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鷹女斗游龍 第六章

整整落後祁堯天他們三天,再加上曲弄鷹傷勢方愈,鐵奔雷不讓她趕太久的路,所以他們要追上前方的人得更費時了。

祁堯天他們要回京至少得半個月,而距炅帝出國還有近一個月的日子;只要不發生意外,他們要在計劃時間內趕回宮綽綽有余。至于曲弄鷹能不能在他們回宮前追上去,只有盡力而為了——除非前面的人停下來等他們。

一路上,鐵奔雷不忘和各處的影子秘站保持聯系,並獲取祁堯天他們留下的訊息,知道他們一直在前方,而且一切順利。

一切似乎真的很順利,卻仿佛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以致令接到消息的鐵奔雷也錯愕不已!

「遭遇埋伏,殿下失蹤!」短短幾個字,卻讓人駭異驚寒。

從他手中接過字筆,迅速看了一眼,曲弄鷹同樣呆愣住!

「怎麼可能?!」靜呆了一會兒,曲弄鷹首先叫了出來︰「殿下他怎麼可能突然失蹤?!」

震驚之後,鐵奔雷立刻冷靜下來。「先別慌,我們找此地的秘站問清楚再說。」

沒錯,他們必須這麼做。

只是當他們由秘站得到的是同樣的訊息時,兩人真正感到事態嚴重了!

「……昨天前一站火速傳來殿下遇襲的消息,我們也派了一半以上的人趕到出事地點,卻沒有發現殿下他們的行蹤。听前一站的組員說,他們是收到放出的訊息才匆匆趕到現場,可是當時現場除了打斗的痕跡外,就沒別的……」此處秘站的負責人臉色沉重。

「殿下直到現在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鐵奔雷的眉頭也全蹙攏了。

昂責人搖頭。

曲弄鷹、鐵奔雷兩人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到祁堯天最後出現的地方。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之前不是好好的嗎?咬著牙,催促馬兒盡速前進,曲弄鷹哪顧得眼前風沙漫天刺痛著臉?此刻她的心只懸在祁堯天身上——只差那麼一天,她就可以趕上他們了!懊死!若不是李璋害她受傷,拖延了她上路的時機,她又怎會在後面苦苦追趕,又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麼事?

遇襲?該不會又是鎮平王搞的鬼吧?殿下他們到底遇到什麼樣的攻擊?為什麼他們會全部失蹤,連影子也探不到他們的消息?會不會他們已經被人擒住……

焦躁像電極一樣猛烈竄過她的身體,一股陌生的恐懼也冷冷地爬上她的背脊,而腦海里浮現的景象更令她不寒而栗……她用力甩頭,抑下荒謬的想法。

不不不!他們怎麼可能出事?祁堯天一向擁有逢凶化吉的力量,他是機智多謀的太子殿下呢!不會有事的!曲弄鷹不準自己再胡思亂想,強迫自己必須信任祁堯天……可,她仍感到自己的心髒已經緊揪成一團。

即使發生了這等大事,鐵奔雷仍不許曲弄鷹趕得太快,但是在幾次勸告無效之後,他也只好由著她去了——因為連他也為殿下無故失蹤的事憂急如焚!

☆☆☆

而待他們幾乎馬不停蹄地趕到祁堯天出事的密林時,已經是一天後——

曲弄鷹沒想到自己趕了一天的路,再加上強恃氣力才撐到這里,連馬兒也未止蹄,她便急著往下躍,結果是——只見她穩不住墜勢,直接摔在地上!

鐵奔雷大吃一驚,立刻下馬奔到她面前。

「你沒事吧?鷹!」他伸手要扶起她,連陪他們同來的兩名影子侍衛也擔心地看著她。

曲弄鷹搖頭,揮揮手喘著氣,揉揉作痛的地方,干脆坐在地上稍作休息。

「鐵大哥,你先去查看有沒有任何蛛絲馬跡。」松懈下來,才發覺自己渾身竟無處不酸痛,骨頭簡直快被拆散了!沒再逞強折磨自己,她只得催促鐵奔雷行動。

看了看她蒼白頹靡的神色,不用她言明,鐵奔雷已經強制她休息;而他則在兩名影子組員的陪同下,四處查勘了起來。

早之前已有秘站人員來仔細搜索過一遍,均無所獲;而今他們再來,發現的東西也不會比之前的多,所以即使是細心如鐵奔雷,似乎也難再找出什麼來。費了半天工夫,根本毫無進展,連後來一起加入搜尋行列的曲弄鷹,也不得不放棄了。

☆☆☆

「他們怎會無緣無故失蹤?鐵大哥,你想,殿下他們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曲弄鷹實在猜想不出來他們的遭遇,只好問閱歷經驗豐富的鐵奔雷。

沒有住進秘站,此時他們正夜宿城里一間最具規模的客棧——這是鐵奔雷的意思。

在門口回頭,看著一臉倦容困頓,卻仍強撐精神的曲弄鷹,鐵奔雷冷靜穩重的表情微現一抹若有深意的笑。

「也許……我們不必太擔心!」再次叮嚀她好好休息,他便回自己的房間。

曲弄鷹盯著他轉開離去的背影,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雖然從密林那兒探過後,他的態度一如平常,但她就是感覺不對,仿佛他正疑惑著某件事,也等待著某件事;她忍不住好奇地問他,他卻老是搖頭不答。而方才他再說出那句「不必擔心」的話,更加深她的疑心。

難道……他在密林那兒果真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曲弄鷹的心一亮,想到這可能,幾乎迫不及侍要追上去問他,可猛然,她頓下腳步。不可能!如果鐵大哥真發現了什麼,一定會讓她知道……

甩開這荒謬的念頭,她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

倦憊加上連日累積的精神緊張,使得曲弄鷹身子一靠上舒服的床,就再也止不住千斤般壓來的睡意侵襲,她幾乎是立刻進入夢鄉。

天剛亮,曲弄鷹神清氣爽地醒來,她張開眼楮,卻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怔了住!

「嗯,醒了?!」那正俯身凝視著她的男人,仿佛完全不知他的突然出現夠令擔心他行蹤的人吃足震撼,他對床上才醒來的佳人露齒一笑。

曲弄鷹不可置信地又眨了眨眼,驀地,下意識一手抓住他脖子,手中傳來的真實感似乎才讓她相信眼前的事實,她喊出一聲︰「殿下!」

這卓爾不群、面含燦爛笑容、顯得神采迫人的男人,不正是曲弄鷹他們急切尋找的祁堯天?

祁堯天毫不避諱,伸手將曲弄鷹扶坐起,兩人面對著面,而他身上潔淨獨特的味道直接侵佔她的嗅覺,同時使她的腦子乍地清醒。

「看來你的身子已經完全恢復了!」他瞬也不瞬地看著她,低低地吐出一句溫柔的句子。

被他的突然出現攫去了整個心神,曲弄鷹沒細思到他語中的愛憐。明白事有蹊蹺,只迫不及待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難道你們出事的消息是假的?」握緊拳頭,看見顯然平安無事的祁堯天,如釋重負的感覺竟使她有股想哭的沖動——她狠狠咬住下唇。

「誰告訴你我們出事了?」凝眉,他盯著她因緊咬而泛白的唇。

「一切跡象全都這樣顯示,所以我們才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這里來,可是現在你——」她眨眼,以阻止沖上眼眶的刺痛感。

抬手輕柔撫順她披垂的青絲長發,然後將手停在她細瘦的背上,他內斂神情,只余嘴角一抹似笑的弧形。

「太子殿下已經喪命的消息會在近日內傳遍天下,現在在你面前的,只是一縷死不瞑目的鬼魂。」

他著實親密的舉動才引得她背脊一陣不自主地顫栗,他的話卻成功地令她怔愣得忘了剛醒來的羞赧。

「什……什麼?」她的腦筋一時還轉不過來。

「太子殿下已經被人用天下最厲害的毒毒死了。」他的表情盡是認真,可他的手正暗施勁,一點一點將臂中的女子住自己懷中移。

猛然明白他的語意,曲弄鷹突然大叫出聲︰「騙人!」忘了該和他保持距離,只想到反嗤他的「鬼話」。她兩手貼上他的臉龐,掌心傳來的熱度讓她心安。「我模得著你,你的體溫是熱的,你的心也還在跳……啊!」她繼續將手按在他胸口,可驀然間,一種極怪異的觸感驚動了她——低頭,瞧見自己不知何時已整個貼靠進他的胸懷,莫名燥熱霎時涌上她的頰,她忙不迭要推開他。

可,圍在她腰際的臂膀愈加箍緊。

「你果真有鍥而不拾的求證精神……」他輕松自在地摟著她,鼻子對著她的鼻子,眼楮對著她的眼楮,他溫柔地微笑著,她則滿臉的驚羞、慌惱。「太子殿亡是假,被一群殺手暗殺倒是真的。」沒多描述當時激烈的戰斗,他只淡淡提到關鍵。

苞在他身邊的時間雖不算長,曲弄鷹卻不難了解到他這兩句話的背後,其實已包含了多少的譎詭。她搖頭,仍抗拒著他突如其來的抱摟。「殿下,請放開我!」她強自鎮定,卻克制不住胸口狂亂猛烈的心跳。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做?而更該死的,明知現實的殘酷,她卻天真地奢望這個安全溫暖的胸膛真是屬于她——天!她真瘋了!

不不!她得盡量遠離他才行。

「從我們離開縣城,那批殺手就一直跟在我們身後。直到到了這里,我們才決定解決此事,最後運用了一點詭計,才使他們相信我中了他們的劇毒。我們只讓一人「僥幸」逃月兌,而那個人肯定會將他見到的事據實以報……」彷若未覺她的掙扎,他那帶著笑的雙眼眨了一兩下,嘴角扯出一閃而逝的笑意,之後迅速斂回肅然的神色。

掙月兌不出他的制箍,曲弄鷹只好紅著臉直瞪著他;而她的主動提及,令原本就想知道一切的她,轉移開一些注意力。

「你故意制造出事的假象,難道連秘站也不知道這消息?」聯想到這點,她雙手一緊,不自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憶起之前幾乎擔心他到食不下咽的地步,那種酸酸澀澀的刺痛,又驀地扎上眼眶。

凝視她迅速垂下的眸珠泛漫一層薄霧,祁堯天放開了她一些,緩緩地,他用指節輕柔地刷過她眼底的陰影。

「消息愈少人知道愈好,我們知道你和奔雷听到這事一定會不顧一切地盡速趕來,而且奔雷也看見了我在現場留下的暗號,我們只等著你們前來……」他語中的輕憐情意含著嘆息。

被他的溫柔舉動催動了淚水,曲弄鷹急忙眨動眼簾將它們趕落。「……原……原來鐵大哥已經知道……」難怪他要她不必擔心。

用袖擦去她的淚,祁堯天低聲道︰「奔雷說你听到消息就半刻也不願休息地一直要趕過來,你的傷剛好,不怕人擔心嗎?」

「我……我沒事!」抬起晶亮的眼,曲弄鷹試圖與他柔情似水的力量相抗。這回,她毫不費力地推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既然大家都沒事,那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鐵大哥、御風,他們是不是都在了?」她必須讓自己分心。

這回任她推開,祁堯天坐在床沿,笑看著她將自己退到無處可退的角落。

「他們已經在外面等著。」沒將她逼緊,祁堯天站了起來,視線乃未離開她。「原本我只是想進來看看你醒了沒有,沒想到……卻好像嚇著了你……」他語含深意。

他墨黑的深眸微隱灼熱奇異的光焰,令曲弄鷹的心怦怦悸跳。回視著他,她恍惚失神了一剎!

「……不該是這樣!他是太子殿下,而我不過是……」她不覺輕喃出聲。

「太子殿下就沒有喜歡人的權利嗎?」祁堯天沉穩的聲音突地響起,有力地截斷她的自言自語。

嚇了一跳!顯然被听到了——曲弄鷹又羞、又驚地直瞪著他溫柔與剛毅並存的深刻俊顏。什……什麼?他的意思究竟是……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在你眼中,難道我還只是個太子殿下而已?」他眉毛一挑。

曲弄鷹被他逼人的視線一凝,身子開始悄悄往旁邊移,不想面對他語句背後的真正含意,她只想逃。「當……當然!」

她的舉動一絲也沒逃過他的眼。

祁堯天雙手環胸,氣勢自然底定,懾人的威儀立刻令她呼吸一窒、身子一僵!

「叩、叩、叩!」一陣輕悄的敲門聲陡地傳來,及時打破了兩人間沉默卻又曖昧的氣氛。

如遇救星般,曲弄鷹一听到敲門聲,想也未想,立即從另一旁迅速溜下床往門口跑。「我去開門!」

祁堯天微微牽動唇角,眼楮追隨著簡直落荒而逃的女子,神情明顯散朗了開,一抹笑意泛漾開來。

「慢著!」

曲弄鷹才模到門把,即不得不暫停。她略緊張地轉過頭去面對他,卻大感意外地只見他已步至她身後,並將一件外衫披在她身上。

「穿上才不會著涼。」他平平靜靜地道。手離開她的肩,退後,坐回椅上。

心窩一暖,曲弄鷹既感動、又覺不安。悶著一口氣,不敢再看他,倏地轉頭將門打開。

門開了,進來的是兩人一禽——鐵奔雷、耿御風,和鷹奴!

不待詫然意外的曲弄鷹開口,伸著臂膀讓那只蒼鷹停歇的耿御風,已經又興奮、又訝異地對她直呼嚷︰「太好了!你已經醒了!你看這是不是你的鷹?方才我們看它在上空飛,一時有趣向它招手,沒想到它竟然真的飛下來,而且還停在我的手上呢……」

曲弄鷹哪不認得它!

「鷹奴!」她一伸手過去,鷹奴立刻躍到她腕上。

「它真的是你的鷹啊!」耿御風還想逗它,卻見它再也不理他,一顆鳥頭還半偏高哩!「哇!它可真會過河拆橋,找到主人就不理恩人!」瞧它一副睥睨人的高傲姿態,耿御風直想對它亮拳頭。

看出他的意圖,曲弄鷹笑哼著︰「如果不想被啄得滿頭包,我勸你就少動歪念頭。」

所有人都在看他,連鷹奴也將一雙碧綠詭亮的眼投向他——耿御風尷尬地「嘿嘿」干笑兩聲。「我不過想跟它玩玩嘛!不玩就算了……」

曲弄鷹將注意力轉向鷹奴。

「鷹奴好像已經失蹤很久了……」說話的是祁堯天。

曲弄鷹再次面對他,顯得鎮定多了,她對著鷹蹙眉。「因為以前師兄身上有綠石,所以它才一直跟著師兄;可後來師兄說將綠石獻給鎮平王,鷹奴也失去蹤影……我也不知道,現在為什麼它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祁堯天三人的表情立顯古怪。

鷹奴低鳴一聲,仿佛想向她表達什麼。一拍翅,它突地離開曲弄鷹的手腕往門外旋去。

曲弄鷹一怔,也立即跟著它跑到外面。仰頭搜尋,卻見鷹奴已經收翅停在庭院的樹梢上,眼眸半合,狀似休憩。

猜不透它的行徑,曲弄鷹只好繼續看著它,但又怕它突然飛得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難怪它會在這里。」祁堯天的低沉嗓音驀地出現在她身後。

听出他語帶玄機,曲弄鷹馬上轉身——祁堯天頎長俊挺的身影立在門口,而他的神情深意中帶著肅穆;連他身側的鐵奔雷和耿御風兩人亦不見輕玩。

曲弄鷹陡然有種心驚膽跳的不好預感。「你怎麼能知道鷹奴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沒讓疑問梗在心里。

抬眸看了鷹奴一眼,祁堯天再將視線直投向她,他沒對她隱瞞。「事實上,綠石現在已經在我身上。」

曲弄鷹驚訝地看著他從身上取出某樣東西,然後攤開在掌上——是一塊瑩綠美麗的小石子!

她忍不住向他沖去,停在他身前,低頭看清了在他手中的小東西——正是她追尋已久的綠石。她下意識地伸手向它,未及一半卻又猛地縮回手。

「原來綠石一直在你手上!」曲弄鷹吐出一口長氣。

「不,你錯了。」祁堯天出人意料地否認︰「它直到昨晚才在我手上。」他突然執起曲弄鷹的手,然後將綠石放在她掌心。

曲弄鷹錯愕地看著此刻正靜靜躺在她左手掌上的綠石,終于將眸光移到祁堯天臉上。「殿下,你——」她遲疑著。

「你不是一直想要回綠石?我現在把它還給你。」他悠然一笑。

綠石玄奇如常,一抹溫暖的熱度正由它緩緩泛漾出來;才一會兒,她的手心已經在發熱,而這股溫暖也慢慢浸透向她的整個臂膀。若她將綠石貼在心口,肯定不用怕寒風襲身了!

「你……現在就要將它還給我?難道你不怕我現在就離開?」她深懷某種期待地試探。

「你不會…」他直視進她美麗無雙的眼,悟然微笑︰「就算現在讓你拿回了綠石,你也會等這次行動結束才離開,不是嗎?」

他簡直將她看透了!

一眨眼,曲弄鷹突憶起之前的疑惑︰「你說綠石昨晚才在你手中,這是怎麼回事?」

回答她的是鐵奔雷。他的神色冷肅、語氣森嚴︰「攻擊殿下的那一批人中,其中一名刺客的身上藏著它,你的綠石就是無意間從他身上搜出的。」

「綠石怎麼可能會在一個刺客的身上?」曲弄鷹更不解了。

「那名刺客……你不陌生……」祁堯天話中微有嘆息。

她環視三人嚴肅的面龐,一股冷冽寒氣莫名由腳底直竄上,某種不可能的臆測在腦中閃過——鎮平王府、不是陌生人……綠石……

「不可能!」曲弄鷹猛地驚喊出聲,連她自己也被自己嚇了一跳!她幾乎凝屏著氣息,瞪大眼楮看著他們。「你們說的不可能是他……」

「事實上,你要的綠石一直就在他身上。」祁堯天伸手握住她的肩,藉以緩和她的情緒。「早在你闖進宮,要我幫你找可能被獻進宮的綠石時,我就懷疑東西其實還在他手中。要知道鎮平王有沒有獻綠石進宮很容易,登記進獻錄的資料近期沒有他的名;而事實上,早有謀反心的鎮平王當時也已月余不曾進宮,更別提他有心思進獻什麼異寶討我父王歡喜了!我派奔雷負責追查你師兄的狀況,我們不曾懷疑綠石曾離開過他的事。昨天,御風審問出襲擊我們的七名殺手,包括一名被特意放走的殺手全來自鎮平王府;而昨夜,奔雷認出了你師兄朱元季竟也在其中,綠石確實一直在他身上。」

曲弄鷹怔愣了良久……

綠石在師兄身上並不是十分令她意外的結果,她驚駭又不可置信的是——他竟是要行刺太子殿下的殺手之一?!天!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不!鐵大哥一定是認錯人了!那個人絕對不是師兄……師兄就算再怎麼貪求,也不會做出這種事!

手心傳來一陣刺痛,她才驚覺是緊握的綠石扎的——她心驚了!

「帶我去看看他!殿下,我要去看看他!」她再顧不得禮數地扯住祁堯天的衣服,急切地直想去證實他們的錯誤。

☆☆☆

一會兒後,曲弄鷹置身另一間客房里。

祁堯天他們早包下客棧整個隱密後園,而七名刺客則分別囚在兩間客房里,由侍衛嚴密看管著。現在一名殺手被單獨帶到這間房——曲弄鷹瞪眼看著正被人拖進來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蓬頭垢面、全身多處刀劍傷痕令人怵目驚心,看得出他已經飽受折磨和驚嚇。

「師兄!」曲弄鷹幾乎不敢相信這男人就是她的師兄朱元季!可她並沒有看錯,她低呼,奔上前抓住他。

生怕他會突然大發凶性,押在朱元季兩邊的手下趕緊抓牢他;而鐵奔雷、耿御風也自然地跟上她,以防萬一。

原本一臉悸怕、兩眼無神的朱元季一听到似曾相識的叫喚,不禁眨了眨眼,然後回復些許意識,定神看向面前對著他咬牙切齒的貌美女子。

「小……小師妹?」他低喃。一定是他眼花了,曲弄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里?

曲弄鷹恨不得狠狠搖醒他。看著他一身的狼狽,一層悲哀和荒謬的情緒沉重地壓上她。「師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闖了什麼滔天大禍?」她咬緊牙關,從齒縫中擠出話。

焦距再度集中在她臉上,朱元季的眼楮漸漸亮了。他張大眼,終于確定站在他面前的人真是曲弄鷹。可是,她為什麼會在這里?他把視線慢慢轉向她四周的人,而當他看清在她身後那名英挺的男人是誰時,不由自主地喘起了大氣。

即使成天幻想著錢財能從天而降,本性還算不惡的朱元季卻從未想過要殺人,更沒想過要以殺人來換取財富;可沒想到,鎮平王爺似乎模透了朱元季的弱點,在賞了他夢寐以求的一切,使他沉溺其中無法自拔後,朱元季終于答應替他殺人。于是他在王爺的安排下來到這里。鎮平王爺似乎是利用他身手實在普通不致令某些人起疑,或者是無意中看到他吹管箭、射飛鳥的高技,所以他被賦予以吹射毒針的方式下手……

朱元季的任務只是被告知目標,然後下手,是以他根本不知道他要殺的人是誰。而為了得到王爺允諾事成之後,讓他繼續擁有榮華富貴,即使他先前所有的那一點良心也被泯滅了!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他行刺的對象竟然就是當今太子殿下!失手被抓後他才知道這個事實,而他發現真相卻為時已晚……謀殺太子殿下,天!他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死!

曲弄鷹驀地放開朱元季,轉向握有生死大權的祁堯天。

「殿下,依律……你們都怎麼處置……刺客?」她的聲音有點顫搖。

就算他再怎麼不該,他總還是她的師兄,她無法坐視不理,更不能見死不救……該死!她突然痛恨自己,為什麼當時沒強硬將他帶回忘憂山,否則今天也不會出這種事!

祁堯天一揮手,兩名手下便將一臉驚惶失措的朱元季帶出去,曲弄鷹想追上去,卻被耿御風攔阻。

「鷹,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行刺殿下的下場只有一途……」連一向豪氣爽快、樂天達觀的耿御風遇上這種事,也不能不冷硬下心來。

所謂「事不關己、關己則亂」——曲弄鷹早已心亂如麻,耿御風的話令她更加焦慌。

「不!他不能死!他是我師兄!」她屏著呼吸,眼楮望向祁堯天。「殿下,我不相信師兄會做出這種里,我想……他一定是迫于無奈……一定是鎮平王脅迫他!殿下,我請求你網開一面……」

凝視著她焦灼、透著不安的蒼白面容,祁堯天深不可測的黑瞳迅速掩過一絲憐惜的光芒;可一瞬間,又復歸平靜。

「你的意思是——連同其余六人我都得放了?」他說得輕描淡寫似的,可一種犀利的威嚴卻從他的眉眼神情中散發出來。

明白自己的要求是過分了點,可她不能不為他的生存做努力。「我……我知道我的請求太過無理,我只希望殿下能再調查清楚,給他一個機會證明,也許我說的是事實……」她緊張地看著他。

「所有人在昨天已經供出一切,其中也包括朱元季。」耿御風將他的供詞簡述一遍,而他的話也間接粉碎了曲弄鷹的臆測和能救他的一線生機。

她呆住了!

懊死!師兄竟然這麼做!而更該死的,則是鎮平王郭永!師兄再怎麼不成材,為了成為有錢有勢的人而逃家,可誰也不能說他懷抱夢想有錯。他只是錯在不該心存一夜致富的妄想,以至于被有心人利用,走上歧途;他只是錯在不該選錯了主人、用錯了方法……

曲弄鷹不怪他欺騙了她綠石的事,只怪他欺騙了自己去做這種違背良知的事。為了錢財去謀害人,即使他要殺的人不是太子殿下,可這還不是一樣是天理難容的行為?

天!她該怎麼辦?于情于理她都無法見死不救,可她心里卻也十分明白──想救他,根本是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

☆☆☆

盤坐在樹下,長劍置于腿上,曲弄鷹看著前方祁堯天傲立挺拔的背影,心頭不由泛起某種苦澀…

這五日來,堯殿下已死的消息早傳遍天下,他們現在正積極地趕回宮;而數名侍衛則押著包括她師兄在內的七名刺客早一步走——怕她再做傻事嗎?

曲弄鷹苦笑。

她並非無理性之人,只是踫上這種情理交戰的事,她就是無法舍去「情」的包袱;所以這幾日下來,她一切的方法都用上了,偏就是改變不了他們的心意;甚至她計劃不顧一切地偷偷放走師兄,卻總被祁堯天識破。她明白她的舉動令所有人為難了,可是……

猛回神,曲弄鷹發現祁堯天已蹲身在她面前,讓人心跳加速的英俊臉龐有著一抹難以覺察的笑意。

「你在想什麼?」他深黑的眸,又銳利、又溫和地與她對視相纏。

偏頭看了四周一眼,只見不知何時,包括鐵奔雷、耿御風在內的十數名侍衛,有人牽著馬兒入溪刷洗、有人難得輕松地在水里抓魚,曲弄鷹卻發現,他們好似都很有默契地,每個人都離她和祁堯天一段只足夠適時防衛的距離……

做啥?當她是瘟疫嗎?這些人最近都有些不對勁,看她的眼光總有股說不出的詭異,對她的態度似乎也有種不著痕跡的轉變……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她回首,對祁堯天蹙眉而視。「殿下為什麼要在乎我在想什麼?」她突然感到煩躁起來。「就算我快樂、就算我悲傷,也只是我自己的事,殿下為什麼要費心理會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她月兌口而出。

他有能力影響她的心緒、撩亂她的心思!她沒有笨到不知道自己正在做傻事——喜歡上未來的帝王,這不傻嗎?可即使她努力不讓自己愈陷愈深,卻徒勞無功。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雖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何時不知不覺地淪陷,她卻十分明白一點——喜歡上一個萬萬不能喜歡的人,肯定不會是件好事。

她永遠追不上天,雲和泥也不會踫在一起——真是該死的真理!

祁堯天眸中的剛氣融化了,唇邊乍現一抹微笑。他氣定神閑,凝注著她微慍的臉蛋。「你一定不知道,你的表情一向藏不住心里想的。當你高興時,你的眼楮不會悲傷;當你生氣時,你的眼楮不會快樂,你的眼楮毫不隱瞞地泄露了你的情緒……而我,在乎你的快樂和悲傷。鷹,難道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一件事嗎?」他眨眼,突然伸掌扣住她的腕。

微驚,心髒止不住悸跳!曲弄鷹下意識要掙開手,卻被他愈握愈牢。她搖著頭,無端地臉頰發燙……天!他……他不可能這麼注意她!

「殿……殿下!有人在看著,請你……」為她的大膽舉動,她差點說不出話來!

「我說你真傻!」祁堯天嘆息地低語。

「什麼?」她的腦筋還有些轉不過來。

「相不相信你有能力吸引我全部的注意?」他把玩著她細致的手腕。

她呆住!

「相不相信我喜歡你?」低首,他輕吻她的腕。

「啊?!」她被震得更呆了。

他驀地期聲大笑……而他的笑聲驚醒了曲弄鷹,也令得眾人忍不住將原本趨避的視線投向兩人。

意識到四周的眼光,曲弄鷹不由得滿臉羞紅,慌不迭用力將被他握住的手抽出,然後一下跳了起來,後退好幾大步。

「殿下?!」她不可置信地驚呼。「天啊!她……她是不是听錯了什麼?他怎麼可能……

緩緩站起身與她相對,祁堯天斂回大笑,而嘴角仍余一抹愉快的笑意。「怎麼?我不能有喜歡的對象嗎?」

努力要抑平如擂鼓般狂響的心跳,曲弄鷹聞言不由又退了一步。「當然能!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爺,要喜歡什麼樣的姑娘都有。而我……不過是小小一介平凡山野女子,殿下就算有喜歡的姑娘,也不可能是我。」一與他灼熱的目光相遇,她發現要清晰地思考,似乎是件難事。

「我認識的曲弄鷹,雖然沖動、沒耐心,卻勇氣十足、正義凜然。雖為女兒身,卻直比英豪,她獨特而吸引人,唯有你說她平凡……而且身為曲相爺之後,你如此說,無異是辱沒他老人家了!」他輕揚眉,深眸隱過異芒,突然丟下爆炸性的一句。

心神一震,曲弄鷹又驚、又駭地瞠大眼︰「你怎麼知道我爺他——」她猛地住口的原因,緣自于祁堯天著實燦然而狡黠的笑容,她腦中倏地閃過一道思緒……

「看來我猜對了!」

丙然中了他的計——曲弄鷹又惱、又心服,

「……我爺退隱已二十年,沒想到竟還有人記得他!」曲弄鷹終于坦然承認。而對于能暫時轉移他的注意力,她反倒暗松口氣。

仿佛瞧出她的心思,祁堯天卻不急于點破。

「曲相爺輔佐過我三代帝王,不知為我朝立了多少大功勞。據我父王形容,曲相爺生性真直、正義凜然,乃朝廷良相。雖然當時他厭倦世俗,辭官求去歸隱山林,可我父王一直沒忘記他,甚至數次派人尋訪他的行蹤,想再向他請益,卻從未實現,于是我們都認為曲相爺或許已經不在世上……」

曲弄鷹仍心存懷疑︰「我從未提過我爺爺,為什麼你會猜到?」

「因為綠石的關系,而你正巧又姓曲,我們再推算你爺爺的年紀,大概也相差不遠了。」他解答。

「……原來是因為綠石!」原來是它泄露了她的身分。

「綠石也稱‘鷹眼石’,當時我父王將一顆贈給曲相爺,其實你們都不知道的是——綠石其實是一對,現在一顆已在你身上,而另一顆則一直在宮里。」祁堯天靜靜地說著。他沒告訴她,另一顆綠石的主人正是他。

曲弄鷹驚異不已,忍不住從身上取出綠石,仔細盯著它看。「原來在宮里還有一顆綠石……」她抬頭望向祁堯天,耐不住疑問︰「它們是不是一模一樣?」

祁堯天點頭。「所以在看到綠石前我只是懷疑,一得到它,我就更加確定你的身分……」

真相大白了!

祁堯天上前,抬手輕輕拈起風吹下無意落在她發上的花絮。曲弄鷹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溫柔的舉動挑動心弦,直盯著他,怔然!

「鷹,你特殊、引人注目,你扮男裝英氣風發而不讓須眉,你回復女兒身仍是生氣勃勃並且凊逸絕俗。如果你只是個平凡女子,我們根本就不會相遇,我也不會選上你,你對自己就這麼沒信心嗎?」他的手握住垂落在她胸前的一束青絲,鋒利卻又灼熱的光焰透過眸,燃進她的心。

曲弄鷹迷惑了……

微風緩緩吹過,搖曳枝葉,交織出一陣淅淅沙沙的響聲。

「殿下,我們是不是該繼續趕路了?」猛地回過神,她半是提醒、半是想逃。

仿佛察覺她的意圖,祁堯天悠閑也似的,雙手交疊胸前,阻擋她的去路,炯炯黑眸再度鎖上她。

「暫不急。」他牽牽唇角,似笑非笑。

曲弄鷹驟感心跳促亂,而她也意識到四周眾人故意若無其事散到較遠處的行動——真是……該死!好像她的身分不再是護衛,而是屬于他的獵物。

一陣惱意挾著之前的悶氣猛地宣泄而出——曲弄鷹突兀地轉身,握緊拳頭,狠狠朝堅硬的樹身捶下。

「踫!」一大聲響捶落,可想而知那股驚人的力道。而在她第二拳要再擊出時,卻發現一只大掌突然橫伸過來,貼在樹身上——她一驚,硬生生地卸回拳勢,堪堪在那只大掌上停住,才免去擊傷它的危險。

「你——」她呆愕地只能愣愣地看著那企圖以掌擋她拳力的男人,而在一剎間,不可思議的情潮竟無法受控制地翻涌上心。

以大掌包覆住她的手,祁堯天將它展在她的掌心。看見在她指節上已經沁出血痕的瘀傷,他的神情條地繃緊。「你竟然這麼傷害自己!」他的聲音從齒縫里低低迸出。

曲弄鷹看見自己淌著血傷的手,仿佛帶著丑陋的罪惡,她忙亂地抽回手,可下一瞬又立刻被揪回——祁堯天已經取出帕子開始處理她的傷。

因為曲弄鷹突來一記重捶的聲音,引起眾人的關注,所以大家都看到了殿下正在為她敷傷的一幕。所有人,有志一同地再度轉過身,統統裝作沒看見、沒听見的樣子……

即使他的表情陰沉,可手下的動作卻輕柔之極。

「殿下,別再這麼對我。」曲弄鷹低喃,她怕心底一發不可收拾的情愫……

用帕子將她的傷處扎好,听清楚她的低語。祁堯天將她受傷的手執在掌上,並溫柔地以另一掌覆蓋;然後,他沒讓她再退縮地直視她黯然的眸。

「我知道該怎麼對你,只有你不知道該怎麼對我。所有人都看見了事實,就只有你還在懷疑。」他低嘆一口氣,直想搖醒她固執的腦袋。「鷹,我不能卸去我的身分和責任,更無法改變它,可是我不以為身分會阻隔我愛人的心,為什麼我不能愛我想愛的人?為什麼我愛的人不能是——你。」

听他最後那一句,曲弄鷹不由自主屏住氣息,心跳再次促急……天!他愛她?他怎麼能如此輕易地說出愛她的話?

又驚又怯、又喜又羞……所有的情緒都在瞬間漲到最高點,同時在她的胃里翻攪不已。

為什麼她不能愛他——因為他是太子殿下;為什麼他不能愛她——因為她只是個平凡女子。她愛他,甚至願為保護他而付出生命,是她早抵賴不過的事實;而……他愛她?!

凝視著她驚疑不定的表情,祁堯天肅然的臉龐不由飄過一抹幾乎難以覺察的微笑……對于這遇到追敵護衛的事沖得比任何人快、遇到這種縴細的感情事也逃得比任何人快的小女子,他早知道非要比常人付出更大的耐心不可。

「說我霸權也好、專制也行,既然我已經愛上你,就不打算放開你,希望你明白這一點,鷹。」他淺笑的輕淡語氣中,卻帶著堅定宣誓的意味。

曲弄鷹反被他的霸道激揚起了反抗心。

「我不要明白!我為什麼要明白?就算你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強制我留下,只要我想離開,隨時都能走!」

「我會不惜動用一切方法阻止你離開我身邊。」祁堯天英俊的面龐迅速掠過一抹愛憐,他依然保持微笑,只是眼神已經蘊出銳利。「別懷疑我的話,鷹,你應該知道,既然我已經決定不放開你,我就絕對有辦法令你走不了。」

空氣中的溫度似乎降低了些。曲弄鷹看著他,突然明白了他的話無論多麼柔和,都有著無上權威——可她並不輕易撤防。

她一咬牙。「你威脅我!」

「不,我愛你。」他的聲音低柔如清風。

他會讓這只鷹心甘情願在他的天空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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