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雜亂無章。現實的疼痛,卻清楚而尖銳。綺色無邊的火熱春夢,和黑暗旋轉的恐怖夢魘混在一起。每每前一刻,她還和家人在一起烤肉,下一秒,她就跑到即將墜毀的直升機中,跟著銀色的狼,露出牠森森的白牙,將口水滴到她的臉上,就在牠張嘴朝她喉嚨咬下時,那匹狼又變成一個男人,的舌忝吻著她的頸項。
她覺得又羞恥,又難受,卻又忍不住受他誘惑。
她听見自己在申吟,感覺腿間有堅硬的東西頂著她摩擦,陌生的yu望如火,邪惡的撩撥著她。
不,她怎麼可以對一個陌生人有反應?
可是,這只是夢……
然後,她又回到了那該死的直升機上。
所有的一切再次重復,她幾乎要因此而瘋狂,只能奮力的想擺月兌這無止境的惡夢。
忽然間,她睜開眼,只覺全身是汗。
世界依然昏暗而模糊,像夢一般。
一開始,她看不清楚。
然後,在晃動的火光下,眼前模糊的景物慢慢歸位,讓她足以辨認。
石砌的壁爐,黝黑的生鐵鍋,有些髒污的玻璃油燈,老舊的茶壺,不銹鋼杯……
爐旁的梁上吊掛著一長串的玉米、大蒜,幾顆橘紅色的南瓜堆在板條木箱里,角落里的麻布袋中,有一袋裝著馬鈴薯。原始的書架,區隔了屋里的空間,書架上的書,每一本都被翻得破破爛斕的。
這里……是哪里?她為什麼在這里?她生病了嗎?爸呢?媽為什麼也不在?叔叔阿姨呢?平常那些愛尖叫亂跑的小表頭呢?大家都跑去哪里了?
疑問飄過腦海,又飄走。
好累……她好想繼續睡……不行,會再做惡夢的……
為什麼這麼累?
她不敢睡,眼皮卻不受控制的垂下,沒多久,她倦累的又陷入沉眠。
好熱……好痛……好冷……
為什麼這麼冷?
她在痛苦的黑暗中浮啊沉沉,但這一次,惡夢不再,她終于能好好睡上一覺。
不知過了多久,世界陡然晃動,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她痛苦的睜開眼,看見那個像熊一樣的男人。
被綁架、墜機的記憶冒了出來。
不過,那都不重要,她累死了,她想睡覺。
「走開……我好累……讓我睡……」她抬手,撥開他那長滿胡子的丑臉。但他沒那麼好打發,他擰著眉,強勢的端著一碗不好聞的東西,湊到她嘴邊,開口用那低沉沙啞的惡魔之音,命令她喝掉那碗臭水。她若是不肯喝,他就捏住她的鼻子用灌的,也不管她因此嗆咳得幾乎要把肺都給咳出來了。
一次又一次的,他粗魯的從黑暗中叫醒她,強迫她喝下那些毒藥。
她沒有力氣反抗,只覺得又累又難受。
然後有一次,那可怕的碗里,出現了磨成泥的南瓜湯。
那碗湯,香甜又好喝。
再一次睡著時,她想著,好吧,或許這個大胡子不是要毒死她……
在溫暖的黑暗中,寒意偶爾會悄悄蔓延,她拉緊毛毯,卻無法阻擋那冷寒。
她凍得直打顫,又累得睜不開眼,然後一個溫暖結實的長抱枕回到了她身邊,她想抱緊它,那抱枕卻跑到她背後,她試圖翻身,卻有東西抓住了她的腰,不讓她動。
無法翻身,讓她惱怒的發出抗議,卻只听到微弱的申吟。
忽地,那彷佛從地底最深處冒出來的惡魔聲音從身後傳來,教她害怕的一陣戰栗,但沒有多久,另一團熱源來到了身前。那東西毛茸茸的,還哈著熱氣,蜷在她前方。這家伙或許是惡魔從岩漿之中,召來的地獄之犬,但牠暖呼呼的,而且模起來舒服極了。
即使溫暖的惡魔從後擁抱著她,她依然輕嘆了口氣,放松了下來。
她睡睡醒醒的,喝了一碗又一碗的湯藥,和許許多多玉米和南瓜、馬鈴薯熬煮的濃湯。
恍惚中,時間似乎過了好久,又好像沒有,一切都好像飄浮在夢里。
唯一清楚的,是那惡魔般低沉的聲音。
但是,她卻漸漸不覺得害怕,雖然意識不是很清楚,但她仍能辨認,那個擁有惡魔之音的大胡子,正在照顧她。
就算他曾對她有什麼打算,恐怕也都決定要暫緩了。
她並不是真的安全。
但,當她重新躺在床上,感覺到那只狼蜷在她身邊,那個男人在身後緊擁著她而睡時,她依然覺得溫暖又安全。
真正清醒過來,是在好幾天之後。她並不是真的清楚到底是幾天,她完全沒有時間概念,在那屋子里,她看不到任何的天光,就算看得到,她也沒力氣爬起來確認。火光在壁爐里燃燒著,屋子里寂靜一如往常。
她沒有看見那個大胡子,也沒看見那只狼,倒是看見了她的內衣褲。
他洗了她的內衣褲和長褲,還把壞掉的地方縫好,晾在一條鐵絲上;她沒找到她的棉T恤,恐怕已經完全報銷,救不回來了。
尷尬,浮上了臉。
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人或動物在屋里,她勉強撐起自己,虛弱的肌肉發出酸痛的警告,但那不能阻止她。
蹣跚的爬下床,她移動沉重的腳步,抓下自己的內衣褲和運動長褲,走向通往廁所的門;幸好酸痛歸酸痛,她的雙腳依然沒有背叛她的期待。
待。
那簡易的浴廁里,並沒有沖水馬桶,也沒有電燈,只有一個小小的窗子。所謂的廁所,只是在浴室里一個通往外頭的傾斜溝渠上,架了木板,基本上所有的東西都會順著溝渠離開屋子,太頑固的,還是需要從一旁的大木桶中,舀水沖掉。不知道是因為她嗅覺還沒恢復,還是天氣實在太冷,即便這廁所簡單到不行,她卻聞不太到臭味。雖然這陣子她意識不清,卻還是依稀記得一些事情。那個恐怖的大胡子,喂她吃藥、喝湯,抱她來這簡易的浴室上廁所。
她並沒有真的讓他抱著她進廁所,她勉強還能自己站著,雖然如此,她卻也曉得,自己在如廁時,他一直在門外等著,而且一定什麼都听,到了。
前幾天,她沒力氣覺得羞愧,但此時此刻,羞窘卻讓熱氣上了臉。
或許是因為壓力太大,也或許是他這幾天都和她一起睡在床上,她老是夢見自己和他做著婬亂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她不是那種會和陌生人搞一夜的女人,很久以前,她就決定,她絕不隨便和人上床,她只想和她愛的人在一起,就像爸和媽一樣。
阿浪總是笑說她太天真、太浪漫,他曾經想騙她的吻,說會接吻的女孩比較受歡迎,他可以免費提供練習。她當然沒真的那麼蠢,但他試圖游說她時,被念棠听見,小弟一字不漏的把阿浪的話告訴老爸,結果他當然被老爸狠狠海扁一頓。
雖然如此,阿浪還是天天跑來找小黑哥哥,那張嘴也依舊口無遮斕,完全沒有因此學到教訓。想起那總是嘻皮笑臉的兒時玩伴,她忍不住放松了下來。也許真的只是因為壓力太大,她才會做那種yu求不滿的春夢。如果她連對那總是不斷散發男性費洛蒙的阿浪都沒感覺,她當然不可能對一個陌生人有感覺。
匆匆穿上內衣褲和運動褲,她套回那過大的毛衣,開門走回房里。
幾乎在同時,大門被人推了開來,刺骨的寒風隨之竄進,可是教她渾身打顫的,卻不只是風,還有那個遮住門外天光的男人。
她猛地僵在原地,不知為何,無法動彈。
大胡子肩上扛著一捆柴,看見她時,身形略微一停。
不自覺的,她環抱住自己,有些慌的退了一步。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莫名的察覺到他的不悅,空氣在那一秒,突然變得有些凝窒。
但那感覺只有一瞬間而已,他不再看她,也沒說什麼,只是扛著那捆柴,朝壁爐而去,將柴火靠著牆堆放。
放好了柴火,他又走了出去,沒有回頭多看她一眼。大門,就這樣在她面前敞開著。從她這個位置看出去,可以看到一部分的景物,不過那沒多大幫助,所有她觸目所及的事物上,都堆滿了白色的雪。從光禿禿的大樹,到低矮的灌木叢,還有那些凹凸不平的地面,全都是白色的地上,唯一可見的顏色,是那個正在門外綁柴火的男人。
天上,灰沉沉的雲,像是要壓到眼前。
這絕不是什麼逃跑的好日子。
何況,那男人似乎對她並無惡意,至少暫時沒有,不是嗎?
一陣冷風,又刮了過來。
她冷得雙腿打顫,很快決定就算要跑,也得等她體力恢復。
一邊用雙手摩擦著自己冷得快發僵的手臂,她轉過身,費力走回那張鋪了毛皮的溫暖大床,爬了上去,把自己用毛毯裹好。
再說,那個大胡子喂了她吃東西,還不眠不休的照顧她。
這幾天,他都沒對她亂來,她是個處女,如果他曾對她做了什麼,她一定會知道,她身體的酸痛,可不包含被侵犯的不適。既然如此,他一定沒有糟糕到哪里去。裹著羊毛毯坐在床角,她環視著這粗獷結實的屋子,第一次能鎮定的觀察。這地方一定在很深山,他完全沒有現代化的家具,因為這里非但沒有自來水,也沒有電。
當然,沒有電,就表示所有電器他也統統沒有。
其中,當然也包括電話,更別提手機了。
這一點,讓她原先壓下的恐懼與擔憂又冒了出來。
她捂著心口,深吸口氣,要自己不要緊張。
沒關系的,落後地區都是這樣的。
沒辦法馬上通知家人,不代表事情會變得更糟,至少她現在還活著。
何況,雖然這里沒水沒電,但那個大胡子還是有些現代化的奢侈品。
廁所櫃子上的衛生紙雖然很粗糙,但至少那還是衛生紙沒錯。
在那個用來隔間的書架上,她看見許多印刷書籍;浴室里,也有簡單的香皂、牙刷、牙膏、毛巾;壁爐旁,那釘在牆上的木板上,也擺放著各種罐裝調味料,還有一些標著奇怪文字的罐頭。
若非如此,她還真有一種自己彷佛掉入時光隧道的感覺。看著那些吊掛堆放在梁上及地上的糧食,她突然領悟!他是個農夫。只是個普通的農夫而已。這念頭才閃過,她就看見牆上有一把掛起來的長槍。
她僵了一下,然後才發現,那是一把獵槍。他不可能是和那些人一伙的,她可是無預警墜機的,而且他自己一個人獨居在這里,弄把獵槍來防身也是很正常的。
她之前神智不清,又太緊張了,才會以為所有的人都是壞蛋。
就算他不是農夫,也只是個住在深山里的獵人。
只要她能讓他明白,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他就會去幫忙報警,這里再怎麼落後荒涼,既然他能買到書架上那些書,和牙刷牙膏衛生紙之類的生活用品,就表示他一定知道怎麼下山。
只要她能想辦法告訴他,她是被綁架來的,到時她就可以回家了。
大胡子扛著另一堆柴火走了進來,然後又走了出去。
她張嘴yu言,才想到他和她根本語言不通。
他走了進來,又走了出去,走了進來,再走了出去。
不行,就算語言不通,她總得試一試。那大胡子忙得像個陀螺一樣,根本不看她,當他再次扛著柴火進門時,她緊張的開口。「那個……」他停下忙碌的腳步,用那黑幽幽的雙眼看著她。
不知怎地,她的呼吸莫名一窒。
天啊,這樣不行!
熟悉的緊張再次上涌,緊縮著她的喉嚨。
說話啊,笨蛋,不要像個白痴一樣瞪著他!
她警告自己,深吸口氣,道︰「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他瞪著她看,然後轉過身去。
當然,他听不懂。
她嘆了口氣,垂下腦袋,卻在下一瞬間,發現他拿了一碗濃湯過來,遞到她面前。
一瞬間,有些傻眼。
他以為她餓了?
她抬起頭來,驚訝的看著他。肚子在這時很不爭氣的咕嚕咕嚕叫了起來。所以,她的確是餓了,顯然他比她還了解她的身體狀況。雙頰因尷尬而浮上紅霞,她接過陶制的湯碗,他則轉身再走了出去。喝著那碗湯,她有些困窘,不只因為自己先前對他的誤會,也因為對自身狀況的無力。
她靜靜的喝著溫暖的湯,一邊看著他再次進進出出的忙著。
好不容易,那個男人終于堆完了柴火,在扛了一大桶的雪進來之後,才停了下來。
那只灰色的狼,跟在他身後進門,進來前,不忘在門邊抖去了一身的雪,然後才晃到火爐邊。對那只野獸,她不再覺得害怕,反而感到有些好奇,牠甚至比她記得的還要龐大。
大胡子關上了厚重的門,屋子里一下暗了下來,只剩下爐里的火光。
不自覺的,她又緊張起來。
他在門邊月兌下外套和手套,掛在門後的鐵釘上,提著那一大桶的白雪,走到火爐旁,倒進一個半滿的大水缸,然後又從中舀了一些雪塊到爐上的鐵壺里,在熱燙的鐵板上的壺,很快就將雪水融化,他又加了一大瓢白雪到壺里,直到壺滿了,才把那比她腰圍還粗的水桶,放到一旁。然後,他走到爐前的桌旁,在那扎實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抽出腰間皮帶上的匕首,開始削起腳邊的馬鈴薯。那些馬鈴薯上頭還沾著一些干掉的泥土,他把它們浸到腳邊的小水桶里清洗,跟著快速的用刀子把皮削掉薄薄一層。他削皮的技術之好,所有的皮都薄到如紙一般,她甚至能透過那薄皮,看到之後的火光。
為了不知名的原因,他並沒有理她,也沒有和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