫忙。」
晏清殊也不拐彎抹角,直問︰「殿下讓她雕刻玉鐲,可是為了送給心上人?」
听到司空晨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說︰「我以為你向來是個寡言的人,沒想到也會關心這些瑣事。不管那副鐲子是送誰的,總之請告訴巧眉,讓她不要太有負擔。我不怕雕壞,送東西,重要的是心意。」
晏清殊幽幽笑道︰「殿下喜歡的那個女人,只怕不喜歡這些東西。殿下可能白費心了。」
司空晨臉一沉。「那是我的事,我不問你和菱妃、蘅妃是什麼關系,你也不必管我的私事。」
又一個將他視作男寵的人……晏清殊在心中嘆口氣。外人面前他也懶得解釋了,反正該問的已經問出來,他也沒有再逗留的必要。
步出太子府,晏清殊卻沒能回家,只因路上有個騎馬飛奔而來的太監將他攔住。
「晏先生,在這里遇到您真是太好了,陛下有旨,傳您入宮。」
「我沒有帶琴。」他以為又要他入宮演曲。
「陛下不是要您彈琴,只說要您淨身入宮即可。」
「淨身入宮?」這個訶听來真有些詭異,倒像是要他不要攜帶任何的兵器。他一個小小樂師,難道還能做刺客不成?
刺客?晏清殊忽然覺得心緒紛亂。莫非自己和什麼事情牽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