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很溫暖。
他貼著她,皮膚溫暖,心跳沉穩而規律。
她不想動,被他這樣抱著很舒服,和他這樣赤身的貼在一起,感覺莫名自然,像是兩人生來就應該是這樣。
夜,是那麼靜,她幾乎能听見他心跳的聲音。
男人起身,離開了她。
凱回頭,只見他倒了杯水,也替她倒了一杯。
她接過那水杯喝了一口,看著他回身把水壺放下。
屋子里還是很黑,只有牆上的斧頭反射著窗外透進的月光。
那淡淡的月華,也映在他背上。
即便在光線不清的黑夜中,她仍能看見他背上那些疤。
不是皮鞭,是皮帶。
情不自禁的,小手撫上了他的背。
他背上的疤,很多條。
之前,她就模過、看過,還以為是他被送去當侍從時受的傷,但那不是。
她看到一個男人,一名農奴,拿皮帶抽打他。
他微微一僵,肌肉在她手下編緊。
「是誰……打了你?」
緩緩的,他轉過身來,垂眼看著她,黑眼深深,久久不語。
以為他不會回答,她不想強迫他,可他在這時抬起手,握住了她垂落的手,啞聲吐出答案。
「我母親的丈夫。」
這是個很詭異的答案,他是個男爵,他的爵餃是繼承來的,那表示他母親的丈夫,也是男爵。
那個拿皮帶抽他的男人,是農奴,不是貴族。
可她知道,他沒有說謊。
他不是說他父親,而是他母親的丈夫,那表示他不是那男人的孩子,就像她拼湊出來的結果。
她仰望著他,悄聲再問。
「他把你丟棄在森林?」
他抿著唇,沒有回答。
可這沉默,和他眼里的黑暗,就已經是答案。
就算蒙著我的眼,把我丟到森林里,我也能輕易走出去。
他如此說過,她知道,他當時還很小,他不是那男人的孩子,那農奴養不起,也不想養,所以把他蒙上眼,一而再、再而三的帶到森林里丟棄。
一顆心,為他而抽緊,隱隱作痛。
她壓著痛,凝望著他,輕輕再問。
「你的父親,是史瓦茲男爵?」
「是。」
「你是私生子?」
他不該告訴她,他不該證實她的猜測,從一開始就不該回答。她很聰明,太聰明了,他早就料到,他那番月兌口而出的話,會讓她起疑。
他不想面對她,不想接受她的質問,不想再對她說謊。
她以為自己嫁的是史瓦茲男爵,是西蒙。
可是,他想要她知道,他不是西蒙,他是波恩。
這很愚蠢,在這世界上,沒有誰真的可以信任,他是私生子,他取代了西蒙,這事若讓人知道,這座城堡,這塊領地,這頭餃都會被奪走。
他不在乎那些東西,但他在乎人。
而他比誰都還要清楚,那些貴族有多麼自私,饑荒和瘟疫一爆發,他們一個個關起門來,藏起糧食,躲在城堡里,任領地上的人病死、餓死,就算城堡里爆發了瘟疫,他們寧願病死,也不願意開門。
位在史瓦茲領地東南邊的卡爾兄弟為了防止瘟疫擴散,只要在城堡里染上瘟疫的人,就干脆全殺了。
他不能讓這件事情發生。
若非命運的作弄,他也會是一名農奴。
在內心深處,他清楚曉得,他和這塊土地上的其他人沒有任何不同。
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讓她知道真相。
眼前的女人不一樣,她留了下來,嫁給了他,把一切都給了他。
他知道,若他不承認,她不會逼他。
可看著她溫柔的眼,他抓握著她的手,心跳飛快,在來得及後悔之前,干啞粗嗄的坦承。
「對。」
然後,他繃緊了肌肉,屏息等著她的反應。
她沒有露出任何驚慌、錯愕的模樣,沒有大驚失色的指責他,眼前的女人只是從床上跪坐起來,抬起另一只小手,撫上了他的臉。
「我很抱歉。」
她看著他,輕輕的悄聲說。
他能從她美麗的綠眸里,看見一抹水光,和揪抓住他心頭的情意。
然後,她在他唇上印下好輕好輕的一吻。
一時間,心緊喉縮,無法動。
她再吻他,無比溫柔愛憐的一吻,讓心更緊,教他抓著她的手更緊。
「我不是男爵。」黑陣更深,恐懼又期待的,他無法自已的開口提醒她,告訴她︰「西蒙才是。」
「我知道。」她凝望著他,柔聲悄悄說︰「我在倉庫里看到一幅畫,安娜說那是你,但我知道,那不是你。」
他眼更黑,嗄聲坦承。
「那不是我。」
她的手指溜到他嘴上,撫著他的唇︰「你是波恩。」
看著眼前這聰明又溫柔的女人,他喉干聲啞的听見自己說。
「是的,我是波恩。」
波恩,是熊的意思。
但是,官方使用的拉丁文之中,熊不是這樣說的。
這里有些人,仍說著古老的方言,那些方言存在的時間,甚至比拉丁文更早、更久。
之前她沒有多想,以為只是因為史瓦茲這個爵餃在這兒很久,以為他某個祖先,也叫波恩。
但她的以為,都不是答案。
他的名字以那古老的語言取名,是因為他根本不是史瓦茲男爵的繼承人。
「波恩。」她瞧著眼前的男人,小手壓上了他的心口,「我很高興,我嫁的男人是你。」
心頭,莫名一陣激越。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竟不介意這一切。
她不介意他說的謊,不介意他篡奪的身分,不介意他把她一起拖下了水。
「若被人發現,是要被砍頭的。」他粗聲提醒她。
凱揚起嘴角,模著他的心,看著他的眼,啞聲道︰「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被燒死了。」
看著果身坐在床上,在月光下,美得不可思議的女人,他再說不出話來。她溫柔的綠眸,驚人的美,像森林之海,情不自禁的他再次跪上了床,伸手將她擁在懷中,低下頭來,親吻她,再次和她,需索要求更多更多。
夏夜,更靜,更深。
月光早已離開高窗,爬上了更高的夜幕。
歡愉過後,他抱著她翻身,讓她躺到他身上,她能感覺兩人的心,一起跳著。
「你怎麼會變成領主?」
他沉默著,過往的黑暗涌現。
你這個該死的雜種!
賓!傍我滾出去!老子養不起你——
滿臉胡子的農奴恨恨的說。
兒子?
我只有一個兒子,他叫西蒙。
斑傲的男人睨著他,冷酷的說。
他幾乎記不起他們的臉了,他以為他早將一切拋在腦後,原來還記得,如此清楚,一如昨日。
「母親死了。」
恍惚中,眼前好似又看到那個穿著粗布衣裙的女人,動也不動的垂掛在陰暗的屋子里,腳尖離開了地面一點,就那麼一點而已,如此微小的距離,只差不到他拇指的寬度,她只要用力踮著腳,或許還能反悔,還能站穩。
那女人沒有。
他懷疑她根本沒有掙扎過。
「她拿了一條麻繩,上吊自殺。」
雖然早已從他先前的話語中預知了這樣的結果,她仍在听到時,感覺一顆心被緊緊揪抓著。
她枕在他胸膛上,沒有動,只再問。
「你幾歲?」
「十歲吧,大概。」
他說著,感覺她的小手,再次撫上了他的心口。
那小手,很溫暖,熨燙著心,淡化了那在谷倉中靜默的黑暗身影。
不自禁的,他伸手撫著她柔軟的曲線,感覺她的溫暖。
在這漆黑的夜里,一切都晦暗不清,但他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能感覺她如絲一般柔滑的發,她溫暖的體溫,她如蘭的吐息,和那貼著他的心跳,還有那只安撫他的小手。
波恩深吸了口氣,將她的味道深深吸入心肺中,取而代之的,把那壓抑多年的過往,吐了出來。
「她的丈夫將我趕出去,我餓了,無處可去,所以到村子里找工作,男爵夫人看到了我,我和她兒子長得一模一樣,她知道我是那老怪物的私生子,將我帶回城堡里。史瓦茲深信恐懼才是統治的真理,疼痛能夠讓男孩變成男人,每當西蒙犯錯,夫人就讓我穿著西蒙的衣服,代替他去接受懲罰。後來史瓦茲發現了,把我送去西方的修道院。」
說著,他扯著嘴角,道︰「可惜,我不是當修士的料。」
凱听得心口緊縮,他說得輕描淡寫,可她曉得修道院里的修士,也不是什麼善良的人,她看見他們毆打他。
「你離開了。」
「嗯。」他深吸口氣,撫模著她溫暖的身體,道︰「我離開了,加入了軍隊,打了幾年仗。有一天,我上面的人惹了麻煩,把事情栽贓到我身上,我逃了出來,但他派人追殺我,等我發現時,我已經回到了這里。」
說著,他頓了一頓,再吸口氣,才啞聲開口。
「我受了傷,西蒙救了我,結果他卻死了。」
「發生了什麼事?」
「瘟疫。」
她听著他的心跳在耳邊跳動,感覺他的大手撫模著她赤果的背。
「瘟疫是不會挑人的,不管你是貴族,還是農奴,瘟疫一視同仁。我們染上了瘟疫,我活了下來,他沒有。」
波恩听著自己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室內。
「臨死前,他要我取代他。他還沒有結婚,沒有繼承人,如果他死了,這塊土地會被附近的家族佔據瓜分,而那些貴族,你知道他們是什麼樣子的。」
是的,她知道。
他們把門關起來,不在乎生活在其上的人,他們只會強取豪奪,讓人們活活餓死。
凱瞧著撫著他的胸膛,剎那間只覺心好疼、眼好熱。
為那個一再被惡意遺棄在森林里的男孩,為那個不斷被毆打鄙視的少年,為那一個為了養活自己不得不選擇走上戰場的男人。
可即便在經歷過那麼多的事,如此殘酷的對待之後,他依然選擇承擔了這個責任。
「這是個爛攤子。」她說︰「你是個傻蛋。」
「你也是。」他說︰「你留了下來。」
凱一怔,心微緊,臉微紅。
「我是不得已的,我怕你回過神之後,又來搶劫我。」
他笑了,那低啞的笑聲輕輕,回蕩著,讓他的胸腔顫動,不知為何,卻讓她的眼熱了起來。
他能感覺到,溫熱的水,滑落,在他胸口。
波恩沒有低頭查看,他知道,那是她的淚.,他可以听到她小聲的吸著鼻子的聲音,還有那幾不可聞的哽咽。
這一生,不曾和人提起過這些事,他將它們壓著-藏著,以為這樣就可以遺忘,但它們一直都在。
那個拋棄他的男人,那個拋棄他的女人,那個離地不到一個拇指高的腳尖,在心底深處積壓成又黑又硬的石頭,不曾消失過。
可她滾燙的淚,熱了心,暖了胸口,融化了那冰冷的黑暗,將那暗影變得更淺、更淡。
波恩撫模著她,親吻她的發,在黑夜中,將這溫暖的小女人摟得更緊。
烏鴉。
有人在看他。
他懷抱著懷中的小女人,緩緩睜開眼,看見晨光中,有一只烏鴉停在大床這頭的窗台上。
那只烏鴉體型很大,比平常的還要大很多,幾乎就像一只老魔,它用那雙黑亮的小眼,看著他。
它在打量他,審視他。
他很熟悉那種感覺,那種被檢視、估量的感覺。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它只是只鳥,可他卻覺得像是在被人看著。
有那麼一瞬間,那只黑色的大鳥,就這樣和他大眼瞪小眼,然後下一剎,它張開了翅膀,飛走了。
一顆黑色的石頭,孤單的被留在窗台上。
他擰眉,小心的放開了依然熟睡中的她,下床走到窗邊,將那顆石頭拿起來,握在手里。黑色的石頭,十分冰涼,不規則的形狀,有些地方很粗糙,有些地方卻光滑如鏡。
這是她的石頭。
他見過她之前在塔樓那邊的窗台上排放它們,平常她總是將那些石頭收在小盒子里,他知道她很珍惜這些石頭,雖然他不曉得這些石頭有什麼好,但他上次去塔樓幫她拿私人物品時,發現那盒子里的石頭不全都是黑色的。
有一些是白色透明的,有一些微微帶綠,有一些透著暗紅,還有一些是紫色的,他認得那紫色與白色的柱狀物,那是水晶。
當時,他愣了一會兒,才領悟那一盒子里全都是未曾打磨過的寶石。
她忘記收起來了,他替她拿了過來,後來他強迫她住到這里,她反而沒再放過,直到前些日子,她才又把石頭開始這樣放著,但她總會記得將它們收起來。
他不知她為何要這樣在窗台上擺放那些沒打磨過的寶石,或許是因為它們有些會透光,在陽光下看來很漂亮吧。
這顆石頭,和她的石頭一樣。
窗外,藍天一望無際,是這幾年來難得的好天氣。
他看著眼前那片延伸出去的藍天,不見那只黑色大鳥的蹤影。
也許是她拿出來擺放,忘了收起來。
沒有多想,他轉身想替她收好,床上的女人卻在這時清醒過來,她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潔白的被單滑落,露出她雪白的酥胸和其上的粉女敕,她先是轉頭查看他睡覺的位置,跟著抬頭,才看見了他。
一抹紅霞,緩緩上了那張小臉。
晨光映照著她雪白又性感的嬌軀,與微啟柔女敕的唇,還有那綠得不可思議的迷人雙眸,她小小的臉透著光,額前的白發被晨光染成金黃。
她看起來如此美麗又性感,讓他的男性再次硬挺起來。
她看見了,他知道,她的瞳眸收縮著,粉臉更紅。
他放下了那顆黑色的石頭,走上前,低頭親吻她。
也許他不該這麼放縱自己,不該次數這麼頻繁的和她在一起,他不想那麼早讓她懷孕,這不是個適合生養小孩的時機。
城堡里的食物不夠充足,他領地周圍還有一堆惡鄰虎視眈眈,瘟疫可能一入秋冬又會再次爆發,老天爺更可能突然變臉,來場大豪雨毀了一切。
所以,即便結了婚,他仍小心的控制著自己,盡量不踫她。
起初,事情都還在控制範圍,那時她身上還有傷,總讓他能及時清醒,可最近,要忍住越來越難,她是如此的甜美、熱情,他總是一開始就停不下來。昨夜的一切,只讓事情變得更加困難。
他應該要控制自己,但他做不到。
這該死的世界那麼糟,只讓她的存在更加美好。
他需要她,需要她擁抱他、溫暖他,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波恩看著身下的小女人在金黃的晨光中,攀抓著他的手臂,迷蒙的抵著他顫抖的達到高/潮,他每次都想著應該要及早撤出來,卻每一次都無法忍住,他喜歡在她身體里,熱愛她緊緊裹著他,如此需要、那麼毫無保留。
他忍不住,而他知道,她會懷上他的孩子,她會愛那個孩子,她會因此留在他身邊,不再去想還有威尼斯那富有的親戚可以投靠。
這個念頭,讓他無法克制的抓握著她的腰臀,將她抬得更高,讓他能進得更深,能更加徹底的和她結合在一起,把自己的種子播灑在她熱燙的身體深處。
她會懷孕的,他知道。
看著那躺在床上嬌顫,全身布滿紅潮的小女人,波恩汗水淋灕的俯身在她身上,伸手撐著自己,一手更加抬高她的臀,感覺她甜美的悸動緊裹著他。他會讓她懷孕的。
他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