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風一陣,雨一陣,呼嘯敲打門窗。
本該掃過南部的台風,悠悠哉哉的轉了向,朝北而來。
到了夜半,停了電,她不曾驚慌,門窗皆已關上,防台該做的準備,他也都陪著她,一塊弄好。
她點上蠟燭,將其放在床頭,就著微光,渺渺可以看見,她的男人,就在身旁,躺在她的床上,和她窩著一起。
自從她答應他的求婚之後,他陰郁的心情,已經好轉許多。
半躺在床上的他,朝她伸出手。
她揚起微笑,躺回他身邊,將腦袋枕在他肩頭,只感到心安、神定。
然後,想起,一個問題。
「喂!」
「嗯?」
「你不需要回去家里看看嗎?」
「不用,我爸媽昨天出國去玩了。」他撫著她腰臀柔軟的曲線,道︰「昨天我就已經把門窗鎖好。」
「喔。」她的手指無意識的,在他身上畫著小小的圓,再問︰「這幾天,你有沒有和你爸媽說過,你睡在哪里?」
「沒有。」
「他們難道不擔心?」
「我已經三十,超過了需要報備的年紀。」
也是啦。
她才松口氣,卻听他慢吞吞的補充︰「但我想,我爸應該是知道的吧。」
渺渺愣住,抬首,「什麼意思?」
「我有天早上,去陽台講手機,他剛好到我房里拿東西,看見了我。」
「只是看見而己,不一定就知道你睡在這里吧?」她松了口氣,以為自己還能保留一點顫面,卻听他再道。
「我沒穿。」
「你——什麼?」渺渺輕抽了口氣,猛然撐起自己,無法置信。
「沒穿。」他乖乖回答她的問題,順便補充︰「而且你留下的牙印,還證據確鑿的留在我的肩頭。」
「你干嘛沒事,光溜溜的跑出去?」
「那天很熱,你的陽台牆夠高,足以遮住我下半身,院子里又有樹,我以為沒人會看到。」他頓了一下,道︰「我沒想到有人會在我房間里。」
莫名的,一陣頭暈,她將通紅的小臉,重新埋入他的胸膛,無奈申吟︰「天啊……」
他好笑的親著她的額頭,道︰「放心,我爸不是多嘴的人,他還沒告訴我媽,所以你才能繼續保持耳根清淨。」
那也只是暫時的而己。
她哀怨的申吟更大聲,她和他要結婚了耶,怎麼可能不和他爸媽說,更恐怖的是,這男人是開公司的,雖然家里人丁單薄,沒有太多親戚,可還是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和商場情誼、父母面子得要顧及,也就是說——
「我們不可能偷偷跑去登記就算了,對不對?」好想哭,她可以哭嗎?最近怎麼變得這麼愛哭,眼淚像不用錢一樣,隨便就會掉下來。
「你要是想這麼做,也沒關系。」他揉著她的後頸,疼寵的說︰「他們不會介意的。」
听到後面這一句,她含淚破涕,輕笑出聲,「你真是太不了解你媽了,我們不辦婚禮,淑玉阿姨絕對會介意的,這不只是面子問題,她只有你這個兒子而己耶。」
他玩弄她縴細的手指,抓到嘴邊親吻,道︰「老實說,只要你願意嫁給我,我想她還是不會介意,她對我,幾乎都要放棄希望了。」
「什麼意思?」
「她知道我喜歡你。」想起母親多年努力,他微微一笑,「她一直試圖在幫我制造機會。」
「真的?」她吃了一驚。
「只差沒有直接過來找你,問你為什麼不要她家的笨兒子了。」
渺渺臉再紅,燒燒的熱,小小聲咕噥,「我哪有不要,現在不就要了?」
他抬手,就著燭光微火,撫著她的容顏,說︰「你得知道,貨物既出,概不退還,我是不能退貨的,要了,就不能再退,你懂嗎?」
他的嗓音低低,眼角微緊,她看得出來,即便她已給了承諾,在心底深處,這男人,仍有不安。
「我懂。」她微微撐起自己,撫著他赤果的胸膛,說︰「當然懂,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女人溫柔的撫著他緊繃的眼角,高挺的鼻,然後是那張死死抿著的唇,深情的看著他,低語︰「鐵子正給的傷,孔奇雲都撫平了,你是誰,都沒關系,重要的是,我愛的是眼前這一個男人。這一個,即便我看似瘋狂,卻依然守著我,就算我從不給他好臉色看,對他惡言相向,他仍舊不離不棄,夜夜開燈陪著我的男人……」
他眼更緊,以為這女人都不知道,原來全都曉得,原來全都看在眼里。
以為心的距離還很遠,原來那麼近,已經靠近……
「荼靡雖有遺憾,但那都已經過去,我愛的是你。」她俯身,親吻他,強調︰「我愛你。」
她的吻,輕輕。
落在眉心,落在眼角,落在耳畔,落在唇上。
一次,一句。
「我愛你……」
每一次,每一句,都烙了印,加深愛情。
他終忍不住,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索取包多,要求更多。
原只想,這樣就好,卻忍不住,越來越貪心。
停電夜,屋外,風雨飄搖。
她溫柔的用愛將他包圍,就像他過往那般,用愛將她浸潤,她知道,或許他仍會存疑,不安于心。
但終有一天,他會相信她的承諾,就像她相信他這般,深信不疑。
天明時,風停雨停。
狂風暴雨,已經走遠,眨眼不見,好似昨夜風雨,都是幻覺。
她幽幽轉醒,只見他站在門邊,看著遠方山頭。
渺渺下了床,走過去,環住他的腰。
「雨停了。」他回身攬著她,將長臂收緊,嗅聞著她身上的芬芳。
「我看到了。」她微笑。
擁抱著這溫柔、嬌蠻,又可愛的女人,男人只覺心口怦然,愛滿溢。
他是如此深愛,她的一切,從她刁蠻的小嘴,到她害羞的表情,從她聰明的腦袋,到她吐出來的每一次呼吸。
從小,就看著她,只看著她。
這個女人閃耀著光,讓他無法轉移注意,每當她笑,他就心跳加速,每當她怒瞪著他,他總是記在心里。
一筆、一筆,又一筆。
十幾,二十幾,三十幾——
她不喜歡他,他不想自討沒趣,誰知道,還是忍不住在意,她的一舉一動,她的喜怒哀樂,她的好惡興趣。
他總說服自己,她是鄰居,只因為,她是鄰居。
但心里奢想的,卻不只當鄰居,只是一直不敢承認而己。
她說的沒錯,他是個膽小表,愛她卻又不敢說出口,太害怕會失去,總是忍不住,小心翼翼。
可她說了,我愛你。
那三個字,閃亮如金,深深刻印在心里。
深深的又吸一口氣,他在晨光中,低首親吻她的額頭,悄聲開口。
「渺渺,我們上山吧。」
她一愣,仰望著他。
「你確定?」
「嗯,我確定。」他點頭,沒有遲疑,只看著她,啞聲道︰「該要面對的事,遲早總是要面對,我想要事情,有個結果。我也想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還有……」
「還有?」她困惑挑眉。
溫柔撫著懷中女人的小臉,他聲輕語重的說。
「如果那人才是鐵子正,我會叫他,趁早死了這條心。」
山路漫長,千回百轉。
所幸,風雨不曾造成太大的損害。
「你打過他手機了嗎?」
「打了。」
「你怎麼和他說?」
「我說我打錯電話,然後把電話掛了。」孔奇雲旋轉著方向盤,順著蜿蜒的路,繞過重重的山,道︰「事先通知,只會讓他有所準備。出其不意,才能看到更多東西,問到更多資訊。」
她瞧著他,輕笑出聲。
「怎麼?」他挑眉,瞄了她一眼。
「沒。」她雙手抱在胸前,笑看著她,道︰「我只是發現,我應該要多買幾張你公司的股票。」
「為什麼?」
「有你這種老板,公司不賺錢都很難。」她看著手機上的電子地圖,道︰「前面岔路轉進去。」
「這算是稱贊嗎?」他順著她的指示,轉進一條岔路。
「一半一半吧。」她抬頭,看向前方,道︰「前面好像沒路了,應該是開到路底就到了。」
「一半一半?什麼意思?」她笑著解釋︰「遇到你這種聰明又龜毛的老板,當股東就很快樂,當員工就很痛苦了,所以是一半一半啊,股東一定是會稱贊你,員工應該就會在背後咒罵你吧。」
「當老婆呢?」渺渺臉一紅,「不知道,我又還沒開始當,你等一年後再問我,到時我再回答你。」
路到了底,前方開闊起來,空地後,有棟屋子坐落在那里,旁邊還有菜園,看起來就像一般山里的民宅。
孔奇雲把車開進空地,停在一輛吉普車旁。
「你確定是這里?」她下了車,抬手遮著高山上刺眼的陽光。
「應該沒錯。」他跟在她身後,關上車門,指著牆上的門牌︰「地址是對的。」
渺渺深吸一口氣,鎮定心緒。
然後,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沒事的。」
她轉頭看他,不由得,和他十指緊緊交握。
驀然,前方響起低柔嗓音。
「請問,」兩人同時抬首,只見一名長發的絕美女子,從門里走了出來,好心的詢問︰「你們迷路了嗎?」看見那女人的臉,渺渺一愣,臉色刷白,瞬間還以為自己人在夢里,一陣暈眩忽地襲來,她腿一軟差點站不住腳。
「渺渺?!」孔奇雲見狀,連忙將她攬入懷中。
她緊抓著他的衣,喘著氣,冷汗驀然竄出。
女人見狀,匆匆上前,「小姐,你還好嗎?」
渺渺抬首,只見那張絕美的臉,近在眼前,如夢里一般,眉目眼鼻,沒有分毫不同,全都一模一樣。
她不敢相信,卻又不能不信。
「可能是中暑了,快將她抱到屋里。」那美女,匆匆開口,指示著。
孔奇雲慌忙將她打橫抱起,跟著那女人進了屋。
「讓她在沙發上躺平。」氣質美女,溫柔的交代︰「我去倒水拿毛巾,馬上就回來。」
他打算照做,但她不想躺平,她死抓著他不放。
「渺渺?」他擔心不已,這女人嚇壞他了,她不肯躺,他只得抱著她在沙發上坐下,他撫著她的背,感覺到她心跳極快,身上冷汗直冒,「你還好嗎?怎麼回事?」
「沒、我沒事……」她搖頭,將臉埋在他肩上,小手緊揪,道︰「只是……有點嚇到了……」
「嚇到?」
「我……見過她。」她咽了下口水,在他的拍撫安慰中,終于慢慢鎮定下來,啞聲說︰「我見過那個女人,不,不是我,是荼靡……」
他一愣。
「荼靡見過她。」渺渺抬首,臉色蒼白的看著他,道︰「她是上柱國夫人。」
經她一說,他才想起,夢里曾有這麼一個人,但那女子在他夢中,始終朦朧;事實上,只有荼靡是清楚的,只有刀荼靡,才有著面目。
這念頭才閃過,還未來得及開口,忽听得一聲驚喘。
鏘哪——
他抬首,她轉頭,兩人同時看見,那名絕塵出色的女子,雪白著臉,震驚的看著他們,原本應該在她手上的玻璃杯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那女人,听到了她的話。
幾乎在那一秒,兩人同時曉得,他們找到了答案。
「可卿,怎麼回事?」听到玻璃碎裂聲,一個高大黝黑的男人匆匆走出來查看,見她不小心摔破了杯子,立刻檢查她的手腳,「你還好嗎?有沒有割傷?」
那家伙一出現,渺渺立刻感覺到,抱著她的孔奇雲,微微一僵,收緊了擁抱著她的雙手。
她抬眼,小手輕擱在他心上。
他感覺到她的動作,垂下了眸,瞧著她。
剎那間,柔情,入了他的眼;微笑,上了他的唇。
忽然了解,就那樣分明。
她知道,他懂了,也信了,曉得她的心,在這里。
唐可卿抓著他的手,道︰「天放……我沒傷到……」
他抬眼,看見她眼里的驚與痛,和不安。
「怎麼回事?」
可卿咽了下口水,朝那對坐在沙發上的男女看去。
男人抬頭,這才往意到有客人,他不認識他們,但她的狀況不對,幾乎在瞬間,他理解到她為什麼驚慌。
「沒事,別慌。」他將妻子擁入懷中,安撫她,輕問︰「哪一次?」
那女人,說她是上柱國夫人,她只當過一次上柱國夫人。
可卿微微顫抖,閉上眼,再睜開,鼓起勇氣,開口︰「第一世。」
他記得,他已經想起,那世的經歷。
「你先回房里。」他說︰「我來處理。」
「不!」她定定看著他,堅持︰「我們一起。」
男人瞧著她,沒有爭辯,點頭讓步。
「好,我們一起。」
那對男女,在竊竊私語。
短短幾句,已達成共識。
孔奇雲沒有開口阻止,或打斷,幾乎在第一時間,他已確定,那個男人,只在乎那位溫柔似水的女子。
打從出來,他就連看都沒看渺渺一眼,直到那女人提醒。
和他一樣,男人的眼里,只有懷中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