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馬車停在慕容府門前時,姬明煙不解地回頭看著坐在車內一動不動的男人,「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進去?」
「不。」軒轅策從早上開始臉色就很難看,「我在門口等你,一個時辰讓你敘舊、交代事項應該足夠了。我不想和慕容家的人打照面,你也應該知道,這兩扇大門後,有多少人恨不得殺了我。明煙,我不想進去,是不想起了沖突讓你為難,但是一個時辰之後倘若你不出來,我就只有登門要人了。」
「我說過只是去見他們一面,你不用威脅我。」她淡淡一笑,起身推開車門,身後他忽然將她的手腕拉住。
她再度回頭,「怎麼?後悔了?」
「不。」他的眼神幽深,波潤暗涌。「明煙,昨夜你和我說的話……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
姬明煙的唇角輕揚,「你怕我騙你?」
「我只是不敢信。」
她將手放在他的掌心中,「若我真的騙了你,你會殺了我嗎?」
軒轅策盯著她的眼,手掌微微地顫抖,「你把我逼得無路可走的時候,也許我會。」
她又笑了,「那最好,不過我只怕你永遠下不了手。」
姬明煙推開了門,自己下了車,已經有人為她備好輪椅,她坐在輪椅中,示意跟隨左右的婢女——
「去敲門吧。」
慕容府今日不僅大門緊閉,而且門外連一名守門的家丁都沒見到。
婢女敲了好一陣的門,里面才傳出不耐煩的聲音,「老侯爺今日不見客?」
姬明煙朗聲道︰「請轉告侯爺,姬明煙回來了。」
片刻的安靜之後,從里面傳來一陣紛亂的跑步聲,緊接著大門被人從里面用才拉開,一個須發半百的老人第一個跑出來,急得連腳上的鞋子都沒有穿好,他定定地看著坐在輪椅中的她,嘴唇顫抖。
她悄悄對他使了個眼色,低聲說︰「侯爺,明煙回來看您了。」
來人正是慕容府的當家慕容歸鶴,他一下子意識到什麼,看了眼在台階下靜靜停靠的那輛馬車,沒有多問,只是連聲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軒轅策在馬車內听到外面亂烘烘的一陣嘈雜,知道姬明煙已經被接進府了。
他從未感受像現在這樣焦灼的心情。
那個人就距離自己如此近,他明知道她在哪里,但是暫時不能接近,只因為他希望這一次短暫的分離之後,可以換來更長時間的相守。
相守,是一生一世的事情,他和明煙真的能走到生命的終結嗎?不是兩個人厭惡彼此之後被迫自絕生命、甚至是殺掉對方的生命終結,而是兩個人頭發雪白、滿臉皺紋,牙齒都已掉光,卻還能相看兩不厭的那種相守。
但是一閉眼,他就想到了明煙站在怒江江上的船頭,帶著淡淡的微笑,舉起鋒利的短刀,狠狠扎向自己身體時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那一刻,他寧願她扎的是他的身體,而不是她自己的。
他與她,經歷了這麼多,她真的肯和他在一起,像普通的夫妻那般,寧靜而幸福地走在一起嗎?
她昨夜的話,到底是真心實意的,還是為了哄騙他?
在這扇門後,她會不會見到慕容眉?如果見到了,他會對她說什麼?她為了慕容眉曾經做過那麼多的掙扎和反抗,這一回,她又怎麼可能回頭?
越想,他越覺得心頭抽緊,時間仿佛就此凝固住了。
蚌然,有人敲了敲他的車廂,「請問是臨江王嗎?」
他微睜開眼,「若是慕容府的人,就不要來煩我。」
「王爺,我不是慕容府的人,我是……宮里的。」
這對話何其耳熟?軒轅策將車窗推開,只見外面站著一名十七、八歲的婢女,正戰戰兢兢地打量著馬車,以及從車窗口露面的他。
乍然看到他的臉,小婢女像是受了驚似地急忙退後一步,垂手肅立,「王爺,宮里有人想見您。」
「我今日不進宮,改日自會向陛下請安。」
「王爺,想見您的人不是陛下,而且,就在不遠處的茶樓中。」
軒轅策順著那婢女手指的方向朝遠處看,果然看到一個茶樓的招牌,依稀看得出寫的是「明前茶舍」。
「轉告你家主子,我很不喜歡明前茶。」
那小婢女尷尬地笑道︰「王爺,那里不是只有明前茶。我家主子說,如果您不願意過去,她可以過來,只是她不想讓人在外面看到她。」
「難道你家主子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他嘲諷了一句,看著地面的影子思考頃刻,伸了個懶腰,「好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若你的主子在半個時辰內能說完要說的話,我可以會一會。」
軒轅策走到明前茶舍的二樓包廂門口,想像著門內可能會是什麼人在等他。他知道京中有太多人想見他,當然沒有哪個人是安著好心。
來自宮內的……趙雅婷他已見過,不可能偷偷模模的。而且她現在應該在慕容府內,所以此人肯定不是她,那會是誰?
他伸手推開房門,只見一名貴婦坐在房內,雖然她神情焦慮,惴惴不安,雖然她看上去已非青春少女般嬌女敕欲滴,但依然難掩她的風華絕代,美艷動人。
看到她時,他眉間微微堆起,邁入門檻擾豫了會兒,還是屈膝跪下,「軒轅策參見太後陛下。」
那女子被驚了一下似的,立刻跳起,連忙說道︰「臨江王請勿多禮。衰家此次出宮不想讓外人知道,才如此喬裝打扮,在這小街僻巷見王爺一面。王爺,請這邊坐。」
軒轅策坐到蘇太後的對面,他暗中審視著這位年輕守寡,卻是天雀皇朝地位最高的女人。
以前到皇宮中赴宴,他曾遠遠地看過蘇太後幾次,當時對這個女人印象不深,听說她是因為生了唯一的皇子趙念康,才得以擊敗後宮眾位佳麗,登上後位的。
不過除了姬明煙,他這輩子也沒有正眼看過什麼女人,即使她國色天香。
他看到桌上擺著的一壺茶和兩個茶杯,抬起眼皮,「讓我們開門見山地說話,太後這樣小心謹慎地見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蘇太後很為難似地緊緊抓著手中的一塊手絹,雖然已經為人母,有一個十一歲大的孩子,但她看上去還像個嬌嬌怯怯、不堪世事的小泵娘。
「說實話,見到王爺之前我有很多話說,但是現在,一真是千頭萬緒,不知道從何說起。」
「抱歉太後,我只能給您半個時辰,所以您最好想好重點,長話短說。」
軒轅策的淡模和霸道讓蘇太後不禁抬起眼皮譽了他一眼,「我听說剛才您在慕容府的門口。」
「太後選了這里召見我,不就是因為這里靠近慕容府嗎?」
「我還听說王爺護送了一個女人去慕容府?」
「算不上護送,只是陪同。」
「王爺認為她進去之後還能出來嗎?」
他陡然臉色一沉,「看來連太後您都知道我和她的事情了?太後想說什麼,最好明說。」
「姬明煙……和嫻難公王是密友,我想這一點王爺大概不知道。」
「我已經知道了。」軒轅策覺得兩人的對話有些乏味。
蘇太後卻不知為何露出一絲苦笑,「看來是我自大了。我忘了雅婷嫁給了慕容錚,她為了慕容家幾乎恨不得傾盡所有……必然將慕容家能說的那些秘密都已經告訴王爺了。我這一回來見王爺,便是求王爺一件事。」
「嗯?」
她忽然淚水盈眶,下定決心般月兌口說道;「求王爺不要被美色所惑,被奸人利用。先帝臨終前,緊拉著陛下和我的手,讓我們母子一定要攜手共度難關,按說,我是婦道人家不能插手國事,可是眼見奸臣當道,國內忠良自相殘殺,實在是憂心里極又無能為才,只能請王爺前來商談。」
軒轅策沉吟著,「太後所說的美色若是指姬明煙的話,我倒覺得您是多慮了。姬明煙不是自動送上門的美人計,而是我強行扣留在身邊的。她與慕容家,雖然情感未斷,但並無實質牽絆,所以也沒有什麼奸人可以利用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