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浣歲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不幸的人。
當她含淚抱著小包袱,揮別娘親和史家夫婦,跟著孫家總管進入相府時,她的心中感慨萬千。
大家都說孫立明失憶是她害的,而失憶後的他不再是完人,更是她天理難容的大罪。
為了彌補她犯下的滔天大罪,她被罰到相府做工,直到孫立明恢復健康為止。
往好處想,當初她千方百計要混入相府,卻沒一次成功。
這一次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走進來,但卻是她心情最沉重的一次。
她哀怨的跟著總管走,一步一回頭的看著她的逍遙世界逐漸遠去。
「喂,萬浣歲。」李旭和雙手抱胸,懶洋洋的靠在柱子下,朝著她招招手,「王總管,把她交給我就好了。」
王總管當然二話不說,立刻把萬浣歲帶到他面前,「這是被罰進府的丫頭,我會給她最粗的活做,六皇子請放心。」
「不用了,我會發落她。」李旭和揮揮手叫他先離開,然後他轉頭對著萬浣歲一笑,「怎麼?還在良心不安,覺得虧欠孫大人嗎?」
「當然沒有!我只是覺得……唉,算了。」都已經倒楣到了這種地步,她還有什麼話說呢?
原來這個人真的是六皇子,錢明珠也沒炫耀錯。
不過她現在想這些做什麼呢?她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相府呢。
罷剛听到王總管說要給她最粗重的活做,她就難過得想哭!
「放心、放心,我會照顧你的,不會讓你在府里的日子難過。」他拍拍她的肩,「你笑一個吧,愁眉苦臉的好難看。」
「我笑不出來。」這個六皇子真是個好人呀,對只見過一次面的她這麼好喔?
萬浣歲當然不知道,此時李旭和正在心里納悶著,為什麼他跟萬浣歲就能心平氣和的說話,一遇到柳麗色就會失去理智呀?
她們明明長得很像嘛!
「沒事叫人家笑?你少無聊了。」孫立明從轉角冒出來,收攏折扇在李旭和頭上敲了一下,然後順手把他的手從萬浣歲肩上拿開。
「笑口常開才能長命百歲嘛!」李旭和理直氣壯的說︰「喂,最近我也幫了你不少忙,所以這丫頭就給我帶回去宮里。」
他就天天對著她練習一番,就不相信以後還會在柳麗色前面暴躁發火。
「你想得美。」他用折扇在她身上一指,「沒用的,別白費工夫了。」
他一想也知道李旭和在打什麼主意,不誠實一點面對自己的感情,只能說他是白費心機。
李旭和臉一紅,有點激動的說︰「胡說八道,我什麼主意都沒打,跟麗色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不要亂想。」
「我哪里有亂想?」他笑盈盈的說︰「我可沒提到半句跟麗色有關的話。」
「呃……總之呢,我有功勞啦!這丫頭一半是我的。」
「別作夢了,」孫立明非常堅決的說︰「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看了一頭霧水,顯得莫名其妙的萬浣歲一眼,她睜著一雙圓圓的大眼楮,充滿好奇的模樣,很有一種天真無邪的味道。
她並非不識世務,但卻有一種純潔而美好的天性,讓人很難不注意到她。
「好哇!你想獨佔。」李旭和可不依了,「既然你一點道義都不顧,那就別怪我要揭穿你玩的花樣!」
什麼失憶嘛!壓根就是找理由,用來躲避那堆搶著幫他作媒的皇親國戚而已。
「你居然為了一個小丫頭威脅我?你才沒有道義。」孫立明毫不讓步的說︰「我就不吃你這一套。」
李旭和氣呼呼,「你莫名其妙呀!我幫你這天大的忙,還被那個姓錢的騷婆娘纏上,現在你居然說沒我的份?這還有天理嗎?」
「你當初拍胸脯說要幫忙時的豪氣呢?還說自己義字當頭,什麼好處都不要勒。」
就知道說得好听,做不到有什麼用呀?
他好不容易把萬浣歲弄進府來,怎麼可能讓李旭和把她帶進宮里去?
「那是因為……」李旭和一急,差點月兌口而出她長得像柳麗色,但總算即時忍住,「我不管啦,我要帶她回宮。」
「用賴皮的就贏嗎?我說不行。」
於是兩個好朋友怒目而視,互不讓步,讓夾在中間的萬浣歲又驚訝又生氣。
「喂,你們到底在干什麼?我又不是東西,能分成兩半嗎!」
真是莫名其妙,這兩個人居然都搶著要她當丫頭,他們一定不知道她什麼都不會。
「要真能分成兩半,早把你切了。」李旭和呿了一聲,忍不住說道。
萬浣歲一听,恐怖的叫了一聲,臉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她在想,不過是讓孫立明受點小傷,忘了點小事而已,需要把她腰斬這麼狠嗎?
「你干麼嚇唬她?」孫立明眉毛一挑,低頭對嬌小的萬浣歲說︰「沒事的,不用怕,我保證你一根寒毛都不會掉。」
李旭和哼道︰「萬浣歲,你最好不要待在相府里,免得讓人有機會圖謀下軌。」
找得這麼急,又留得這麼凶,說孫立明對她沒興趣,那是殺了他的頭他也不信,
孫立明當然不能下辯駁,「這句話是我要說的。」
別有用心的人明明是李旭和吧?而他要留萬浣歲,只不過是為了……躲避幾樁他甩不掉的婚事而已嘛!
「好了,你們兩個別在我耳朵旁邊吵了!」萬浣歲被他們吵得頭都昏了,而且完全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麼,自己居然會這麼搶手。
「對,不用跟他吵。」李旭和一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你跟我走就是了。」
孫立明連忙抓住她的左手,「講不過一個理字,就用蠻力嗎?」
他們在回廊上為了萬浣歲吵嘴,早已讓經過以及在遠處打掃的僕人都嘖嘖稱奇,紛紛開始猜測這件事背後的含意,並且非常樂於告訴下一個不知道的人。
萬浣歲一跺腳,用力把兩個人都甩開,「都不要拉我!如果我可以選的話,我哪都不要去,我要回家啦!」
「回家?」李旭和首先打碎她的幻想,「你闖了這麼多禍,現在想回家?」
而孫立明也湊上一句,「再說,你燒了春耕小樓,難道就這麼算了?」
萬浣歲瞪大眼楮,「啊?你說什麼!」
她是燒了春耕小樓沒錯啦,問題是他怎麼知道的?
「當然,你那時候穿了男裝。」孫立明微笑著,指指自己的眼楮,「但我不會弄錯的。」
她驚訝萬分的張大了嘴,過了一會才找到聲音,「你、你根本就沒失憶!」
他如果把以前的事都忘掉了,為什麼會記得她跟他在春耕小樓的事?
孫立明和李旭和同時動作,雙雙捂住她的嘴,從後面把掙扎著要說話的她拖著走。
她含糊不清的猛喊,「放開我、放開我!」
如果孫立明好端端的,一點事都沒有的話,那她干麼要被罰到這里來做工呀?
萬浣歲用力的掙扎,可是嬌小的她,哪敵得過兩個大男人,她的反抗根本就不能減緩他們把她弄走的速度。
「你是假裝失憶,不是真的失憶。我還以為你的聰明才智也跟著傻了?」
李旭和嘲笑著對孫立明說。
他真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容易就在萬浣歲面前,說出了這天大的秘密。
而且還完全不管她會听見了什麼,大大方方的直接跟他爭論關於把萬浣歲弄進來,誰花的力氣比較大。
而孫立明則是一臉不在乎的表情,「有什麼關系,反正她遲早要知道的。」
被分別捆住了手腳,嘴巴又塞了手緝的萬浣歲,一臉怒容的在梨花木椅里扭動不休。
似乎在抗議她所受到粗魯又不公的待遇。
兩只似曾相識的小花貓懶散的躺在她腳邊,似乎非常的享受。
「既然如此,干麼把她五花大綁?」李旭和笑咪咪的說。
既然他們搶人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似乎就沒有必要把她捆得像粽子一樣。
再經過爭吵之後,他們終於找到了完美的解決辦法,那就是他暫時搬過來青藤書院跟孫立明一起住。
如此一來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孫立明轉向萬浣歲,微笑著說︰「我現在把你松開,你保證不亂叫?」
她怒氣沖沖,飽含怒意的瞪著他,緩緩的點了頭。
於是他伸手將她嘴巴里的手絹扯出來,丟回去給李旭和,換來了他嫌棄的眼神。
萬浣歲深吸了一口氣,試著讓自己平靜,「兩位。」但她還是壓不住想大吼的沖動,「我不是聾子!你們以為你們剛剛說的話,我一個字都听不懂嗎?」
「既然你听得懂,那就太好了,也不用跟你解釋了,怎麼樣,你打算好好配合吧?」
她用力的瞪著孫立明,「你居然敢講這種話!你好可恥呀,為了要逃婚就陷害我!」
居然會有這麼荒唐的事發生在她身上。
她平白無辜的得承受眾人的白眼,還要因此受罰,但是孫立明壓根就好端端的,一根寒毛都沒掉。
「嚴格說起來,我也沒陷害你。你確實是燒了春耕小樓,還好這件事就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你不覺得應該很慶幸嗎?」
李旭和高興的說︰「就是這樣沒錯。放火燒屋要坐牢的,可是讓咱們英明的左相受傷,只罰勞役,你自己想想哪一個比較劃算。」
「所以你們現在是在威脅我,如果我不乖乖閉嘴的話,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我燒了春耕小樓?」
這兩個人好卑鄙呀!
「你真聰明。」孫立明笑著稱贊她,「就是這樣沒錯。」
她氣呼呼的說︰「听都沒听過這種事!你愛玩失憶就失憶,犯不著把我拖下水。」
「我本來還沒想到這個絕妙好點子,被你撞了之後,就這麼靈光一閃,想到了。」他頗為得意的說。
「對呀,原本立明打的如意算盤比這更糟一百倍,還好你突然冒出來撞了他,下然你可慘了。」
「你到底胡說八道什麼!」萬浣歲斥道,「撞到他是我這輩子最倒楣又最無辜的事,有什麼好的。」
李旭和猛搖頭,「你有所不知,自從你燒了春耕小樓之後,立明到處在找你。」
她沒好氣的說︰「找我干麼!」
「也沒干麼。」孫立明立刻接口,正經八百的說︰「就娶你。」
這句話差點讓萬浣歲從椅子上跌下來,「作你的春秋大夢,想都別想。」
「我知道。」孫立明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從我第一次在求子廟看見你,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了。」
李旭和搶著說︰「你大概是唯一一個會讓他吃閉門羹的人,跟你求親才不會有弄假成真的慘劇發生。」
萬浣歲一瞼狐疑的看著他們。
李旭和又接著解釋,「簡單的說呢,又是一個拖延戰術啦!這樣一來,大家要雞婆他的婚事時,他就有理由拒絕了。」
因為他被人狠狠的拒絕,所以短時間內沒有心情接受其他人好心的安排。
「說來說去,就是要利用我就對了。」
原本是她要拿他來當靠山,好好的利用兩下子,沒想到現在反過來,她卻先被他設計走了。
「也不用說的這麼難听。」孫立明笑一笑,認真的說︰「你已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幫了我很大的忙了。」
「這說的也是。」這下萬浣歲也點頭同意。
畢竟事情都發生了,她現在只是背著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倒也沒有難受到哪里去。
再說了,孫立明欠了她這麼大個人情,她也算抓到他的把柄,到時候年宴的事情,他不幫忙恐怕也不行。
這麼想一想,她倒也覺得挺劃算,於是反而開心了起來。
李旭和說道︰「你就當作來這里玩,不會有人拿你當丫頭使喚,盡避放心,只不過嘴巴要牢一點,一說破那大家都沒得玩了。」
「我信得過她不會出去亂說,只是她是被罰勞役,讓她太輕松也不好吧。」
「那還不容易,你把梅書派走,就讓她暫做青藤書院的大丫鬟,專門伺候我們兩個,那不就得了。」
孫立明眉一挑,「我們兩個?」
「剛剛說好的,你別又想反悔!天一亮我就派人把東西全搬過來。」
孫立明忍不住炳哈一笑,「你真是個怪人呀!正主子不理,卻要對著冒牌貨獻殷勤?」
李旭和臉一紅,「誰獻殷勤了?我又不是你,犯得著在這小丫頭身上花時間嗎?」
「是嗎?那我就不知道你千方百計要在人家身邊賴著,是為了什麼了。」
他一聳肩,一臉漫不在乎的神氣,「什麼都不為!懊把人家松開了吧,說起來她也算夥伴了。」
他們說著,一起上前,一個替萬浣歲解開手上的束縛,一個蹲下去松開腳的捆綁。
孫立明發出了一聲嘆息,「你一定不會相信的。」
正忙著跟她腳上繩結奮斗,還要趕開不肯走開的小花貓的李旭和不太在意的說︰「什麼東西。」
「她睡著了。」
一開始是耳語流傳,僅限於下人間的交頭接耳。
漸漸的,說的人開始加油添醋,然後事情就開始在相府里傳開了。
「什麼?」
柳麗色驚訝的放下她手里的繡品,吃驚的重復了一逼她剛剛听到的。
「表哥跟李旭和為了被罰到府里做工的萬浣歲打架?」
「是呀。」雙雙表情嚴肅的點頭,「好多人都親眼看到了。」
「那怎麼可能呀?」柳麗色一副傷腦筋的表情,「他們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打架的。」
「就算沒有打架,也吵得很厲害。」雙雙連忙說道︰「小琴她親眼看到了,絕對不會弄錯。」
「但是……那怎麼可能?」
他們兩個會為了萬浣歲翻臉?而且還不顧旁人的眼光,在大庭廣眾之下爭吵?
她實在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難道是表哥失憶後性情大變,因此影響了兩個人的交情嗎?
「我得去看看。」她站起來,幾乎是沒什麼考慮的說︰「一定有隱情,絕對不是像你們說的那樣。」
莫名的,她覺得有些生氣。
雙雙指天咒地的發起誓來,「千真萬確,假不了的!昨晚六皇子沒回宮,少爺又不要梅書進屋伺候,三個人在屋里關了一夜呢。」
柳麗色感到一陣強烈的不悅,有點吃味的感覺。
「不要胡說了!你別跟著我,我自己去弄清楚,你呀嘴巴看緊一點,不要逢人就瞎說。」
一看她快步出去,雙雙一臉委屈,「怎麼連小姐也說我胡說呀!」
她已經被梅書先罵過一頓了,沒想到連小姐都不相信這事。
柳麗色二話不說,直接前往孫立明的青藤書院,一路上看到不少聚成一團,正在竊竊私語的僕人,
沒來由的,她感到一陣不耐煩,表哥也就罷了,怎麼可能李旭和會為了一個小泵娘,做出這麼反常的舉動?
他不是常常臭屁的說,他是從來不為女人傷腦筋,因為投懷送抱的太多,既然如此,又怎麼可能跟表哥搶人呀?
她一肚子的煩躁,快步的往青藤書院走去,才剛跨進院子,就看見一個人站在窗下,踮著腳尖往屋里張望。
旁邊一株冬桂被她用力抓得葉子掉了一地。
「梅書?」從側面看過去,她認出那人正是她表哥屋里的大丫鬟。
她看起來相當生氣的感覺!
柳麗色故意把腳步放重,讓她听見她,於是梅書便慌慌張張的從另一邊跑掉。
她立刻走到她原先的位置,好奇著她究竟看到了什麼,為什麼會有那種咬牙切齒的表情?
柳麗色看見大床上倒了三個人,都是呼呼大睡,睡姿各異。
萬浣歲的頭枕到了孫立明手上,腳卻擱在李旭和肚子上。
但她肚子上卻躺了兩只小花貓,看樣子睡得也很熟。
而孫立明的一腳落到了地上,上身則是用一種不舒服的姿勢,臥在床側。
里頭最舒服的該是李旭和了,他不但大聲打呼,而且呈大字型的佔據了床上最大的位置。
這下子,柳麗色的臉色也變得不怎麼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