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
那是很輕的聲音,可她在第一時間就睜開了眼。
有人,那人打開了房門,門撞到了寶特瓶,讓空瓶子倒了下來。
她沒有動,只是抓住了槍。
對方朝床上的枕頭開槍,她則在黑暗中,從床底下,瞄準了來人的腳,子彈咻地擊中那人的腿骨,抓起包包,翻身來開窗戶,從哪里跳了出去。
另一個來人等在防火巷外,出其不意踢掉了她手上的槍,伸手抓她的脖子,她旋轉身體,閃避那只大手,同時欺身進那人懷中,屈起手肘,抬起膝蓋,狠擊對方心口于下ti,那家伙悶哼一聲,選擇擋住了下ti的攻擊,但她已接著握拳以拇指擊打那人的太陽穴。
獵人痛的身體一歪,失去了平衡,她沒和他多加糾纏,只是趁機拔腿就跑。
她很會跑,她知道維持體力的重要,所以一直保存跑步的習慣,必要時,她可以連續跑上好幾個小時。
她沖到大街上,很快有轉進另一條小巷。
她選擇這地方躲藏是有原因的,這里是舊城區,屋齡于借到都有好幾十年的歷史,幾乎從來沒有改變過,這里的街巷短小按雜、四通八達,幾乎想蜘蛛網一樣,讓她有無數條出口可以離開。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在途中又遇到了兩名獵人,她手腳並用的爬上防火巷,甩掉了其中一個,用電擊器昏了第二個。
那價格的機器眼因為過高的電流而短路,她在千分之一秒看見一抹紅光。
懊死!這家伙是二級獵人!
這領悟,讓她飛快轉身,沖出箱子,她才剛沖到巷口,身後就傳來爆炸聲響,拿強力的沖擊讓她市區平衡往錢摔到馬路上,她沒有反抗,只順勢滾了一圈,卻差點被一輛清晨告訴駛過的出租車撞到,她連忙再滾一圈,才勉強避過。
出租車死機緊急剎車轉彎,在前方不遠處停了下來,驚魂未定的探出頭來破口大罵,她沒有停下來,只是爬起身來繼續往前跑。
這意外的在一次爆炸,讓她曉得他們是第二級的獵人,那代表他們比昨晚的那些人更高級,他們利用了先進的科技系統,能以衛星和熱感應裝置偵查她的存在。
她痛恨自己又變成游戲中的獵物,但這里是城市,不是叢林,這地方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她飛奔到騎樓底下之後就改用走的,從包包里拿出另一項白到刺眼的棒球帽和同樣亮白的防外套穿戴上,還可以掉頭往回走,並借由騎樓遮擋自己自己,每當必須離開騎樓,她都強迫自己放慢腳步。
很早以前他就領悟到,逃命最重要的訣竅就是——越急越要慢。
她並不認識那些獵人,可顯然每個獵人都認得她,他們每個人必定都有她的照片和資料。
她是獵物,殺了她就能得分。
天快亮了,街上行人很少,但是每當有人靠近,她都忍不住想要攻擊對方或轉身逃跑。
消防車呼嘯而過,停在剛才發生爆炸的巷口。
她站在對街,故意停下來觀望了無比漫長又恐怖的三分鐘,這才繼續不疾不徐的往前走,轉進了一條巷子,來到一處隱蔽在街巷中的傳統市場,找了一家已經開始營業的面攤坐下,叫了一碗面,故意背對著巷子,開始吃面。
雖然食不下咽,她還是一口一口的吃著面。
當天慢慢亮起,人們開始從各處冒了出來,忽然間她感覺到有個獵人朝她走來。她沒有轉頭去看,但她知道那人就是獵人,他有一種狩獵者的味道,那種虎視眈眈的饑渴,仿佛餓了好幾年的野獸突然被放到街上。
握著筷子的手無法控制的抖了起來,她用盡所有力氣讓自己保持正常,放松吃面,不要透出恐懼的痕跡,不要露出害怕的模樣。
獵人們總是能認出恐懼,就像獵物總能辨識獵人。
她清楚要躲避狩獵者的另一個要訣,就是不要害怕,要融入背景,要成為理所當然的存在。
她強迫自己放松,讓自己想著阿峰,想著他正坐在身邊,和她一起吃面。她和阿峰很少上街吃飯,但偶爾還是會外食,他喜歡吃家里附近的一家面,他會叫一些嘴邊肉、豬尾巴、油豆腐,配著姜絲一起吃,她則會叫一盤燙青菜,吃幾口之後就會放著,讓他幫忙收拾殘局,就連她的面湯都會幫著喝完。
恍惚中,她幾乎看見他伸出大手,握住了她顫抖的手。
那一秒,她停止了顫抖。
那獵人沒有多看坐在街邊吃面的她一眼,就只是這樣走了過去。
她繼續吃,強迫自己把面吃得一干二淨,掏錢付賬。
幾分鐘後,她在捷運的廁所里,把剛剛那晚吞下肚的面全都吐了出來。
夏日炎炎。
她從五天前出事後就沒有真的睡著過,身體因為沒有好好休息更加疼痛和沉重,她幾乎忘了這種感覺有多難受。
可即便疲倦,她知道她必須保持移動,不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在城市里,落單的女子在黑夜中獨行比白天更引人注目,白天她可以混在上下班的人群中,掩飾行跡,但入夜後她一定得找地方躲起來。
她知道自己必須離開這里,也許到香港或東南亞,或日本。
為了以防萬一,她另外準備了兩個假身分,她考慮直接用其中一個身分搭飛機離開,但也擔心她會曝光是因為幫她偽造證件的人被找到了,她想過要試著連絡那人,可很快打消了主意,對方的電話也許被監听了。
反正追究原因也沒有用,她現在只能往前看。
雖然經過五天,她臉上的傷還是很明顯,即便她盡力用化妝品遮蓋,但被毆打過的痕跡依然清楚,到頭來,她還是只能選擇戴上棒球帽,幸好現在是夏天,戴個帽子遮陽並不會太奇怪。
這地方槍枝有管制,她無法輕易補充彈藥,話說回來,或許當初那位賣她黑槍的人,也有偷渡的管道。
她找了間網咖上網和對方連絡。
這些做黑市交易的人不輕易信任他人,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這道理無論到哪里都行得通。
不久,對方通知她離開的時間與地點。
走在街上,她感覺口干舌燥,雖然買了水喝,但仍無法舒緩不適。
今晚十一點,她得到那地方和對方接頭。
還有十四個小時。
她應該先找個地方休息,或許吃點東西。
這念頭讓她又一陣想吐,她快步走進一間快餐店的廁所,彎腰對著馬桶干嘔。
當她終于吐完,只能冷汗直冒的靠著門,懷疑自己還沒上船就吐成這樣,如何才能度過在船上的時間。
她抖著手抹去嘴角的膽汁,幾乎想在剩下的十四個小時都縮在這間小廁所,但外面已經有人在敲門。
深吸口氣,她打開門,低著頭繞過那急著上廁所的少女,在洗手台漱了口,捧著清水把臉也洗了。
十四個小時,她得想辦法度過這十四個小時。
她走出快餐店,背著包包往前走,一開始她其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覺得口干舌燥,她買了礦泉水喝,卻無法紆解不適。她頭暈目眩、汗如雨下的在街上走著,腳步虛浮得像踩在雲上。
她需要找個地方坐下、躲藏、休息,獵人白天也會出現,對游戲玩家們來說,死一個人,或死一百個人,都沒差,這世界只要有錢,什麼都能抹去。
她感覺有些恍惚,差點因為人行道上的高地落差而跌倒,她必須離開街上,她虛弱的想著。
等她回神,她發現自己站在公車站牌前,一輛公交車緩緩駛來,她認得那車號,這輛車會經過他的工地。
這實在太蠢了。
她不該這麼做,可她想見他,好想見他,在離開之前,再見他一面,看一眼就好。
鮑交車在她前面停了下來,打開了門,車里的冷氣透了出來,像在邀請她似的。
仿佛夢游一般,她走了上去,在倒數第二排的位子坐下。
鮑交車往前行駛,過了一站又一站,不知過了多久,她看見那棟高樓,看見他工作的塔式起重機,還有那小小的操作室。她其實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上面,他說不定根本沒來上班,她燒掉了他的家當,所有她幫他挑選的一切。
可人生總是要繼續,不是嗎?
此時此刻,除了來上班,來工作,他還能做什麼?
她希望在上面的人是他。
鮑交車在站牌前停了下來,她沒有下車,只讓車子載著她離開。車子東繞西轉,回到了總站,她下了車,等了另一班車,再坐上去。公交車往前開,繞了大半座城市,又來到那新建的高樓前,她看著塔吊接近,又看著它遠離。
她八成是瘋了,可她無法控制自己。
她在不同的站下車,走到對面,又再次上了另一輛通往他工地的公交車。她重復著同樣的行為,這沒有意義,她看不到他,不可能看得到,但她蜷縮在這有冷氣的車子里,一次又一次的讓車子載著她靠近,又離開。
這沒有關系,她沒有在那站下車。
反正沒有人知道,反正不會有人曉得,而且她在移動,正在移動,她沒有停下來,沒有破壞逃跑的規矩。
她沒有。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十四個小時減少成十三,變成十,然後剩八小時,六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