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大甜心 第一章

罪與罰。

第一眼,她注意到的是那本書。

書很厚,厚達六百多頁,是杜斯妥也夫斯基的著作,館里一共有兩種不同的版本,兩本都擺放在隔壁那一排的書架上。

她半蹲在地上記錄這一排的書籍資料,一邊打量那人,她認得那封面和版型,是去年讀者捐贈的精裝本。

男人打開了書,看著。

大多數的人對這種大部頭的世界文學名著都沒興趣,只是因為听過,因為好奇,打開看看而已。

同樣是因為好奇,她對他多看了兩眼。

男人穿著全新的名牌氣墊跑鞋,卡其褲,休閑衫,金邊眼鏡,拿書的兩只手,指甲修剪得十分干淨。

她看不到他的臉,有大部分被書擋住了,但懷疑他會借,這種人通常會買書,而不是用借的。

況且,再幾分鐘就要休館了。

陛內的讀者,幾乎早已走空,只剩下這個男人。

她將視線拉回手上的資料,寫下另一筆書冊,卻听見有人走進的腳步聲,她瞄了一眼,是個提了個公事包,西裝筆挺的男人。

「東西呢?」跑鞋男問。「帶來了嗎?」

原來是認識的。

她繼續低頭書寫。

「帶來了。」西裝男說︰「錢呢?」

話落,她只听到一聲極為輕微「噗」的一聲,她抬首。

後來的男人,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

一開始她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卻見那男人往前撲倒,跑鞋男伸手接住了他,然後將他輕輕放在地上。

西裝男的後腦有個巨大腥紅的大洞,不斷流出鮮紅的血。

因為太過超現實,她瞪大了眼,慌忙捂住嘴,深怕自己會忍不住叫出聲來。

男人將死人擺放在地上,還伸手調整了下尸體的臉,讓他側著腦袋。但這樣一來,卻讓那張失去生命的臉面對著她。

在那一瞬,她只覺得那男人像死魚眼般的放大瞳孔,似乎映出了縮在隔壁書架這頭,驚恐的自己。

她僵在原地,完全不敢動彈,深怕被那人發現。她知道,那人不曉得她在這里,從他進來後,她就一直蹲在地上,被一整排大部頭的書給擋住,從他那邊,看不太到她,但那只是看不太到,要是被他發現,她鐵定會被滅口。

就像是部黑色喜劇一般,開槍的男人,開始輕哼著一首輕松的曲調,他從口袋中掏出了手帕,慢條斯理的將書擦干淨,放了回去,然後把槍也擦干淨。

鮮紅的血水逐漸在地板上,漫了過來,幾乎要踫到了她的鞋,她慌忙將腳往後縮。

就在這時,男人再次蹲了下來。

她嚇得心跳幾乎要停止,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卻見他將擦干淨的槍,放到西裝男的手中,然後從褲口袋掏出一封信,塞到西裝男的外套口袋里。

遺書。

雖然只是一瞬問,但她仍是清楚看見信封上的字。

跑鞋男站了起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成品,這才滿意的抓起掉在地上的公事包,一邊繼續哼著歌,一邊繞過尸體,往外走去。

她一直等到他快到門口,才趕緊站了起來,卻因為腿軟差點跌倒,她慌忙扶住書架,卻撞到幾本書,那一排的書,受到影響,跟著掉了下來。

砰啪——

書掉落的巨大聲響,回蕩在空氣中。她毛骨悚然的瞪著那些掉落的書,其中一本,無巧不巧的落在血泊中,發出的聲響,也和其他本不同。

罪與罰。

那本厚重的大書,在血泊中攤了開來,鮮紅的血,從頁面紙緣處開始將其染紅。在書掉落的同時,某種銀色的物體因為被書敲到,從西裝男的褲口袋里掉了出來,滾到了她腳邊。

她低頭一看,是一顆隨身碟。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另一件事。

那輕松的哼唱停了。

寂靜的圖書室內,除了電腦的運轉聲,完全听不到任何聲音。

想也沒想,她抓起那顆銀色的隨身碟,轉身就從書架的另一邊出去。

一條人影,出現在西裝男陳尸的那一排最前面,雖然已移動到三排書架之外,她還是連忙縮到那一整排的百科全書之後,不敢亂動。

她知道,他一定也看到了掉在血泊中的《罪與罰》,因為他並沒有走進那一排走道之中,只是退了一步,然後開始沿著主要走道,一排又一排的搜索。

她知道,自己若是不動,一定會被找到,緊緊抱著懷里的記事簿,當他開始移動時,她也開始移動,靠著熟悉地利之便,用一排又一排大部頭的精裝書籍,小聲而快速的往相反之處移動。

她可以看到他在藝術那一排,一路從建築、繪畫、表演藝術、攝影、音樂,移動到服裝設計,擋住了出口。所以她停在歷史這一排,在歐洲史這里,忍到他走完,才和他以順時鐘方向,繞到數學與自然科學那一排,再盡量往門口爬過去。

雖然,她已經盡量小心了,卻在爬到門口旁的櫃台時,看見櫃台里,躺了另一具尸體。

陳姊!

一向很照顧她的同事,腦袋中彈倒在地上,躺在血泊之中,她死不瞑目的睜著眼,空洞的看著她。

這意外的景象,讓她嚇得差點叫出聲來。

難怪她剛剛都沒听到陳姊的聲音,難怪那男人如此毫無顧忌,原來他一進門就把陳姊殺死了。

淚水猛然滑落,她忍住想尖叫的沖動,繼續往門口爬去,可爬過了櫃台,她才驚恐的發現,門被關上了。

跑鞋男仍在最遠的宗教那一排,但門把完全暴露在外,沒有任何遮掩,深吸口氣,她飛快伸手握住門把,試圖無聲無息的溜出去。

但門把才一轉動,就听見「喀達」一聲,回響在室內。

她猛然回首,往跑鞋男看去,男人看見她了,他微笑,舉槍瞄準。

她不曉得自己怎會奢望他沒听見,再顧不得其他,她起身就往門外跑。

咻噗——

門框上多了個彈孔。

她死命往門外飛撲。

咻噗——

起身時,她看到牆上多了另一個彈孔。

她頭也不回的沖出借閱室,一路跑出圖書館,然後打電話報警。

沒多久,警察來了,記者也來了。

本以為,事情就該這樣結束,但圖書館里卻找不到尸體,不要說尸體了,連一滴血都看不到。

甚至連《罪與罰》都好好的在書架上,她慌亂的抽出來,打開來看,里面干淨得幾近一塵不染。

最讓她不敢相信的是,本該已經死去的陳姊,活生生的從廁所里走了出來,說她因為拉肚子在廁所待了半個多小時,根本不在位子上。

每個人都說她太累了,才會在工作時間睡著,還把作夢當成真的。講到最後,連她都要信了,只能不斷道歉再道歉。

她鬧出那麼大的烏龍,還引來記者,把館長氣死了,他將她叫到辦公室罵了一頓,才放她回家。

記者們像蒼蠅聞到了蜜,擠在門外等著,不斷的將麥克風推到她面前,她費盡了所有力氣,才擠到停車場,坐進自己的小車,開車回家。

誰知道,倒楣的事情卻接二連三,她才將車開出兩條街,就發現後面有記者開車跟著她,不想讓記者知道自己住哪,她只好將車開到飯店。

躺在飯店的床上,她輾轉難眠,不懂自己怎麼會把夢境和現實搞在一起,一直翻到快天亮才睡著,卻惡夢連連。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準備上班挨括,吃早餐時,看電視新聞,卻看到昨天那個西裝男,他是某位商人,因投資失利,受不了打擊,昨晚跳樓自殺死了,穿的就是她昨天看到的那套西裝。

他的頭,就像西瓜一樣,摔得稀巴爛。

她打電話到圖書館請假,才發現陳姊也出車禍死了,她嚇得掛掉電話。

從此,開始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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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樓之五。

那是他要去的地址,他按下標示十二的數字按鍵,它亮了起來。

電梯向上,按鍵下方顯示著樓層。

他很順利的來到十二樓,電梯里並未有其他人和他一同搭乘,也無人中途將這部電梯攔下。

在這狹小的空間里,有種刺鼻的清潔劑味。

稀釋過的漂白水,他想。

前方的門,在這時緩緩滑開。

他走出電梯,卻看見幾乎比電梯還要狹小的走廊,不知是他長得太大太高,還是這棟樓的建商違規,他瞪著幾乎要踫到他頭發的天花板,懷疑人們要如何把家具送進來。

十二樓的住戶,顯然不覺得走廊太小,因為他們幾乎每一戶,都將鞋櫃放到已經很窄小的廊道上,十二樓之三的住戶,甚至連單車都牽上來了。經過消防設備時,他忍不住多瞄了兩眼,卻意外看見滅火器還未過期。

他本來期待它早就過了使用期限的。

微微挑了下眉,他依著門牌號碼,來到十二樓之五。

五號的門牌下,沒有鞋櫃,沒有單車,或是其他雜物。

不銹鋼的大門,厚重且堅硬,其上沒有任何的裝飾與標記,顯示著屋里的住戶人口及性別。

門鎖,是四段的防盜鎖,但這不是問題。

他從口袋掏出了開鎖工具,本以為要連開四段,可他才將鎖轉了半圈,門就開了。

他一愣,卻仍是迅速的推門而進。畢竟他來這里,並未經過屋主同意,所以也不是很想讓所謂的鄰居們看見,平添無謂的困擾。

所以他迅速進了門,將門關上,可在回頭開燈後,他就愣了一下。

這間公寓不大,他來這里之前,做過功課,看過資料,十九坪的屋子,扣掉公設,實際上也只有十三坪大,在這小小的十三坪空間中,還隔了兩房、一廳、一廚、一衛,和一個陽台。

這種設計,說是鴿子籠都算客氣了,所以在進來前,他真的沒料到會看見眼前這種寬闊的深藍。

屋子的主人,將小小的隔間敲掉,客廳和臥房只是以及腰的白色書櫃間隔開來,而原本應該是陽台的地方,卻只有一整片的牆面。

每一面牆上,都畫著深藍色的海,海天在遠處相接著,靠近浴室的地方,有著沙灘和貝殼,這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是白色的,床尾那處整片鏡子的牆面,延伸了空間,讓這里比實際上還要顯得寬敞。

她在這都市叢林中,創造出了屬于自己的海洋。

謗據資料,屋主江小姐是極為嚴謹自制的人,但眼前的一切,卻顯得自由而開放。

白色的桌子、藍色的相框,相框里放的,不是人的照片,是一張海灘的風景。

她將房間收拾得很干淨,桌上卻有一本翻開的萬用手冊,她用鉛筆寫字,鉛筆擱在筆記本中間,筆尾看得出有咬過的痕跡,但簿子上的字跡,簡約而秀麗。

萬用手冊攤開在五月,最後一項記事,寫在二十三日,在那之後,再也沒有新的記事;或者該說,新的記事,被人撕走了,被粗魯撕破的殘余紙屑,還有些黏在簿子士。

五月二十三日,她就是在那天出事的。

他轉身離開書桌,繞過一排靠牆的書櫃,書櫃里有著各式各樣的書,從輕松的漫畫、小說,一直到商業期刊、科學論文都有。

書櫃旁就是浴室,他走了進去。

浴室里是米黃色系的,方形的鏡子,正對著門,周圍以手工綴著一圈貝殼和細沙,馬桶前放著柔軟的兔毛腳踏墊,浴白既深且大,一旁的收納櫃里則擺滿了女性用品、沐浴乳和泡澡用具,整齊折好在櫃子里的浴巾潔白又柔軟,看得出來她很重視洗澡這回事。

他關上收納櫃,退開看著。

浴室里很干淨,但連垃圾桶里也沒有任何東西就很怪了。

顯然,有人清潔過這個地方。

嘆了口氣,他走出浴室,來到另一個可能找到線索的地方,她的衣櫃。

站在緊閉的衣櫃門前,他伸出手,特意不觸踫門把,從旁推開了衣櫃門。

衣櫃門滑了開來,除了屋主和他之外,還有別的人翻過這個衣櫃,對方將衣服推到兩旁,並未復原。

他可以感覺到那人冷靜的專注和搜尋,一種教人背脊寒毛直豎的冷酷。

進門時,他就知道了,那是在他之前,最後一個進來的人。

另一個男人,帶著惡意搜過這間屋子,翻找著她的私人用品,撕走了她的記事簿,在這間美麗的屋子里留下丑陋的痕跡。

男人巨細靡遺地翻找著她的東西,他幾乎可以看見那人撬開了鎖,將屋子里每一個緊閉的抽屜和衣櫃拉開,那人顯然經過專業的訓練,十分有系統的徹底搜尋這間屋子,而不是胡亂破壞。

他不是很喜歡自己正和那家伙一樣,做著侵犯她隱私的行為,但他也曉得,如果他想找到她,他就得查看每一個可能的線索。

所以他小心的探看衣櫃,里面的衣服多是素雅簡單的襯衫、裙子和套裝,衣櫃下面的抽屜里,擺放著極為女性化的衣物。

第一層是蕾絲睡衣,第二層是各式各樣的內衣褲,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的內在美們並不如外在衣物那般簡潔素雅,反而極為性感亮麗。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但依然在看到其中一件幾近透明的紅色蕾絲小褲褲時,腦海里忍不住閃過一幕不是那麼正當的綺思遐想。

當另一件綁著桃紅色蝴蝶結的可愛內衣出現時,他更是忍不住輕揚嘴角。

看來,這位江小姐,並沒有他們先前所想的那般保守拘謹。

不過重點是,這里並沒有任何線索,告訴他,她人可能會在哪里。

他站起身,重新環視屋子,這地方的每一處,都被人仔細搜過,即使她曾留有線索,也早已被抹去。

這下沒別的辦法了。

當初會讓他來,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深吸口氣,他伸手觸踫她的衣櫃門把,因為雖然這是那人必搜的地方,卻也是她最有可能留下痕跡的地方。

邪惡的冰冷意識驀然襲來,幻化成扭曲的畫面。

書籍、血跡、火花——

那冷酷的意念,像冰針一般戳刺著他,教他幾乎想將手抽回來。

但在那黝黑的意象之下,還有著一股溫暖的顏色。

專注你想知道的,忽略那些你不想看的。

多年前,曉夜冷靜的提醒,清晰的浮現腦海。

他忍受著那讓人不適的感受,試著將它撥開,繼續往深處探索,尋找著那溫暖安定的殘念。

那其實不難,畢竟這是她的衣櫃,殘留了一堆她經年累月使用所留下的痕跡。

它們像夏目的海潮一般,溫暖而寬廣,他太用力了,不只穿透了最上面的那層痕跡,也穿透了之前的殘念。

一幕幕的畫面,如潮水般涌來,每一幕都有一雙白皙秀氣的手,那雙手,從衣櫃里,一次次的拿出睡衣、套裝、絲襪之類的衣物,或放回去。

他深吸口氣,讓自己停下。

然後,他看見了她。

她,在鏡子里。

拿出衣服的她,轉過身,面對著那一大片的落地鏡,將衣服穿上。

他一怔,抽回了手。

畫面消失。

鏡子里只有他,她已消失無蹤,他卻仿佛還能看見只穿著貼身衣物的她,站在眼前。

他透過她殘留的意念,看見她。

OK,他真的沒想到會看見幾乎全果的她。

畢竟他不是那麼常遇到屋子里有這麼大片鏡子的人,所以也幾乎不曾看見物主,就算有,也沒有哪一個是處于這種幾乎全果的狀態。

話說回來,他在衣櫃前面,還想看見什麼狀態?

低頭看著自己的大手,再看看那整片的落地鏡,他挑眉想了一下。

重點在鏡子上,他是透過物主的殘念看見事物,她若不看鏡子,他就不會看見她,但她一定會看鏡子的,畢竟她在衣櫃前,多數都是為了換衣服。

話說回來,她若曾回來,必定還是會從衣櫃里收拾衣物,所以這依然是她最可能留下線索的地方,他還是得找出她最後收了些什麼樣的衣物。

因此,這是不得不然,不是他刻意偷窺,或侵犯她的隱私。

所以,他再次把手放回衣櫃門把上。

她又出現了,一件一件的將那些老古板似的衣服穿上,遮住她修長而美麗的身體,還有那些性感撩人的內在美。

這不是他要找的,但他卻無法移開視線,只能看著。

說到底,他畢竟是個男人。

男人都愛看女人穿月兌衣服,何況她身材還很好,長相也不差。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眼尾微微的上翹,有些鳳眼的感覺,又不是太明顯。她的鼻不是很挺,但小巧的鼻頭也不會太礙眼。

那一抹粉色的唇,像果凍軟糖,教人想舌忝上一口。

照片中的她,總是盤起長發,此刻那烏黑的發,卻散慢的垂落,在她移動時,來回飄動。

他看著她穿上絲襪,看著她套上死板的白襯衫,看著她一顆一顆地扣上鈕扣,然後彎下腰,拿起咖啡色的窄裙,再將修長的腿,跨進窄裙里。

好極了,他開始覺得自己像個變態了。

他只再停了一秒,才將這幕景象推開,尋找那應該在最上面幾層的意念,但他還是瞄見了幾幕撩人的畫面。

他盡量專心,退到了最上層。

在那冷酷血腥的意念之下,緊貼著一層時間較近的殘象。

他小心的月兌離那些溫暖的七彩,來到貼著暗黑冰冷下的緊張鮮紅。

她在拿衣服,牛仔褲、T恤,他感覺到她套上它們,屋子里很暗,她很匆忙,沒有開燈,只拿了個背包,慌亂的將一些東西丟了進去。

他認出護照、眼鏡盒、一把萬用小刀,還有幾張信用卡和提款卡之類的卡片。雖然看不清楚,但她的動作卻沒停頓,她知道自己要拿些什麼,動作迅速流暢。

驀地,像是感覺到什麼,她猛然起身退開,看著緊閉的大門。

她的心跳近在耳邊。

他可以清楚感覺到她的緊張。

走廊上的燈光,從門縫中透進,一道暗影,顯示人體的移動。

有人在外面,他為她感到心驚。

但是,那道暗影只是繼續往同一個方向移動,然後門縫重新恢復光明。

她松了口氣,再次回頭從衣櫃中拿出一件運動外套穿上。

可是,她才剛穿上,門外又再次有了動靜。

這一次,暗影停在門口,她背著背包,起身就要往陽台溜去,但她頸上的項鏈,卻在起身時,意外被衣櫃里的架子勾到。

她看見它斷掉,從頸上滑落,然後在她想撿拾時,被誤踢進了衣櫃下面。

他看到她趴下,試圖伸手到衣櫃下將它撈出來,但門外的動靜再起,她回首,看見門鎖微微動了起來。

有人在開門。

她縮回手,放棄撿拾滾落衣櫃下的項鏈,關上衣櫃門,往陽台跑去。

他松開手,室內恢復明亮的清冷。

一瞬間,有些暈眩,他深吸口氣,然後往陽台走去,推開被畫上海洋的落地門,陽台上擺放著一些打掃用具,掃把、拖把、水桶、清潔劑、一台洗衣機,和一棵孤單的仙人掌。

如同一般老式公寓一樣,她的陽台也有著像監獄一般丑陋的鐵欄桿,還有一扇逃生門。不同的是,逃生門沒有鎖,而面對防火巷的簡易逃生升降器是往外的,上面還有著逃生索。

為了確定,他伸手觸模升降器。

她背著背包,套著逃生索,順著防火巷爬了下去。

除了她之外,沒有別人。

沒人在追她,至少沒人從這里跟著她下去。

不管跟著她後面進來的人是誰,都沒有發現她當時人在屋里。

不自覺的,松了口氣。

他將逃生索和升降器收了回來,關上逃生門,然後轉身走回屋子里,觸模每一樣可能留有她意念的東西。

雖然萬用手冊的記事是別人撕走的,浴室的垃圾卻是她收的,她每天都會在出門時,把垃圾收走。

因為鏡子的關系,在她房里時,他常常會看到她,笑著的她,看書的她,打著呵欠的她,剛睡醒的她。

她變得立體、生動,不再是資料上的照片。

他一向不喜歡這點,因為越關心當事人,他越難置身事外,那對他是種負擔。

他應該專心尋找重點,但他無法不看她。

來此之前,他並未預料到這點。

她是如此溫柔,如此單純,在事情發生之前,她最邪惡的念頭,也不過是把枕頭當作可惡的上司毆打。

連他最小的妹妹,都能想出比這更暴力的行為,她去年就帶著弓箭到學校,射掉了訓導主任的帽子。

這女人,深深的吸引了他的視線。

他忍不住看著她,一直到手機傳來同伴的簡訊,才猛然醒覺自己為了看她,花了超過預期兩倍以上的時間。

他從來沒有如此失控過。

但強烈的疲倦並末如以往一般侵襲他的身體,他盯著自己的手,有些迷惘。

她的身影,仍殘留在他的腦海中。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催促著他。

沒再多想,在確定沒有其他有用的資訊之後,他朝大門走去。

臨走前,他遲疑了一下,回到陽台,拿起那棵仙人掌,又折回衣櫃前,輕而易舉的搬開沉重的衣櫃,撿起在衣櫃下方的項鏈。

那是一顆心,粉紅色的,迎著光時,會有銀白色的六芒星光。

那顆心,有著她的溫暖。

那是她母親的遺物,她幾乎是貼身戴著的。

他將那顆粉紅色的心,放進口袋里,將衣櫃搬回原位,這才拿著那棵仙人掌,關燈鎖門,下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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