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愛(上) 第4章(2)

當她關上大門時,他下床去上廁所,然後回到床邊,看見她在桌上替他留的食物不只面包,還有熱湯和水果。

他吃了面包,喝了熱湯和水果,他甚至乖乖吃了藥,跟著再次倒床,這回無人打擾了,他卻因為在陌生環境,神經繃著一線而無法徹底睡著。

恍惚中,什麼也在眼皮子底下亂轉。

展翅的怪獸、原始的呼號咬喝、鱷魚的大嘴利齒、墨綠的叢林藤蔓、掃射的子彈、飛舞的火焰,所有的一切全混成一團,讓他不時會小小驚醒過來。中午時,手機響了。

他躺在柔軟的大床上,伸手撈起在床邊的手機,睜眼看了一下來電號碼,是那頭焦慮的小敝獸。

不由自主的,他揚起嘴角,按下通話鍵。

「喂?」

「你在做什麼?」

「睡覺。」他張嘴回答,听見自己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睡意。

手機那頭的女人一陣沉默,然後才道︰「你吃東西了嗎?」

「吃了。」

「藥呢?」

他忍不住笑,但仍乖巧的回答︰「吃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

「一點也不。」

「你真的不需要去看醫生嗎?」

「不需要。」

她又沉默,然後咕噥了一句什麼不清不楚的話。

「你說什麼?」

「你最好不要死在我床上。」這次她大聲了一點。

他笑了出來,他可以听得出來她的惱怒、擔心和憂慮。

「魏小滿。」

「干嘛?」

「謝謝你。」

她掛了他電話,但他幾乎可以看見她漲紅的小臉,讓他在床上笑得樂不可支。

這女人真是超可愛的。

超級可愛。

他坐起來,到浴室里拆開繃帶,檢查傷口,確認它們沒有惡化之後,順便擦了個澡,然後從行李中,拿出新的繃帶纏上。

手機又響了,他走出浴室,看見來電無顯示號碼卻仍接了起來。

「喂?」

「你不是要過來?」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

「怎麼,你想我啊?早知道我昨晚一下飛機就先殺過去。」他拿著手機,離開她的房間,朝廚房晃去。

「去你的。」男人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小肥打電話來找你,她以為你在我這里。」

「我本來要過去的,但有一頭小敝獸把我關了起來。」他邊說邊打開她的冰箱,里頭的東西少得可憐,基本上就是做三明治的材料,他把手機開擴音,放到桌上,半點不客氣的拿冰箱的材料為自己做了一個三明治。

「那頭怪獸三圍多少?」男人冷冷的開口嘲諷。

「哇靠,阿萬,你好下流——」

男人二話不說掛了他電話。

他按回播,男人沒接,他被轉入了語音信箱,他半點不介意,只張嘴留下搞笑的語音留言。

「親愛的阿萬大人,我需要一些小東西,防止小敝獸凌辱我,麻煩你有空幫我送來好嗎?」

苞著,他就留下了一長串的名單和這里的地址,然後才掛掉電話吃三明治。

他三明治還沒吃完,手機就再次響了。

只是,這一次,是訊息。

他打開來看,那男人傳了一張照片給他,照片里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只特別比出朝天中指的右手。

他大笑出聲,結果扯到了受傷的肋骨,大笑轉成苦笑,他趴在餐桌上休息了一下,才爬回房間去躺下。

一個小時之後,他听到引擎聲,下床掀開窗簾一角,看見一位嬌小的騎士把一輛重型機車停在門口。

騎士穿著黑色的皮衣,是個女的,她動作俐落的把車停好,下了車。

不是小敝獸,他知道。

魏小滿連走路都會跌倒,她搞不好連爬上那輛機車都會摔得鼻青臉腫,更別提要騎它了。

女人摘下安全帽,露出冷漠的面孔。

啊,是她。

太久沒來倫敦,他都忘了阿萬收留了這個女人。

看來,那家伙不爽歸不爽,還是沒有棄他于不顧,果然是好兄弟啊。

面無表情的女人,提著一袋東西,走到門邊,伸手去按電鈴。

他離開房間,穿過客廳去幫她開門。

女人看見他,一點也不驚訝,也沒有和他寒暄幾句,烏黑的雙眸里沒有一絲情緒,她只是就這樣把那沉重的提袋交給了他,然後朝他伸出手。

他收了提袋,以為她開竅了要和他握手,才要伸出手禮貌性的和她寒暄一下,就听這女人開口。

「三千。」

「什麼?」

「這些要三千英鎊。」她眼也不眨的說。

他傻眼,錯愕的月兌口︰「阿萬要你和我收錢?」

「三千。」她伸著那只小手,看著他重申。

雖然擱在眼前的那只手又小又白,但他非常清楚眼前這個頭不到他下巴的女人,能用那只手做出什麼事,她看起來雖然不起眼,身手卻高強得嚇人,之前她幫阿萬收帳時,直接就把客戶送進了醫院,那位客戶還是一位擁槍自重,一呼百諾的黑道大哥咧。

「我沒帶那麼多鈔票在身上。」他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說。

「他說借據也可以。」她還是伸著那只手,說出男人交代的話︰「這是生意。」

真是他媽的好兄弟啊。

念棠臉歪了一下,咬牙笑著說。

「OK,借據就借據。」他轉身把提袋放到客廳桌上,拿來紙筆,立下借據,寫到金額時,他不甘心的對她露出自認超無辜、超帥氣、絕頂可愛的微笑,道︰「就這幾樣東西,三千也太貴了,根本坑我吧?可不可以算便宜一點?」

她直直的看著他的眼,對他的微笑完全免疫,只吐出兩個字。

「不行。」

可惡,阿萬這王八蛋,哪個不學,學武哥那麼小氣。

他死心將借據交給她,好氣又好笑的道︰「諾,借據。」

女人低頭查看字條,確定金額沒錯,這男人也簽了名,才將這手寫的借據小心收到皮衣口袋里。

見她辦完事,轉身要走,他忍不住開口叫她。

「霍香。」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你覺得阿萬和我哪個比較帥?」

「什麼是帥?」她面無表情的回問。

他一愣,跟著大笑出聲,邊笑邊揮手。

「哈哈哈哈——算了,這一點也不重要,你回去吧——」

她听了也沒追問,轉身回到機車旁,戴上安全帽,同時跨上重機,俐落的發動弓擎之後,就驅車離開了。

大笑讓他再次扯到了肋骨,他卻還是停不下來,只是邊笑邊搗著胸口,一邊關上了門。

欸,如果阿萬真的如武哥說的那樣,遇到像她這樣一位天兵,那就是命,他現在真的很同情他那位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啊。

笑著轉身,他回到客廳,打開提袋,拿出里面那些小玩意兒,繞著屋子內外晃了一圈,又在她門上敲敲打打了一陣子,這才回到她的臥房。

牆上那對怪獸看著他。

「說真的,既然是守護神,禰們應該要盡責一點。」

他將那兩塊泥板拿了下來,把東西藏在後面,再一一掛回去,然後他退後兩步查看。

祂們看起來很好,感覺更威了點,沒有任何歪斜不平。

他心情愉快的坐回床上,吃了藥,喝了水,再次躺平。

小滿下班回家時,屋子里黑漆漆的。

因為中午打電話回來時,吵到他睡覺,她下午就沒再打電話了,只在下班時傳了一通簡訊。

他沒有回。

她真的很擔心他會有什麼不測,或者他只是還在睡。

為了怕他餓死,她還特別繞去買了食物回來。

雖然現在八點才天黑,但天色已暗,他如果醒了,應該也會開個燈吧?除非他發燒燒過頭了,一想到他可能在床上等待救援,她三步並做一步,快速的沖到門邊,掏出鑰匙開門。

說真的,她也不是故意要拖到這麼晚才回來,但她一專心起來,就常常會把其他事情忘得一乾二淨,等她從研究資料中回過神來,早就超過下班時間了。

她匆匆開了門,打開燈,提著大包小包的食物進屋,把東西隨便在地上一放就往房間跑,想也沒想就拉開了門沖了進去。

床上的男人睡成了大字型,一只手還抱著她的枕頭,但讓她震驚的是,眼前的家伙竟然果睡,他不知何時月兌掉了褲子,全身上下除了裹著他胸月復的繃帶之外,完全沒有別的衣物,本來蓋在他身上的被子更是完全掉到了地上。

「啊——」

因為沒有想到會撞見他的,她驚呼出聲。

他被她的驚呼嚇了一跳,立刻起身尋找威脅,但她身後沒人,身旁沒人,也沒任何人拿槍指著她的小腦袋,她也沒有因為受驚再次跌倒。

這次沒有。

可他跳起來時,她又叫了一聲,然後火速轉過身去。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他真的搞不懂她為何如此驚慌。「你沒穿!」她背對著他,面紅耳赤的低叫︰「你為什麼沒穿?你的褲子呢?」

聞言,他呆了一呆,低頭一看,這才領悟過來,原來那個嚇到她的威脅是他的小弟弟。

他放松下來,好笑的搗著被扯到的傷口,重新坐倒回床上,道︰「老天,我沒穿是因為太熱了。」

「太熱?」她猛地轉身,看見他的,忙低頭垂眼目不斜視的蹲下,撿起地上的被子遞給他。「你又發燒了嗎?」

「發燒?沒有吧。」他從善如流的接住涼被,蓋住自己的下半身,見她還不敢抬眼,他好笑的道︰「我把自己遮住了。」

她這才滿臉通紅的抬起眼來,沒好氣的問︰「你確定你沒發燒?」

「我確定。」他打了個呵欠,看了下窗外,「天黑了嗎?」

她不相信這家伙,擔心他在發燒,她拿電子體溫計測他的體溫。

「我真的沒事,你真的擔心太多了,小敝……」他伸手抓了抓纏著胸口的繃帶,語音沙啞的說著,話到一半,猛地清醒過來,忙自動消音。「你說什麼?」她沒听清楚他的話,抬眼看著他問。

「我是說,該怪的是我。」他對她露出微笑,眼也不眨的轉移話題,「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讓你長針眼的,謝謝你把床讓給我睡。」

不疑有他,小滿臉微紅,低頭查看電子體溫計,邊道︰「只是暫時的,你不要想太多。」

那小小的電子體溫計給了她一個笑臉,他的體溫完全降下來了。

她松了口氣。

「我帶了食物回來。」她看著他,問︰「你有辦法下床到客廳嗎?」

「當然。」他笑看著她︰「既然我都平安跨越了整個大西洋,我相信從這里到客廳的這麼一小段距離,絕對不是問題。」

她放下電子體溫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既然如此,那就穿好衣服,移動你的大出來吃飯。」

他的狀況真的還不錯。

看著眼前男人以一種秋風掃落葉之姿,吃掉了她帶回來的各種食物之後,小滿有些傻眼,有那麼一陣子,她還真擔心自己買的食物不夠他吃,幸好他終于開始喝她泡的薄荷茶,不再像餓死鬼投胎一樣。「你房里的泥板,是當時從伊拉克帶回來的嗎?」

「對。」她點點頭。

「我以為你只找到一個?」他邊吃邊好奇的問︰「而且祂是不是長得不太一樣?我記得在街上時,好像不長這樣?」

她一愣,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我不記得那只有胸部啊。」

小滿聞言,恍然過來,好笑的道︰「我是只找到一個,我原先就有一個,是我的指導教授送我的,我很喜歡那塊拉瑪蘇,所以後來在街上看到同一款時,我真的超開心的,當時我以為這泥板同樣是拉瑪蘇,回到旅館後,仔細查看才發現那是阿帕莎蘇。」

說著,她雙眼亮了起來,興高采烈的道︰「之前有人把祂拿泥石重塑,特意將祂的女性象徵和獅爪遮蓋起來,我回來之後和原先的拉瑪蘇比對,發現我原來這一塊拉瑪蘇的牛蹄竟也是被遮蓋過的,我重新清理過後,發現原先我有的這塊拉瑪蘇也是獅爪,祂們真的是一對呢!你知道,我認為牛蹄的神獸是守護家與城的守護神,獅爪的神獸則是戰士,以前那地方一定也有女戰士,和男人擁有一樣的權力!」

他挑眉,道︰「我听說過,以前很多地方都是母系社會。」

「沒錯,只是後來隨著時代變遷,男人掌權之後,才把這些痕跡都抹去了。」

「我相信,我家就有好幾只母老虎。」他笑著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我大姊就超可怕的。」

她一愣,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見他笑看著她,道︰「說到教授,後來那位教授有再找你麻煩嗎?」

「沒有。」她搖搖頭,扯了下嘴角︰「我都搬那麼遠了,又在私人機構做事,他想找我麻煩也有難度。」

「也是。」他笑了笑,一邊繼續拿面包沾著盤子里的肉汁,塞到嘴里。她好笑的看著他清空了餐盤,忍不住道︰「你說你會把書寄過來,我以為你會用寄的。」

「收到你的簡訊時,我剛好要出門,就把書帶上了。」他喝著溫熱的薄荷茶,道︰「本想找時間去寄,結果一直沒空,忙完之後我看到那本書,想說反正會經過,那就乾脆直接拿過來吧。」

「我傳簡訊給你是兩個月前的事了。」

「我知道,但我去的地方沒有訊號。」他一臉無辜的說︰「亞馬遜叢林里的基地台很少。」

「亞馬遜……你到底跑去那地方做什麼?」

「有個億萬富翁飛機失事掉在叢林里,但那地方太過原始,和大海撈針沒兩樣,當地政府和救難單位找不到人,也只能兩手一攤,他的家人找上門來,委托我們找人。」他肩膀一聳,笑道︰「所以,我就在那里了。」

眨眼間,他吃完了所有東西,小滿起身到客廳里,把本來打算明天才吃的馬芬蛋糕拿來,回到餐桌邊卻看見他收拾了餐盤,把它們通通放到水槽里。他沒有傻到站在那里洗碗,她知道他彎腰傷口還是會痛。

她上前把馬芬蛋糕給他,那男人立刻心滿意足的抱著那一袋小蛋糕倚坐在餐桌邊吃了起來。

「你的胃是無底洞嗎?」她好笑的問。

「不是。」他笑著說︰「但你知道,回到文明世界的感覺真的很好。」

她忍住想再問他問題的沖動,走上前把碗洗了,卻听那男人在身後邊吃邊道︰「你不曉得,我在叢林里待了兩個月,吃了一堆蛇肉、鱷魚肉、飛鼠肉,等我把那位不知死活的富翁從部落里帶出來,拉到機場踹上飛機之後,我真是吃什麼都是香的。」

小滿一愣,猛地回頭看他︰「那位富翁還活著?」

「沒錯,他活著。」念棠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道︰「飛機失事根本不是意外,他有個高壓母親和老婆,他壓力太大,所以就搞了這一出意外身亡,他在飛機墜落前就跳傘了。那白痴以為只要在陸地上,靠著一把槍、幾顆子彈和幾包乾糧,就能走出那地方,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他偷偷藏在開曼群島的錢領出來,去過他全新的人生,結果跳傘後掛在樹上,好不容易下了樹又被毒蛇咬,最後還被原始部落的人綁走了。」

她听得雙眼圓睜,「真的假的?」

「真的。」他從紙袋里再掏一個小蛋糕出來,笑道︰「算他運氣好,咬他的蛇是毒蛇,他昏迷之後被原始部落的人救了才活了下來,救他的女人是酋長的女兒,看上了他,然後那倒楣鬼就被迫再次娶了老婆。」

她聞言,噗哺一聲笑了出來。

「你怎麼找到他的?」

「我問出來的,我知道當地有幾個部落村子,只是他們對外人很有戒心,平常不會和外人多說什麼,我花了一點時間和他們混熟,有個部落獵人才告訴我,曾看過天上掉下來的飛機。」

她邊听他說,邊轉回頭清洗碗盤。

他在她身後繼續道︰「我找到飛機,找到降落傘,但里面沒尸體,降落傘的繩子是被割斷的,地上也有足跡,還有吃完的乾糧包裝袋,我知道除非他被鱷魚吞了,或掉到河里淹死了,否則他應該還活著。我追蹤地上的足跡,看見除了他的鞋印之外,還有其他痕跡,只是那些人真的很清楚該怎麼在叢林里活動,掩藏他們的形跡,我花了好一陣子才找到那個部落,但我沒辦法接近他,部落的人對外人很有戒心,特別是他的新老婆也盯他盯超緊。」

听到這,她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那家伙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看他也沒長得很帥,兩個老婆卻都非他不可,而且還都是母老虎,超可怕的。我說真的,我後來好不容易把他弄出來,他第二個老婆帶著大隊人馬追了我們好幾百公里,像牛皮糖一樣,真的是甩都甩不掉,嚇死我了。」

他的口氣夸張又好笑,她回身把擦乾的碗盤收到櫃子里,還看到他拍著胸口。

「有沒有那麼夸張?」

「就是那麼夸張。」他挑眉看著她,想起當時情況,臉孔扭曲的說︰「你以為是誰放鱷魚咬我的?我們後來被逮到,人家是關門放狗,那女人是關門放鱷魚啊!要不是我命大,早就成了鱷魚的嘴下肉了。」

這男人說得活靈活現、口沫橫飛的,夸張的表情還帶著動作。

明知他可能是在瞎掰,她卻還是笑得停不下來。

「所以,你打敗了鱷魚,拯救了那位富翁的時候,一路上都帶著那本書嗎?」

「沒錯。」他眼也不眨的笑著說。

「胡說八道。」她板起臉輕斥,卻在下一秒破功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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