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騎士(上) 第2章(2)

這城堡里沒有干淨的床單,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她到主城樓的大廳,拆下了那掛在牆壁上的掛毯,卷起來拿到塔樓去鋪在地上,她的行為讓兩位小女僕驚慌失措,不過她們倆一點也不敢阻止她。

馬廄的小廝路易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她本來以為他是成人了,但近看才發現他年紀也很小,只是長得比較高,而且瘦得要命,像是掛上了布袋的木桿子。

她逮到他躲在馬廄里,命令他一起幫忙移動那些病人,又叫那兩個女孩燒了另一大鍋滾水。

她在另外幾間房也逮到了幾個瘦弱骯髒的孩子,叫他們一起幫忙。

沒有多久,她就發現這城堡里,大部分的人都早已病到,這里年紀最大還能行動自如的,是十六歲的蘇菲亞。

她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但除了病倒的那幾個,她在這城堡里看見的全都是半大不小的青少年,和年紀更小的孩子。

而且他們無論男女都骯髒得要命,不管是這座城堡,抑或是這些孩子,或那屋子里的病人,通通都需要徹徹底底的刷洗過一遍。

很快的,她驚覺這城堡的狀況比她以為的還要悲慘。

她知道饑荒與瘟疫讓森林外的情況很嚴重,但她不知道事情竟然惡化成這樣。本來害怕被人們傷害的恐懼,因為震驚而消散,等她回神,她已經卷起衣袖,指使他們打水刷洗內庭廣場的地板,再把他們自己全都清洗干淨。

一听到要洗澡,幾乎沒人願意,這地方的人沒有那種習慣,她知道這兒的人一年有洗兩次就很了不起,但她堅定的要求著。

那些孩子們臉有慍色,但全都不敢反抗,除了守門的安德生。

「你不能命令我們!」那少年挑釁的說。

安德生是所有人里面,看起來最強壯的,他甚至比她還高了一個頭。

她仰望著那只長個頭的少年,挑眉冷聲道︰「我沒有命令你們,我是告訴你們,如果不洗澡,下一個躺在那里面的人,就會是你。」

這句話,讓旁邊的孩子們倒抽口氣。

她慢半拍的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這句威脅,太像是個詛咒,就連試圖反抗她的安德生都白了臉。

「你不能……不能詛咒我……我又沒說我不洗……」安德生退了一步,結結巴巴的抗議,語音微抖。

「我不是在詛咒你。」她匆忙解釋,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少年一副驚嚇的模樣,而旁邊的路易已經很快的月兌了衣服,跑去水井邊把自己洗干淨,其他男孩也匆匆跟上,接二連三的跑去,生怕動作太慢會引來她的詛咒。

然後,連那個大脾氣的安德生都月兌掉了衣服,朝水井走去。

她無言以對,只能暗自嘆息,自認倒楣的轉頭,這才看到那個站在一旁,金發藍眼的少年。

那從城牆上下來的少年看著她,凱等著他表達意見,但那金發的少年只是和她點了下頭,順從的轉身朝水井那兒走去。

見狀,她再次松了口氣,她听到其他孩子,叫他安東尼。

安東尼看起來比較沉穩,但她知道,和喜歡大小聲的安德生不一樣,如果安東尼開始反抗她,所有的孩子都會跟著一起。

她剛剛才發現,城牆上那些拿著長矛的守衛,都是穿著衣服的假人,那少年負責替它們移動位置。

顯然那位強盜大人不在時,安東尼就是他們的頭。

知道自己暫時過了這一關,她深吸口氣,朝那些像小兔子取暖一樣縮在一起瑟縮的女孩們,要蘇菲亞領著她們打了井水,到廚房里清洗自己。

她知道屋子里還有人躲著,但她懷疑這里真的有大人在。

她替病人用溫熱的水擦洗身體,再讓幾個年紀較大的孩子將他們用臨時做的擔架,小心搬運到塔樓里安置。

那個像山怪一樣高大的家伙,太過沉重,她不認為能靠那些孩子輕易移動他,決定先讓他繼續待在那棟病房,等那男人回來再說。

當她把病人移動完畢,太陽已經西斜,而她發現廚房里,唯一剩下的食物是給馬吃的燕麥,和一塊發霉的肉干、幾根干癟的蘿卜,和三罐腌過的包心菜。

那空蕩蕩的蔚房里,甚至連一碗該死的面粉都沒有。

她目瞪口呆的看著那貧瘠的廚房,有好半晌說不出話來,然後開始祈禱那位一窮二白的領主,徹底的洗劫了她的屋子,而且記得把她那鍋肉湯帶來。

天知道,他沒在昨天晚上把她那鍋香濃的肉湯喝掉,不是有超凡的意志力,就是個可怕的蠢蛋。

她希望是前者,那樣一來,他就會知道應該要把所有能看見的食物都一並帶回來。

當他騎馬來到城門吊閘前的石橋上時,隱隱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但一時間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雖然他清楚知道附近那些領主,和他一樣自顧不暇,但誰也不曉得,那些人會不會決定搶劫或許是個好主意;去年秋天,該死的卡爾兄弟就大費周章的派人來搶過田地里稀少的莊稼。

他小心的注意著各種事情。

城門吊閘依他的吩咐是關上的,他要人放在城牆上的假人看起來也像往常一樣,讓安東尼換了位置,城堡里看起來很平靜,蔚房的位置冒著冉冉的白煙,沒有任何被攻擊的跡象。

安德生在他靠近時,升起了吊閘。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城門上的塔樓點起了燈火。

這是和昨天唯一不同的地方。

他把那個女巫,不對,那個女人留在城堡里了。

他不認為她會造成太大的問題,他到外地去時,見識過那些自稱會巫術的人,但他們都是些神棍,只是利用人們的錯覺騙吃騙喝。

注視著那塔樓石窗里透出的燈火,他猜那個女人找到了多余的蠟燭。雖然窮,城堡里確實還是有蠟燭可以供應,只是很不幸的是,還有蠟燭可以用,是因為這兩年的饑荒,讓太多的人死去。

也許他感覺到的不對,就只是因為塔樓里亮了燈。

他騎進城門,穿過塔樓下方,警覺的注意著上方的屠孔,那些孔洞在戰時能倒下熱油或從上方射箭,攻擊闖入的敵人。

可此刻,它們沒有任何動靜,他也察覺不到殺氣。

但仍有些地方不對,那不對勁的感覺,讓他緊蹙著眉頭。

騎過塔樓下,他來到廣場下了馬,顧馬廄的路易慢吞吞的走了過來,那孩子看來有點悶悶不樂,但他一直都是那樣子的。

他要路易幫忙把板車上的東西搬下來,安德生和安東尼也自動上前來幫忙。

廚房里亮著燈火,他端著那鍋冷掉的肉湯推門而入,看見蘇菲亞在煮一鍋燕麥粥,那東西和以往一樣乏善可陳,他把手中的肉湯交給那女僕。

「把這肉湯加進去。」

蘇菲亞見了那鍋肉湯睜大了眼,乖乖的伸手接過,「是的,大人。」

「那女人,我是說,新來的總管人呢?」

「呃……她在主城樓後面……」蘇菲亞怯生生的說。

他聞言,轉身離開蔚房,朝主城樓後面走去,一邊思索著該如何告訴她,他再一次的搶劫了她。

或者他什麼都不需要說,這年頭,哪個人沒被搶過?

他需要食物,她有食物,就這麼簡單,而且她住在他的領地上,她所有的收獲,都有一部分是他的,既然她這麼多年來從來沒上繳過,他也不過是收回過往她所欠繳的東西。

但是,他該死的良心偏偏在這時冒了出來,修士在書籍里記載的騎士精神,指責著他的卑鄙。

他惱怒的將其從腦海中推開。

騎士精神是個屁。

他冷哼一聲,對其嗤之以鼻,大踏步繞過主城樓,卻在後面的空地看見了一個異常光怪陸離的景象。

那個女人不知從哪找來了兩個特大號的鐵鍋,架在他的後院燒著,而她站在小凳子上,手里拿著一根長棍,在那沸騰的湯鍋里攪拌。

鐵鍋下的柴火熊熊燃燒著,火光從下而上映著她的臉,蒸騰的熱氣從鍋子里冒了出來,豆大的汗水從她額上滲冒而出,讓她黑白相間的發,沾黏在臉面脖頸,攪拌那大鍋需要用力,她因此而咬牙切齒、臉孔扭曲,看起來更加恐怖。

眼前的女人,活生生就像個正在熬煮毒藥的女巫。

「老天!你該死的在做什麼?」

她嚇了一跳,差點從那小板凳上掉了下來,他應該要讓她摔下來的,但仍反射性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她撫著胸口喘著氣,重新在小板凳上站好,伸手將濕黏垂落的發掠到耳後,沒好氣的瞅著他說︰「我在做什麼?你看不出來嗎?我當然是在洗衣服。」

「洗衣服?」他縮回在她背上的手,狐疑的擰起眉,轉頭朝鍋里看去,才發現里頭正在泡沫中翻滾的東西全是布料和衣物。

「還有床單。」她瞪著他說。

「你干嘛把這些衣服拿來煮?」這女人是瘋了嗎?

「因為你的城堡里沒有干淨的衣服和床單!」她將雙手交抱在胸前,看著他道︰「我告訴過你,病人穿過的衣物與床單需要用沸水煮過,這些長年的污垢和髒污,光是用井水和溪水是洗不干淨的!而且它們需要煮過才能消毒!」

「毒」這個字眼,才從她嘴里冒出來,兩人就同時听到不遠處傳來抽氣的聲音。

老天,他真是受夠那些愛偷听的小表!

他擰眉,卻見她幾乎在同時翻了個白眼,然後跺著腳,歇斯底里的回頭朝位在主城樓二樓的狹小箭孔大喊。

「奧,該死的!我不是女巫!」

他瞪著那個瘋狂的女人,忍不住開口︰「女人,如果你不想讓人以為你是女巫,就不要做那樣的事。」

「我只是在洗衣服!」她轉過頭凶狠的對他叫囂。

「你看起來不像在洗衣服,比較像在煮一鍋用人骨熬煮的巫婆湯。」

她仰起小巧的下巴,交叉在胸前的手緊緊抓著雙臂,咬著牙說︰「大人,如果您不要散播這樣的言論,我個人會非常感激。另外,容我提醒您,我現在是您的總管,如果我是巫婆,那只會讓您的處境更加艱難。我相信我們都不想女巫獵人找上門來,是吧?此時此刻,您的麻煩顯然已經夠多了。」

有那麼一瞬,他真的覺得她眼里冒出了火光。

而且,是的,他並不想再增加更多的麻煩。

所以他只能點頭粗聲道︰「別傻了,我當然不會自找麻煩。」

「很好。既然我們達成了共識,相信您不會介意我繼續為大人您烹煮這鍋衣物。」說著,她轉過身,不再理會他,只是再次握住那根擱在沸騰鍋里的木棍,重新用力攪拌起來。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她已經搜自結束了這次的對話。

因為很少被人這樣對待,他愣了一下,這女人只差沒揮手叫他退下了。

他應該要喝斥她的無禮,但他的手上,仍殘留她背上的汗水,這女人身上的衣料早已汗濕大半。

看著那費力攪拌大鍋的女人,他吶吶無言,只能轉身離開。當他往主城樓前方內庭廣場走去時,這才發現所有鋪在地上的石磚都被人用力刷洗過,那些曾有的髒污與青苔都消失不見。

差不多在這時,他方察覺剛剛覺得不對的地方在哪里。

男人有些懷疑自己的眼楮,忍不住一路往外走到城門口,無論是城門塔樓下方的通道,或是吊閘外的吊橋與更外頭的石橋,全都被洗得干干淨淨。

原本一直彌漫在空氣中的臭味不見了,雖然還沒有完全消失,但確實清爽許多,然後當路易從馬廄出來,站在水井邊洗手時,他注意到那孩子臉上的污垢也已消失,長年糾結的頭發,也被清洗干淨。

他抬頭看向城牆上的安東尼,再瞧向端著一鍋燕麥稀粥上城門塔樓的麗莎,還有其他忙碌的孩子們。

每一個人,無論男女,雖然一個個都愁眉苦臉的,但看起來都干淨又清爽。

等他回神,他已經掉頭又走回主城樓後的空地。

城牆下,那女人依然奮力的在煮衣服,她身邊有一桶已事先搓洗過,等著待煮的衣物,另一個大木桶里則是干淨的清水。

她拿木棍將那些煮沸的衣物撈起,拿到清水中漂洗,再放到木制的盆子里。

當她把另一堆衣物倒進鍋里,再次握住那木棍,費力的攪拌大鍋里的衣物時,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可他走上前去,握住了那木棍。

她愣了一愣,抬眼看著他,眼里透著驚訝,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松開了手,讓他控制那根攪拌的棍子。

他站在大鍋旁,學著她攪拌那鍋沸騰的衣物。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轉身退開。

他看著她走到那堆漂洗過的干淨衣物旁,將它們一件件拿起來擰吧、抖開,晾到麻繩上。

那繩子本來不在那里,但顯然她從他城堡里的某個地方把它挖了出來,並決定把這里當成曬衣場。

「你真的認為瘟疫是被人在衣物上下了毒?」看著那女人,他忍不住問。

「當然不是。」她頭也不回的說.?「把衣物煮沸來防止瘟疫擴散的做法,很早就有,只是這里的人忘了該怎麼做,如果你們這里還有老人,就會知道。」

但所有的老人都死了。

連年的瘟疫和饑荒,讓這個地區大部分的老者都已經過世。

她顯然已經發現了這個事實。

他沉默的繼續攪拌衣物,蒸騰的熱氣燻了他滿臉,很快就讓他一身是汗。

「你為什麼不叫女僕來煮這些衣服?」他忍不住再問。

「因為我不認為這里的人,敢吃我煮出來的食物。」

這話,讓他忍不住揚起嘴角,差點笑出聲來。

那驀然興起的笑意,教他微愣,他擰起眉,收起笑容,將那些衣物從沸水中撈起,不再試圖和她閑聊。

男人和她一起洗完了所有的衣物與床單,還幫忙曬了起來。

說真的,她原以為他會和以往她所見過的那些貴族大爺一樣,只會張嘴指使下人,沒想到他會親自下來幫忙。

雖然這城堡看來幾乎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境界,但有些人就算死到臨頭了,依然無法面對現實。

話說回來,如果他是那樣的人,大概也不會跑去綁架她了。

曬完衣物和床單後,她跟在他身後,回到主城樓前面,她等著他對她的其他諸多專斷行為暴跳如雷,可那男人什麼也沒說,即便他替她把那些板車上的浸泡油與酊劑,搬上了城門塔樓,看到他大廳那條家傳掛毯被她拿來鋪地板時,也沒發脾氣。

只有在發現,那像傳說中森林巨人後代一樣的家伙,不在城門塔樓時,他才開口追問。

「邁克爾呢?那個大家伙。」

「還在原來的地方。」她告訴他,「我不認為光靠那些孩子,能夠搬著他上樓,他太重了,我擔心他們如果失去平衡,會不小心把他摔下去。」

他點頭,下樓。

凱以為他是去找那兩個比較大的男孩來幫忙,可半晌後,她看見他扛著那巨人一階一階的爬上樓來,教她吃了一驚。

因為回旋向上的樓梯太狹小,無法讓人並肩而過,所以他才自己扛。

事實上,那巨人幾乎堵住了整個樓梯,他將那家伙扛在肩頭上,側著身上樓,她一開始還只看見那巨人像山一樣凸起的背,沒辦法看到他,等到他扛著那巨人走上樓,她才驚覺那巨人身後並沒有人,他只靠自己就把這巨大的家伙扛上來了。

他扛著巨人穿過房間,半跪在地,將那巨人放在睡鋪上,小心的放了下來。

雖然氣息有些粗喘,但他看來仍像是能輕松再扛著那巨人走上大老遠。這一刻,她真的很慶幸自己不是他的敵人。

這男人實在強壯得很可怕。

當他沉默的轉身離開時,她松了口氣。

半晌後,麗莎端來一小兵燕麥粥,那鍋粥里加了肉湯,她猜他還是偷了她那鍋肉湯。

她喂著那幾個病人吃粥,大部分的人都沒有胃口,寧願躺在床上申吟著,下午的擦澡和搬動,耗費了他們太多的體力。

幸好,她在那些瓶瓶罐罐里,找到一罐蜂蜜,她將蜂蜜調了水,加了鹽,一一喂他們喝下。

等她忙完,夜已經深了。

坐在窗邊她要求安德生幫她搬來的桌椅上,她饑腸轆轆的把剩下的粥吃完,一邊看著窗外的景物。

主城樓那兒牆上的箭孔透著燈火,越往城樓上方,那狹小的箭孔越大,在三樓箭孔成了狹長的窗,到了最上頭,窗口就變得十分寬敞。

經過一天的活動之後,她大概模清了這里,知道主城樓的一樓是豬圈和養家禽的地方,只是里面現在除了發霉的干草之外,空無一物,那是之後她需要處理的另一個地方。二樓是器械庫,挑高的三樓大廳有一座另外獨立的樓梯,再上去的樓層她還沒去過,但那顯然就是那男人居住的地方。

這座城堡蓋在山岩上,主城樓就在正中央,幾棟灰泥與木頭混合搭造的建築散落在城牆內,被厚實的城牆護衛著,除了城門塔樓,另外還有四座石塔聳立在城牆的不同方位。

她很快就辨認出這是一座騎士城堡,大概曾經是古羅馬帝國的邊防要塞,它在主城樓的後方有一個廢棄的浴場,主城樓和每一座塔樓之中都有廁所,其中簡易的污水處理系統能把排泄物以配送管送到最底層的污水坑,而不是直接在突廊或突堞口那兒挖個洞,讓穢物直接掉到護城河里。

除了內庭廣場那口水井,塔樓里也都有蓄積雨水的儲水槽,不過里面不知多久沒洗過,長滿了青苔和小蟲,底部累積著連她都分辨不出的昆蟲尸體,她壓根不敢用那里頭的水;不過等洗干淨之後,那真的會讓她做事方便許多。

和南方的商業大城不同,這里沒有壁爐和煙囪,讓排煙形成問題,不過很多地方都沒有,這地方不是威尼斯,想來她也不能太過奢求。

即便如此,這座城堡其實建造得很好,看來有好幾百年歷史了,顯然也曾經風光過。

若在往曰,這城堡的每一座塔樓,入夜後應該都會點上火把,但此時此刻,只有城門塔樓這兒和主城樓亮著燈火。

半晌過去,樓下那些燈火一個接著一個被吹熄,只有最高那樓層的窗仍透出火光。

她懷疑他是因為她的存在而無法安眠,但說真的,那也是他活該。

吃掉最後一口燕麥粥,她將鍋碗收回廚房,然後穿過內庭廣場回到城門塔樓上。那些木造的屋子里,仍有人在偷看她,負責守門的安東尼和安德生也密切注意著她。

可能怕她趁天黑把門打開,或是對他們施咒下毒吧?

因為已經累到無法抗議發火,她裝做不知道,只是扶著牆,爬上塔樓,回到那間房,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在暗淡的燈火中,開始調配那些能舒緩胸口疼痛,和皮膚搔癢的酊劑與油,來回照顧著那些咳喘不止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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