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難討好 第七章

寂靜的深夜里,飽受鞭刑的多壽痛得無法入睡,她渾身發著抖,緊緊咬著棉被,不斷顯著冷汗。

她不敢喊痛出聲,生怕主子為她擔心受怕。

「嗚……」她用盡所有的理智來克制,硬是不吭一聲。

門被輕輕提開,她抬頭一望,就看見自家小姐打了一盆水,有些踉蹌的走進房內。

她虛弱的喊了一聲,「小姐……」

袁長生將水放在桌上稍微休息一下,氣喘吁吁的,勉強對她一笑。

她覺得頭重腳輕,全身有如火燒又軟綿綿的,景物全都模模糊糊。

她知道自己病了,可是得咬牙撐住。

如果她倒了,誰來照顧多壽?

多壽一看就知道她不對勁,忍不住哭了出來,「小姐你……」

「沒、沒……」她想說別擔心、沒事的,但像燒著的喉嚨卻讓她發不出「事」這個音。

她只好笑一笑,搖搖頭。

多壽掙扎著想要從床上爬起,可是稍微一動,全身上下無一不痛,養了兩三天結疤的創口又裂開了。

「別起來。」袁長生用氣音說,端起水走過去,打算幫她清傷口換藥。

她吃力的端起臉盆,才走了幾步就覺得天旋地轉,身子一軟就癱軟在地,盆里的水灑了一地。

多壽嚇得大叫,「小姐!小姐!」

再也顧不得疼痛,她勉力滾下床,爬到主子身邊,用力的搖她,「小姐!你醒醒,別嚇我呀!來人呀!快來人呀!救命呀!救命呀!」

多壽喊得聲嘶力竭,上氣不接下氣,過了許久,才有個小丫頭跑過來看。

「怎麼了?哎呀,王妃昏倒了!」她嚇了一大跳,連忙拔腿往外跑,「我去找人幫忙!」

松了一口氣,多壽淚流滿面的說︰「小姐,你不應該受這種苦的。」

都是王爺造的孽。

他既然娶了小姐,就應該百般呵護,細心關愛才對,怎麼可以對她不聞不問,存心冷落呢?

等了一會,才听見腳步聲往這邊過來,多壽拾起頭,卻看見進門的是一臉幸災樂禍的月名雪。

「怎麼……」王爺呢?大夫呢?為什麼來的是這個壞女人?

「怎麼是我,是吧?」她呵呵一笑,「我說你們哪,要使苦肉計也得看看時辰吧?這王爺不在府里,你裝得這麼可憐,他也瞧不見呀,好了好了,快叫王妃起來,地上冷的呢,一直躺著,要真病了那怎麼得了?」

「小姐才不是在演戲,她是真的病了呀!」多壽咬著牙,奮力爬起來,「求求你們,幫我把小姐抱到床上好嗎?」

「唷,做戲還做全套呀?都說了王爺不在,再演也是白搭。」

「月姑娘,小姐真的不是在作假,她是病了呀!她從小身子就不好,一病起來就很凶險,求求你請回春堂的王大夫來一趟好嗎?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心采一喝,「什麼月姑娘!你好大的膽子,明知道王爺已立了側王妃,你連側王妃都不叫,是存心以下犯上!」

她威風凜凜的上前,揣著多壽的衣服就要掌嘴。

月名雪笑著阻止,「別打,你打她做什麼呢?她們主僕倆這兩天都躲在房理磨菇著,怎會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大事,算了吧。」

多壽猛然明白,原來小姐抱病照顧她的同時,王爺真的已經給了月名雪名份。

「心采,你們扶王妃上床歇著吧,躺這麼久不起來,八成是真病了。」

她一開口,幾名丫鬢連忙將袁長生抬上床放好,多壽掙扎著走到她身邊,伸手在她額上一模,觸手燙人。

「側王妃,求你行行好,給我家小姐請個大夫吧。」她放低姿態的懇求,「我家小姐怎麼說也是王爺的元配,如果發生什麼事,你對王爺也交代不過去呀。」

「哼,我需要跟王爺交代什麼?也不怕你知道,王爺親口說了,他壓根就不要這個王妃,是皇上硬塞給他的,她要真是一病不起,王爺只會鼓掌叫好,不會責備任何人的。」

多壽哽咽的說︰「太、太過份了,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

月名雪看了她一眼,「誰欺負你們了?這話是王爺說的,可不是我說的。算了,看你可憐的,就給你請個大夫吧。」

她一副特地施恩的跩樣,讓多壽恨得牙癢癢的,可人家有王爺靠山,她不過是個小丫頭,除了接受羞辱之外,還能怎麼樣呢?

「謝謝側王妃。」

「用不著客氣。」

眼看著一群人趾高氣揚的走了,多壽忍不住悲從中來,「小姐,你的命真苦……」

突然之間,她看見主子緊閉的眼里不斷落下淚來,長長的睫毛抖動著,顯然早就醒了。

月名雪的一字一句,有如利刃似的,刀刀都鮮血淋灕的刻進了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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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斐拉弓、射出,離弦的箭有如流星劃空,準確財中奔跑中的雉雞。

「好!」莊莘大聲稱贊,「射得好、射得漂亮!」

其他官員不論文武,也是拍手叫好,贊聲不絕。

畢竟他是皇上最寵愛的弟弟,拍他的馬屁是不會錯的。

韓傲滿意的點點頭,「九皇弟拔得今年春狩頭籌,照例賞明珠一斛。」

「謝皇上。」韓斐在馬上行禮,一張冷臉絲毫看不出任何表情。

「九皇弟是大器晚成,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

他這句話一說,大家都捧場的笑了起來,紛紛附和。

大家都知道九王首次出獵鍛羽而歸,所以皇上故意跟他開個小玩笑。

韓斐淡淡的一笑,雖然春狩是皇宮每年第一件大事,但他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里。

他該死的一直想著袁長生。

她的眼淚,為什麼那麼令人心痛?

大隊人馬簇擁著皇帝的獵騎繼續狩獵,而袁立秋雖是文官,但因為是皇帝近臣,所以也有資格參加,他一直看著韓斐,顯得心事重重。

早有僕從將韓斐射中的獵物撿過來,掛在馬鞍邊。

莊莘策馬過來,笑著說︰「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有嬌妻美妾相伴就已經讓人嫉妒死了,連這時候都不讓人搶個鋒頭,有點過份。」

韓斐沒有心情開玩笑,只是冷淡的說︰「是嗎?有什麼好嫉妒的。」

「別人我是不知道啦,不過我是真的羨慕得不得了喔。」

「相信我,你絕對不會羨慕的。」

要羨慕什麼呢?

羨慕他為了傷害袁長生、摧毀她的天真、單純和歡笑而娶她進門。

還是要羨慕他為了達成目的,放任月名雪加重給袁長生的折磨?

對于自己的殘忍,韓斐有些憎恨了。

莊莘還說羨慕,未免太諷刺。

「不說這個了,我問你呀。」莊莘突然神秘兮兮的湊上前,「你跟袁大人翁婿倆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袁立秋夫妻三番兩次要求進府探望女兒,全都被他打了回票。

「別瞞我啦,袁大人都到我這里求救了,他請我替他說個情,讓他進你王府探望長生。」

當父親的人要看女兒,居然有女婿要刁難,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她好得很,有什麼好看的。」

他會不知道袁立秋心里打什麼主意嗎?

既然擔心他對袁長生復仇,又何必乖乖嫁女兒?

「父女天性嘛,想念女兒無可厚非,你干麼攔呢?還是你欺負人家,不敢給岳父瞧見?哈!」

「這是家務事,我沒必要全盤告訴你吧?再說她是我的王妃,你也不用問得太殷勤。」

踫了一個大釘子,莊莘有點不是滋味。「我把長生當妹妹,關心她也不算逾矩,是你自己行為太古怪,就沒听過不許岳父探望女兒的怪事。」

「現在讓你听見了,給你開個眼界!」

「你……」莊莘對他的冷嘲熱諷有些火氣,「好,我不過問你的事總可以了吧?」

雖然賭氣這麼說,但他還是忍不住要一吐為快。

「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麼?阻止袁大人進府,又立月名雪為側妃!」

韓斐笑了一聲,譏諷的說︰「怎麼?你不滿意我立她為側妃,難不成要袁長生讓出正妃的位置來嗎?」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氣急敗壞的駁斥,「月名雪是我送給你的,你待她這麼好、這麼用心,我當然替她覺得高興。」

「既然你這麼高興,那還有什麼好不滿的?」他故意裝傻,知道好友的憤慨多半是為了袁長生的處境。

「但是你娶袁長生進門不過兩旬,昨天卻大張旗鼓立側妃,這叫她情何以堪?她的立場蕩然無存了。」

韓斐嚴厲的看著他,「管到這里太超過了吧?我今天是來打獵的,不是來听你說教的!」

他立月名雪為例妃,為的就是要袁長生難堪,不是要讓自己心情惡劣,滿懷悔意的。

但好笑的是,無論他怎麼說服自己,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

這條復仇之路,越走越沒有他想像中的痛快了。

「不說就不說,我也是來打獵的,這還是我第一次參加春狩,才不想被你給毀了!」

莊莘也生氣了,他駕著馬快步離開韓斐,要趕上其他人。

「前面小心,老虎被趕出來啦!」

他一听,高興的大呼,「有老虎?哈哈,我可有表現的機會啦!」

一聲聲的警告傳來,韓斐參加春狩的經驗豐富,知道莊莘現在追過去剛好跟獵物和羽箭正面相遇,被誤傷的可能性很高。

「莊莘!回來!」

他一轉馬頭,迅速追上去。

騎術精湛的他一下就追到好友身邊,甚至還超前了一個馬頭,「笨蛋!快掉頭!」

「干什麼!怕我獵中老虎搶了你的鋒頭嗎?」「

莊莘哈哈大笑,突然幾支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來,不偏不倚的朝著他,韓斐應變迅速,鞭馬上前,馬身立刻中了數箭。

馬匹吃痛,立身踢腿,將他給顛了下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韓斐落地後一個打滾,毫發無傷,但是後面的莊莘閃避不及,馬蹄已經對著他踩了下去。

韓斐大驚,千鈞一發之際滾開,沿著又長又陡的石坡不斷注下滾,手腳被銳利的石子刮得鮮血淋灕,天旋地轉之時,他根本無法停住身體,最後重重撞上一塊突出的石頭,才停住了滾勢。

莊莘大驚失色,跳下馬連滾帶爬的跑下斜坡,只見好友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坡底。

他腦後一攤觸目驚心的紅,使附近的青翠都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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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王韓斐狩獵出事,一下子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听到的人雖然不敢當街喝采,卻也偷偷的說是報應,誰讓他殺害妻子,又仗著是皇子而不用制裁,現在出了這意外,不是活該報應是什麼?

韓斐走著出府,卻被抬著回來,嚇得月名雪直哭,費心照料了好多天,好不容易後腦的傷勢好轉,大夫們也都暫時離開回去歇息,卻又有了新的變化。

一開始,韓斐只覺得視力模糊,但他以為是受傷的關系,只要傷勢好轉就能恢復,于是他躺在床上,接受月名雪無微不至的照顧。

但他內心深處卻意外發現,在這最脆弱的時刻,他想見的,居然是袁長生那燦爛的笑顏。

只是她從沒走進這里。

她對他不聞不問的態度,一開始令他感到憤怒和心寒,但是轉念一想,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用與他相同的態度對待他而已。

盡避他大可以命令她前來,可他驕傲的自尊卻不允許他這麼做。

尤其是在他一覺醒來,發現眼前一片漆黑之後,他更加不願讓袁長生看見他的狼狽。

「天這麼黑怎麼不點燈?」

月名雪坐在床連正打算喂他喝藥,一听見他這麼說,差點把藥都給灑了。「王爺,你、你說什麼?」

他不耐煩的皺起眉,「我說天黑了。」

「但是……」她看著外面艷陽高照的好天氣,驚恐的說︰「外面、外面陽光正盛,你、你?」

韓斐一愣,低頭看手,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巨大的恐僵立即緊緊攫住他。

他強烈的感到害怕,一股窒息感使他難過得想要大喊大叫。

「王爺!」月名雪看著他失焦無神的雙眼,尖叫哭喊,「你……你看不見了?你瞎了?!」

「你瞎了」這三個字像一把大鐵錘,狠狠的敲進了他的腦里、心里。

一片漆黑中,他駭然低語,「我瞎了?」

「天哪!為什麼會這樣?!」慘白著臉,月名雪渾身微微發抖,驚恐的眼淚奪眶而出,「快去請大夫!快!快叫大夫回來!」

韓斐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是那麼驕傲的人,怎麼可以允許自己瞎了?

「不!不會的!我看得到,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直挺挺的往外走,卻撞上門框。

「王爺!你別這樣嚇我,你看不見了,快些回來等大夫呀。」

她的話像鞭子,狠狠的抽在他的尊嚴上。

他狂吼,「出去!出去!通通都給我滾出去!」

「王爺!」

她想靠近安撫,卻被他激烈的怒吼給嚇得退了幾步。

韓斐雙手在旁邊揮舞著,抓到一個花瓶就對著她砸過去,不管抓到什麼就丟什麼。

「出去!賓!賓出去!」

她尖叫著躲避,奪門而出。

「王爺你別生氣!不會有事的,我馬上叫大夫回來!你不要害怕!」

「害怕」這兩個字神奇的讓他冷靜了下來。

他冷聲說︰「我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就連江涵月離開他的時候,都不能使他感到害怕。

沒有任何事傷害得了他。

但,真的是這樣嗎?

死不承認自己害怕無助,真的就是勇敢無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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