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上) 第5章(2)

這話,讓他又一怔,原本存在的尷尬,在她的調侃中消散,讓他嘴角不自覺輕扯出一記笑。

「其實,痛覺有其存在的必要。」他告訴她。

「為什麼?」她將他的手往上翻轉,看著他的手背。

他啞聲說︰「痛覺神經其實是人體的一種防御機制,因為會痛,才知道要抽手。」

他沒將手抽回,她的動作很輕柔,眼里有著好奇,而他能感覺到,從他的左手感覺到她的手。

這一款是最新的實驗成果,人造皮庸上擁有無數個奈米反應點,他才剛裝上,還不曾真的握過誰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但結實又溫暖。

不由自主的,他任由她握著端詳,幾乎有些入迷的感覺著她,看著她在他手里的手,甚至忍不住輕輕回握。

人造皮膚上的奈米科技準確的感應她手心的溫度,還有那細膩的肌膚、堅硬的指節、光滑的指甲……

她的食指那兒有個繭,虎口那里的皮膚也比較粗糙,但整體來說還是軟的。

和他的相比,她的手顯得有些小,比他之前以為的要小多了,他幾乎可以整個包覆住她。

在她手背靠小指那兒,有個白色小小的疤痕,他以拇指來回輕撫,還能察覺那道疤些微的凸起。

娜娜傻眼瞪著眼前這男人,懷疑他知道自己正在模她的手,她應該要把手抽回來,不過是她先握住他的,她甚至捏了他一下,而他的撫觸很溫柔,溫柔到讓她的心跳漏掉了好幾拍。

當他開始用拇指撫模她手背上那小小的舊疤時,她全身都熱了起來,不禁清了清喉嚨一問。

「是我的錯覺,還是你這只手真的有溫度?」

他猛地回過神來,酷臉微紅,終于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瞬間松開了她的手。

「它有溫度,我……」他說到一半,清了清喉嚨,道︰「我們希望它能盡量像真的……」

他說話時,右手緊緊抓著左手,抬起眼,有些窘迫的啞聲解釋。

「抱歉,我裝上這型號之後,還沒真的握過人的手,所以我只是習慣……我必須感覺……我是說記錄不同物體的觸感……並不是趁機」

不知為何,話到後來,越描越黑,他結巴了起來,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把話說清楚,但她笑了出來。

「OK,我知道你不是騷擾我。」娜娜玩笑般的說︰「我不會去控告你性騷擾的,你不必那麼緊張。」

他想要反駁她,但他確實緊張。

懊死的,他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學生時期,青溫、笨拙,臉上還長滿了青春痘,面對喜歡的女孩,只會在她面前出糗。

反射性的,他月兌口就道︰「也許你應該上去了。」

她愣了一下。

「我不是在趕你——」他感覺臉在發燙,只能轉過身子面對電腦,粗聲道︰

「我只是等一下得和屠震、肯恩及夏雨視訊,我還有一些數據得在那之前處理完。」一開始她沒有說話,然後他听到她站了起來,輕快的說。

「幫我和他們打聲招呼,如果你需要我,隨時可以打我的手機,我不介意幫忙多做一些實驗。」

他愣了一下,轉頭抬眼看她,但那女人已經轉身往外走去。

他看著她嬌小的背影,還沒反應過來,她已在門邊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正色的說。

「博士,你把你的工作做得很好,你應該要覺得驕傲。」

他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不自覺握緊了手,感覺一股熱氣在胸口翻騰,讓耳臉都熱。

然後,她粉唇微揚,漾出一抹笑。

她在笑他,又不是在笑他,他不知道,他無法確切辨認,只能看著她笑著離開,留下他一個人坐在實驗室里,感覺有個小人開心的在心口上手舞足蹈。

那很傻,但他忍不住。

那女人稱贊了他。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張開,再握緊。

這一秒,幾乎像是能感覺她的手在手里,小小的,結實又溫暖。

很暖。

讓心又跳。

「所以,博士,你知道這是什麼鳥嗎?」

「黑鳶。」

「你上網查過了?」她挑眉︰「你一定上網查過,你不可能什麼事情都知道。」他拿著生的雞肉塊喂那只小鳥,然後才笑著承認︰「是的,我上網查過了,就和你一樣。」

「博士,你小心別被牠琢到,這貪吃的小家伙有張利嘴。」

「我的名字叫高毅。」他提醒她。

「我知道,你說過了。」她笑看著他,道︰「博士。」

他擰眉瞅著她︰「你是故意的吧?」

「當然。」她將嘴咧得更開,笑得可開心了。

他拿她沒辦法,只能跳過這個話題,改問︰「你覺得牠吃青蛙嗎?」

「大概吧。」她聳了下肩,瞧著那只小小的猛禽,道︰「听說青蛙吃起來和雞肉很像。」

「院子里的池塘里有很多青蛙。」他瞅著她說。

「我知道,牠們吵死了,一到夜里就叫個不停。」她笑著說,然後猛然領悟過來,瞪著他說︰「不行,你休想要我下水去抓那些滑不溜丟的青蛙給牠當糧食,有雞肉可以吃牠要偷笑了。」

「我還以為你很喜歡水,就連下雨你都還出去慢跑。」他喂完最後一小塊雞肉,站起來到流理台那兒洗手。

「那是毛毛雨,幾乎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而且在雨中跑一跑,其實還滿舒服的,你改天可以試試,絕對比你對著螢幕上的假風景要好多了。」

他不置可否的聳了下肩,但她知道他不會試,這男人對于出門,還是抗拒。不過這陣子,在她面前,他已經不再對自己的手遮遮掩掩。

當天氣開始慢慢熱了起來,他甚至穿起了挖背的坦克背心,把他強壯的二頭肌,還有結實的背肌都露了出來。

他習慣了她的存在,她也不再老是盯著他的手,倒是忍不住盯著他的月復肌多一點。天知道,他的背心比T恤更貼身,幾乎是整個繃在他堅硬如石、塊壘分明的月復肌上,讓她好幾次都想要伸手把那吸濕排汗的布料掀起來,看看下面的肌肉是不是真的那麼驚人。

這念頭,讓手癢了起來,她趕緊把視線移到他的左手上,免得真的伸手對他亂來。

說真的,要忘記他那只左手是義肢並不會太難,它幾乎和真的一樣,雖然他認為它還不夠好,但有時她甚至覺得它比他的右手更靈敏,後來她才想到,兩人認知的差別,在于左手才是他的慣用手。

這表示,這男人有極佳的反射神經,他原來的手顯然表現得更杰出。

他也有很好的運動神經。

她看過他在地下室的健身房運動,她會到那里和他借器材,那間健身房真的應有盡有,他會在健身房跑步、跳繩、吊單杠,做重量訓練,那里有許多的電子儀器記錄他的心跳、血壓,以及他左手的反應,然後她才發現運動也是他的研究之一。

他必須知道那只手能做到什麼程度。

據她觀察,他的體能還真的是該死的好,他那浩克的身材可不僅僅只是好看而已。這男人每天都會跑步,把四十公斤的啞鈴當玩具,挺舉還能輕易舉起超過兩百公斤的杠片,害她看了呆了一下,難怪他之前抱她上樹那麼輕松,對他來說,她大概輕得像根羽毛一樣。

自從把話說開了之後,她發現這家伙工作起來非常的認真,他確實有很可怕的專注力,有時甚至會完全忽略身旁發生的事。

阿震給他的機器碎片,真的就只是碎片,還因為爆炸的沖擊而扭曲,雖然屠勤盡力收集到了一部分,那些殘缺扭曲的碎片還是少得可憐,而且真的很小很小,但他將它們掃描做成3D立體影像,再像拼圖一樣的將它們一個個復原,他常常整天都在搞那東西。

他不厭其煩的挪動它們,試圖找出那些碎片原來所在的位置。

不再需要瞞著她之後,他把工作帶上餐桌,有幾次他吃飯吃了兩小時還沒吃完,就只是一直不停的在挪動它們,讓她終于忍不住禁止他把那3D全像攝影圖拿上桌。

「你知道,我不喜歡飯菜冷掉,你要是再邊吃邊看那些一點也不能幫助消化的東西,下一餐就繼續吃你那些冷凍微波食品。」

「你自己不是也會用。」他抬眼看著她抗議。

「但煮飯的人是我,你這樣很沒禮貌。」她皮笑肉不笑的抓著餐刀,指著他說︰「況且,沒吃完飯之前,我不會用,我吃完喝茶時才會上網。」

她手中的銀制餐刀閃亮亮的,拿刀的方式和臉上虛假的笑容,帶著明顯的威脅,他眨了眨眼,乖乖把電腦關了起來,挪到一旁,雖然如此,還是忍不住本噥。

「我以為在這屋子里,我才是老大。」

「我以為你早該知道,在廚房里拿鍋鏟的才是老大。」她眼也不眨的切了一小塊雞腿,叉了起來,再次指著他說︰「我們對仍在冒煙滴肉汁的雞腿,要懷抱敬意。」

聞言他輕笑出聲,拿起刀叉吃起他盤中的迷迭香雞腿,然後說︰「抱歉,我並不是故意對雞腿不禮貌,我需要對它禱告才能吃它嗎?」

這話,讓她也笑了出來,道︰「不用,但我不介意你崇拜歌頌我高明的廚藝。」

「你高明的蔚藝是用我院子里的雜草做出來的。」他說,然後在她挑眉之前,開口道︰「不過,這還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香煎雞腿。」

那不是什麼華美的詞藻,但這簡單的稱贊,還是讓她忍不住揚起嘴角,露出微笑。

說真的,她很難不對這家伙微笑,特別是當她微笑時,他總會有很好的反應,像是他也因為她的開心而愉快。

或許是因為很少和外界接觸,這男人單純得很,他的情緒反應都很直接,不會拐彎抹角,不會說一套是一套,相處起來十分輕松,沒什麼負擔。

很難得的,在來到這里兩個月之後,她發現韓武麒那賊頭,還真說對了一件事。

在這邊的工作,除了一開始的磨合期之外,基本上還真像在度假,比當莫蓮的貼身保鏢還要輕松,巴特家的工作環境雖然優渥,但莫蓮畢竟是藍斯、巴特的老婆,本身還是全球知名的科學家,就算沒人試圖綁架巴特夫人,工作之余,她也得滿世界飛來飛去,陪藍斯、巴特四處應酬。

只要她記得別對這會對她臉紅的可愛猛男伸出魔爪,謹守別和雇主亂搞男女關系的最高指導原則,她的日子會很好過。

坐對面的男人察覺了她的視線,挑眉抬眼看她。

「怎麼了?」

「我烤了檸檬派,你要來一塊嗎?」

他對她露出超級開心的笑,「當然。」

喚,可惡,他笑起來竟然還有酒窩呢。

他笑得那麼可愛,害她忍不住也跟著眉開眼笑。「我去拿過來。」

當她把檸檬派拿來時,他已經解決盤里的烤雞,她切了一半給他,然後發現他在她處理派時,把碗盤收了,還洗了碗。

她泡好熱茶,和他一起坐下來喝茶吃派,兩人各拿著一台平板電腦,偶爾還會、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上幾句。

屋外,又下起了雨,但屋子里很安靜,安靜又溫暖。

她上網查看網路新聞,他則繼續瀏覽分析他的數據,偶爾她看見好笑的奇聞異事,會忍不住拿給他看。

把同伴推倒的邪惡企鵝——

吃太飽被卡在洞口,被人拔出來的土撥鼠——

假裝殘障拖著後腳的狗,等沒人理牠就站了起來小跑步離開——

本來以為他會覺得她很無聊,或者早已看過了,誰知他一個也沒看過,看了那些影片還笑得停不下來,害她忍不住又找了不少搞笑動物給他看。

到了睡覺時間,她和他一起合作收拾了桌上的杯盤,各自回房,她才發現她很久沒這樣和人優閑的待在一起,過著這種寧靜的小日子。

這感覺,說真的,其實還不錯。

她洗完了澡,坐在床上,打開電腦,最後一次檢查保全系統。

屋外還在下雨,無論屋里屋外都很正常,她沒看到可疑的人事物,所有的安全系統也亮著正常的綠燈。

從屋外的鏡頭,她可以看見他房里的燈還亮著。

說真的,在她幫他換了一個比較沒那麼遮光的窗簾之後,她以為他會堅持換回來,但對于她的自作主張,他什麼也沒說。

那是個好現象,至少他不再堅持鬼屋能讓人退避三舍的那一套,雖然每次送貨的人一來,他就會瞬間離開人們所及的視線範圍,不過已經比之前更常到院子里閑晃了。

然後,他關了燈,她也跟著關了燈,上床睡覺。

不知他的左手到底是怎麼斷的?

這念頭在睡前浮現,她猜是和那次意外有關。

只不過,那不是意外。

武哥沒有提高毅左手的事,那男人也不曾主動提起,讓她知道他八成是在那次事件中,失去了他的手。

他的慣用手。

不由自主的,她垂眼看著自己的右手,難以想像若她失去自己的慣用手該如何生活。

但他做到了,振作了起來,還為自己找回了手。

那男人真的很了不起。

相較之下,他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像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了。

只是,她依然忍不住為他無法解開那心結,把自己關在家里,感到遺憾。

電腦版

茶香言情網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