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牛西施 第三章

一大早兵家門一刖就響起敲敲打打的聲音,那聲音不斷的持續著,但仍然吵不醒屋內的 干懶鬼,他們沒听見「吃早飯」這三個具神奇魔力的字是不會起床的。

「大姊、大姊不好啦!咱們家遭小偷啦!」兵來殊 臉驚慌的沖了出來。

兵蘭生已經將她撞壞的門完全卸下來,拿著從隔壁借來的工具將兩片新門裝上去,一听到兵來姝說家里遭小偷,她不慌不忙的說︰「沒事的,那小偷八成是走錯路的。」

他要是能在他們家里搜出什麼值錢的東西來,那她還要大大的佩服、嘉獎他一番。

「不是呀,真的遭小偷了!而且這小偷一定有病,他偷走了咱們家的後門。」

他睡到一半覺得肚子痛,提著褲子就到茅房出恭,解決了之後才瞄到自家後門給人扛走。

「咕,大驚小敝的。那門是我拆的,不就在這嗎?」她指了指剛裝上去的門板,「總算修好了。」

畢竟門前是條人來人往的大道路,沒門擋著那些驚訝而好奇的眼光實在不妥,而後面小巷子沒什麼人走動,沒門也不要緊。

「那後門怎麼辦?」兵來妹覺得無力。

身為這個家唯一有腦袋的人,有時候他覺得挺悲哀的。

「後面看不到就算了嘛!反正家里也沒東西可以丟。」她一邊收拾著工具 邊說!「空房間那麼多,里面什麼也沒有,小偷還懶得來。」

「所以我才說我們不用住這麼大的房子呀。」把這屋子賣了換間小的,留些余錢過的日子說不定更好。

「你小孩子根本什麼都不懂,大人做事自有道理。」她驕傲的說.「你別擔心餓肚子,我有辦法養活你的。」

她只是很少動腦筋而已,真正要想辦法的時候她的腦袋也不是不靈光。

「我很懷疑。」老是說他年紀小,可是他已經懂很多了。

他們根本就不適合住在有錢人的地盤,現在連吃飯都成問題,天曉得大姊到底是怎麼張羅到那些飯菜給他們吃。

「別想那麼多,小孩子就是負責玩而已。」她揉揉他的頭,「廚房里有一籠肉包子,你叫老二他們起來吃,我要出去了。」

「肉包子?里面有豬肉的那 種?」光用想的就流口水,至于東西怎麼來的也就不重要了。

「沒錯,趕緊去吧。」

兵來妹歡呼一聲,蹦蹦跳跳的大喊,「有包子吃啦!」

里面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其間又夾雜著開門關門的聲音,當然少不了連迭的喊叫,「都是我的、我的!」

兵家的一天就從此刻正式開始。

「大姊,你不一起來吃嗎?」兵來姝看她沒跟上,開口關心了一下。

難道大姊轉了性,不跟他們搶東西吃了?她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偉大,不要是生病了才好。

她搖搖頭,「我要去找工作啦,你們吃就好,我不餓。」

事實上她昨晚吃的到現在還在撐呢,那籠肉包子是她吃不完,厚著臉皮跟秦夏生說要打包帶回來的。

大姊是怎麼啦?笑咪咪的,還把之前死撐著不修的門修好了,一大早居然說要去找工作?還溫柔的叫他別想太多,平常早一拳飛過來……

是天要下紅雨了,還是他老姊病了?

對一向迷信的悅來客棧掌櫃——郝凌車面言口,一早起來右眼皮跳個不停這個壞兆頭,就足以讓她一整天都提心吊膽,生怕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扁是跳個眼皮就能讓她疑神疑鬼,更何況街口算命的老張還說她今年犯太歲、十五沖有血光之災還有破財之虞。

總之她今年霉運是走定了。

丙然年一過完,廚房里的廚子就頻頻病倒,少了高超的料理手藝之後,她的生意較往常不如。

為了改變目前的情勢,她貼出招聘廚子的布告,來應征的人很多,手藝好的人卻很少。

看著面前這個長相甜美、身材嬌小的少女,她實在懷疑她掌廚的火候。

「你剛剛說你幾歲了?」

「十六了。」兵蘭生抓著撕下來的紅紙,信心十足的說︰「掌櫃的,我七歲就開始做飯給全家人吃,經驗非常豐富。」

「而且我爹在我們老家也曾當過廚子,我從他那兒學了不少技巧,你用我絕對劃得來。」她扳著手指頭,「我能煮、能掃、能挑、能扛,你絕對不會吃虧的。」

「你做得來嗎?我不光要個掌廚,生意忙的時候也得充當跑堂,更別提這店里店外的打掃。」

「我可以的啦,絕對沒問題。」她拍拍胸脯。

「看不出來你年紀挺小,本事倒不小。」同是女人,郝凌車決定給她一個機會,「那好吧,你做幾天試試看,要是你的本事有你說的 半,我就用你。」

「掌櫃的!」小二從後堂探頭喊道,「送豬肉的來了,要找你算錢。」

「我知道了,待會就過去。」她看了看兵蘭生,「你明天過來吧,我現在得找人幫我把後門邊的貨搬進來。」

「我現在就可以上工。」她迫不及待的自告奮勇,「我去幫你搬。」

「你?!」郝凌車一臉懷疑,「一頭大公豬起碼也有八十來斤,你搬得動嗎?」

「掌櫃的你盡避放心,我絕對扛得動!」

兵蘭生信心十足,而郝凌車則是半信半疑的,直到兵蘭生輕輕松松的將那頭宰殺干淨的豬從停在後門邊的板車,扛進廚房的灶上放好時,郝凌車驚訝的嘴巴還闔不起來。

「你怎麼這麼有力氣呀?」別說是她傻眼,就連店里的伙計也呆住了。

她明明是個嬌滴滴的小泵娘,那身怪力到底是哪里來的?

「我不只力氣大,廚藝好,做事也很勤快,用我等于用三個人,絕對是非常劃算的。」

猛然一听她的優點似乎很可取,但還是有些小小的遺憾。她擁有一身蠻力,卻不大會用巧勁,施力的分寸常常拿捏的不好。

不過這種小事也不用特地強調了啦。

「好好,真是看不出來呀。」郝凌車彷佛撿到寶似的,真這麼厲害的話,一個人抵三個人用,薪水只算一份那多劃算呀!

「那你現在就進廚房去幫忙,中午快到了,客人也會變多。」她交代道︰「廚房里有兩個學徒能幫襯著點,不知道東西放哪就先問他們,我瞧你人長得好,嘴巴又甜,要是能幫忙招呼些生意就更好了。」

「好呀。」兵蘭生乖巧的說,「我忙完了廚房的事就出去幫忙。」她這個人最禁不起人稱贊,別人一說她就以為自己當真如此完美了。

郝凌車滿心歡喜的看著她走進廚房,自己拿過帳本,坐在櫃台上劈哩咱啦的算起帳。

半晌

這個蘭生還真是個福星,今天生意可比前些日來得都要好,看著不斷進來落坐的客人,郝凌車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大。

「小二!這盤豆腐都散了,我怎麼下筷呀!」

「唉唷,這青花魚比炭還焦,能吃嗎?」

「呸呸呸,這是什麼?蛋殼?小二,來 下!」

「咦?」郝凌車驚慌的走出櫃台,難道剛剛客人們的抱怨都是真的,不是幻覺?

她還以為她听錯了。

「我叫的是面條,不是面糊,是不是哪里弄錯了?」

「掌櫃的!」安撫客人安撫得 頭汗的小二小李沖到櫃台一刖,「您要不要進去看看,我瞧這情形不大對呀。」

「是不對勁!」她連忙抓起裙子往廚房沖,門 打開,一陣煙霧混著濃濃的油煙味撲面而來。

只听見兵蘭生大聲的說︰「糟!忘了放油!」鍋子擺在火上干燒太久,破底是遲早的事。

「這是怎麼回事呀?」郝凌車驚訝的看著有如戰場般混亂的廚房。

原本一切都井然有序、擺放整齊的,現在卻是裝菜的簍子東倒西歪,地上又是油又是水的,還有摔破的杯盤,就算有人跟她說這邊剛刮過一陣大風,她都會相信。

「掌櫃的!」學徒小許苦著一張臉,「你來得正好!這個兵姑娘根本不會做菜!」

「這菜給她一洗就爛了!切塊肉大小不一,就連煎條魚都能燒破兩個鐵鍋,力氣大得盤呀碗的給她 捏就破啦!」

「啊?」郝凌車震驚的問︰「蘭生,你不是說你很能干嗎?」

她真的是廚子的女兒嗎?.

是的,只是他個性很懶又不會教徒弟而已。

「我是呀!」兵蘭生很無辜的越說越小聲,「可是大家一直催我,我 緊張就什麼都做不好。」

他們一直催她快一點,前面客人等著吃飯,害她壓力很大,她一著急就什麼都做不好,力道自然忘了控制。

都是他們的錯啦!

「算了、算了!你不用踫廚房的事,出去跑堂端菜就好了。」廚子做不來,還有別的用處。

頂著這張甜美的臉蛋一站出去,想必那些對菜色頗有微詞的客人也會消氣。

她有些泄氣的垂下肩,「對不起喔,好像弄得一團糟。」

「沒關系啦。」再扣回來就行了。

「那我要做些什麼?」

「你幫忙招呼客人,問他們要吃些什麼,再通知廚房,幫忙送菜送飯,客人要是走了再幫忙收拾桌子。」

兩人從廚房走出來。「這個容易我會做。」還有工作做又將她受到打擊的信心挽回了一些。

郝凌車又站回櫃台後面,听著兵蘭生很有精神的喊著,「兩位客倌里面坐呀,請問要吃些什麼?」

「悅來客棧什麼時候有這麼漂亮的姑娘啦?真是有眼福呀,以後可要常來了!」

郝凌車總算放心了,自已留下兵蘭生的決定該是對的。

「來一盤腌的胭脂鵝、兩大碗白飯、 盤鱔糊,再加兩大碗鹵白菜,喝點酒也不錯。」

「打半斤汾酒,謝謝你了。」

「好!馬上來!!」她學著小李的聲調,朝著廚房喊,「面糊來一碗、酒 瓶,白菜用鹵的!」

「啊?不對吧!」兩名客人互看了 眼,「我是要鱔糊。」面糊跟鱔糊差得可遠了,「我點的是……」

這姑娘記性怎麼這麼差呀?

另一個道︰「不要汾酒好了,改茅台。」

「鱔糊你不曉得就改脆鱔好了,上面不要淋鹵汁,其他的照舊,就這樣啦。」

「喔,我知道了。」兵蘭生轉了一個身,腦子里 陣迷糊的又轉過頭來,「不好意思,你們能不能再說 遍?」

「總之是要鱔魚、白菜和豬肉,不是要茶是要喝酒……」

「啊?好像是鱔糊……不、不是脆鱔,還有……」客人被她的爛記性弄得七葷八素,自己也搞不清楚要吃些什麼了。

「一碟腌的胭脂鵝、兩大碗白飯、一盤脆鱔不要淋汁、兩大碗鹵白菜,加上茅台半斤。」

其他桌的客人已經听到都記起來了,于是好心的出言指點。

「嗯?」這個聲音好熟悉呀!「秦夏生,是你!」她指著那個好心又記憶力超好的客人,「你怎麼在這?」

「的確是我。」他真想看看她腦袋里裝什麼,不過幾樣菜而已,怎麼會一轉身就記不住呢?

問他為什麼在這?他才想知道她怎麼會在這里。

「我約了人在這里談事情,順便吃飯。」

她看著他和另一名陌生男子桌上只有茶,顯然是客人太多小李還沒有時間招呼他,所以馬上放下那兩個被她弄得暈頭轉向的客人,招呼起自己的朋友來了。

「你要吃什麼?我叫廚房馬上幫你做!」她興匆匆的說,剛剛的挫折 如往常飛快的被她拋到腦後。

「你記得住嗎?」秦夏生微笑的說。

她按著腰,有一點不服氣,「當然,你不要太看不起人,不過是一顆{口菜和一只雞而已。」

「是胭脂鵝和鹵白菜,脆鱔、白飯和茅台。」連旁邊的鄧春鴻都記住了,他低聲的問︰「你去哪認識這個呆瓜姑娘?」

長得有模有樣的,卻裝了一腦袋的稻草,九成九是個笨蛋。

秦夏生也小聲的說︰「這個呆瓜很有趣,你看著吧。」

她或許是他無聊生活中的調劑。

昨晚他跟她說了大半天的話,對她的身家背景和個性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也知道兵家發跡的過程和目前的窘境。

他覺得新奇又有趣,他的生活里從來沒有這樣的人。

他听她說到她的家人,深深的覺得那是一群怪人。

他們是完全不同類型、不同階級的,卻因撿來的銀子闖進跟他們截然不同的生活形態。

「你是誰呀?」兵蘭生看著鄧春鴻好奇的問。

「在下姓鄧,春眠不覺曉,鴻飛那復計東西,就是春鴻兩個字,幸會了。」

看著她一臉明顯不懂的表情,秦夏生忍不住想笑。這真是標準的對牛彈琴呀!

兵蘭生大字不識幾個,春鴻卻跟她吊書袋,這不是白搭嗎?

兵蘭生有些迷惑的看了看鄧春鴻,然後恍然大悟了。「所以你是春天生的?」

「什麼?」鄧春鴻奇怪的反問。

秦夏生噗哧一笑,他從來也不是愛笑的人,可是看到她那種煞有介事的認真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就當作你是好了。」他含笑道︰「兵姑娘,你可以幫我們點菜了。」「好,你想吃些什麼?」有錢人取名字怪沒創立息的,要是她就能想出一千個比春天生夏天生來得更有立思義的名字。

「我要冬瓜湯搭南瓜飯,飯後的水果是西瓜點心、北瓜糕,記住了嗎?」

兵蘭生點點頭,「我記住了。西瓜湯、南瓜飯,水果是冬瓜、北瓜糕。」

秦夏生搖搖頭好脾氣的重復了一遍,「冬瓜湯、南瓜飯、北瓜糕、西瓜。」

「這次記住了。」簡單得很,東西南北嘛,「我馬上吩咐廚房。」

昨天他請了她 頓,現在幫他服務 下算是禮尚往來。

「她真的去了耶!難不成她真的是個呆瓜?」鄧春鴻笑笑的猛搖頭,「這世上哪有北瓜?」

「所以我說她是個呆瓜,有趣吧?」到底是單純還是愚笨呀?他有研究的興趣了。

「這是什麼道理?」兵蘭生的聲音自鬧烘烘的酒樓里傳了開來,「有冬瓜、西瓜、南瓜,那什麼理由會沒有北瓜?」

廚房里的學徒忙著收拾她留下的爛攤子,還要快手快腳的煮好客人點的菜,听到兵蘭生硬要他拿出北瓜糕來,忍不住心里直冒火。

「有冬瓜、西瓜、南瓜,沒有北瓜是因為已經有了你這個呆瓜!」

眾人 听到她興師問罪的問話和小學徒的回話,忍不住笑得直打跌,議論紛紛的討論著 向精明的郝凌車到哪里去找了這麼一個夾纏不清的姑娘來?

郝凌車苦著一張臉,叫了一聲,「我的天哪!」

她頻頻跟大家道歉,尤其是那兩位因為兵蘭生的爛記憶因而還餓著肚子的客人,「對不起呀!這姑娘笨得很,我馬上辭了她!」

這個蘭生真是太糟糕啦,有一身蠻力有什麼用?這麼會闖禍又笨,簡直就是禍害呀。

長得如此嬌俏怎麼會這麼蠢呢?

稍後全城的人都知道,剛搬到大長街的兵家姑娘,長得美則美矣可是 身蠻力,而且比牛還笨,郝凌車還替她取了「蠻牛西施」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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