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鵝堡,是世界知名的觀光景點,每日來參觀的人都人山人海,搭馬車上山之後,當然還得在院子里繼續排隊,等著進入城堡參觀。
來游玩的觀光客,來自世界各地,各種不同的語言,在空氣中交雜著。
站在靠懸崖的圍牆邊,再一次的,她排在那嚴厲的白發老婆婆身後,他則排在她後面。
夏雨試圍保持鎮定,她希望自己看起來很冷靜,即使她覺得需要一桶冷水來當頭澆下,讓她清醒一點。
他的唇既軟又熱,嘗起來有巧克力的味道……
老天,那只是因為他總是在吃巧克力,這男人超喜歡吃甜食,她三不五時就看到他在吃零食,忙著補充熱量。
她努力告訴自己,這家伙和其它那些雄性動物並沒有什麼不同,但一顆心仍在狂跳。
那個吻,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就只是個吻。
他一天搞不好要吻好幾個女人,說不定他這輩子親過的女人超過上千個,但她該死的沒有辦法忘掉它。
她告訴自己,這家伙滿嘴細菌,可他嘗起來的感覺該死的好,幾乎是有些邪惡的,他的味道還留在嘴里,她彷佛還能感覺到他濕熱的唇舌,吮吻逗弄糾纏著她的……
紅暈熱氣再上雙頰,心跳又再加快,她差點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老天,她可以停止想這件事嗎?
「我們到底來這里做什麼?」
惱怒的揮開那些感覺與記憶,她側過身,背對人群,看著牆外,焦躁的對他低問,試圖把自己的思緒從這個男人的身上拉開。
「來觀光啊。」他維持著原來的說法,手上甚至還拿著-台不知從哪弄來的數位相機,抬頭對著城堡拍照。
「這里人太多了。」那讓她緊張,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她隨時可能被人拍到,現在有太多人總是實時的將照片貼上網,太多的相機,讓她頭皮發麻。
力剛將視線拉回她身上,瞧著她不安的神情,道︰「人多才好,那樣妳就會成為眾多背景的一員,而不是一號或二號配角。」
他把相機對著她,「來,看這里,笑一個。」
她再次抿緊了唇,拉直了嘴角,雙手防衛性的交抱在胸前,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他按下快門,拍下她惱火的模樣。
「別鬧了,把它刪掉。」她著惱的低斥。
他嘻皮笑臉的和她討價還價,「妳再對我笑一次,我就刪掉它。」
心,又亂跳了起來。
「糟糕……妳笑起來真好看……」
這男人要她笑,只是想找借口再吻她,而且他清楚知道他這麼說,會讓她記起剛剛那個吻。
她將唇抿得更直,羞惱的轉過頭,火大的背對這個無賴,不給他任何機會。
鳳力剛輕笑起來,丟出一個問題,「妳現在是在氣我吻了妳,還是在氣妳竟然很享受那個吻?」
他的聲音,就在耳邊,熱燙的體溫,從身後輻射而來,讓她心跳更快,小骯抽緊。
「我才沒……」
「嘿,不要說謊,我知道妳喜歡。」他無賴的靠在她耳後悄聲提醒,「妳沒有推開我。」
「我們在大庭廣眾之下,我不想引起更多的注意。」
「所以妳才把嘴張開,回吻了我?」他輕笑。
她僵住一秒,隨即羞窘改口,嘴硬的補充低斥︰「那只是我的賀爾蒙在作亂。」
賀爾蒙?什麼狗屎?
要她承認受他吸引有那麼難嗎?
力剛翻了個白眼,他不應該再逼迫她了,這真的不是個好主意,他真的冒不起得罪她的風險,但她一直不承認她也對他有興趣,讓他莫名的很不是滋味,所以那句話就滾出了喉嚨。
「也對,妳在排卵。」
「你說什麼?」她眨了眨眼,飛快回頭,驚慌的瞪著他。
唉,糟糕,他也喜歡看她失去冷靜,驚慌失措的模樣,這女人引發他好多劣根性。
力剛垂首,直視著她慌亂的眼,微笑低語︰「我可以聞到妳身上的味道。」
紅霞再次飛上雙頰,她腦子里一片轟然。
「我、我才沒有味道。」她辯解,卻忍不住結巴。
「妳有,我嗅覺很好,女人排卵時會有種味道,比平常更明顯,而且會變得特別敏感。」他頭垂得更低,黑眸更暗,輕笑,「妳應該比我更清楚,妳是科學家。」
她杏眼圓睜,面紅耳赤的看著他,好半晌擠不出話來。
好吧,他說得沒錯,她有味道,那是費洛蒙的味道,而且那並不真的是一種味道,它幾乎是無色無味的,一般人哪有辦法分得那麼清楚?還這麼直接的說出來?
「你是狗嗎?」她不是故意貶低他,但這句話就這樣冒了出來,她不習慣一直這樣貶低別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個男人。」他歪著頭,將相機收到口袋里,好笑的道︰「而且妳包包里有衛生棉,妳月事快來了,對吧?所以脾氣才會那麼不好。」
一股火氣涌上心頭。
「我脾氣才沒有……」
她才開口要爭辯,他突然扶住她的肩頭,將她轉了半圈,開心的讓她面對城堡,說︰「嘿,瞧,輪到我們了。」
「我脾氣好得很。」她被他半推著往前走,還是忍不住和他爭辯,「你這麼說是性別歧視。」
「對,妳脾氣很好。」他順著她,笑著同意。
「我從來不意氣用事,也沒有因為我是女人,或者經前癥候群,而隨便發脾氣……」
「我相信。」他點頭,攬著她繼續前進。
「如果我發了任何脾氣,那也都是因為你的關系!」她瞪著他指責。
「是,對不起。」對她的責怪,他不氣反笑,伸手再次環著她的腰,跟著前方的觀光客,踏上了城堡的階梯,一邊說︰「都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他的錯!
可他這麼容易就道歉,反而顯得她太過歇斯底里,雖然還想再說什麼,但又沒有繼續叨念的理由,夏雨著惱的閉上嘴,不再理會他,快步走進城堡里。
兩個人跟著人潮前進,一些旅行團的人,跟著城堡的解說員听他解說城堡里的家具與歷史,另一些人帶著語音導覽四處游走。
當那些觀光客擠在國王的寢室里,爭相看著那座長度過短的歌德式木雕高床時,她幾乎失去了耐性。
她很煩躁,眼前必須處理的事情讓她煩躁,肯恩的處境讓她煩躁,身後那個可惡的男人,讓她非常煩躁。
她痛恨無能為力的感覺!
沒跟著擠在那里,夏雨穿越了那位瘋子兼敗家敗國的國王臥房,直接到下一個房間,但下一個房間,和接下來的幾個房間也到處都是人,她試圖再次快步穿越那個房間時,鳳力剛拉住了她。
「嘿,我們是來觀光的,不是來健行的,妳應該放松點,城堡里不能拍照,妳用不著那麼緊張。」
她幾乎想要再次反唇相稽,卻听他又道。
「妳看上面。」
抬起頭,她應付似的看了一眼,然後愣住。
那是一個繪著藍天白雲的天花板,小鳥在藍天白雲中自由翱翔,綠色的藤蔓昂揚上天,彷佛在風中搖曳。
她幾乎可以感覺到春風吹拂而過。
在這顯得有些陰暗的城堡內,這座藍天白雲的天頂,讓一切突然開闊起來。
「這里是路德維希二世的更衣室,妳想他為什麼讓人在這里畫天空?」他開口問。
「我不知道。」她坦白承認,對這個國王,她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只在很久以前,在西洋史上看過一點關于他的記載。
「據說因為他蓋這幾座城堡太花錢,最後是被軟禁在新天鵝堡里的,他在位期間,臣屬一直和他意見不合,我猜他其實很渴望自由,卻做不到。」
她啞然無語,心頭莫名一抽。
「但妳知道嗎?外面的天空其實很大,他卻只讓自己待在這種小小的天空,就算這個天空畫得再真,也是假的。」
她拉回視線,看著身後的男人。
「他被稱為瘋子國王,不是沒有原因的,為了蓋城堡,他幾乎敗掉了整個國家,只為了圓他虛妄的夢想。」
「就像麥德羅………」她虛弱的說。
「就像麥德羅。」力剛點頭,一扯嘴角,「不過我本來是希望,妳能暫時忘掉他。妳真的很不懂什麼叫放松,對吧?」
天知道,她的腳一定還在痛,一路上卻這樣急匆匆的,活像趕場似的。
眼前的女人沉默以對,眉角微抽。
「妳上次出門去玩,是什麼時候?」他忍不住問。
「我沒空,我很忙。」她啞聲辯駁。
「忙著當一個天才嗎?」她微微一僵,默然無語,只覺得胸口發緊,在那瞬間,她突然領悟到,他是在說她,他認為她把自己關在小小的天空,沒有看到外面的天空有多大。
她很想否認,告訴他,她不是渴望自由的小鳥。
但她確實是,而過去那幾年,關住她自己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
被他輕易看穿的點出這個事實,讓她瑟縮了一下,覺得有點狼狽,像被打了一巴掌。
「抱歉。」他眼里閃過自責,輕撫她的臉,「我沒有惡意。」
她緊抿著唇,想退開,卻沒辦法動,他的觸踫是如此溫暖。
不管她想不想承認,她需要感受他溫柔的撫模,那安慰了她,那表示眼前這個男人在乎她,至少有一點點。
天啊,她不知道她有這麼渴望旁人的認同與安慰……
「就算工作再忙,妳也可以學著偶爾偷懶一下,妳不需要扛著全世界,這個世界也不會因為少了妳的支撐,而就此垮掉,況且就算它真的就此垮掉了,也絕對不是妳的責任。」
「我沒有自大的以為我支撐著全世界。」她張開干啞的嘴,辯解。
「那妳應該試著忙里偷閑,學習玩耍,學著對自己好一點。」他歪著頭,笑了笑,「妳可以只當個聰明的人,而不是一個天才。」
她愣住。
這句話,宛如當頭棒喝。
從小,她就一直被人稱為天才,那取悅了母親,她知道。
三歲時,她就把自己跌傷了,她是個跛腳,她永遠記得母親看著她走路時,眼中浮現的失望。
雖然母親很少將喜怒形于色,但她知道自己是不完美的,她可以看得出來,當她的智力測驗超標時,母親終于再次對她微笑。
她知道她對擁有一個天才女兒感到驕傲,為了討好難以取悅的母親,她一直盡力維持好成績,她想得到母親的稱贊,但卻幾乎沒有听到過。
對母親來說,因為她是不完美的,只有好,是不夠的,好了要很好,好了要更好,好了要再好,要圾好。
她用盡所有力氣成為天才,讓自己走路不要跛得太明顯,她是十六歲從哈佛醫學院畢業的少女,她讓母親感到驕傲,她希望如此,希望母親至少是有那麼一點為她感到驕傲的。
然後母親死了,可她一直以為她只能當一個天才,只能是一個天才。
她已經習慣要當人上人,要事事力求完美,要出人頭地,要比別人更好,要……
最好。
「妳可以只當個聰明的人,而不是一個天才。」
是嗎?她可以不當天才?
她粉唇微張,呆瞪著眼前的男人,思緒一片混亂。
「可……以嗎?」
那沙啞迷惑的字句,輕輕從那柔軟的唇瓣吐出,眼前女人迷惘的神色,讓力剛胸口一緊,微悶。
「妳當然可以。」
她臉上錯愕的表情,讓他知曉,她根本不知道她發出了聲音,問出了問題。
天啊,這女人實在很要命……
讓他心疼得要命。
他差點又情不自禁再次當眾低頭親吻她,但旁邊有人輕咳了兩聲。
「抱歉打擾一下,听說這里是國王的更衣室,是嗎?」
他抬眼,只見一對夫妻站在他面前,男人興味盎然的瞧著他,男人身旁那挺著一個大肚子的女人,則瞧著他仍擱在小雨臉上的手,然後將視線拉回他臉上,皮笑肉不笑的再問。
「先生,你在忙嗎?我們打擾你了嗎?」女人說。
「如果你們在忙,請繼續,別介意。」男人好笑的看著身邊懷孕的女人,問︰「我們可以等,對不對?老婆?」
「當然,不過我們也是可以去問別人。」女人笑咪咪的說︰「如果這位先生很忙的話,我們當然是可以去問其它人。」
雖然這夫妻一人一句,講得客氣,但兩個人腳下可動都沒動一下。
夏雨回過神來,有些不自在的退開一步。
懊死。
力剛暗咒一聲,他收回手,看著那對夫妻,苦笑道︰「這里是國王的更衣室沒錯。」
「那,請問你知道化妝間在哪嗎?」大肚婆眉開眼笑的問。
「當然。」他乖乖點頭。
「你能帶我們去嗎?」女人甜甜再笑,「我們在這城堡里轉得頭都昏了,對不對,老公?」
「對啊。」男人點頭,卻沒看著老婆,只忍笑瞧著鳳力剛,「如果這位先生不嫌麻煩的話,希望能幫我們帶個路。」
「沒問題,一點也不麻煩。」
「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大肚婆勾著老公的手,繼續笑。
「別說打擾。」他哪敢說她打擾,力剛痞痞一笑,道︰「常言說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嘛。」
夏雨秀眉輕挑,看著前面這兩男一女,眼前似乎發生了她不清楚的事,她本想開口,但鳳力剛已經再次環住她的腰。
「我們正好也要去,對不對,寶貝?」
那句昵稱讓她頭皮再一抽,好不容易才忍住糾正他的沖動,反問︰「我們有嗎?」
他攬著她往前走了出去,上了樓梯,瞧著她眨了下眼,「有啊,我剛剛和妳說過了,我需要去上洗手間。」
她一怔,很快反應過來,順著他的話說︰「是有這麼一回事。」
驀地,後面傳來一句小小聲的嘲諷︰「上洗手間?我以為他想上的可不是洗手間。」
咦?
她回首,卻只看見那先生小心翼翼的扶著懷孕的妻子上樓梯,疑似說話的女人看見她回頭,還對著她微笑,臉上半點也沒有嘲諷的模樣。
她以為自己听錯,不好意思的扯出一抹客氣的笑,匆匆轉回頭,可走沒幾階,又听到身後有人開了口。
「老婆,妳講這種話太粗俗了。」
「怎麼,我有說錯嗎?」
「當然不是,但對胎教不好啊,妳不要生氣,氣壞了身子,我會心疼的。」
這些對話,不會很大聲,又不會太小聲,大聲得足夠讓前面兩個人听見,但又小聲得不會讓其它人听見。
身旁的男人在干笑,他顯然也听見了。
在那一秒,她忽然領悟後面那對夫妻,和他是認識的。
然後她發現,他並沒有帶著她往化妝間走,反而來到一處幾乎看不見觀光客的地方,他帶著她快步走進一個禁止游客進入的房間,身後那兩個人,也完全無視那個「游客勿入」的警告,一並閃身進入,並關上了門。
房間里沒有其它人。
力剛帶著她回身,只見那個女人,拉開了小外套,動作迅速的月兌掉了孕婦裝,只剩下和內褲,露出了她又大又挺的肚子,還不忘對她微笑。
夏雨抽了口氣,瞪大了眼。
「哇,好大的肚子。」力剛開玩笑的吹了一聲口哨。
她不可思議的轉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