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懺情 第四章

「你听說了沒有?」一個穿著桃紅色棉襖的小丫鬟,低聲細語的開口。「听說咱們二少爺流連花街柳巷,夜夜沈迷在暖玉溫香里耶!」

另一個穿著翠綠色衣衫的丫鬟揚一揚眉。「二少爺?」

「就是前些日子剛回來的那一個嘛。」

「沈天放!」噢,對對對,那一日,他回來時,少主子是有說過,沈天放是他們孫家的二公子。「听說那個沈……那個二少爺跟咱們少主人是同一個面貌,同等的身量,是不是?」

「是。」穿著桃紅色棉襖的丫鬟沒好氣的翻翻白眼。「真不曉得這些日子里你都干什麼去了,竟然連這麼大的消息,你都不知道。」

「誰教我歹命啊,被分派到錢莊去打理雜務;平時難得待在府里頭,而錢莊那邊的人也不興說這些,更何況——听說二少爺他人很陰沉……」

「唉——」穿桃紅色的丫鬟莫名其妙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又怎麼了?」

「我說啊,咱們二少女乃女乃還真可憐。新婚沒多久,便被新婚夫婿給冷落了。」

「二少女乃女乃?!」這個名詞新,「那個二少女乃女乃又打哪兒冒出來的啊?」怎麼她一點也沒听說呢?

「嗟!」穿桃紅色的丫鬟差點沒口吐白沫,當場傍她昏死過去,「你——」真是會被她給氣死,「二少爺同尹紅姑娘成親那天,你還特地從錢莊那趕回來喝喜酒的,你竟然給忘了?」

噢——「對對對,就這個月初的時候嘛!」那個時候只知道錢莊的王掌櫃的說今兒個大伙兒休息一天,回金陵老家去喝喜酒,她就隨大伙兒回來了,倒沒留心是誰跟誰成親。呵,原來是她們新任二少爺與尹紅姑娘啊!

「他們兩個怎麼會被湊在一塊的?」

「听說是二少爺看上了她,而尹紅姑娘也願意。」穿著桃紅色的丫鬟眨眨那一雙明眸。「我才不信呢,尹紅姑娘一定是為了報答孫家,所以才會答應跟二少爺成親的。」

「嫁給二少爺也沒什麼不好啊!」翠綠衫的丫鬟想著玉庭少爺的模樣來,揣模孫家二公子的面貌。「他們既是同胞孿生,那合該長得一模一樣;既是長得跟玉庭少爺一模一樣,那麼二公子勢必身量頎長,模樣俊俏,尹紅姑娘嫁給二公子不吃虧啊。」反而是有點高攀了呢。

在孫家任誰都知道尹紅姑娘是落了難,被少爺、少夫人所救,所以今天才侍在孫家的。這樣出身的女孩。跟她們這些當丫鬟的只差在她命好,被少夫人給救了,且又能博取少夫人的好感,收了她當義妹,所以才能在孫家落得一個主子的位子;而沈天放再怎麼跟孫家疏遠,他畢竟還是孫家的子孫。所以說,尹紅姑娘嫁給二少爺,何來委屈之有?而且——尹紅姑娘還有殘疾在身呢,她倒覺得委屈的人該是她們家的二少爺。

「問題是……有哪對新人在新婚不久,新郎倌便上花街柳巷狎妓的?!」這就是她為尹紅姑娘忿忿不平的原因了。

「二少爺他——狎妓?還在新婚之後的不久?」

穿桃紅色棉襖的丫鬟重重的點頭。「听過金陵美人——葉小釵嗎?」

「听過。傳說她色冠金陵,才傲群芳,是個才色兼俱的美人胚子,上回皇帝老爺下江南時,還欽點了葉小釵,就只為了見她一面。」綠衫丫鬟突然住口,瞠大了眼,驚愕地望著閨中密友。「怎麼,她跟咱們的二少爺……」

「葉小釵被人給包了。」

「她被人給包了!」听說葉小釵心高氣傲的。上回皇帝老爺欽點她時,她是理都懶得理,只差人說了一句︰「身體微恙。」就想打發掉堂堂的萬歲爺,最後皇帝老爺怒不可抑,直說要拆了「怡紅院」。

那天要不是怡紅院的嬤嬤說好說歹,才將葉小釵往皇帝老爺的懷里送,只怕金陵城今兒個就沒了「怡紅院」這塊招牌了。

而那樣心高氣傲的伶倌,她竟然會被人給包了!「莫非」綠衫丫鬟驚喘口氣。

「對!沒錯,包她的人就是咱們二少爺。」穿著桃紅色棉襖的丫鬟重重地點頭。「听說葉小釵為了咱們二少爺,已將她的花牌給拿下來了。」

「他們是玩真的!」葉小釵真打算就這樣跟了二少爺?她想屈居第二,當二少爺的二姨太!「尹紅姑娘會答應嗎?」

「你覺得尹紅姑娘有反對的權利嗎?」丫鬟反問。

「可是——少夫人很疼寵尹姑娘的,她不會讓二少爺這麼對待尹姑娘的。」

「別忘了,大少爺他始終對二少爺有愧疚;二少爺所要求的一切,大少爺都會答應的。」

「噢——可憐的尹姑娘;才新婚就遭人遺棄了。」

她們倆邊嘆息,邊住庭子里走去。才走了幾走,她們便看到尹紅就坐在蓮花池旁。靜靜地看書。丫頭們對尹紅福了個禮。「紅二女乃女乃好。」

尹紅的頭抬也沒抬,沒什麼反應地繼續看著她膝上的冊子。兩丫鬟伸伸舌頭,心中暗自慶幸尹紅姑娘又聾又啞,不然她們剛剛的閑話若是落進尹紅姑娘的耳里,那麼她豈不是傷心死了。她們不知道在她們走後,水珠子,一滴、一滴的滴到尹紅膝上的書冊上頭,模糊了字跡……

她到底是在傷心什麼?早在嫁給他之前,她就明白他不愛她,而他沈天放是一個無情無愛的男人,那麼此時此刻,她就不該落淚的。突然,尹紅開始悔恨自己有讀唇語的能力。如果她今天什麼都看不到、讀不懂,那麼她的心或許會少受點苦,不是嗎?

尹紅終于見到了那個葉小釵姑娘。她今兒個出門去采買繡花線時,遠遠的她便瞧見天放的身影。她看著他的手搭在葉小釵的腰身上,低頭對她說著他們倆才听得到的耳語,而葉小釵掩嘴而笑,神情盡是嬌媚。葉小釵真不愧是金陵美女,舉手投足間顯得落落大方,沒有紅塵女子的脂粉味;而她——尹紅想到了自己的殘缺。她的又聾又啞又該如何去跟那樣才色兼備的女子相較量;真比了,只怕相形見絀,丟了自個兒的臉。傻的人是她;她要是能終此一生守著自己對玉庭少爺的愛,那麼她的日子就會像往常那樣,平靜無波。

只是——她不甘心呵!沈天放他怎能……怎能在擾亂了她一片平靜之心後,拍拍便轉身離開!她是他的妻,不管他愛不受她,她總是他名門正娶的妻子;他不該日日流連花街柳巷,讓她難堪。她猛然站定了身子,定定地瞅著離她愈來愈近的天放瞧。只要他面無愧色地越過她,那麼她與他之間的情分便從此斷絕。天放沒想到尹紅會這麼做,她看到他懷里摟著別的女人,她不但沒逃開,反而站在原地靜靜地等他。她總是如此正視眼前的難題,不願懦弱的逃開。她要是像她外表那般柔弱就好了,那麼他也就不會被她深深吸引,而後還得逃到溫柔鄉中,以避開她對他的影響力,

懊死,想逃的人是他!他想避開她,不想讓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涌更透明化。他不想傷她的心。可恨的是,他逃不了。她就站在不遠處,等著他的答案。他知道自己只需要摟著葉小釵越過她,那麼以尹紅的剛烈性子,他們夫妻倆的情分就算完了。而這樣地結局足他當初想要的,他不該覺得難過,不該覺得難過……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前,硬是鐵了心腸地不去看尹紅那顫抖的手。他摟著葉小釵終于走過尹紅的身邊。尹紅要自己別回頭,他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不要孫家、不要她,那麼她就不該回頭去看他。她尹紅再怎麼不濟,她也絕不可能去哀求一個男人的愛。她深深吸了口氣,踩著金蓮一步步地向前行。他與她從今以後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他們倆背道而馳,漸行漸遠,漸行漸遠……

突然天放回過了頭,望著尹紅離去的背影,將她娉婷的身影烙進腦海中。他想他這一生永遠都忘不了,在他生命中曾出現一個又聾又啞的姑娘,她的嬌柔體貼曾是如此憾動他那顆冰冷的心。

「我以為你不愛她。」葉小釵昂頭看著天放,在他眸中,她看到深刻的眷戀與痴迷,追隨著那姑娘的身影而去。

「我是不愛她。」天放冷凝著嗓音說著違心之論。

「既然如此又何必回頭看?」葉小釵的眸中漾著跟他眼底同樣深刻的愛意。

十日前,這個男人守在怡紅院里喝悶酒,銀子是大把大把的往院里撒,眉頭是皺也沒皺一下。

他拿下她的花牌,點了她;但他眼中只有酒,沒有她。

這個男人正為情所傷,她知道;她不知道的是——「既然愛她,那又何必故作冷漠,對她不理不睬。」

「你不懂。」

「我是不懂。」不懂自己究竟是著了什麼魔,竟然放著大把愛慕她的人不愛。偏偏看上這個死守著別的女人不放的男人。

「我真不該答應你。陪你度過這一個月的。」因為她知道在這一個月的相處中,她只會把自已逼進死胡同里,讓自己的愛愈陷愈深,而這個男人終究會守著他的心,只為剛剛那位姑娘而執著。

「如果你現在想反悔,那我不會留你。」反正金陵城中,煙花酒樓又不只怡紅院一家,沒了她葉小釵,他還是可以去找別的溫柔鄉。

葉小釵就是最氣他對她的不在乎。何以眾人皆迷戀于她,而他沈天放卻偏偏連個正眼都不願賞給她。她想——倘若今天拿一盅酒跟她擺在他面前,他伸手去拿的一定是那盅酒,而不是她。想想她真是可悲的很,她不計一切代價的直想留在他身旁陪他,就算他愛的人不會是她,她也心甘情願。葉小釵伸出手,摟緊了天放的手臂。女人就是這麼傻,當心交予他人時,不管他愛不受她,女人總傾注了畢生的精力去博取她的愛。

「如果當初你來找我,是為了遺忘她,那麼請你依心中的想望去做。」

天放停下腳步,一雙凌厲的鷹目勾著葉小釵瞧——她想說什麼?

「你心里既不想有她的身影在,那麼——就做的絕裂一點,讓自己沒有轉圈的余地。」

「你要我怎麼做?」他怎樣才能做的絕裂,且讓自己無後路可退?!

葉小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堅定的眼眸固定在天放剛毅的面龐上。緩緩地她開了口,「帶我回孫家,讓她徹底寒心。」只要讓那位姑娘對天放徹底寒心,那麼天放的心便能自由。只要天放的心自由,那麼她葉小釵就有那個可能進駐他的心房。

天放皺上了眉頭,真要這麼做嗎?這些日子以來,他流連花叢間,是夠讓他的妻子沒顏面了,他怎能再帶個伶妓回孫家,凌虐尹紅的自尊?!但不這麼做,他的心總帶著一絲絲的期盼,期盼尹紅——不曾放棄他。不管他多麼的壞、多麼的惡劣,她總會懷著一顆等待的心,盼他回眸。這個要求只怕是奢求了。

當年,生他、養他的親生父母在他沒有絲毫過錯之下,他們都能遺棄他,不要他;而他怎能要求一個與他完全陌生的女人,苦苦等待他。

他不確定尹紅會愛他,不確定尹紅縱使是愛了他,而日後便不會像當年他的父母那樣遺棄了他。這些不確定,幾乎擊垮了天放佯裝的不在乎。與尹紅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天放猛然發覺到,原來——他還是有知覺;原來他還能愛,但——值得嗎?

那個啞姑娘值得他信任嗎?倘若他付出了真心,而尹紅卻無心回報,那他怎麼辦?他沈天放已不是當年那個十歲的小男童,現在的他被世俗傷透了心,他不能再一次失去,再一次嘗到被人遺棄的滋味。

因為輸不起,所以——他干脆不賭了。他寧可將心封閉,將人傷害,也不要讓人來傷他。他得面冷、心硬,對任何事采取最淡然的態度,他不該有情、不該有心……這樣的他,才是沈天放。天放將葉小釵摟緊了。

「好,就帶你回孫家。」

他終于回來了!

尹紅面無表情的看著天放,見他親昵地將手環繞在葉小釵的腰身上。見葉小釵這等美人像灘水似的,傾注她所有的美麗只為沈天放一個人。

尹紅發現自己對天放的背叛,竟然無法做到無動于衷。當她見到天放懷里摟著別的女人,她的心流著無聲的淚。不過她不會讓他看見。

天放他若是打算用葉小釵來讓孫家出糗、讓她難堪,那麼她不會讓他得逞。她會堅強地迎接他對她的傷害,不讓青衣姊姊與玉庭少爺察覺她的傷心難過,因為她知道青衣姊姊與玉庭少爺若發現她投注了真心,卻換得天放的有心傷害,那麼青衣姊姊與玉庭少爺頭一個不放過的人會是他們自己。

當初是她心甘情願嫁給天放,而將心淪陷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錯的是她;他們不該為她的過錯而內疚。

而至于沈天放——尹紅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她的良人。當初她就知道他之所以要她,只是有心刁難孫家;既是有心刁難,那他對她沒有真愛,所以天放今日流連于煙花酒樓之中。有意傷她最深,這實屬意料中的事,她不該怪他。既然不該怪他,那麼她連怨懟都不該有。

尹紅倏然起身,走向葉小釵,她清澄的目光直直地盯在葉小釵那絕美面容上。

那樣的靈眸雙動,那樣的欲語還羞,葉小釵真不愧是金陵美人,此時她雖不一言不語,但人家就是能攫住所有人的傾慕,就連身為女人的她都不免心折。這是她這個既聾又啞的啞巴所辦不到的。

尹紅回身,沖著她的青衣姊姊一笑,她比著︰「麻煩青衣姊姊將葉小釵姑娘安排住進天放的房里。」

「尹紅!」青衣試著想阻止尹紅。她看得出來尹紅的笑容笑得十分勉強。她看得出來尹紅對天放不是全然無心。

尹紅打斷了青衣的勸阻

「青衣姊姊,別讓我為難。我只想做好一個身為人妻的責任……」

「責任?難道你身為人妻的責任就是退讓。讓這個女人堂而皇之地取代你的地位,搶去你的良人?!」

尹紅扯著嘴角,揚起一抹淒涼的笑。

「身為人妻的責任,不就是讓自己的良人快樂,既然尹紅做不到,那麼讓葉小釵姑娘取代一無是處的我,又有何不可呢?」

天放看不懂尹紅是怎麼回答沈青衣的問題,他只知道他就站在葉小釵的身側,但她卻連眼角的余光都不願施舍。自從他帶葉小釵進孫家以來,他在她的臉上找不出一絲一毫的怨懟。這個女人不愛他,所以她不在乎他帶回多少的女人與她爭寵。天放的心徹底地被傷害了。

十五年前。孫家遺棄了他。十五年來,他一直要自己學會堅強,學會凡事無動于衷。一直以來,他也認為自己沒了心,是個冷血漢子,他以為這世間再也沒有人能讓他軟弱;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向自以為是金剛不壞之身的他,竟會讓一個柔弱的女人給擊垮。

尹紅對他的不在乎,將他的心狠狠地撕裂;而這個痛竟比十五年前,他被遺棄時更加的椎心刺骨。天放皺著眉峰,看著尹紅毫不留戀地離他而去。突然之間,他後悔了。他不該帶葉小釵回孫家的,因為他傷害最深的人不是尹紅、不是孫家,而是——他自己。他將自已逼到死胡同,讓自己的愛已無後路可退。

「你說過不會的,你保證過尹紅她不會受到傷害的!可是今天天放卻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帶個女人回來,他是存心要讓尹紅傷心難過的,難道看不出來嗎?」青衣回房後,便瞅著淚眼控訴玉庭的不守信。

「你答應過我,你不會讓天放傷害她的!可現在你怎麼說?」

他能怎麼說?對天放,他這個為人兄長的也是束手無策。

他知道天放是故意帶葉小釵回來,讓他們孫家丟臉的,但是他孫玉庭在乎的不是門面問題,他在乎的是尹紅的心。

那丫頭自從天放帶回葉小釵後,她便愈顯得堅強。她對葉小釵就像是賓客一樣,極盡她所能的讓葉小釵過的舒適。這樣的她看起來很好,一點也不像是傷心難過的模樣。而尹紅愈是平靜,就愈讓人感到提心吊膽。現在的她關住了心房,不讓人了解她的想法。他和青衣都不知道尹紅那丫頭在想些什麼,她對天放的心意究竟為何?

「我去看看尹紅,找她聊聊,看對天放。她有何打算。」這是他目前唯一所能想到的辦法。

青衣拉住玉庭。「如果尹紅她不想談——」

「我不會勉強她,」畢竟這是尹紅和天放兩夫妻的私事,他沒有那個權利介入太多。

唉,真該怪他,他當初要是沒那麼異想天開認為尹紅的柔弱會激起天放的保護欲,那麼今天應該是天下太平的日子,不會像現在這樣愁雲慘霧的。

「尹紅!」玉庭輕輕拍打尹紅的肩頭,喚她回神。

尹紅猛然回神,乍見到來人後,心頭猛然撞了下。——是天放!她展開笑顏迎向他和煦如暖陽的容顏。不!不是天放。因為天放的眼神沒這麼地柔和,叫她的人是玉庭少爺。不是天放。

尹紅的笑容倏然隱去,幽幽的臉龐淡出一抹失望,她比著︰「玉庭少爺有事?」

「嗯。」玉庭點著頭,而隨手折了枝樹枝,在地上寫著︰「你有心事?」

尹紅點點頭。

「願不願意談一談?」

一顆蟯首搖了搖,她的心還太亂,並不想多說。

「我知道是天放的事困擾了你,但是——尹紅,你若只是壓抑著,故作視而不見,這也不是辦法。」

她沉默,不做任何的反應。

她也知道她和天放的事遲早要解決,但是她就是不想去談、不想去想有關他的任何一切人事物,她相信天放他帶給她的傷心難過總有一天會過去。

她接過玉庭少爺手中的樹枝寫著︰「我沒事,我只想靜一靜,讓這些不愉快隨著日子漸漸淡去,所以玉庭少爺如果允許的話,那麼可否讓尹紅獨處?」

玉庭站起身,順遂她的心願。看來天放是真的進駐了尹紅的心房,不然尹紅她不會這麼沮喪的。

玉庭走了,尹紅的心思再次飄離,她的腦子里一再地浮現天放摟著葉小釵的神情。想著天放他對葉小釵微微低受,在她耳邊呢喃低語︰想著他環著葉小釵的腰,與她並肩走在大街上……老天!他還要折磨她多久?為何他與葉小釵的景幕總是在她心頭撢拭不去?!她是那麼努力的想將他遺忘呵,老天爺又何苦一再的刁難她,又讓天放帶著他的新歡回來。倘若……倘若今天她的心依舊擺放在玉庭少爺身上,倘若她像從前那樣默默地待在一旁看玉庭少爺同青衣姊姊的恩愛,而沒有多事的想為孫家解困。那麼她今天就不會將心遺失在天放身上。倘若——她愛的人依舊是玉庭少爺,那該有多好、該有多……她的淚在人後終于落了下來,一顆、一顆、又一顆……那晶瑩剔透的水珠直直地滑落,掉在泥地上。尹紅將頭枕在膝上,抽動著雙肩,低聲啜泣著。

後園一直是尹紅最愛去的地方。天放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後庭園走去,為的是想與他的妻子「不期而遇」。他知道他這樣做很傻,但是心卻不听使喚,一意孤行。在湖畔旁,在她最愛的桃花樹下,他全找不到她的蹤跡,看來今天他是見不到尹紅了。

天放回過身子,想放棄轉身回去;但矮樹叢下卻傳來細碎的聲音。他停下腳步仔細聆听,愈听心愈沈,因為那細而零碎的抽氣聲,像極了尹紅無聲的哭泣。天放被抽噎聲給拉回了腳步。他循著哭聲找去。

他看到了尹紅躲在矮樹叢下,抽聳著縴細的雙肩,一直啜泣著。尹紅竟然哭了!當她看到他擁著葉小釵從她的面前走過去時,她連眼也沒眨一下,而現在她竟然躲在園子里,一個人靜靜地哭泣!為什麼?是什麼原因讓她這麼傷心難過?!

他大步闊伐的走向她。他的視線被那些滴在泥地上的淚珠給吸引了,一滴一滴的濡濕,寫盡了她的柔腸寸斷。他直覺的想擁緊她的嬌弱.安慰她,要她別哭。但手才攤開。眼卻不經意的瞄見她隨手寫在地上的字跡,天放的身子因那些字而整個僵直。泥地上印著娟秀的字跡言明了他妻子的心,她寫著︰「愛玉庭少爺,愛玉庭少爺。」

她愛的是孫玉庭,她是因為孫玉庭而傷心難過,哭得像個淚人兒!天放震驚得無可銘表。難怪、難怪她願意嫁給他!難怪她看他的模樣,總是帶著令人痴迷的笑。原來她每次膠著在他身上的目光不是沖著他而來,她是看著他的面貌,想的卻是孫玉庭的人!

他跟孫玉庭是同胞孿生子,他們兩個有著一模一樣的柑貌,她雖愛孫玉庭,卻得不到他,所以當他提出他要迎娶她來刁難孫家時,她便順理成章地答應了。

只因——她在他沈天放的身上可以找到孫玉庭的影子!懊死的!他被她給利用了。天放賁張著怒火瞪向曲著身子而哭泣的她。她的淚水再不能軟化他的心房了,因為——她是為了孫玉庭而落淚,不是為了他。

「該死的!」他粗魯地拉起她,暴怒之氣幾乎凌駕了他的理智,如果可以,他真想將這個侮辱他的女人給親手勒斃。

尹紅猛然被人拉起,身子失重地跌向來人的懷抱,她抬起驚慌失措的眼。水蒙蒙的淚眼一抬,望向狂暴的他——是天放!而他的眸中,正張狂著怒氣與恨意。為什麼?只因為她哭嗎?她水蒙蒙的眼瞅著天放看,企圖在他的眼里找到答案。她循著他忿怒的眸光看去,而視線最終落在泥地上。

「愛玉庭少爺」的字樣一再的重復烙印在泥地上,也烙進在她心頭里。心,倏然緊窒。尹紅立即明白天放的怒氣是沖著什麼而來——他以為她愛的是玉庭少爺!不!不是的。她拚命的搖頭,拚命的用鞋去抹掉一切。她愛的人不是玉庭少爺,是他,是他沈天放。

她瞅著眼想向他解釋,告訴他,他誤會了泥地上的字義,她要寫的該是——如果她依舊愛玉庭少爺那就好了。看她拚命的想擦去泥地上的字跡,天放冷冷地笑開來,他捏著她的下巴,強硬的托起她的頭,讓她淚蒙蒙的眼看著他。

「不用如此費盡心思地想抹去這一切,因為你的心意咱們兩個心知肚明,只是——」他將她柔弱的身軀抵著他的陽剛。「只是沒得到完整的我,你甘心嗎?」他冷言諷刺著她的愛。

「你不是為了要得到孫玉庭才嫁給我的嗎?我與他有著一模一樣的外表,但里子卻是南轅北轍的不相同。但是,我想你不會介意才是,因為你在得到我的同時,可以不理會我骨子里的邪惡,而把我當成你的玉庭少爺,你還是可以盡情的享用我帶給你的樂趣。」

「唔……唔……」她盡力的扯開聲帶想說「不」,表示他的錯誤。

她從沒把他當成玉庭少爺過,自從與他拜天地後,她一心一意想要去愛的人便是他,不是玉庭少爺。

他不理會地無言的抗議,徑是將她拉往「醉仙居」。

「你可以當我是孫玉庭,那麼我可以當你是一名家妓……一個跟我拜過堂、成過婚的家妓……哈!」他嘲弄地冷哼一聲。

今天晚上,他不想當人,他要讓自已徹徹底底地當一頭猛獸。他要掠奪他妻子該給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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