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逃兵,在半個月後增加成十五個,一個月後變成二十個。
他清楚如何帶兵,知道如何應付他們,那些男人在他的帶領下,清掃了附近的廢屋與街道,整修了大部分的房舍。
她讓薩林記帳,負責所有收入與開支。讓木匠帶著人上山,砍伐木材回來,教人制做桌椅。讓鐵匠把廢鐵融成鐵塊,重新為那些桌椅制做精美包邊。後來又來了一位泥水匠、一位制陶師、一位理發師、一位手藝超群的大廚,但最多的,還是像鐵木爾一樣,原本就是守城士兵,卻因為戰敗而變成奴隸的人。
偶爾,男人們總也會因為小事起口角,爭執打斗起來,但總是很快就被他制止,他不以德服人,他以拳頭服人。
當人們發現他武藝超群,能以一擋百,而且還非常說話算話時,再也沒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鬧事,更別提,他其實還很公平,斗毆鬧事的人,無論對錯,先一並罰了去清茅房糞坑再說。
沒人想去清那原該大家輪流去清的屎糞,所以都變得非常安分。
很神秘的是,繡夜發現被他揍過的人,竟然後來都老愛來找他,其中尤屬鐵木爾為最,那家伙總在他身旁跟前跟後的,眼里滿是崇拜,甚至一直纏著他,要他教他幾招。
那男人臉上擺著不耐煩,可有天早上還真的開始指導鐵木爾拳腳,也不知是男人們天生就愛練拳,還是他們內心深處都有必須再次亡命的覺牾與恐懼,跟著他練拳的,從鐵木爾一個,在短短幾天就變成十來個,到了後來幾乎每個人都會來。
結果一大清早,就會听見那些男人聚在前院練拳腳的呼喝聲。
到了第十天,阿潯終于一整個大爆發,打開門就對著院子里那些男人咆哮。
「大清早的,吵什麼吵!這是我屋,不是練武場,全給我滾街上去練!」說著,砰的一聲甩上了門。
男人們面面相覷,只能一齊看向他,他輕咳一聲,頗有些尷尬,但仍帶著眾人改到外頭的烏鴉巷練拳。
因為教拳,讓男人們對他的話更是听從,他嚴禁他們在外頭惹事生非,要所有人一早就得起床工作,打掃環境,學習技藝。
臉上有烙印的人,便留在烏鴉巷這兒做活,臉上沒烙印的,就到市集上幫忙做生意。
市集上的人,自個兒不敢用這些奴隸,可也樂見他約束了這群殘兵流民。
春天來了,然後仿佛轉眼就變成盛夏,太陽一早就爬上天,將全城曬得熱燙。入夜後,她在燭光下看著薩林記的帳,試圖平衡大伙兒的收支,想要從中看看是否能再多擠一點余錢出來,或有什麼別的方法增加收入。雖然靠著做那些簡單家,暫時勉強能緩過來,可她也知道,這商城一入春夏,商旅們為怕引起蒙古大軍注意,往年都會走掉大半,之後的生意可能不會那麼好。
他洗了澡回來,坐在她身邊,拿千布擦他那顆腦袋,邊問。
「情況怎麼樣?」
「還可以,但我想著,也許我們可以和一些會回來的大爺談談,趁盛夏他們離開時,幫他們修整打掃屋子,興許能攢到足夠的錢。」他微愣,不禁停下擦頭的動作,盯著那看著帳本的小女人瞧。
听她話中的意思,像是想在這兒繼續住下去,似沒想過,可以離開。「這事能成嗎?」他提著心,小心翼翼的問︰「他們之前連用都不敢用,怎會願意雇用我們打掃屋子?」她抬起眼來,微微一笑。
「人走了,屋就是空的,沒什麼財物,反倒是有人定期打掃巡視,還能趁機整修房屋,有何不可?我們有工匠,價錢又便宜,我去問過城里幾位大爺了,雖都說要再想想,可也沒一口拒絕。他們是商,算盤打得可精,若是空屋,誰都能佔去,這兒的交易這般熱絡,來年還能不能佔到那麼好的位置,誰也不知。不像咱們之前以為的,商旅只在冬季來此,就我所知,有不少人已在這兒落腳定居好些年,春夏也不離開,為的也是如此。這是有利的事,我想總有人會想試試的。」
瞧著這小女人解釋著她的想法與主意,他心頭微熱,他不知,在他什麼也不敢想的時候,她竟已想了那麼遠,竟這般思前想後,啥也顧到了、想著了。春夏,有利遠行,人易來,也易走,他不知她為何似是沒想過要走。商人可以走,他與她也可以走,那些逃兵更可以走,到別的地方過日子。
他應該要提酲她,可他不想,他有私心。
情不自禁的,他抬起手,將她垂落的發絲,掠到耳後。「我明日,就去同那些大爺再問問。」他的手停在耳邊,讓繡夜臉微紅,瞧他黑眼變深,知他起了,心頭也不禁輕跳。
忽地,有敲門聲傳來。
兩人一怔,雙雙轉頭,這已是月上枝頭的時候,怎會有人來。
「哪位?」他揚聲問。
「張爺,我是薩林,大門外似有三位大爺想找你。」他倆來到這兒,從來也未有訪客,兩人困惑相視,她秀眉微蹙,眼里不自覺浮現緊張與優慮。
知她擔心什麼,他撫著她的小臉,沉聲安撫道︰「追我們的人,是不會等門的,應是城里的大爺,說不得就是來找我們談打掃顧屋的事。」她聞言,想想也是,若是那些騎兵隊,怕早已踹開門沖了進來,哪還在前頭等門呢。
瞧她松了口氣,他方起身。
「我去看看。」
「你把人請到前廳。」繡夜跟著起身,道︰「人來是客,我到廚房燒些茶水送過去。」
他愣了一下,這才點頭,打開門和薩林一塊兒朝前頭走去。
「那三位爺,你認得嗎?」他問薩林。
「認得其中一個,是在城西開客棧的大老板薩比爾。」薩比爾他知道,當初便是他來同他訂的蠟燭。薩比爾在城里營生已久,是城里的大戶,說的話能有幾分重量。
他不知對方入夜來訪是為什麼,但仍是交代薩林。
「要大伙兒別出門,都待門里,別在窗邊探頭探腦的。」
「知道了。」薩林點了點頭,因自個兒臉上的烙印,避著門外的大爺,從側門出去了。
他這才走到大門邊,打開了門。
門外除了薩比爾,還有一位是賣布匹營生的宋人大商段松堂,一位開糧行的回回大商瓦哈昔。
他一開門,薩比爾就露出微笑,開口道︰「抱歉,張揚,這麼晚還來打擾你,可我等有些事想找你商量,不知可否進門一敘?」
「當然。」他點頭,轉頭帶著他們往內走。
進到廳堂里後,他一下子不是很清楚應該要如何招待他們,幸好繡夜已經提了壺茶過來,替四人各倒了一杯熱茶,然後將那鐵壺掛到從梁上懸吊下來的鐵鉤上。他幾乎是在奴隸營長大的,根本也沒待過什麼客,所以也沒想到應該要送上茶水,或者該如何待客。以前唯一會到他那兒的人,就是古瑪,但古瑪不需要他招待,古瑪自個兒就會倒茶來暍,不會同他客套。
可外頭的世界不一樣,以前人從不正眼看他,即便已月兌離奴隸的身份,大營里的蒙古兵也瞧他不起,可現在人人都當他是人,當他是做小生意的張揚,都會正眼看他。
這反而讓他不是很習慣,但那小女人替他們倒完茶,便在他身邊跪坐下來,同他一起,教他莫名的安了心。
只瞧她泰然自若的瞧著那三位爺,客氣開口相詢。
「不知各位老板,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是這樣的。」段老板清了清喉嚨,道︰「我听說,張揚你在這兒,聚集了一些流兵教拳,可有此事?」繡夜一愣,心下微驚,沒想到他們是為此而來,還以為這些老板是想來要他別再教那些奴隸拳腳,甚至趕他們出城,她才要回答,他卻已開了口。
「是有此事。」他鎮定的看著前方在地爐旁各自安坐的大老板,道︰「但大伙兒練武,只為強身健體,絕不會四處生事,我立了規矩,誰若要在外頭生事,我定會親手處置。」
「不不不,你誤會了,你這兒沒人四處生事。」薩比爾搖著手,說︰「事實上,咱們此次來找你,就是因為你這兒的人,很守規矩。前些天,一位叫鐵木爾的,撿到了我掉的錢袋,還特地送到了客棧里來。」張揚和繡夜聞言,盡皆一愣,當下都冒了點冷汗,可不知鐵木爾是真撿著了錢袋,還是又伸出了第三只手,幸好他可把人家錢袋送了回去。
「錢袋里的錢,是少了嗎?」他擱在膝上的手微緊,問。
「沒有,一文未少。他把那錢袋送回就走了。」薩比爾說著,嘆了口氣,道︰「我事後想想,你這兒的人,雖有些臉上烙了印,那也不是他們自個兒願意的。剛巧這時,夫人同瓦哈昔提了雇屋打掃的事,咱們幾個聊了起來,便有了個念頭。」
瓦哈昔接著道︰「這念頭也不是現在才有,這些年,這兒人越來越多,夏季想留下安居的人也多了,可相對的,惹事的人也同樣變多。市集里時不時有宵小行竊,偶爾也會有商旅起了爭執大打出手。若只是三兩個人也就算了,有時相爭商旅還各自雇有保鏢,一打起來,那是誰也控制不了,常讓大伙兒損失慘重。所以咱們早有這個意思,正巧上回我在路上,見你逮著了一個偷兒,身手了得。前些日子,我那領隊,說瞧見你帶著那些兵在烏鴉巷里練拳,稱贊你武藝確實高強,咱們幾人便商量著,要市集的大伙兒一塊兒出錢,成立一個中立的守衛隊,由你當隊長。」
繡夜與張揚,越听越傻眼,到得後來這一句,差點以為自己听措。
段老板跟著說︰「守衛隊的人,主要的工作便是深夜巡守、防範宵小、捉拿盜賊,維持城里的治安。隊上的人,由你來挑選。」這一句,意味深長,他知他們的意思,就是要讓他任用手邊的奴隸兵。
段老板喝了一口茶,喘了口氣,繼續說︰「至于一切所需費用及薪餉,就由大伙兒繳交的月錢支付。你若同意,咱們便在市集里及城門口貼出告示。」
「市集里的人,都同意這件事?」他不敢相信的問。
頭上包著頭巾的薩比爾點著頭,說︰「大多數都是同意的,咱們見你收留這些人,才發現你的做法是對的,與其讓那些殘兵游勇四處瞎晃,倒不如收為己用,加上這城若有了規矩,有了守兵,也不易招惹盜賊行竊行搶,商隊們也不致輕易就因小事大打出手,鬧得雞飛狗跳的。怎麼樣,你意下如何?」他喉頭微緊,回道︰「這事,能否讓我考慮一下?」
「當然當然,你好好想想,若決定了,同咱們說一聲便成。」薩比爾說著,微笑道︰「夜深了,咱們就不多擾你了。」說著,他便與另外兩位老板一塊兒起身,他和繡夜一起送他們到門口,然後關上了大門,同她回轉屋內,收拾茶具。
她一直沒有說話,他終于忍不住在進房之前,叫住了她。
「繡夜。」
她愣了一下一一停下了腳步,心微抖。
這男人,少有喚她名的時候;為了她不知道的原因,他非不必要,總不愛叫喚她的名。
她在月下回首,看著他高大的身形,和那緊繃的臉龐,看著他再開了口。
「這差事,你怎麼想?」
眼前的男人,臉龐干干淨淨,一點也不油膩的黑發短而俐落,深邃的瞳眸里沒有半點暴戾之氣,身上穿著的,不是染血戰袍,是件樣式簡單的灰色厚衣。腳上踏的,不是結實的軍靴,只是一雙陳舊但千淨的鞋。
他已經和她當初看見的那個怪物,沒有半點相同。給人的感覺,就只是個沉穩,實在、可靠的男人。
也難怪那些老板,會想找他成立守衛隊。
看著他,誰也不會想到,他會是那個在戰場上勇猛無敵,被蒙古人喚做野獸,總能輕易取敵將頭顱,讓人聞風喪膽的阿朗騰。
她瞅著他,柔聲道︰「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想,他們找的人是你,請的人,是你。」他屏住氣息,舌忝著千澀的唇,啞聲道。
「你該知道,我若接了這差事,就得要在這兒長住。」
「是的,我知道。」她點頭應聲。
「不是兩三個月,不是半年一年。」他逼著自己,粗聲提酲她︰「那或許需要好幾年。」事實上,是一輩子,但他不敢講,一輩子太長,太嚇人。
「我知道。」她悄悄說。
眼前的小女人,在月下的身影,如此純淨,那般美好。
她穿著的衣,樣式樸素簡單,黑色的長發,只拿一條布帶綁著。她很嬌小,站著時,頭頂高不過他的肩膀,但他知道,她嬌小的身軀里,有著一顆溫柔、勇敢而強大的心。
她的身體早已恢復過來,天也早已回曖,如果她想,隨時能夠帶著她床頭枕邊那小小包袱,跳上任何一輛出城的車,走到天涯海角去。
她可以不管那些奴隸,不管那些殘兵,她甚至可以不用管他。
拉蘇真正恨的人是他,想抓的也是他,不會猜到那個被他帶走的奴隸兵是個女人,不會試圖去找她。
老實說,和他在一起,反而比她單獨一人還要危險。
他應該要告訴她,要提酲她,但他只是握緊了拳,厚著臉皮說。
「我會有一個受人敬重的工作,成為一個受人敬重的人。」她在月下靜靜站著,小巧的臉蛋,背著月光,教他看不清她的眼,猜不透她的想法,不知她對此有什麼感受,卻依然鼓起了勇氣,開口要求。
「你願意,同我一起,留在這里嗎?」
春的夜,仍微寒。
但她能在月光下,看見他額上滲出了些許的汗,看見他頸上脈動跳得飛快,看見他屏住了呼吸。
「為什麼不願意?」
他听見她的反問,剎那間有點耳鳴,有那麼瞬間,差點連心跳也停。
為什麼不願意?
他可以告訴她千百個原因,但他沒有那麼呆,沒有那麼傻,如果她沒想到,他才不會提酲她,才不會告訴她,他天殺的才沒有那麼好心!
重要的是,她沒有反對。重要的是,這代表她願意,願意同他一起,在這里一起生活,在這里繼續當他的妻,不是十天半月,不是一年兩年,是好幾年,甚至一輩子一一剎那間,一陣激越竄過全身,教渾身毛孔大開,他無法控制的走向她,無法壓抑的低頭親吻她。
可這不夠。
這麼點接觸,太少。
他需要立刻和她一起,擁有她,佔據她,感覺她,確定這一切是真的。
他將她抱了起來,卻無法等到上床,才進屋就把她壓在門上,衣都沒月兌全就將自己焊然埋進她熱燙緊窒的身體里。
沒想到他會這麼突然的這樣對待她,繡夜嚇了一跳,更讓她羞的,是她的身體早已為他準備好,而他的身體好燙,她清楚感覺到他的迫切與需要。
他以為她會喊停,會要阻止他,但她卻只是攀著他的肩頭,撫著他的臉龐,弓身昂起小巧的下巴,張開粉女敕的唇,發出誘人嬌喊。
他的知覺,全在和她相連的那處,全在那被她緊緊包裏浸潤的地方,他捧著她的腰臀,退出再上頂,她整個人離了地,女敕顏紅透,水漾黑眸映著他,唇瓣又顫顫逸出一聲輕喊。
他氣息粗喘的看著她,看得她羞得想閉上眼,卻無法挪移開視線。
因為是站著,他能進得很深,每一下都好深,像是要這樣強行探進她的心,教她瑟瑟顫抖。
他黑眸熾熱的燒著,抬起大手捧撫著她的臉,啞聲吐出異族言語。
她听不懂,但他的眼,他的表情,讓她渾身發軟。
她想問他說些什麼,但他已經低頭吻著她粉女敕的唇,和她唇舌交纏,再次深深進擊,直到兩人都無法自已的在對方懷里燃燒殆盡。
守衛隊正式成立了。
因為他們住烏鴉巷,也因為黑色較不怕髒,守衛隊的制服挑了全黑的布料來做。靴子、大刀、披風,一應全;他們甚至還在市集里,分配到了一問屋,充當休息及吃飯的地方。
全黑的行頭,讓大伙兒見了,笑稱這根本是烏鴉的行頭。
城里的人,見著了他們,私底下也喊他們是那群烏鴉們。
烏鴉巷里的人,不是每個都想當守衛,那廚子就寧願繼續當個廚子,木匠也寧願繼續做木匠就好,但多數的人都加入了這個隊伍。
因守衛隊多數都是奴隸出身,每個人都萬分珍惜這個機會。他們遵守著他定下的規矩,日日晨起練武,也維持著環境和自身的整潔,對他極為敬重。
烏鴉們紀律嚴明,在他的教下,個個身手矯健,而因他定下的規矩極嚴,且說一不二,加上幾次市集里有人鬧事,守衛隊總能迅速制服鬧事的人,他也總能用最迅速的方法弭平爭執,不到一個月,城內再不見宵小出沒,也沒人敢輕易鬧事。
于是,商城的生意更加熱絡,竟有不少商隊老板,決定即便入夏,也要來此交易,更有許多男人,前來要求加入守衛隊。
隨著治安大好,這一年夏,來此交易的商隊竟更勝冬季。
城區的市集不斷擴張,日日都有人決定在此安居,空屋漸漸被人住滿,就連之前沒人敢住的烏鴉巷附近,都有人入住。
薩比爾他們因此決定正式成立商會,讓一切都更加制度化。為了能夠追捕有時鬧了事,就想逃出城外的家伙,商會大老們甚至提供了烏鴉們二十匹馬。起初,他與她還優心拉蘇會來,派人找來,但春去夏來,就連長夏也快過去,卻不見其蹤影。
小暑——
天極熱,藍天一望無際,瞧不到半點白雲,城外的萆早被曬枯了,就只剩大山腳一卜那蜿蜒小河旁,仍有些許綠茵。
風一吹,沙塵便漫天飛揚,可城里來往商人卻不受半點影響。
人多了,病的人也相對增加,她多數的時間幾乎都得留在大屋里幫忙阿潯替人看病,這天卻從其中一位商人口中,听說了大山南邊的蒙古大軍早在初夏時,就已西去與另一支大軍會合,往西征伐去了。
她松了好大一口氣,趕著想去告訴他,卻見他不在守衛鋪里,一問之下,才曉得城北那兒失了火,他帶著大伙兒趕著去滅火了。
她心頭一跳,這些日沒下過一滴雨,天干物燥,她前兩天才听他說,怕有人用火不慎,哪知今日就真起了火。
繡夜轉身忙趕去城北,途中听見那火極大,還有人被燒傷,一顆心更慌。她知道火有多恐怖、能多可怕,她比誰都還要清楚那火焰的威力,比誰都還要曉得,那熱燙的火,能造成多大的傷害。
恍惚問,仿佛看見爹在火中燃燒的身影,變成了他的,換成了他的。
不要—她不要—
拜托別這樣對她!不要這樣對她!她已經不做火藥了,不踫火藥了啊!
繡夜拔腿狂奔,害怕自己慢了一步,又慢一步。
好不容易來到地頭,守衛隊已把火給滅了,可她四處都沒看見他,就只瞧見鐵木爾一身的灰,發還焦了。
她一時忘了他听不懂漢語,沖上去抓著他,月兌口就問︰「張揚呢?我丈夫呢?我男人呢?」鐵木爾讓她嚇了一跳,可見她一臉死白、滿眼慌張,想也知是怎麼回事,忙伸手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