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恩沖出房間,另一把斧頭橫空而來,他抱著那小女孩低頭屈身閃過,那斧頭仍削去了他幾撮金發,幾乎在同時他看見五公尺外,那扔出斧頭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身高超過兩公尺的怪物,他失去平衡但腳下沒停,手一撐地,重新站起拔腿往反方向狂奔。
他知道這世上有以柔克剛、以小博大這回事,他也確實親眼看過,紅眼里的人證明過,嵐姐更是幾次將一大票比她還要高大的猛男打倒在地,但就算他知道怎麼做,也不是在他懷里有個三歲小女孩的時候。
他需要時間,也需要空間,他頭也不回的往前飛奔,那怪物緊追不舍,他感覺到腰月復上的傷滲出了鮮血,還有隱隱的刺痛,他知道他已經扯裂了傷口,等一下它就會越來越痛了,他必須擺月兌那家伙。
他火速沖過大半個城堡,沖進了圖書室,拉開書桌,幾時找到亞倫.艾斯藏在書桌暗格里的東西。
「珍妮,把耳朵捂起來。」他將珍妮的腦袋壓入懷中,告訴她。
她乖乖舉手捂住了耳朵。
那怪物沖進門里,肯恩站在書桌後,舉起亞倫.艾斯的柯特手槍,瞄準他的眉心,扣下扳機。
敝物猛地一震,眉心出現一個紅色的圓點,但他仍往前走了兩步,才跪下,砰然趴倒在地。
肯恩喘著氣,垂下了舉槍的手,只覺全身冒汗。
他放下珍妮,讓她坐在那張大皮椅上,要求她繼續閉著眼也捂著耳,才上前檢查那家伙。
正當他蹲,試圖將那家伙翻過身來時,忽然聞到一股焦味。
他心頭一驚,正要舉槍,手中的槍已經被一腳踢飛。
「別動,你敢動一下,老子立刻宰了你!」
他感覺後頸一涼,回首只看見那被他用酒瓶砸中的男人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他渾身上下都有著灼燒,頭發和衣服都被燒焦,但這家伙雖然狼狽,持斧的右手可一點也沒顫抖。
「他媽的,臭小子!」見他抬頭,男人憤怒的抬腳踹了他一腳,將他踹翻在地上,「叫你別動你听不懂嗎?」
他踢他一腳不夠出氣,見他倒地,接二連三的猛踹他受傷的腰月復,「我教你厲害!我讓你放火!我操你媽的——」
肯恩假裝疼痛,縮這腰月復,同時伸手抓住身後那怪物落在地上的斧頭木柄,正當那家伙舉起斧頭,要朝他揮砍下來時,那連串咒罵突然被一記悶響打斷。
肯恩一愣,抬眼只見那家伙臉色漲紅,雙目暴睜,他搖搖晃晃的轉身,另一記悶響再次傳來。
這一次,男人再站不住,口吐白沫、雙眼翻白的摔倒在地,而他身後,站著一個雙手緊抓著斧頭,披頭散發、氣喘吁吁的小女人。
「我說過我能幫得上忙。」那嬌小的女人抬起眼,看著他微笑。
他無法置信的瞪著她,不敢相信她會出現在這里,她看起來很鎮定,但他知道她有多害怕,她臉色蒼白、雙手微顫,就連笑容也是擠出來的。
「你哪來的斧頭?你跑回來做什麼?」他站了起來,听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你在那老電梯外面打昏了一個,斧頭還在地上。」她撥著自己散亂的黑發,將它掠到耳後,看著他說︰「塔樓著火了,我有不好的預見靈視,我看見你在爆炸之中,然後這個家伙在圖書室踢你,所以我讓瑪麗先搭那古董電梯下去,抓了斧頭折回,跟著我就听到了槍聲——」
「那是我放的火。」他好氣又好笑的告訴她。
「咦?」她眨了眨眼。「是嗎?」
「我得破壞熱感應攝影,他們才不會追蹤到你們。」
可楠聞言,一時間有些窘,不禁再次碎念了起來︰「抱歉,我不知道,我說過我的感應能力是半吊子,我只是想幫忙,我殺死他了嗎?」
因為尷尬,她轉而看向那倒地的男人,有些忐忑不安的說︰「我不想殺死他,我拿斧頭後面敲的,但也許我沒來得及轉過來,我還以為敲他一下腦袋他就會暈倒了,電視小說都這樣演的,他的頭斷了嗎?我希望沒有,我從來沒有——」
餅度的亢奮與緊張讓她念個不停,只見他以拇指撫著她濕潤的唇瓣,啞聲道。
「謝謝你。」
這一句道謝,讓她喉頭一哽,莫名紅了眼眶,悄聲說︰「我還以為我會來不及……」
聞言,肯恩只覺喉緊心熱,他能清楚看見她眼里的情意,看就在這時,他和她同時听見奇怪的電子聲。
「那是什麼聲音?」她眨著大眼,愣愣的問。
他回頭,看見那個倒地男人的左眼隔著眼皮,間斷閃著紅光,那規律的聲音就是從那里發出來的。
我看見你在爆炸之中……
她剛剛說過,才說過。
他以為是他丟的那幾瓶酒精炸彈,但那不是,那些都是他丟出去的,沒在他身邊爆炸,不祥的預感升起,他想也沒想,抓著懷里的女人就往陽台跑,中間一手撈起仍乖乖坐在大皮椅上的小女孩,一腳踹開了陽台的落地玻璃門,抓著一大一小沖了出去。
幾乎在同時,一股可怕的力道從後而來,將三人推上了半空。
一切都是如此安靜無聲而緩慢,就像是電影被刻意放慢了動作。
他盡力將她們倆拉到身前,護在懷里,但他右側的腰月復受了傷,他用盡所有的力氣,但她仍從他指間滑出,他可以看見她烏黑大眼里的驚恐與恐懼,爆閃而出的火光映照著她蒼白的小臉,破碎玻璃劃破了她的手指,書本從她臉旁飛過,書桌上的台燈、紙鎮、砂石——
橘紅色的火焰舌忝舐吞吃著她烏黑柔順的發,她的衣裙——
下一瞬,她從他手中飛了出去。
爆炸的巨響,直到這時才轟然沖進耳里,她與他被彈到了不同的方向,從二樓的圖書室被炸到了一樓室外的花園中,他在半空中將全身蜷在一起,把珍妮護在懷中,盡力吸收落地的沖擊,但即便知道如何卸去那沖擊的力道,他仍覺得自己像是被某個可惡的巨人狠狠抓起來,再用力摔到水泥地上。
落地的那一瞬,他知道他的肋骨斷了,他還撞到了頭,他不覺得痛,他的痛永遠都慢了半拍才會來,但他沒有辦法好好呼吸。
爆炸的火舌沖天,照亮了夜空。
懷里的小女孩瞪大了眼看著他,他檢查她的身體與呼吸,她很好,他松開那孩子,指著遠方,開口。
「跑……」
他听不見自己的聲音,但女孩懂了,轉身邁開小腿,跑了起來,遠離他。
他艱難的翻過身,轉身試圖去尋找那個女人。
她被彈飛到了花園的另一頭,她很幸運,先摔到樹叢上,才滾落草地,樹叢吸收減緩了她摔落的力道,讓她沒受到太多的傷害,但她仍是受傷了,他看得出來,她痛苦的爬了起來,他看見她臉上有血,沖天的火光中,她烏黑的瞳眸里,映照著他的臉,因為看見他而松了口氣。
他看見她張開嘴,吐出了他的名字。
肯恩。
他听不見,但他看到了。
他看見她踉蹌的試圖朝他走來。
「趴下——別過來——」
他奮力張嘴大喊,另一個獵人,那個巨人的眼里也有炸彈,那顆炸彈會被波及跟著爆炸的,,但她听不見,他知道她听不見,她的听力和他一樣,被那瘋狂的爆炸聲充滿,他想起身,可他的身體不听使喚,他的腳無法站穩。
他為她感到害怕,恐懼讓他又試了一次,這一次他站了起來,但另一波爆炸又來,沖擊波將她再次推倒,他幾乎在同時也被那沖擊波和那堆炸開的石塊撞倒在地,然後眼睜睜看著一塊棒球大小的碎石擊中了她的額角。
這一次,她趴倒在地,沒有再起來。
他想要起來,想要去查看她,他搖搖晃晃的再次爬了起來,但他的視線模糊不清,他的身體不受控制,他甚至無法抬起他的手,沒有辦法維持呼吸。
就在這時,一架直升機從天而降,當它落地,一個衣著光鮮,雙手戴著白手套的男人走了出來,出現在火光之中,男人面無表情的舉起持槍的手,對著他開了一槍。
肯恩無法控制的往後退了一步,跪倒在地,感覺左肩被開了一個洞,鮮血泉涌而出。
男人走到她面前,對著昏迷的她微笑。
他不喜歡那家伙對她微笑的模樣,他不喜歡那男人伸手觸踫她,他意識不清的奮力再站了起來。
「別踫她——」他憤怒的說。
男人抬起頭,將手平舉再給他一槍,他試圖側身,但子彈還是擊中了他的右胸,這讓他整個人再一震,往後癱倒在地上。
這一槍,讓他失血更多,奪走了他剩下的空氣,也幾乎奪走了他所有的意識。
火焰在他眼前燃燒,他想爬起來,身體卻不再听任他使喚。
恍惚中,他听見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嘿,這家伙是我的,他殺死了我的獵人,我已經付錢標下他了。」
「你可以再找一個。」男人冷酷的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只銀盒,取出一張卡片仍給了他,然後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你要這女人做什麼?她一點用也沒有,她不可能成為獵人。」
「她當然有,她很有趣,我不需要她當獵人,我還有其他的,我要她當我的女人。」
不——
他想要抗議,想要將她從那男人手中奪回,但他動彈不得。
靜。
一切都好安靜。
前方鋪著真絲桌巾的小桌上,放著三層的下午茶點,還有兩杯紅茶。
紅茶冒著裊裊的白煙。
然後,鋼琴聲響了起來。
傍愛麗絲。
她認得這首鋼琴曲,因為她家附近的垃圾車會播放這首音樂。
陽光從高窗上灑落,穿透白色的蕾絲窗簾,鋼琴干淨的琴音緩緩回蕩一室。
她可以看見細微的塵埃在空氣中漂浮著。
眼前的事物,精致而美麗,她能看見她的右手擱在桌上,手上還戴著非常精致漂亮,長到手肘的蕾絲白手套。
冷。
她覺得有點冷。
有那麼一瞬間,她有些困惑,無法分辨自己人在哪里,她試圖要查看周遭,然後才赫然發現,她沒有辦法轉頭。
非但無法轉頭,也不能低頭。
驚慌瞬間擭住了她,她想抬手,卻無法動手,想起身也無法起身,她張嘴想尖叫,但就連張嘴都做不到。
她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皮和眼珠,她快速的轉動眼珠子查看四周,卻只看到右方的壁爐上有一面大鏡子,鏡子映照著一股黑發白皮膚的女人,女人一動不動,斜眼看著她,滿眼驚恐。
那是她,她知道,但她連牽動嘴角都沒有辦法。
發生了什麼事?這里是哪里?她為什麼在這里?
她試圖回想,卻想不起來,她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恐懼越來越深。
然後,鋼琴聲停了。
這屋子再次陷入無聲的寂靜,靜到她可以听見自己害怕的心跳聲。
時間,像是被凍結了似的。
她不知道究竟坐了多久,只感覺到高窗的光線緩緩輕移,而冒煙的紅茶也已不再冒煙,她等著有人出現,但誰也沒有出現。
最後,因為太累,她終于忍不住閉上了眼,帶著絕望陷入黑暗之中。
綠。
好綠。
當她再睜開眼,耀眼的綠在陽光里閃耀,她眨了眨眼,終于從陽光中辨認出那是一片橫過她眼前的綠色棕櫚葉。
她已經不在原先那間房里,雖然眼前還是有一張桌,也有茶點和紅茶,但它們都長得不太一樣,她被移動了,換了對方,換了位置。
OK,這是夢。
當然是夢,她不喜歡這個夢,可她顯然無法控制她的夢。
以前她太累,壓力太大時,偶爾也會做不能動彈醒不過來的夢,她從來就不喜歡這種夢;但那些夢,向來不會想這樣,有種奇怪的連續性。
但沒關系,夢會醒。
她告訴自己放輕松,她當然記得自己的名字,只是她現在該死的想不起來而已。
OK,OK,不要急、不用緊張,這只是他媽的該死的夢!
她試圖深呼吸,卻感覺虛弱得連呼吸都不太能控制。
總之,放輕松就是了,她可以轉移一下注意力,看看她現在在哪了。
這里是……
她轉動眼珠子,雖然不能動,但她能在視線所及看見一下南方的熱帶植物,橘色的天堂鳥、鮮紅的朱槿、白中帶黃的雞蛋花,在那些植物後面,是一格一格的玻璃。
忽然間,她領悟她在玻璃做的溫室花房里。
這花房和之前那間華麗的房間一樣漂亮,但也同樣安靜得嚇人。
所有的花草樹木都像是假的一樣,雖然她能嗅聞到花草香,但它們有種詭異的不自然,她瞪著那些看起來很正常,但卻讓她毛骨悚然的花草,然後才發現它們雖然是真的,可是每一株花草都美得嚇人,它們沒有發黃的葉子,沒有枯萎即將凋謝的花瓣,它們每一株都太漂亮、太完美,完美得不像是真的。
可它們是真的,她也是真的。
不,這是夢,只是夢而已。
就像她夢見和那個男人汗水淋灕的糾纏在一起一樣……
這年頭教她幾乎要皺起眉頭,當然如果她能皺眉頭的話。
她當然不可能夢見和男人親吻交纏,不是嗎?她不記得自己有男朋友或老公,或者她有?不不不,她沒有,她知道她沒有。
但某個穿著西裝背心和襯衫的模糊影子浮現腦海,她想不起來他的臉,那好困擾她,她越是用力去想,腦袋卻開始隱隱作痛。
奇怪,那是誰?
如果可以伸手敲打自己,她好想用力敲一敲她的頭,可除了轉動她的眼珠,她依然無法動彈,這事實讓她更加困擾。
到底是誰?
她想知道他是誰,她閉上眼,不讓自己看眼前那完美得嚇人的溫室花園,死命回想。
小……
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驀然響起,恍似就在耳邊。
小……賽……
他說什麼?
小吉普賽——
男人低沉的聲音突然變得好清楚,她的意識卻開始模糊。
下一瞬,仿佛被吸進無底的漩渦里,她再次被拽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