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桃花 序幕之二

司空朝開宏元年。

這一年,對于司空朝來說,是驚心動魄的一年,也是日後被無數後人傳言猜測的一年。因為這一年,發生了兩件大事。

其一,先帝司空豪暴斃宮中,太子司空晨攜青龍將軍聶青瀾,領重兵鎮守皇宮,三日後司空晨即登基稱帝。

這件事在司空朝的歷史中被視為懸案,即使是日後翻閱史書,也很難找到詳細的記載,說明當日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此後,紛紛傳言中,還有一條傳言甚囂塵上,那就是關于聶將軍與太子殿下的關系。

據聞,太子年少化名藏于軍中征戰之時,就與聶青瀾相熟,兩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志同道合,因此交情頗深。此次太子登基稱帝,更是因她手握重兵十萬,無人敢掠其鋒芒,因而一舉奪權。于是眾人猜測,太子登基之後,便會立她為後。

沒想到,新帝司空晨最後竟然另娶一後兩妃,聶青瀾榜上無名!

眾人實在看不透這兩人到底在賣什麼藥?直到第二件大事的發生,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朝野上下,官府民間,皆是震動嘩然。

原來,聶青瀾身具司空朝敵國血月的血脈,此際恰逢血月國女皇病逝,因膝下無子嗣,皇位空懸,國內幾番明爭暗斗之後,丞相李承毓親筆來函,懇請這位血月國唯一的皇族血脈能回國主政。

這可真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和血月國打了半輩子仗的司空朝傳奇女英雄,竟然是血月國人

眾人一片「原來如此」的慨嘆聲——這也難怪新帝不肯娶聶青瀾了,他總不好娶個敵國女子在身邊吧?

但面對這復雜難解的關系,聶青瀾又當做何決定呢?

去血月嗎?她手上可是沾滿了無數血月將士的鮮血。

留在司空朝嗎?身分的揭穿勢必對她日後練兵掌權有了很大的阻礙。

但這些疑慮沒有飄飛太久,所有人即得到了答案——

開宏元年九月初七,司空晨正式下詔書,宣布聶青瀾將于一月後返回故土,接掌血月國女皇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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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月上梢頭。

司空晨披著一件睡袍立在院中,斜插鬢角的劍眉此刻緊緊堆蹙,而他冰涼的手指也與這春暖花開的季節顯得格格不入。

「聶將軍還沒有來嗎?」他忍不住再次問道。

旁邊的內侍太監輕聲回復,「陛下,聶將軍一夜都在操兵,說是現在太晚,入宮于禮不合,怕驚擾陛下,也怕……」

「哪有那麼多前怕後怕?她何曾是這樣的人?」司空晨不耐煩地喝令,「拿朕的金牌來!叫傳召的人拿著金牌去叫,今晚務必讓她入宮見朕!」

再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小院外終于傳來硬靴踏地的聲音,聲音傳到門口時就停住,接著是聶青瀾平靜如水的聲音,「微臣參見陛下。」

「進來。」司空晨不由自主地揚起下巴,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走進來的她。「青瀾,你是故意躲朕嗎?」他開門見山,第一句話就問得如此犀利。

她垂著頭,「陛下,微臣不敢。微臣動身在即,有諸多事務尚未交代完畢。」

他望定她,眼中有濃濃的不舍、憐惜,他上前兩步,伸出一手襲上她的臉頰,但她卻微微撇頭,不經意似的躲開了他的手。

「陛下明日要舉行的冊封大典,微臣已經派一萬士兵守護在京城內外,還有五千人裝扮成百姓混跡于各個街道,可保萬事平安無慮。」

司空晨的眼中浮起失望,口中訥訥地說︰「哦,這麼多人?又何必呢?不過是冊封立後。」

「立後絕非尋常,更何況陛下之事無小事。微臣能為陛下所做的事情已經有限,這一點事更是馬虎不得。」

司空晨的心像是被她這句話刺了一下,他痛得轉身,低聲道︰「青瀾,你若是怪朕你就直說,朕……可以廢了之前的旨意,留下你。」

「君無戲言。」

她一貫平靜的回答像是觸怒了他,讓他猛一轉頭,惡狠狠地說︰「你就可以走得如此無牽無掛?」

她微微一笑,笑得如此無奈,「微臣去血月,是為了圓陛下的心意,怎能無牽無掛?」

他眉宇中的暴戾又倏然散去,嘆口氣,伸手握住她肩頭,輕輕往懷中一帶,感覺得到她身體的僵硬和抗拒,但他還是死死地扣著她,柔聲說︰「別怪朕,朕在這個位置,也是無可奈何。等有一天,時機成熟了,朕會接你回來。就在血月和司空朝的國境,以前我們曾經去過的河邊上,我騎著我的壯志,你騎著你的凌雲,我們在那相見,我接你回國。」

她的睫毛一顫,一股濕竟充盈到了眼角。這樣的話,以前未曾從他的口中听到過,她以為,她這一生都不會听到了。

罷想說點什麼,忽然從他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挲聲。聶青瀾陡然驚醒,推開司空晨,向後退了幾步站定。

只見寢宮的門口出現了一名絕子,弱不勝衣的嬌怯,她緊緊抓著自己白色的衣衫,小聲問道︰「陛下,您……還不睡嗎?」

聶青瀾盯著那女子,又看了眼臉色微變的司空晨,倏然單膝跪下,恭敬地說︰「參見萬娘娘。」她是司空晨新封的寵妃,國中巨賈萬利船行老板的千金萬綺婷。

絕子看了看她,「哦,是聶將軍,你在和陛下說正事?」

「已經談完了,微臣這就告退。」聶青瀾起身,又對司空晨行禮道︰「陛下,若無要事,微臣告退了。」

他只能尷尬地說︰「青瀾,你……要諒解朕的難處。」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提醒,「陛下,夜涼如水,您和娘娘不要在這吹冷風,還是早些休息吧。微臣這就告退。」

司空晨見她低頭欲退,連忙又追加一句,「記得朕的話,朕不是信口和你開玩笑。」

她依然沒有抬頭,更沒有響應,退了幾步,旋即疾步奔出寢宮的大門。

身後,很快就該是一片春色無邊的旖旎吧?她不想看,不想听,但不看不听,依然會讓她心痛如絞。

征戰半生,勞碌半生,為誰辛苦為誰忙?她信守了對爹的臨終承諾,守護了這個男人十余年,扶植著他一路走來,一步步的幫他登上皇位。本以為兩人可以就此安度一生相守,但是她等到的,卻是背離。

不管這背離有怎樣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說服她,她的心再也不能做到像以前那樣沉靜如水,堅如盤石。

心裂了,碎了,既然被人棄如敝屣,她再不想收回。

走了,這就要走了。此一去,不是為了對他有著怎樣的承諾,而是……再不想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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