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湛懶洋洋地躺在屋頂上,享受著午後燻暖的陽光。
病好之後,為了方便起見,月酈讓嵐湛干脆住進了自己的寢院,與自己比鄰而居,除了貼身服侍的鸞兒之外,其它下人一概不許進來。雖然有時候月酈還是會對他惡言相向,實際上卻再沒有真的欺負過他。
嵐湛的日子過得很逍遙也很無聊,因為不能出去,所以每天里他除了吃和睡之外,剩下的時間大部分就是無聊地躺在屋頂上曬太陽。
月酈一進院子,習慣性地抬頭向房頂望去,不出所料看到嵐湛又趴在屋頂上睡覺。
月酈皺皺眉,完全不能理解嵐湛對房頂的愛好,吃飽喝足了沒事就爬上去呆著,也不怕睡著了掉下來摔死他。
听見熟悉的腳步聲,嵐湛睜開眼楮的同時已經一躍而下,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月酈身前。
幾天工夫,嵐湛對這個身體已經很是熟悉。雷徹武功卓絕,他雖然只能使用其中的十之三四,不過上個屋頂已經是很輕松的事情。
「你回來了,今天帶什麼好吃的給我?」說著話,嵐湛一伸手,已經毫不客氣地伸手搶過了月酈拎在手中的盒子。
才一打開,嵐湛就聞到一股甜香的氣息,盒子里整整齊齊地堆著八塊雪白的酥糖。
嵐湛歡呼一聲,拿起一塊就放進了嘴里。
「好甜。」酥糖入口即化,融在舌面上,濃濃的甜香頓時溢滿口腔。嵐湛微微閉上眼楮,大大地吞咽了一口濃甜的汁液,發出一聲無比滿足的嘆息,臉上也露出一個幸福無比的甜美笑容。
看著那張線條剛毅的臉上竟然出現這種只能稱為可愛的表情,月酈卻只覺得郁悶。
都怪朱熙,上次嵐湛生病的時候,他沒事帶什麼點心過來。結果一吃之下,這只狐狸就愛上了甜食,每天都要吃,不給他買就纏著自己吵個沒完不說,每次吃的時候嵐湛還會露出這種無比幸福的白痴表情。虧得這里不許人進,否則若讓外人看到嵐湛的這種表情,只怕雷大將軍二十八年來的威名就此掃地。
不去理睬吃得興高采烈的嵐湛,月酈自顧自地走進了自己的臥房,打算午睡片刻。嵐湛立刻自動地跟著月酈走進了房間。
「月酈,這個好好吃,你明天再帶給我吃好不好?」咽下最後一口酥糖,嵐湛掛著大大的笑容對月酈說道。
這只狐狸說出這種話的時候怎麼能這麼理所當然?他幾時成了送飯的了?他怎麼不知道?
狠狠地白了嵐湛一眼,月酈冷冷地道︰「你進來做什麼?出去,我要午睡。」
「別睡覺了,陪我聊天吧,人家很悶。」
嵐湛賴在椅子上不肯出去。這也不能怪他,現在他能見到的人不過是月酈、朱熙和鸞兒三個人,鸞兒氣他當初對月酈不敬,對他老是愛理不理的,朱熙三五天也來不到一次,無聊之極的嵐湛就只好每天纏著月酈了。
「悶了就去睡覺,我沒功夫理你。」月酈斷然拒絕。笑話,他的事情多得要死,哪里有這個閑工夫陪這只白痴狐狸聊天。
「我睡不著,我又不是豬,一天從早睡到晚。」嵐湛振振有辭地反駁,在月酈面前繞過來晃過去,沒有片刻安靜。
「你就不能給我安靜一點,不要在我面前晃。」
他累了一早上,不過想回來睡個午覺,怎麼就這麼困難?月酈開始後悔自己讓嵐湛住到一個院子里的決定了。
「可是我真的很無聊。」
原先還有修煉這件事情可以做,現在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真的好像豬一樣。不找點事情做,他會悶死的。
「你是狐狸,沒資格無聊。」月酈斷然否絕了嵐湛的理由。
「我是千年的妖狐,不是普通的狐狸,憑什麼不可以無聊啊。再說我現在可是人,自然更有資格無聊了。」嵐湛反駁完月酈的話,又回到原先的話題上。「月酈,我真的很悶,你讓我出去玩玩吧。我保證玩完了就回來,絕對不偷跑。」
「不行,你休想一個人出門。」
頂著雷徹的臉還敢跑出去玩,是不是看他現在的麻煩事還不夠多,想再給他找點事?月酈哼了一聲,沒力氣去和嵐湛解釋其中復雜的緣故,索性直接否決。
「那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嵐湛晃到月酈面前,蹲下來期盼地看著他。
他真的悶得慌嘛,當狐狸的時候每天窩在山里頭也沒有感覺悶,怎麼才變成人幾天,就先沾染上了人類的各種情緒。
被嵐湛這麼看著,月酈只覺得一股悶氣上涌,怎麼也控制不住那種不斷上涌的懊惱和郁悶。
又是這種眼神。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屢屢敗給嵐湛這種帶著三分懇求三分無辜三分委屈的眼神,先是莫名其妙地心軟,然後是失控地任由他抱住自己廝磨,接著破天荒的每天派人去給嵐湛買點心,每次回房的時候還都好死不死的把這件事情記得清清楚楚,沒忘過一次帶回來給他吃……
每一件事情都讓他事後想起來懊惱不已,現在這只狐狸竟然還敢用這種眼神看自己。他絕對不會再屈服在這種白痴眼神下了。
「好了,明天我帶你出去走走行了吧。現在你給我出去,讓我安靜一會。」月酈挫敗的跌坐在床上,恨不得給自己一拳。
他竟然又一次敗在了嵐湛的目光下。自認不是個心軟的人,可是只要嵐湛擺出那種帶著懇求的無辜眼神,月酈就發現自己怎麼都沒辦法狠下心置之不理。他已經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從來沒有照顧過小孩子的緣故,所以造成了自己對這種幼獸一般的眼神毫無抵抗能力的弱點。
自從認識了嵐湛,他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先是脾氣日益暴戾,然後是自制力一天比一天薄弱,情緒異常……
「月酈你真好,我最喜歡你了。」嵐湛歡呼一聲,撲過來一把就抱住了月酈。
「你胡說什麼?」
這種幾乎曖昧的話語,說者雖然無心,听的人卻听得惱怒萬分。月酈一時間忘記了
自己還被嵐湛抱在懷里,惡狠狠地瞪著嵐湛怒斥。
看起來最近他對嵐湛是過分和顏悅色了,這只狐狸竟然敢不知死活地戲弄他。
「我沒有胡說啊,我就是喜歡你嘛,你每天都帶糕點給我吃……」嵐湛認真地解釋。
「……」月酈無力地瞪著嵐湛,一句話都不想再多說了。想要和這只狐狸講道理,根本就是對牛彈琴,不,比對牛彈琴還氣人。
「出去,否則明天你哪里都別想去。」
在月酈的威脅之下,嵐湛終于听話地走了出去。
好不容易趕走了嵐湛,月酈和衣躺在床上之後,卻無論如何都再也睡不著了。說不出的情緒郁結在心口,讓他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半天,終于氣惱地坐起來,徹底放棄了午休的打算。
院子里,嵐湛出奇地沒有在房頂上呆著,而是趴在院子中間的桌子上發呆。月酈本想不理他直接出去,可是走到嵐湛面前的時候,他卻還是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
嵐湛的眼楮,太清澈。
這只狐狸,怎麼可以有這麼單純清澈的一雙眼楮呢?月酈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忡怔地想著。
這雙眼楮,清澈得什麼東西都藏不住。此刻,隨著嵐湛的思緒,那雙眼楮不停地變幻出各種情緒,煩惱,歡喜,迷茫,不解……種種的情緒變幻間,深褐色的眸子也隨之改變著深淺,漾出一抹近乎蠱惑的光彩。月酈被那雙眼楮吸引住,竟然一時無法移開目光。
「咦,月酈,你什麼時候出來的,干嘛這麼看我?」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嵐湛突然醒過神來,被凝視自己的月酈嚇了一跳。
「你怎麼沒有上屋頂?」月酈驚覺自己竟然失神地看著嵐湛發呆,臉上不由得微微一熱,迅速轉開視線,打斷嵐湛的話,隨便找了個話題。
「我一會上去睡覺。」
「你老是待在屋頂上做什麼?」月酈發誓自己只是隨口問問。
「那里曬太陽比較舒服。你要不要上去試試?」說著話,沒等月酈反應過來,嵐湛已經一把攬住了他的腰,輕輕一縱身,就帶著月酈跳上了屋頂。
「嵐湛,你干什麼?把我放下去。」僵硬地看著離自己好像很遠的地面,月酈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大吼起來。雖然身具靈力,但是他卻是半點武功都不會,更從來沒有上過房頂這種地方。
「都上來了,急著下去干什麼。這里曬太陽真的很舒服,你試試看就知道了。」嵐湛根本不把月酈的怒吼當成一回事,反正他三五不時的就要听上幾句,早已經听習慣了,此刻全然當成耳邊風。
自顧自地拉著月酈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嵐湛又伸出手順勢環住了月酈的腰身,他實在很喜歡抱住月酈的感覺,又溫暖又舒服。
嵐湛的動作讓月酈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若不是現在月酈清楚地認知到自己身處高高的屋頂之上,他鐵定已經一腳就踹了過去。
「放我下去。」陰森的話語充滿了危險的氣息。一般來說,稍微能夠察言觀色的人听到這種口氣的時候,都會知道應該絕對知趣地按照月酈的話去做。更明白若再撩撥下去,鐵定不會有好下場。
可是嵐湛偏偏是根本不懂得看人臉色的那種,根本沒把月酈的威脅放在心上。他不但繼續抱住月酈,還興致勃勃地和他指點著周圍的景色。
等他下去,等他下去之後一定讓這只狐狸後悔……月酈咬著牙,壓抑著上沖的怒火,在心里暗暗發誓。
可是,沒等他發完誓,嵐湛已經發現了新的興趣。「咦,月酈,我發現你的腰真是好細,還沒有我的胳膊長呢。你看,我這麼一抱,一只手就把你的腰環起來了。」說著話,嵐湛好奇地收緊手臂,渾然不覺這個動作讓他和月酈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彼此間都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和心跳。
嵐湛的動作讓月酈頓時青了臉,雙手也倏然緊緊地握成了拳頭,怒火開始一點點焚燒著月酈的理智……
嵐湛可不知道他的舉動根本只能稱之為調戲,又大驚小敝地叫了起來︰「月酈,你身上好香,你抹了什麼?我身上怎麼都沒有香味?」說著話,他想也不想的,伸手就拉開了月酈的衣領,湊到了對方的頸項間來回嗅了起來。
謗本沒想到嵐湛竟然會說動手就動手,月酈根本沒作出任何反應,眼睜睜地看著嵐湛拉開了自己的衣服。熱熱的氣息撲在皮膚上,帶起一陣陣戰栗。提醒著月酈此刻發生的事情。
身為朱南大司馬的他,竟然被一只狐狸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的輕薄狎昵──月酈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了頭上,臉色忽青忽白,最後漲得通紅。
他要殺了這只狐狸。
嵐湛渾然不覺月酈已經怒火如熾,自顧自地研究著月酈身上的味道。
月酈身上真的很香,嵐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一刻卻因為視線所及而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在被他拉開的衣服里,是微微凸起的鎖骨以及在陽光下顯得分外晶瑩的白皙肌膚。
嵐湛口干舌躁的瞧著那瑩潔的肌膚,突然生起一種想要咬上一口的渴望。身為狐狸的嵐湛可不懂得什麼叫做壓抑克制,所以他立刻順從自己內心的想法,湊過去就在月酈的頸上咬了一口。
這一咬,頓時讓月酈原本就快要被怒火摧毀的理智全面崩潰。這下子別說是在屋頂,就算是在油鍋火海上面他也不管了。猛然推開嵐湛,月酈緊跟著重重的一腳踹了過去。
砰的一聲,挨了一腳的嵐湛直直地摔下了房頂,而因為動作過于劇烈,月酈踢完人之後,自己也隨之失去了平衡,跟著掉了下去。
嵐湛用的畢竟是雷徹的身體,雖然措手不及被月酈踹下了房頂,身體卻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應,在空中一個翻身,落在了地上。
沒等站穩,嵐湛就瞧見月酈跟著自己摔了下來,想也沒想伸手一接,把月酈抱了個滿懷。可是被月酈這麼重重一撞,他再也穩不住身體,踉蹌幾步,抱著月酈摔在了地上。
壓在嵐湛身上的月酈本就又羞又怒,偏偏這時候還有一只不知道死活的狐狸驚訝地叫了起來︰「咦,月酈,你臉紅了哦?」
終于深切地體會到什麼叫做惱羞成怒,月酈想也不想地一拳揮了過去,準確地砸在了躺在他身下的男人臉上。
「為什麼打我?」嵐湛慘叫一聲,伸手捂住自己的面頰,至為無辜地問道。
為什麼打他?這只狐狸若非真的白痴,就一定是故意氣他。怒視了嵐湛半晌,月酈終于確定嵐湛還真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揍。一股惡氣上涌,月酈有種想要吐血的沖動。
為什麼他會遇到這種白痴狐狸?千年的狐狸精不都是老奸巨猾的嗎?這種簡直是白痴級別的狐狸,到底是怎麼活到一千歲以上的?對嵐湛生氣,根本是和自己過不去。因為這只白痴狐狸從來就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更不知道他怎麼得罪了別人。
拜嵐湛所賜,現在他看到這張原本屬于雷徹時讓他覺得養眼不已的臉,欣賞的興趣早已經替換成為想要隨時一拳揍上去的沖動。恨恨地瞪著一臉無辜的嵐湛,月酈很想再給他一拳。
懊死的,這只狐狸總是有辦法不費吹灰之力就挑起他各種各樣的情緒,讓一向自詡冷靜鎮定的自己變得無比的暴躁沖動。若是多幾個這樣的,他這個大司馬的位子,自己就先沒臉坐下去了。
深深吸了幾口氣,月酈終于按捺住自己想要暴打嵐湛的沖動,跳起來轉身就走。
「月酈。」嵐湛急急地叫住了已經走出門口的修長身影。
「什麼事?」月酈原本清朗的聲音里此刻充滿了暴戾的氣息。
「記得明天要帶剛才那個點心給我吃,不要忘記了。」
月酈霍然回頭,惡狠狠地瞪著嵐湛,同時深深的感到後悔──剛才那一拳實在應該打下去才對。他終于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對嵐湛使用暴力絕對不是他的錯,確確實實是這只狐狸太過欠揍,所以才會激發出他全部的暴力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