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他在電話這端愣了愣。
「嗯。」她很肯定地應了一聲。
他失笑,談戀愛一年多,約會的次數雖然沒達到不計其數,但現在卻被她這樣正兒八經地提出來……「為什麼?」
「哎呀,你答應嘛……」她溫軟地撒嬌。
他輕輕地笑了,「給我個理由。」
「好壞!你!」她低低地斥道,下一秒又是那種溫軟的聲音,叫他心柔,「哎呀,好人,答應我嘛、答應我嘛……」
「好。」怎禁得起她這樣磨,又怎舍得她失望?
「答應我……」還在磨的她忽然停住,用詫異的聲音回問道,「咦?你……」
「我說好。」他輕輕咳了聲,不知怎的,被她弄緊張了。
她笑出了聲來,「嗯,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因她這句話,他莫名其妙地臉紅了,「約在哪里?」
她聲音里都能听出笑意,但似乎在竭力忍著,然後說了時間地點,「不許遲到噢!」
「好。」他一字承諾。
她不必說他也如此做,舍不得她等啊,因為……她等了他太久太久,以年為單位。
坐在公車上,他臉上是柔和的微笑,望著街外景物漸漸向後退去,思緒沉沉。應該要送她一點禮物吧?這一年多來他從來沒正式送過她什麼,在這點上,他是失職的男朋友。
可是,在挑選禮物上,他卻不太擅長。
鮑車開到市區,他看看時間,還早,于是起身下車。
在百貨公司轉悠著,漫無目的。
她有些饞嘴,喜歡吃——他停在超市的食品區,目光從牛肉干游走到棉花糖,包裝是非常精致,但提不起他要送她的興致,當禮物,太輕率。
她不怎麼化妝——他路過化妝品的專櫃,才駐足一下,就有三四個促銷員走上來,立刻嚇住了他。
衣服鞋子?老實說,他並不清楚她的尺碼。
從地下的超市,到六樓的大排檔,他一層層逛上去,竟然找不到合適的禮物送給她。
怎麼會這樣?他有些無奈地揉著眉心,一個人等候著觀光電梯。電梯門開時,里面正站了一對情侶,甜蜜地依偎著,他有些尷尬,不知是否應該進去。
「先生?」按著電梯開門鍵的女孩子出聲詢問。
「謝謝!」他笑了笑,走到最里面。
「結婚之後就不準這麼任性了,知道不?」
雖然目光看著電梯的透明玻璃外,耳邊卻听到男孩子這樣低低地訓斥女孩子,帶著無奈的寵溺。
結婚?他怔了怔,從眼角余光看那對情侶,那麼年輕,竟然已經談婚論嫁了?而經過漫長等待才在一起的他們——他和年念……
女孩子調皮地笑著,應對道︰「今天是……哎呀,你不準生氣的!」
那聲「哎呀」逗得他微笑了起來,多相似的一個感嘆詞。
「還說結婚,戒指都舍不得給人家買!」又听到這樣的抱怨。
「你不是說今天求婚不算數嗎?」男孩子逗弄道,電梯停了下來,「到了,走吧走吧。」推著女孩子就走了出去。
剩他一個人,在後面慢慢踱了出去。
到了約好的地點,他提前了十分鐘。
在公園的椅子上坐著,夕陽余暉在身上鍍上一層金色光芒,看老人慢悠悠行走、孩子快樂地玩耍、小夫妻手挽著手在飯後散步——是生命中帶著悠閑的時光,在夕陽照耀下,泛起幸福的感覺。沉甸甸,而滿滿的。
心情如水平靜。
她卻沒有按時出現。
考驗他嗎?他微笑著繼續等待。
直到殘陽退盡,暮色昏沉,她都還沒出現。他疑惑地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奇怪,她鮮少遲到的,今天竟然遲到了半個小時?
他皺眉,撥通她的手機,系統卻提示她不在服務區;又撥打她辦公室電話,一直沒人接听。
她去哪里了?正想著,手機卻忽然響起來,陸元?
「喂?」
「展陽,不好了,剛才張薇打電話說,年念出車禍了!你快到XX醫院去!」
頭腦一片空白。他呼吸像是忽然被人狠狠扼住一般,費了很大力氣才說︰「好。」
已經……沒有親人了。
坐在出租車上,沒去想她會不會有事,也不敢去想她傷勢如何,他只有這一個念頭。
傍了錢下車,恍惚中頭在車門上狠狠地一撞,原本昏沉的心思更茫然無緒。
「你沒事吧?」那好大的撞擊聲弄得司機都嚇了一跳。
他沒有回答,直奔醫院里。大堂人來人往,哪里去找她?怎樣找她?
他強迫自己清醒些。拿出手機,他又回撥了陸元的電話,「她現在在哪里?」
「誰啊?」陸元好像在吃飯,漫不經心地反問。
「年念。」
「啊?」陸元吃吃地笑起來,「在醫院啊!」
「我沒心情和你說笑。」很少發怒的他低聲吼了起來。
「哇哈哈……」陸元發出蠟筆小新一般的鈍鈍笑聲,「老兄,你不是告訴我你現在真的在醫院吧?」
「什麼意思?」他咬牙。
似乎听到陸元笑到拍大腿的聲音,「哈哈,兄弟,你都不看日歷的嗎?今天愚人節啊!」
「所以……」
「你被耍了!炳哈!」
他被耍了?
他怔怔站在醫院的大堂里,居然被耍了?他不知應該是慶幸地笑還是悲慘地哭才好。總之,哭笑不得是他此刻心情的最佳寫照。
而年念,那麼一本正經地說要約會,其實也只是在耍他?
她可能根本沒打算出現?也或者,他坐在那里享受夕陽的時候,她也許正在某個角落偷偷看著他,然後抿唇得意地笑著,因為他成了「AprilFool」?
這並不是沒有可能。因為他一轉身,就看到那個始作俑者背負著雙手,站在不遠處微笑著仰頭望他。
他一步步慢慢走了過去。
她嬌俏地笑著,絲毫沒有耍了他的抱歉神色。
「今天是……愚人節?」他一開口,連自己都嚇了一跳,聲音里竟還帶著讓人不可置信的喑啞。
她微笑著點頭,「嗯。」
「我被你耍了?」他伸手想要撫上她柔長的發,指尖微微顫抖。
「開心嗎?」她居然還這樣反問。
他點頭,「開心。我……準備了禮物送你。」
她的眼張大了一點,大概自己做賊心虛,不自覺地退了一步,略帶警惕地問︰「是……是什麼?」
他伸手在褲袋里掏了出來,一個大紅絲絨表面的盒子,正常人都能看出是什麼——不用想,不出意外,里面是一枚戒指。
「你……你要送這個給我?」
她看著他打開,果然是枚戒指,看它的大小,價錢應該不便宜。這下,她有種自己被整到的感覺——他不知道今天是愚人節嗎?怎麼會……還是,他把今天當情人節來過了?
「嗯,我只會求這一次婚,你要不要答應?」
沒有鮮花,沒有單膝點地的誠懇,甚至他臉上沒有笑容。而求婚的地點,在醫院。
「今天……今天求婚不算數的。」她結結巴巴地提醒著。偷雞不成倒蝕把米啊!
「我說算數就算數。」他一本正經,完全沒有說笑的神色。
這樣……啊,好難啊!她等他求婚等了多久了?心都快等痛了!可是,他竟然挑了這麼個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對的時刻!看他那慘白的面色,那大義凜然的表情。認真的?認真的。這哪里是求婚,更像逼婚好不好?
「我……我……我……」她咬牙,「我答應。」嗚……她是這個世界上最郁悶的女人。
他拉起她的手,將戒指給她套上。然後仔細看了看,「大小罷合適。」
「嗯。」能說什麼?她欲哭無淚。幸福的感覺,幸福的感覺,你在哪里啊?
他揚起一抹笑,終于笑了啊!她心里松了口氣。
「今天是愚人節。」他諱莫如深地忽然扔出一句。
「什麼?」她呆呆地,他其實,只是在報復她耍了他?
他笑笑,沉默。
一個吻,輕輕落了下來。
這一沉默,就是將近半年的時間。他們都沒再提這件事,戒指照樣戴在她手指上,所有人都拿她當已婚婦女看待,可是他們沒有辦證,也沒有住到一起,更沒有肢體更進一步的親密接觸。他似乎完全忘記這回事了。
而她獨自為自己愚人節的幼稚玩笑悔到腸子青。
其實那天,他是生氣了吧?
尤其,陸元還陰險地和他開了那麼過分的玩笑。他究竟是氣她多一些,還是氣陸元多一些呢?
無從判斷。
陸年念哀怨地瞪著台歷,又轉頭瞥了瞥在廚房忙碌的背影,暗自咬牙,好好好,他不提,她自己厚著臉皮問總可以吧?都要國慶節了。
吃飯的時候,她用戴著戒指的手不停地給他夾菜,鑽石在燈光下折射出點點閃亮。
他視而未見,也不覺得她給他夾菜是多奇怪的行為一般。
她撇嘴,咬著筷子開口︰「程越要結婚了。」
「噢。」他淡淡地應。
「程越十一結婚。」看他沒多余的反應,她又補了一句,欲蓋彌彰啊!
「收到請柬了?」
她咬牙,「嗯。」要不要問她打算送多少人情?
他倒沒如她所願地問這個,又只是淡淡「噢」一聲沒了下文。
一、二、三……她在心里默數,數到「十」的時候,實在忍不住,「啪」的一聲摔了筷子放了碗,自己跑進房間,撲倒在床上郁悶。
原本想自己先傷心大哭一場的,該死的眼淚卻不肯按時報到,她只能干慪氣。
等了好久,都不見他進來安慰一下,直到听到收拾碗筷的聲音傳來,她才明白他壓根沒打算進來安慰她。她「蹭」地從床上跳起來,哼,臭駱展陽,你不要後悔!
她不聲不響地穿鞋子,準備悄悄離開。
「等我一下。」他仍舊站在灶台邊,慢條斯理地洗著碗,頭也不回地說了句。
她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背後有長眼楮嗎?「等你做什麼?」滿含怨氣地反問回去。
「你路痴,走不出小區的。」他聲音里居然還帶著笑意。
咬牙又咬牙,「我走了!」她「 」的一聲帶上了門,幾步就沖下樓。
可惡,現在視線開始模糊什麼?沒人看,哭也沒用!
一口氣沖下樓,也不管東南西北地朝一個方向走,就這樣,也叫她這天生的路痴走出了那個小區——看吧,她站在公車站牌下,有些不憤地撇嘴,不要他她也能回家的。
這世界,誰還少不了誰啊!
鮑車很快來了,看起來好像坐了很多人,沒有位置,不坐。
又來了一班。她厭惡地皺眉,車牌尾數居然是「4」結尾,多不吉利!不坐。
等來第三班公車的時候,她眼角的余光忽然掃到了白色襯衣的衣角,抿抿唇,控制住差點沒出息上揚的唇角,很驕傲地昂著頭上了車,選最後一排的位置坐下。
白色襯衣也在一邊落了座。
「不容易啊,自己也走出來了。」
不理他。
「小姐去哪里?」
流氓!
「怎麼,不理人?」
哼!沒看人家板著個臉?居然還厚臉皮來搭訕?
「喂!」
呵,還好意思伸手過來拉她?掙扎了一下,沒掙月兌,算了,本來就沒吃多少晚飯,不浪費自己力氣。
「傻瓜!」他微微笑著,捏了她的鼻子一下。
「你才是。」她沒出息地吸了吸鼻子。
「我今晚住你家。」他宣布。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好啊,你去睡廁所。」
「那你半夜上廁所嗎?」他特別認真地問。
「你討厭!」她打了他一下。
「我沒帶鑰匙。」他無奈地嘆氣,「誰叫你跑那麼快,害我來不及拿。」
「故意的吧?」她撇嘴,她是跑得快,但是也錯過了兩班公車他才出現呢!
「嗯。」他竟然肯定地回應,「明天是好日子,所以我帶了戶口本。」
「干嗎?」一心掛念結婚的女人此刻卻遲鈍了。
「辦證。」
兩個字,企圖了結她的一輩子。
這男人啊,真不懂女人心。她委屈得想哭,假裝沒听到地轉臉朝窗外,車窗玻璃上映照出的臉,卻分明在微笑。
那是渴望了一輩子的幸福啊。
靶受手被用力地握緊了一下,又放開,她連忙抓牢,如同幸福。
耳邊,听到他輕輕的笑聲。
「傻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