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夜色郎 第七章

不見了。

她真的不見了。

爆無敵不相信她竟然真的不見了。

一路沖回客棧、沖到程夜色住的房間,她不在。

他的房間、白眉的房間,然後整個後院,然後整個客棧程夜色不見蹤影。程夜色未留只字片語地不見蹤影。

程夜色不見蹤影,連她的東西也盡悉消失。

爆無敵的預感成真了。

爆無敵剛才莫名其妙的預感成真了。

她走了。她竟然偷偷溜走了。

爆無敵知道她走得很從容,因為屬于她的東西一樣也沒留下。

她是趁他不在時偷偷溜走的。

爆無敵笑不出來了。

爆無敵原本是笑不出來的。不過在看到回來的白眉時,他突然又能笑了。

爆無敵的心情突然又變好了。

因為回來的白眉帶回來的女人讓他的心情突然變好了。

爆無敵,對她露出了一個燦爛得要人命的笑容。

「你非跟著我不可是不是?好吧!我就讓你跟,你能跟得上我多久就算多久」

*******************************

兩天。

對菱兒來說,多災多難約兩天。

為了跟住爆無敵,菱兒度過了多災多難的兩天。

這兩天來,她不停地走路。

走路。有時走得快、有時走得慢。

而走路的快慢全取決于宮無敵心情的好壞。

走路,這還是她所能忍受的,因為只有她自己知道,弱不禁風只是給旁人看的。

她已經決定今晚動手。

她已經忍不住了。

她非要狠狠動手抽宮無敵一頓鞭不可。

捧茶、捶背、撿柴、升火哼!他真把她當丫頭使喚了。

她一定要這小子栽在她手上。

突然,一張笑得過分刺眼的臉,出現在她面前。

「喂!吧嘛對著一根樹藤咬牙切齒?是不是想到某個可惡的人,恨不得用它來狠狠抽那個人一鞭哪!?」

是宮無敵。

總是不時笑著的宮無敵。

總是不時笑著,也時時語出驚人的宮無敵。

菱兒心一驚。

「公子,你你怎麼又尋奴婢開心」

有時她不得不承認,這小子實在聰明機靈得很。而且她從來就猜不透在他笑著的表情背後在打著什麼主意。若不是她對自己的易容和演技太有信心,她甚至數度會有這小子已經識破她身分的錯覺。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在她身上瞧出任何破綻。

爆無敵已經又逍遙似的靠回大石上,手邊無聊地將一截樹枝丟進火堆里。

他晶亮著眼楮仍對著她笑。

「喂!我老是尋你開心,又對你很不好呢!你心里是不是已經將我鞭打上十萬八千遍,現在還決定再也不要再忍受我了,是不是?」

要不是她低垂著頭。她現在臉上的表情一定會洩了她的底。

天!這臭小子竟然「公子!奴婢听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在嫌奴婢做得不好,你你又要趕奴婢走了?」她迅速抬起頭,驚慌看向他的眼楮里已經盈滿了淚水。

爆無敵還是笑著。宮無敵賊賊的、要命地笑著。

她竟有些心驚膽跳。因為他的笑。

「呵!對不起,我又把你錯想成另外一個人,所以說的話才會令你這麼莫名其妙其實你跟她怎麼會一樣呢!?」

她努力維持面部表情。

「公子說的是誰?不知道奴婢有沒有見過」

「你應該問,我怎麼會把你想成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人怎麼會是你才對!」宮無敵的笑窩好像一個誘人的陷阱。「不過,你這麼聰明,問的當然是聰明的問題。我說的那個人呢,是個美麗的女人,不過她既蠻橫又心狠手辣,動不動就要拿鞭子抽人;而你呢。既柔弱又善良,連個小石頭都搬不動唉呀!我怎麼會這麼迷糊地把你想成她呢?」他搖搖頭。

幾乎猜得出他說的「既蠻橫又心狠手辣、動不動就要拿鞭子抽人」的人是誰,她差點控制不住手中的樹枝要向他鞭去。

「我忘了告訴你,她的名字叫孟寶菱。以後你要是不小心遇到這個女人。一定要躲得她遠遠的,愈遠愈好。知下知道?」

最後,宮無敵還非常「好心」地提醒她。

菱兒突然低下頭。她藏在裙子下的拳頭緊緊地握住。

「多謝公子的好意,我一定會記住。」

她忍不住要出手了。

就在她幾乎忍不住要出手時,一個洪亮愉快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我在破廟後面發現了好東西。你們要不要嘗嘗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梨子?」

用道袍兜著滿懷水果的白眉,正得意地從他們暫時棲身的破廟後方轉出來。

爆無敵立刻歡呼一聲跳起來。

「哇!太棒了!有東西吃總比吃人好。啊!是不是?菱兒」

爆無敵拿了兩粒梨。冷不妨竄到垂首坐著的菱兒前面,並且伸手就把梨塞給她。

被他調皮又彷彿意有所指的話震懾。她立刻抬起頭來看著他。

爆無敵正對著她笑。宮無敵正對著她笑得無邪又無害。

她也對著宮無敵笑了。

她對著宮無敵嬌嬌又怯怯地笑了。

當然,此刻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最想做的事跟「笑」一點關系也沒有。

************************

夜。深。

深夜中的破廟。靜。

破廟里,殘火,人影。

人影,有三個。

有三個人影,歪歪斜斜地躺在只剩余煙的火堆旁。

三個不!兩個人影睡得很熟。有一個人影是醒著的。

醒著的人影離火堆較遠。

醒著的人影起來了。

人影,是個少女。是個美麗的少女。

少女沒睡。少女一直沒睡。

少女一直在等候適當的時機。

現在她等到了。

她以俐落異常的身法一躍而起。

她躍起,立刻探向地上睡著的另外兩個人。

她用腳尖試探。

沒有反應。

兩個人被她踢了好幾下,卻沒有一點反應。

兩個人沉睡著。兩人以彷彿昏迷的狀態沉睡著。

少女終于笑了。少女終于愉快地笑了。

「宮無敵呀,宮無敵!你一定作夢地想不到,會栽在我這個既蠻橫又心狠手辣的女人手上吧?

你不是說自己是天下最聰明的人嗎?你這天下最聰明的人現在還不是笨得落在我的手中」

她得意洋洋地看著地上沒知覺的少年。終于可以一吐怨氣。

她抽出帖身藏著的短刀,殘忍的笑容在她臉上擴散。

「要怪就怪你太多管閑事!要怪就怪你招惹了姑女乃女乃我!泵女乃女乃我還委身當奴婢伺候了你兩天哼!你看我先怎麼治你」

刀,慢慢地朝他的臉上劃去。

突然,一個幾不可聞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她也低呼一聲。

「啊——」

手。她持刀的手一縮。因為某種尖銳的痛刺激了她持刀的手。

她看到了彈開的碎石,也立即感應到了危險。

她以極快的速度跳起來。

她立刻發現了一抹影子。一抹如鬼魅般的影子。

影子在門口。

影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影子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

她又驚又駭。

「你是誰?」

影子默不出聲,卻倏地飄近。

少女,想也未想便揮刀刺去。

銳氣寒光只在黑暗中一閃即逝。

少女的脖子上,多了一把冰冷的劍。

劍的主人,冷冷地盯著她。

劍的主人,是一個女子。一個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冷眼、冷劍。連她的語氣,也是冷的。

「他的命,是我的。」

是她。

看清楚影子是黑衣女子。是她。少女一陣慌亂。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她不該出現在這里。

他們明明將她引開了「我沒有要對他做什麼,真的!你相信我!」她必須先讓她把劍移開。

見識過她的武功,也知道她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的脖子上多個洞,少女動也不敢亂動。

黑衣女子的手毫不為其所動,盯著她的冷眼閃過一絲異光。

「你的眼楮,我見過。在大義莊。你是——」

「孟寶菱!」

一個聲音接著說。一個顯得很興奮的聲音接著說。

黑衣女子不用回頭也听得出這聲音是誰的。而少女的眼楮仍驚疑震撼地看向她身後。

「你你們」她的臉色全變了。

「我,我們?我們怎麼醒過來了,是不是?」原本該躺在地上的少年,宮無敵,和道人白眉兩個人已經好整以暇地起來了。

爆無敵對一臉不敢置信的少女調皮地擠眉弄眼一番。

「原來原來你們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你給我們喝的水里下了迷藥,早就知道你是誰」宮無敵笑嘻嘻地接口、笑嘻嘻地走近,就連他突然出手點住她穴道時也是笑嘻嘻地。

少女。菱兒。孟寶菱,只能眼睜睜地任自己被人所制。

爆無敵的眼神乍然熾亮地嚇人。

爆無敵轉身面向黑衣女子的眼神乍然熾亮地嚇人。

「夜色」彷彿失而復得了心愛的寶貝,宮無敵激動地張開雙臂就要撲上去。

黑衣女子。夜色。程夜色,冷冷的眼神中微有溫度。

她出手,利劍一轉。用劍柄阻擋住他的行動。

「站住。別再過來。」

爆無敵不是乖孩子。況且他也不想當乖孩子。

他從不知道自己會這麼思念一個女人。

程夜色不聲不響地離開,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思念她。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已經想了她兩個三秋了。

所以這回就算被她一劍刺死,他也要做這件事。

爆無敵巧妙地旋過她的阻擋,冷不妨地將她抱滿懷。

意識到他的舉動,程夜色一驚、一怔。竟一時反應不過來。

「夜色,我好想你。」宮無敵滿足地嘆息著。

只有這樣。宮無敵才能感受到她真實的存在。

暫時也只有這樣。

下一剎,他突然放開她。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他突然放開她。

他看著她。

程夜色也在看著他。

她的神色依舊冷似冰雪。可是她清冷的眸光里卻有兩小簇奇異的火焰在跳動。

爆無敵對她微微一笑,迅速而迷人。

他立刻轉身面對孟寶菱。

他也對著她笑。他笑得燦爛而邪惡。

「你知道我現在想對你做什麼?你一定知道對不對?」宮無敵不懷好意地伸手抓住她的衣襟,色迷迷的視線還故意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把你的衣服剝光再鞭打你一頓呵呵!我覺得這個主意實在很不錯」

「你敢!?」孟寶菱對他咬牙切齒,又怒又急。

這臭小子不僅無賴,而且無恥!

孟寶菱後悔沒有早一點動手殺了他。

「反正你現在落在我手上了,我還有什麼不敢的?」

嘻嘻笑著,宮無敵真的動手了。

他猝不及防地動手。

他猝不及防地動手點了她昏穴。

這女人的事可以慢著來,他現在最想知道的只有程夜色的事。

她回來了。她終于又回來他身邊了。

終于,還是讓他等到了。

爆無敵用最快的速度把昏迷的孟寶菱安置好,立刻跳回程夜色眼前。

火,逐漸旺盛。

白眉為原本微弱的火堆添加新柴。

溫暖的火光,映在三個人的臉上。

「程姑娘,兩天前你突然不辭而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開口的是白眉。

因為宮無敵正在忙。宮無敵正在忙著用眼楮痴痴地盯著程夜色傻笑。

唉!這小子沒救了。

這小子只要遇上程夜色就沒救了。

程夜色的心,沒辦法平靜。程夜色的心,沒辦法再像遇到宮無敵之前那樣平靜。

她無法忽視宮無敵熱烈晶亮的眼楮。她無法忽視宮無敵的存在。即使她的視線只落在眼前燃燒的火堆中。她的心,仍在騷動著。

「我要走便走。這是我的事。」對白眉的問,她淡淡地回。

「這才不止是你的事!」宮無敵突然出聲。「你忘了你曾答應過我,不準自己一個人偷偷溜走的!我知道你答應的事絕不會食言,所以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讓你不得不走的事,對不對!?」

程夜色沒說話。

爆無敵卻笑了。

爆無敵笑得那樣莫名其妙,連白眉也忍不住投給他莫名其妙的瞥視,更何況程夜色。

程夜色終于將注意力給他。

「你在笑什麼?」

爆無敵就是要得到她的注意。

而他總有辦法得到她的注意。

「沒什麼。我只是在笑孟寶菱」他輕易地轉移話題,就如同他輕易地得到她的注意一樣。

「我笑她以為易了容,再演一場戲就可以騙過我,她不知道,從她在街上接近我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是誰。可是那個時候你卻誤會我」

爆無敵對她眨了眨眼。宮無敵狡黠地對她眨了眨眼。

程夜色,憶起那時的事。

憶起那時的事,程夜色有些不自在地微蹙眉。

「你誤會我對她有意思,還差點撇下我就走。」

爆無敵搖著頭。宮無敵沾沾自喜地搖著頭。

程夜色終于注意到了。

程夜色終于注意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眼神復雜她看著他。

「你早就知道她是孟寶菱,為什麼不說?」

「她跟大義莊、跟孟崇義有關系;她跟你也有關系」

「」

「你認為她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身邊?為什麼要刻意接近我們?照理說,你是她的殺父仇人,既然她找到了你,應該恨不得立刻殺了你報仇,可是她沒有。她不但沒對你出手,還特意用詭計將你引開我猜,我們不在客棧的那段時間,是不是有人拿了什麼信物給你,要你做什麼事?」

爆無敵說得就好像親眼目睹一切一樣。

白眉一向很佩服宮無敵那顆老是令人驚奇不已的聰明腦袋。而在看到程夜色微微驚怔的神情後,他更佩服了。

看來又讓這小子猜對了。

程夜色,被宮無敵的一段話弄得心疑了。而他最後說的,竟恍惚讓她以為他真的知道所有事。

所有事。包括孟崇義的秘密、包括他們的秘密那天,她一回房就在桌上發現了兩樣東西。

信物和指示。

信物,是一枚金戒指。

指示,是一方絲巾上的字。

她被命令立即回門。

所以她走了。所以她來不及等他們回來就走了。

一直到半途,她才發現信物有假。

一發現信物是假,她也驚覺身後有異。

她竟被人跟蹤著。她竟被人以高明的手法一路跟蹤著。

不知道為什麼,她立刻想到了宮無敵。她立刻想到了宮無敵的安危。

她隨即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客棧,而那已經是一天後了。

爆無敵和白眉早已經離開。

但是她找到了宮無敵留下的記號。

如果不是找到了宮無敵留下的記號,她不會這麼快找到他。她更不會遇到孟寶菱舉刀向他的那一幕她終于懷疑了。

她懷疑從大義莊遇上他開始到現在,有多少事是在他的「預料」中。

「夜色,我不是說過要告訴你,我中毒受傷的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爆無敵看出來了。

即使她表情的變化只是細微。即使她眼神的變化只是細微。

爆無敵還是看出來了。

她終于注意到了。她終于懷疑了。

不過他喜歡這樣的程夜色。

他喜歡這樣終于對任何事、任何人不再漠不關心的程夜色。

爆無敵對她綻開一個樂然的笑。

即使接下來要說的事可能會要了他的命,他還是笑得出來。

他說了。他說出了那一晚和白眉夜探杜家的事。

不管白眉的辦法是什麼,他就是有辦法知道在他落腳的地方地想知道的事。

爆無敵很清楚他這無人所及的能力。

而宮無敵很有興趣知道,有孟寶菱在的地方是不是代表那里就有她的同黨?

白眉只花了兩個時辰就給了他答案。

所以他們那晚去夜探杜家。

他們在杜家——當地最有錢有勢的杜家、也就是那個帶了八個保鏢的小太保的家——發現了孟寶菱和孟家人。

他們也被人發現了。

爆無敵身上中的暗器就是這樣來的。

爆無敵在說著。程夜色也一直在听著。

程夜色一直不言不動地在听著。

爆無敵的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他看到火光映在她美麗清澈的眸子里。

她美麗清澈的眸子漸漸變得深澳而敏銳。

爆無敵早已經有了決定。宮無敵早已經有了讓她知道一切的決定。

所以即使對著她逐漸冷凝的神情,他還是笑著。

「你一定在懷疑為什麼我對姓孟的事這麼注意,你甚至開始懷疑起了我我為什麼接近你、我是誰、我跟孟祟義究竟有什麼關聯夜色,你為什麼還不問我?我說過,只要你想知道的事,我統統都會告訴你。」

那確實是程夜色懷疑的。那確實是程夜色想知道的。

程夜色,發覺自己的心在緊縮著。

她彷彿有種預感。

她彷彿有種預感,當一切謎底揭曉後,她就必須做出她不想做的事。

而她不想做的事是什麼?

程夜色,看著宮無敵。心,莫名地一悸。

「說。」

她終于開口。低低地、冷冷地。

或許在這個世間上。只有宮無敵能察覺出她臉上的每一個變化。

或許在這個世間上,只有宮無敵能猜測到她腦中的每一個念頭。

因為沒有人比宮無敵更在乎她。

因為沒有人比宮無敵更了解她。

火堆,殘燼。

天色,微亮。

破廟里,有三個人影。

三個人影。兩個相對默然,一個還昏睡末醒。

破廟里,少了一個人影。少了的一個人影是白眉。

白眉早已悄悄溜出去自在。

爆無敵和程夜色甚至沒有注意到白眉的消失、天已經在亮。

因為此刻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

「孟崇義的身分是大義莊的莊主,可是他的另一個身分卻是個禁忌、是個謎,而他這另一個身分就是,他是金龍門的人」宮無敵的眼楮正慧黠地閃著。「金龍門,應該早在二十年前就不存在了,可是事實上,它卻還是存在著,只是除了他們,世間上沒有多少人知道它還存在。孟崇義是金龍門的人,不止是他,江湖上有不少人也跟他一樣」

程夜色的面容在凝霜。宮無敵看見了。

「孟崇義是只老狐狸。可是也不知道我們早就對他的底細感到懷疑,不過我們一直找不到他的把柄,直到你出現了」

緩緩地,程夜色站了起來。

「你們,是誰?」

爆無敵也站了起來。

「宮家。當年也參加了英雄坡一役,照說,應該是金龍門的對頭」

劍。一柄寒厲的劍在眨眼間出鞘。

寒厲的劍。在眨眼間抵住爆無敵心口。

爆無敵的眼楮眨也沒眨。

爆無敵的眼楮眨也沒眨地看著劍的主人。

程夜色,寒厲的眸光就如同她手中寒厲的劍。

「你,是宮家人?」

「我是宮家人,而你是金龍門的人,那又如何?」

爆無敵還笑得出來。他露出一種瀟瀟灑灑的笑。

那又如何!?

就算他是魔鬼、她是神仙,他就是喜歡她。他還是要喜歡她。

所以就算他是正派、她是邪門,那又如何?

程夜色,持劍的手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她看著宮無敵的笑,又酸刺又溫暖的感覺再次漲滿她的心。

「我該殺了你。」

「你要做的事,我不會反對。不過在你動手前,可不可以再讓我說幾句話?」

「」

「你曾答應過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相信我。現在我要你相信的是,我說喜歡你,是真真實實地喜歡你。不管我是誰、你是誰」

一種真摯的熱情燃燒在宮無敵的眼楮里。

她听見了。也看見了。

程夜色,只覺一股幾乎抑不住的氣血翻湧上來。

爆無敵突然伸手向她。同她攤開掌心。

銀簪。一枝普普通通的銀簪在宮無敵掌心。

他對她笑。笑得讓人心蕩神馳。

「我一直不知道這簪子簪在你頭發上,到底會有多好看」

他輕易避開她手中的劍,輕易靠近她身前。

程夜色,竟眼睜睜地看著他靠近、眼睜睜看著地把手伸向她。

她認得。她認得這簪子。

爆無敵千挑萬選出來的簪子。

爆無敵曾說要送給喜歡的女人的簪子。

爆無敵終于做了這件他一直朝思暮想要做的事。

他把簪子插上她的發。接著,他退後一步仔細地看她。

他笑著,他笑眯眯著。

程夜色在他眼中看到了得意。看到了贊賞。

程夜色,從沒有受過這樣強烈的情緒沖擊。

猛地,那陣翻騰的氣血終于直沖出喉口

程夜色突然面色慘白地向後顛躓一步。

「夜色!」宮無敵立刻注意到她神情不對勁。

她一後退。他已經跳上前拉住她。

程夜色無意識地捉住他及時伸來的臂膀。一張嘴,她咳出了一口熱血。

爆無敵嚇了一跳。

他自然將她抱緊。

「夜色,你沒事吧?」

第一次,他終于擁抱著自己喜歡的女人。

可是這終于有了的第一次,他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咳出了那口血,程夜色動也不動地在宮無敵臂膀中靜止了一會兒。接著,她終于有了反應。

程夜色突如其來地推開他。

程夜色突如其來地用力推開他。

程夜色推開他,身形一下子返到好遠的破廟門前。

爆無敵的手,舉起來,又放下。

他沒動。他立在原地痴痴地看著程夜色沒動。

他看到一臉蒼白的程夜色。他看到一臉迷憫的程夜色。

突然,她的視線迎向他。

她的視線又熾又冷。

爆無敵的心乍地奇異地一跳。

程夜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程夜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後便轉過身,走了。

程夜色走了。程夜色頭也不回地走了。

爆無敵追上去。

只是宮無敵追上去的腳步在門外停了。

天色,大亮。

破廟外,已不見程夜色的蹤影。

破廟外,卻可見另一個影子。

白眉。總算「散步」回來的白眉,踏著早晨舒爽的涼風,微笑地朝破廟走近。

白眉。心情愉悅的白眉,在看到倚在門口的宮無敵時,忍不住捻了捻眉。

因為宮無敵正把閃閃發亮的眼楮盯向他。

而宮無敵只要一出現這種眼神,他就知道,某件大事就要轟轟烈烈地進行了。

他微笑地對宮無敵打招呼。

「和程姑娘聊得很愉快?程姑娘呢?」

「剛走。」

「什麼?剛才?你又讓她走了?」

「我知道怎麼找到她」

心疼止息了些,宮無敵又露出了笑。

他對白眉露出了狡黠的、危險的笑。

「白老,有沒有興趣當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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