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奇賢城,城主府內。
一抹白色縴影兒逃出房間……
「鳳小姐。」
「鳳小姐……」
「喂,王爺說,這時候要當作看不見。」孫護衛看看天色,小聲道。
那抹白色身影略僵,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貓逗著玩的耗子,卻還是不得不逃……
她冷著臉從護衛面前走過,在林園內四處繞……
「咦,鳳姑娘?」
「……李城主。」
李承昌本想噓寒問暖一番,卻忽然抬頭看看天色,頓時沉默,退到一旁。
鳳凰輕輕點個頭,從他身邊經過,只感覺——很想宰了某個人!
她四處走了一會兒,最後選定了地方。
嗯……躲在這兒,應該安全了吧?她看看四下無人,悄悄推開門,進入門內,輕輕把門合上,捂著胸口微痛,緩緩走進內房。
實在是受不了他,這一回絕對不能被他找到——
「嘻嘻嘻,小凰兒啊,聰明、聰明,人家常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王爺再怎麼想,也想不到你會躲到他房里來,呵呵呵。」青青坐在床沿,兩只小腳晃呀晃,在這兒等她好久了。
鳳凰瞠目望著她,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哎喲,你不要這樣看我,要是被王爺知道我比他聰明一點點,我家主人又比我聰明一點點,這樹大招風啊,我怕會被砍頭的。」青青從床上跳下來,扶著她到床沿來坐。「我听說你們在玩游戲,所以也過來湊一腳。」
游戲……是那個人當游戲在玩她吧!鳳凰很無力地想。
「青青,听冷大哥說,你們明天就要離開了?」她醒來後,冷神醫不喜人喚他神醫,所以讓她喚了一聲「冷大哥」。
「是啊,我們明日清早就要走了,所以今兒先來跟你話別。」青青看看她,眼眯眯地笑了,「小凰兒,你的臉色好看許多了,消瘦的臉頰也長肉了。從你醒來以後,我老覺得王爺把你當豬養,我都有錯覺想說他是不是急著把你宰了,那麼拚命養,連我看了都想吐,難怪你老要躲他。」
……她躲他,並非為了這個原因。鳳凰只是看著青青,臉上飛來紅霞,比窗外的夕陽還紅。
「你們離開這里以後,要上哪兒去?」
「唔,今年已經去過京城一趟,所以除了京城以外的地方都有可能吧。我家主人廣結善緣,友人滿天下,人人都想請他,就看哪個手腳快,走得勤,他就去哪兒。不過每年都一定會前往京城一趟的,因為在那兒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太重要了,我家主人不管走到哪兒都惦記著她,所以每年一定要去看看她過得好不好。」青青心情復雜地想著那個人,想了想又看著鳳凰笑道︰「你嫁給王爺定居京城,兩年之內我們還有機會見面……她呀,過兩年就可以離開京城了,到時候我家主人接走她,只怕再也不會踏進京城一步了。」
定居京城……鳳凰全身莫名發寒,暫時不去想這個問題。她望青青一眼,她提起冷大哥重視的那個人時,語氣總拖長了一點,隱約帶著情緒……是冷大哥的愛人?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青青對冷大哥的感情,這似乎是個復雜的三角問題,她想還是別問太深入好。
「我本想邀冷大哥回鳳凰城作客,可惜他拒絕了。青青,請你隨時記得提醒冷大哥,鳳凰城的鳳家酒莊永遠敞開大門歡迎兩位大駕。」
「呵呵,我家主人很欣賞你,若非你身邊有一個親王,他很願意交你這位朋友。」
鳳凰頓了一下,既然青青提起,她便順勢一問︰「……我瞧冷大哥不是遷怒之人,究竟那位晉親王做了什麼事,惹得冷大哥痛恨親王?」
「嘻嘻,小凰兒,我瞧你也非愛管閑事之人,你問這個,就是所謂的‘愛屋及烏’吧?」青青瞅著她,笑得一臉曖昧。
「……我只是希望能再見到你們。」又是一抹紅暈上臉。只是她也真的想,若能了解他們之間的問題,也許有機會排解。
「我家主人常說,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當然他重視的那個人是例外,哈哈。小凰兒,我會常常寫信給你的,要是哪天我被主人拋棄了,你可要收留我呀。」青青眼眯眯地笑了。她忽然細眼里生光,舌忝了一下嘴唇道︰「小凰兒,久聞鳳家酒莊的鳳王酒有天下第一酒的美名,可是我家主人不允我喝酒,不過倘若是你送的,我就不好推辭了……不管我走到哪兒,我都會寫信給你的,你可要回信啊,那……我是不介意你每回來信順便寄來兩壇酒啦,你以為呢?」
「不管你到哪兒,我都派人專程為你送去。」鳳凰笑著允諾。
「小凰兒,你真是大美人啊!」青青欣喜大叫,將她抱了滿懷。
鳳凰臉色一白,胸口疼痛,卻不忍推開她。
只是她這一叫,窗外一顆頭顱探了進來,「小凰兒,原來躲在這兒啊……」
「啊,慘了……又要被逮回去喂豬了。」青青放開她,同情地模模她發白的臉……唔,發紅了。是氣得漲紅嗎?想到未來不管走到哪兒都有天下第一酒可喝了,她馬上很講義氣地說︰「小凰兒,不怕,王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青青我給你靠!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管他拿粥、拿飯、拿冰糖燕窩來,我都幫你分了。」
鳳凰還來不及說什麼,羅風繞過窗口,由房門走進來,只見他一口白牙閃爍,笑著說︰「青青,你家主人說他想你,快回去吧。」
「咦……真的?」青青細眼燦亮,飄飄地從床上飄下來,又飄飄地飄了出去,一下子就被冷神醫這塊「蜜糖」給誘走了,壓根忘了「義氣」怎麼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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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無聲,夕陽靜靜傾斜,照著一條男人的影拉長在她臉上……還沒天黑啊!
羅風抱著胸膛,目光始終鎖著那張微白微紅的臉蛋,「唉,你這又是何苦呢?躲這一時,你也開心?」
什麼躲這一時?是你自己說,夕陽日落後不被你找到,就——可惡!
鳳凰無言地望著門口樂飄飄地飄走的青青,不知道她是寧願被騙呢,還是一時樂得忘了冷神醫不喜親王,根本不可能會和羅風踫面說話?
「鳳凰,不要當我不存在。」五指在她面前晃。
她是很想當他不存在……鳳凰一臉郁悶地顰眉。
「你今天去哪兒了?」她開了口。中午有個人來找他,他就跟著那個人出去了,一直到剛剛才回來。一回來就——
「……見個朋友。」羅雋也到了此地,幾年未見,一點也不陌生,畢竟天天照著鏡子,都看得到那張臉。
見過羅雋之後,他總算明白鳳成秀一次買了那麼多人對付他的原因。原來他在回麒麟鎮的路上看見羅雋,把他誤認了,幸好羅雋身邊有護衛,僅受了一點點的皮肉傷,流了幾滴血……鳳成秀僥幸月兌逃,羅雋不願暴露身分,因此未令護衛去追捕。
不過,羅雋已娶妻,他身邊的妻子對丈夫可護得緊,她把那條淺淺的傷痕,流下幾滴血都記在他頭上了,所以此時還是先別告訴鳳凰,過陣子再讓他們踫面。……他現在還不想提起鳳成秀。
「嗯……男子還是女子?多大年紀?京城來的,還是城外認識?」她始終坐在床沿,一點也不肯起來,兩手還抓著床鋪。一口氣問了這麼多,臉上卻一點感興趣的表情也沒有,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無非就是企圖「拖延」而已。
「這問題回答起來要花點時間,我們還要待在這兒說,不回你房間?」他也很配合,一副很好商量的口氣。
「在哪兒說不都一樣嗎?就在這兒說吧。」細致的臉兒透著一層薄紅,兩手把床鋪抓得更緊了點,扯到胸口微痛了。
羅風瞅著她的手一陣蹙眉,開口同意︰「那好吧,在我房里也一樣,我去叫人打水進來,一會兒等你月兌光了泡入浴桶時,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再陪你聊。」
他說完,轉身就要出去——
「你站住!」氣死了,氣死她了!氣得她滿臉滾燙,傷口都快裂開了!這個死老百……變態,惡霸,色王爺!「你、你到底還要整我到什麼時候才肯消氣?」
他轉過身來,笑容滿面,蹲在她的面前,扳開她兩只手輕輕揉握,一臉無辜,好脾氣地道︰「鳳凰,何出此言呢?我不都是為了你好嗎?」
表……仗勢欺人,欺壓弱小……鬼話連篇,信你才有鬼!
「鳳凰,你為我挨這一刀,我真的很感激。我每天想到有一個肯我為拚命,為我犧牲,為我挨刀的女人在身邊,都感動得睡不著覺。你這麼為我好,我當然得對你更好。」他執起她的手在嘴邊親吻。
他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刺耳得令她頭皮發麻,內心發酸,眼淚都快淌下來。
「……你、可、以、不、用、對、我、這、麼——好!」她緊緊咬牙,一字一宇打齒縫冷冷噴出來。
「這是應該的。何況,天天為你抹身,觸著你的體溫,撫模你的心跳,這種感覺真的很……」
「夠——了!」她昏迷時也就算了,她醒來了,他借口說她傷口未愈,沒有力氣,動作也不能太大,自己沐浴不方便,丫鬟又笨手笨腳,萬一弄痛她傷口他會心疼,所以……他天天親自幫她淨身——天天!
別說他貴為親王了,他們還未成親,就算成親了,她也絕對無法習慣一個男人為她洗澡!
這幾天她能下床了,一到日落黃昏她就躲,可躲到哪兒都被他找到,他到底要折磨她到什麼時候!
他好狠心,天天看著她哭,還不肯饒過她……
「很讓我安心啊,鳳凰。」他眯眼凝視著她,嘴角勾成彎月,手掌模上她氣紅的臉頰,溫熱的手指抹去她掉下來的眼淚。
「……羅風……真的夠了。」她已經知道了,真的已經知道了……
「不行,還不夠。你這麼不會‘照顧’自己,我怎麼放心呢?」他把她抱起來,鐵石心腸地還準備帶她回房去「照顧」。
鳳凰摟著他的脖子,熱淚盈眶,張口吻住他的嘴,細細地吻著他……
他走了兩步,緩緩停住,抱著她站在房內,任由她吻……
「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以後,不會再讓你這麼擔心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被動地享受著她的吻。
她縴縴五指撫模著他光滑的臉,緩慢而細碎地吻著他,慢慢吻出了憐惜來……
「……真的?」他嘗到了她的眼淚,才終于肯開口,聲音沙啞而嚴肅。
她輕輕靠著他的額頭點了點,兩人的呼吸纏繞在一塊兒,她看見他眼眶紅,心也跟著疼痛。
她知道,他這麼做,是有意懲罰她……
「真的……你想告訴我,在未來的日子里,說不準還會發生什麼事,你要我記著,任何時候都得先把自己照顧好,不許我……再讓你如此害怕。……我真的知道了。」一股倔氣早已被他的深情融化,她也跟他一樣,心疼著他。
「嗯……下次你再‘沖動’時,要先想起,你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下場,就是讓我來‘照顧’。……鳳凰,沒有下次了,知道嗎?」
听他終于消了氣的聲音,她終于松了口氣,知道這場「酷刑」終于可以結束了。
她緩緩揚起嘴角,閉上眼,躺進他懷抱里……
她在昏迷期間,得知他的身分,沖擊很大,畢竟她一直以為他會跟她一起守著鳳家酒莊,那兒是她的根,以後是他們兩人的家。但是他的身分一曝光,她的希望全破滅了,她在那段時間里,曾經沮喪,曾經猶豫,一度考慮醒過來以後就離開他……
但是,有半個月的時間,每天听到他說話,他的憂慮焦急,他的害怕嗚咽,他的深情呼喚,她都听在耳里,一一感受。
等到她醒來,看著他滿臉淚痕,未修邊幅,喉嚨完全發不了聲了,那一剎那,她就知道,一切的障礙將來都可以克服,而她已經不能沒有這個人。
他是什麼身分,早已經不重要,她最初愛上的,就是一個叫「羅風」的男人,以後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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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鱗鎮的酒樓少了成秀,有掌櫃在,頂多是少賺點而已。
少了成秀……
「在鳳谷見到成秀那年,我還很小,外公帶他過來一起住,我喊他哥哥,他叫我的名字,我們就像兄妹一樣相處,他對我很呵護。後來外公先帶他回酒莊,讓他跟著總管學習,等我回酒莊時,他已經改口恭敬地叫我小姐了。娘過世後,成秀總是跟在我身後,教我也幫我。這麼多年來,雖然他叫我小姐,但是在我心里,他還是那個在鳳谷時陪著我玩的哥哥。……我以為他也是一樣的,根本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成秀愛她,他總是默默陪著她,從來就沒有說過。
「嗯……鳳凰城的花魁會已經過了,真可惜。你猜今年是誰?」
窗欞外一片深沉夜色,羅風抱她一起躺在臥榻上,她枕著他的胸膛,听他平穩的心跳,微微皺眉。她知道他一點都不想听,更不喜歡從她的嘴里听到「鳳成秀」三個字,但是她希望他知道她的心情。
「我不怪他。」她有點怨懟地要他知道,但轉而一想,如果那一刀真刺中了羅風,那……她忍不住緩緩握了他的手。她想,她也懂他的心情了。
羅風揚起嘴角,一句話也沒有說。也許愛一個人真會使人瘋狂吧,愛過鳳凰,他再也不敢輕視愛情了,但對一個在刀上抹毒的「情敵」,他可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
她靜靜躺著,過了一會兒,她開始想家了。
「阿風,我想回家……」家,他的家在京城。話一出口,她就頓住了,胸口悶悶地疼痛著。
「坐在馬車里一路顛簸,我擔心你的傷口,等身子養好一些再走吧。」
「已經好很多了,冷大哥和青青都離開了。我們住在李城主這里打擾太久了。」她早已歸心似箭,這幾天能下床了,她恨不得馬上動身回去,是連冷神醫都不允許,她才忍了下來。
她不在這麼長一段時間,酒莊一定亂成一團了,回去之前該先想想,好好安排一下工作才行。
羅風瞅她一眼,不用問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所以他一點都不急著帶她回去。
「待在李城主這里你覺得不方便的話,我派人去附近找個房子,半個月後再走。」
鳳凰顰眉,听他口氣是沒得商量了,忍不住白他一眼,不死心地和他「溝通」,「酒莊有一堆帳等著我,這是‘大事’。」
「好,是‘大事’。」他一邊哄著她,一邊笑著說︰「把你的傷養好,是‘天大的事’,所以這次還是你妥協。」
鳳凰一口怒氣上來,差點破口大罵,下次如果還有爭執,他是不是要搬出「天大地大的事」來了?
嗚……好痛……不氣、不氣,不能氣,氣了傷口更難好——
但是這口氣實在很難咽得下!
鳳凰眯起了眼,方才提起冷神醫,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她深深吸了口氣,轉怒為笑,「阿風,我昏迷時,你是不是招惹了冷大哥?」
「他對皇族不敬,我沒治他罪,他已經該磕頭謝恩了,何來招惹?」他自認是親王里面最「親民」的了,其他親王可沒他這麼好說話。
「冷大哥似乎不是這麼想。其實我昏迷半個月意識就清醒了,是冷大哥不讓我‘醒’,而且你根本不用對我說話,本來冷大哥就估計我約半個月醒來。」但是他卻故意讓阿風把喉嚨說啞了,說壞了,把人整了個夠,才肯「放過他」,讓她醒來,她不信羅風沒去招惹人家。
她說完了,半天都沒听到他的聲音,只是她躺靠的「枕頭」突然變得很硬,隱隱有起伏……她微微一笑,心滿意足的緩緩翻了身——
手臂突然一緊,他一掌握住她,小心地沒弄痛她的傷口,卻一下子就把她壓在身下。
「你很開心?」
「……還好。」
「我不開心。」
你不開心與我何干,是你笨要被騙——她很識相地沒有說出口,但他還是一口吻了下來,再一次很惡霸的把她的嘴唇吻腫了,滿意地看著她喘氣臉紅,才甘心地放開了她。
他輕輕撫模著她的唇,在她緩緩張開眼楮瞪他時,他突然開了口︰「你不用擔心搬回京城的事,明年春天我先帶你回去一趟,這幾年我會陪你留在鳳凰城,等你把一切都安頓好……我也想多陪鳳老幾年。」
她深深望著他,眼里蒙了濕霧,胸口不再有悶悶的疼痛。
「阿風……我有說過,我愛你嗎?」
「再說一次。」
「我愛你。」
扁滑的臉龐,很溫柔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