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兒魅 第一章

無月無星。

夜,黑暗濃墨得令人喘不過氣來。就連靜靜矗立在荒野外的這間半傾破廟,也似乎跟著生出種讓人望之陰森恐怖的氣息。

死寂,是這黑夜,和這破廟所傳達出的訊息,不過才沒多久,這種死寂的氣氛被一陣腳步聲和吱喳人聲打破──

「有了、有了!前面有間破廟!師父,太好了!我們今晚不用睡樹下了!」稍顯高揚的男孩聲雀躍著之後,沉靜的破廟外,兩三個高矮不一的人影正慢慢接近。

「阿涯,你沖那麼快,不怕被鬼抓嗎?」在其中一個矮小的影子迫不及待跑跳著向前後,後面兩個慢走在黑影中的嬌小影子,立刻不客氣對前面的人嘲笑去。

丙然,那愛玩愛搗蛋、卻稍沒膽量的男孩,原本已經奔到破廟前,正要一步踏進破廟的腳突然在听到她的警告之後頓住。眼楮看著破廟里深不可見底一樣的黑,簡直還真有鬼怪隨時會撲出來咬人似,他的心咚咚猛跳。吞了一口口水,他也不怕被後面的人取笑,「呼」地一下,馬上向後彈跳開。

「燁!好可怕!師父救命啊!」剛好一陣涼颼颼的寒氣從里面吹出來,更是嚇得他驚叫連連地直往師父那兒逃。

而他這一又驚又逃,早惹得整人成功的少女頻頻竊笑。

一雙帶著沉穩安定力量的手,輕輕按住男孩抖個不停的肩,接著一個溫厚甘醇、低柔如清風的男子聲音響起。

「好啦!涯兒,師父說里面沒鬼,你信不信?」

只是輕輕的兩句話,再加上對男子徹底的崇拜與信賴,立刻令男孩重新平靜下來。可他的腦袋瓜子一清醒,第一個就知道要找人算帳。

「死雁子!臭雁子!妳看我敢不敢扒了妳的皮,妳這臭雞蛋竟然編鬼話嚇唬我……」一恢復活蹦亂跳的精神,他馬上沖去扁人。

「哼!誰說我編鬼話?明明我們這兒就有個鬼,而且還是個膽小表哩!」他追殺、她跑,還不忘繼續取笑他。

兩個家伙就這麼在他們師父身邊玩鬧得團團轉。至于四周的荒靜和破廟的陰森鬼氣,也彷佛跟著被他們的笑鬧聲趕跑了。

任由兩個小家伙去玩,在場唯一的大人搖搖頭,舉步踱進了破廟里。

一絲淡淡的光亮在黑暗里閃逝過,接著火折子被點起,光線隨即清楚照出破廟內的模樣,正式驅逐了森沉的黑暗,當然,光線也同時清楚映出拿著火折子的男子的面貌──

豐神秀逸、朗目疏眉,身著淡藍衣衫的男子,擁有一張清奇俊雅的臉龐,不過他除了相貌好看,和一身說不出來令人感到溫暖舒服的氣質外,他最引人注目的,恐怕就是他那漆黑的頭發竟特別地在中間夾著一綹耀目美麗的銀色發絲。

那綹銀發,就那樣不偏不倚地生在額心上方,彷佛──那是種關于榮耀的神秘標記。

藍衫男子,點亮了火,也在這時,他的眉峰陡地一斂。瞬間,他已察覺到了什麼似,原來清朗柔和的眸一銳,冷厲的視線毫不遲疑地掃射向屋內那個破爛不起眼的供桌下。

手中的火,一剎燃旺,而他的眼神卻愈見凌厲。

這時,兩個小家伙在外面嘻鬧得差不多了,一前一後地跳進破廟里來。不過立刻,他們從師父身上清楚感受到的詭異氣勢讓他們很有默契地一同閉嘴,不敢再稍有亂動。因為他們都知道能讓師父動用到他的力量,那肯定跟「那東西」有關──

哇!表來了!

明明師父說沒鬼的,嗚……騙人!

兩個小家伙,一個興奮,一個差點要拔腿就跑。

而藍衫男子,就在他手上的光焰即將擊出的前一瞬,由供桌下傳來的一聲極低、極細的啜泣讓他的心一跳,舞跳在指尖的猙獰火焰立時溫馴了下來。接著,他大踏步幾下便移到了那張桌前。在迅速劃下一面無形防護的結界後,他這才蹲,伸手抓下了那塊適巧遮掩住暴桌下一切的破布。然後,他看到了一團瑟縮在桌子下的小小影子。

他一怔。不過,他的戒心仍未松懈。

凝神靜息,他發現原來他以為源自這桌子底下……或者源自眼前這小小影子的某種令他敏感的氣,在此時竟已完全消匿無蹤……

怎麼回事?難道方才真是他的錯覺?

看著將自己整個縮成一團,卻仍不住發抖著的小人影,他終于出聲。

「妳是誰?」

小小的頭顱、小小的身體,而他大略是由那長得幾乎包覆著這小小人影身子兩側的發,推測出她該是個女娃兒──一個差點命喪在他足以使「鬼族」挫骨揚灰魂飛魄散的力量下、依然令人起疑的女娃兒!

在正常的狀況下,沒有一個小孩子會三更半夜出現在荒郊野外的破廟里,而且,還彷佛受到了極大驚嚇地躲在桌子底下。

他的問話,只得到小人影顫抖得更厲害,還更拼命將自己往里面縮的效果──當然,她的身後早已沒有退路。只是她卻像怕到沒意識般仍繼續往後縮。

男子秀朗的眉皺了起來。

而這時,原來待在門邊的兩個小家伙,也似乎察覺到了異常。探頭看了看師父的舉動,好奇心蠢蠢躁動。互看了一眼,兩人隨即憋不住地一小步一小步朝師父那兒接近……

「師父,桌下是不是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喚阿涯的男孩大著膽子首先躡手躡腳走近師父的背後,反正師父的神力天下無敵,有師父擋在前面,就算那里真有一只鬼怪他也不怕了!

被叫雁兒的少女也同時踮起腳尖,努力要從師父的寬背上探頭看。「吵死了!笨蛋!你就知道玩,沒見師父需要安靜嗎?」

「說我吵!妳還不是一樣?咧!」圓臉靈精的男孩給她一個鬼臉。

白皙秀美的少女偏頭瞪他一眼,很快抬手賞他一記爆粟。「閉嘴!」

「噢!」就怕她暴力的男孩痛叫了一聲,這下真的乖乖閉嘴了。可惡的臭雁子──明明比他小一歲,為什麼拳頭竟然會比他大?!

至于早習慣這兩個小家伙打打鬧鬧的男子,盡避他們正在身後吵鬧,他的心思仍能專注地放在眼前的事上──他的眉慢慢不再打結,接著還輕輕地揚起,就連他臉上的神情也軟化了下來。

「娃兒,別怕,叔叔不是壞人。來,妳看看,妳抬頭看看,叔叔像壞人嗎?」對著那仍縮在里面的小人影,他開始輕聲誘哄。

自從撿了幾個娃子,他這哄女乃娃的功力還真是與日俱增啊!

丙然,在他簡直像老媽子的聲聲呼喚下,桌下這小人影總算不再把身子往里面縮,也總算沒再抖得那麼厲害。

不過,她還是沒將埋在雙膝里的頭抬起來。

這會兒,就連貼在他身後的兩個小家伙也都看清楚躲在桌下的人影了。兩人不禁全瞪大了眼楮!

「娃兒,叔叔這里有好玩的東西,妳要不要看看?妳不看?妳真的不看?那我要把牠收起來嘍……」藍衫男子的掌心神奇地幻出了一只金彩燦爛、似獅似犬的小獸。而他這一個把戲,還沒將桌下的小人影哄到,就先把他後頭兩個乳臭未干的小家伙驚喜出了大叫。

「哇!瑞瑞!」少女雁兒好久不見師父的守護神獸,以致牠這一現身立刻引來她開心尖叫。

至于阿涯可跟牠不對盤了。撇撇嘴,他睨了正躺在師父手心、肚皮向上翻呼呼大睡的透明小獸一眼。「嘖!睡豬喔!」啐喃。

看來,似乎是兩個小家伙的叫聲吸引了桌下的小人影,也終于勾動了她的好奇心,她的身子停止了顫抖;接著,很慢很慢,也彷佛過了很久很久似的,她把頭從深藏的手臂、雙膝間抬了起來──

首先,一雙紫燦宛如神秘寶石的眸子露了出來,而這雙帶著怯意淚花的紫光異眸先看那就伸在她面前、這只手心躺著可愛奇獸的奇景一眼,立刻宛如著了迷,然後,被緊緊叮嚀的戒備心松懈,她再把頭抬高,現出了一張小巧細致的女圭女圭臉蛋……

不過,畢竟才七、八歲,仍是娃兒心性的小人兒輕易就被大人手上的幻象引開注意力,也更是無另外的心思去察覺到,就在她那雙紫色的異眸一落入藍衫男子和兩個小家伙的眼中時,他面容忽地一凝與兩人下意識防備地彈退開。

「哇!表啊!」就怕這東西怕得要命的男孩阿涯淒慘一叫。

至于小雁子可勇敢多了,她雖然也跟著跳開,不過她仍強自鎮定地抓出插在腰上的軟鞭擺出防衛姿態。

當然,紫眸女娃也听到這一下大叫了。一眨眼,她的眸中再度布滿驚慌與恐懼。接著,她很快又要把自己縮回她認為最安全的桌子下,不過──

男子倏地出手捉住了她細小的臂膀,再緩緩輕輕地將她由桌底下拉出來。

紫眸女娃立刻又開始全身發抖。可因為小小的身子抵抗不了他強大的力量,所以她也只能任由他捉住。

終于,嗚咽一聲,她開始抽泣了。

「……嗚……我不是……我不是鬼……我不是……不要抓我……爹爹……娘……快來啊……嗚……」細細軟軟的童稚聲,聲聲足以軟化最冷酷的人的鐵石心腸。

就連一向最討厭「鬼」和最怕「鬼」的兩個小家伙,也忍不住用手摀住自己的耳朵,就怕會中了這「鬼」的詭計,對她生起不該有的同情心。

她是「鬼」!「鬼」都有一雙紫色的眼楮騙不了人的,所以她是「鬼」沒錯!

可是……可是她明明那麼弱小、那麼可愛……

為什麼這個「鬼」跟以前的「鬼」完全不一樣?以前的「鬼」不是很妖怪欠打,就是很邪惡欠揍,哪有一個像他們現在看到的又弱小又可愛,害他們討厭不起來?更別提怕了!

救命啦!師父!

同時在心里哀叫的兩家伙趕忙用眼神向師父求救去,哪里知道,他們的師父,這天上地下無所不能,還專捉「鬼」的師父,竟然動作輕柔地把那只可愛得惹人心憐的「鬼」從桌下抱出來,再輕輕把她安置上桌坐好──當然,那只「鬼」還是一直在哭,而且依然哭得讓他們很心癢。

就連他們都想跟著一起哭!

而男子,將女娃放在桌上後,他的面色愈見端凝深思。

雙手扶在她瘦小不見肉的肩頭上,他低眸,以一種奇異的眼神定定看住這小娃兒一雙正浸潤在淚水里的紫瞳。

這娃兒,確實是「夜氏鬼族」的人──就在他第一眼看見她這雙只有夜氏鬼族的女人才有的紫眸,他便知道了!而且也在這個同時,一個閃電般的預感意象也清清楚楚地劈上了他……

她會毀了他!

他,封澈,如果現在不毀了這夜氏鬼族的娃兒,總有一天,他這為守護人間界而與夜氏鬼族成宿敵的「守護師」就會毀在她的手上──預言是這麼讓他窺見的。所以為了天下百姓,他應該立刻就下手將她毀去才對,可為什麼直到這一刻,她仍好好地活在他眼前,竟……很有元氣地愈哭愈大聲?

表族,原本同樣也是人──一支擁有異能的種族,只不過就在千百年前,鬼族在心甘臣服于一名心思邪惡並深具野心的蚩氏後,在他的有心利用下,鬼族成了日益壯大的蚩氏征服天下的利器。鬼族奉蚩氏為王,蚩氏也妄想真正稱王,于是蚩氏與當時的人間界天朝帝王展開了驚天動地的爭戰,雙方死傷無數。最後,蚩氏與鬼族敗了,敗在與鬼族同樣擁有異能,不過卻是光明的力量、奉天命守護天朝的「守護師」手上。

蚩氏與他的部下鬼族敗後,便逃遁入地下的黑暗界,從此鬼族雖形人,卻又彷佛成了名副其實的「鬼」,成了邪惡與黑暗力量的化身。至于所有鬼族中,傳聞力量最強,並且為所有鬼族領導者的,便是夜氏鬼族。不過夜氏雖然力量最強,但卻也只有其中的女夜氏擁有力量;而在整個夜氏里又以能力最高的「夜」為尊,以致所有的鬼族其實是服從在夜氏鬼族中「夜」的手中。而鬼族又是代代忠心服從蚩氏,所以心有不甘的蚩氏即使藏身黑暗界,仍不時能夠支使鬼族侵犯人間界,于是,一代接一代的人間界守護師便肩負了除鬼和守護人間界的使命。

而他──封澈,此刻便是人間界的守護師!

有點頭痛了!

他不但該殺了她不殺,而且還對這株鬼族小幼苗起了憐憫之心。

真是糟糕呵!他憐憫這連哭都可愛的鬼族小娃兒也就算了,現下他竟有種想知道未來她究竟能不能真毀了他、又會怎麼毀了他的好奇心……哎呀呀!換句話說,他簡直就是在找死了!

他驀地朝她那張哭得涕淚縱橫、卻仍聲嘶力竭繼續哭的小臉泛開暖意逼人的微笑。

「娃兒,怎麼叔叔說了叔叔不是壞人,妳還不信呢?來來,乖乖別哭了,叔叔請妳吃顆糖,妳告訴叔叔,妳叫什麼名字好不好?」一手在懷里模了模,這才突然想起,自從身邊幾個家伙月兌離吃女乃的年紀後,他好像就沒有再帶甜食在身上的習慣了……嗯,糗了!

「師父,我這兒,有塊甜餅!」一塊嬰孩掌大的女乃色甜餅適時遞了上去。

封澈立刻面現喜色接了過來。

「乖雁兒!太好了!」贊許地對小家伙點點頭。他隨即轉手拿來巴結眼前的娃兒︰「來,娃兒,吃這餅好,我們不吃糖了!」把甜餅湊到她嘴巴前,而且就算準她張嘴哭的時機將餅塞進去。

而原來,哭得每個人都想掩起耳朵的紫眸娃兒,在嘴里一被塞了塊餅之後,哭聲立刻一停,就這麼瞠大紅通通的眼,看著在她面前笑得一點也沒壞人樣的「叔叔」。接著,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終于,她伸手到自己嘴前,把他給她吃的甜餅抓著,慢慢嚼了起來。不過,也因為實在哭得太久,她可是邊哽咽著邊吃。

就連阿涯、小雁兩個人也滿是有趣地看著她吃。

「怎麼樣?好吃嗎?」封澈對娃兒愉快地揚著笑,一邊抬起手狀似不經意地輕觸上她的額心。

而紫眸娃兒雖然經此一塊甜食,心早被收買得差不多,可在封澈的手踫上了她的額之際,她仍下意識偏過頭去不肯再讓他踫──因為他的手才一接近,她就奇怪地感到不舒服。

「好吃!叔叔……頭痛,不可以踫我!」軟女敕的聲音響應他,不過也抗拒地對他擺擺手。

封澈雖怔愣了一下,可他臉上對著她的微笑仍未稍減。「好!叔叔不踫妳。」他放下手。「那麼妳現在可以告訴叔叔,妳叫什麼名字嗎?」

吞下了最後一口餅,紫眸娃兒還意猶未盡地伸出舌舌忝了舌忝嘴角,這才將注意力再放回眼前好看的叔叔臉上。

「爹爹和娘叫我甜兒,我叫甜兒……」看著他的微笑,一種和她的爹娘在一起時才會出現的暖暖感覺充滿了她的心。她喜歡他,喜歡他的笑笑,就像她爹爹一樣。

「甜兒?」夜甜兒嗎──看著她屬于夜氏鬼族獨有的紫眸,封澈並不懷疑她的爹娘正是夜氏鬼族之人。「甜兒,妳怎麼會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妳的爹娘呢?他們──」陡地住口。因為這叫甜兒的小娃淚水又在泛濫了。

甜兒抽噎了兩聲,眼見就要大哭出來……

止住她大哭的,是小雁再次獻上的最後一塊甜胼。「小甜兒,甜餅好吃哦!姐姐分妳再吃一塊!」呃……對一只「鬼」這麼好,真的可以嗎?算啦!她只是跟隨師父的步伐嘛,要天打雷劈一定也有師父先替她擋著。

甜兒雖然不哭了,不過嘴里咬著餅,她小小的臉仍皺成一團,紫眸里也滿是淚。

「嗚……爹爹……爹爹說娘去……好遠好遠的地方……要以後才會回來……只要我乖乖听話,娘就會回來……嗚……爹爹要甜兒乖乖听話……躲在這里等他……帶娘回來……可是我已經等這麼久……這麼久了……爹爹和娘為什麼還是不回來……」邊說邊嗚咽邊吃,還真是難為了眼前的听眾得把耳朵抽尖了,才能大致破解她咕咕嘟嘟軟綿嗓音里的八、九成意思。

封澈有點懂了。看來她並不是被惡意遺棄的孤兒。不過究竟是什麼原因會致使她的爹娘非得暫時將她放在這里不可?還要她躲哩!

躲避仇家嗎?

封澈不由沉吟了起來。

夜氏鬼族的人,個個都擁有平凡人類所沒有的能力,除了他和另外散布在各界也同樣擁有異能和狩獵鬼族力量的狩獵人外,這小甜兒的爹娘還要躲避什麼危險嗎?

不過如果,這娃兒的爹娘還有命活著回來接她,到時恐怕也會很難過他這一關。畢竟,「殺鬼」是他的責任,世上再少兩只為非作亂的鬼會令世間多美好一些。至于這意外沒讓他除之後快的娃兒的問題嘛……

嗯,有些棘手!

封澈看著已經玩累了的三個家伙早就攤在地上睡得橫七豎八,他也不由搖搖頭,揚起唇角笑笑。

在里面生了把火,再用毯子將三個小家伙蓋上以免著涼,他這才在靠近小甜兒的身側盤腿坐下。

炯眸毫不隱藏地泛著異光,他靜靜注視著睡得天真無邪的娃兒許久,這才慢慢斂眉凝神。接著,他緩緩伸出手移到娃兒臉蛋上方,而這時,他的整個手掌正綻出一層幾乎看不見的、淡淡的銀白光芒。

封澈的神情愈見肅穆內瑩。然後,他將自己散著柔和光芒的手掌心輕輕向下,覆在她的額頭上。

而睡夢中的甜兒立刻有所感應。她突地全身一下顫抖,接著彷佛感受到某種痛地開始搖著頭要掙扎,就連她的嘴里也噫唔出聲音。

封澈沒讓她掙月兌成功。

「……」口中快速低念出無人能解的咒語,他將手心的光催得更熾,接下來,他猛地眸光一烈,手心的柔光立刻全數隱入她的額心。

「啊!」甜兒似乎再承受不住劇痛地發出一下慘叫,然後身子不再掙動地昏厥了過去。

至于封澈,則是松了一口氣,大功告成地收回了掌。不過兩個原本睡著的小家伙卻是被甜兒的叫聲驚醒了過來。

「咦、咦?什麼事?什麼事?」阿涯骨碌一下翻身坐起,還一臉驚嚇地轉頭看了看四周。

小雁倒沒那樣驚慌。她只是張開眼楮,立刻就找到師父令人安心的身影。「師父……」

封澈伸長臂,安穩溫和地拍拍他們。「沒事,你們再睡。」他輕聲道。

早把師父當天的兩人,真的半點疑惑也沒地再次躺下又睡。

破廟里,一時之間只余火堆燃燒著的劈啪輕響。而除了這破廟內,外面仍舊一片漆黑寂靜。

不過封澈知道,天就快亮了。

而天亮,就表示不能見光的鬼的行動能力得被迫停止下來。

視線再轉回小娃兒陷入昏睡的恬靜小臉上,他的神情深思沉凝。

娃兒看起來純真無邪,不似正常的夜氏鬼族會有的性情──這就是他感到古怪迷惑的地方。照理說,依他至今遭遇無數的鬼族來看,無一不是皆具黑暗界狡猾邪惡的基本天性──雖然這世上其實有不少這樣的人──可即使是鬼族的孩童,他也從未曾見過這連一絲邪氣也無的。他至今為止,就只遇上這麼一個。

為什麼這娃兒是特別的?

或者,為什麼她的鬼族父母竟要異常地保持住她的天真爛漫?難道他們就不怕她在族里遭到排擠?

可如果這娃兒真的已生活在黑暗界近十年卻未沾染上它的邪氣,那麼恐怕不是這娃兒天賦異稟,就是另有隱情了?

而這娃兒……將會毀了他?

封澈的嘴角驀地揚起似笑非笑的痕跡。

他知道他的預感從未出過差錯,可是偏偏他現在根本下不了手,也不想下手──剛才他沒在第一時間殺了她已是錯,既然如此,他只好在她身上下功夫了……

希望這甜娃兒,莫要讓他失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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