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感覺真是非常奇妙,至少就月童來說,那感覺真的很怪。
誰能想到呢?
就在他堅定信念、並超越性別觀的想獨佔一個人時,卻那麼樣意外又突然的讓他發現,他想獨佔的那個「他」其實是個「她」。
這當中變化速度之快,讓月童措手不及,因而顯得錯愕與驚訝。
所幸,他驚嚇到的部分只是性別上的大逆轉,一點也沒影響到月童最初想獨佔的那份心情。
畢竟打一開始起,月童就是以一種超越性別的心態作下決定的,不論是男是女,他認定的是天城光希這個人,而不是性別。
也因此,初時的訝然過去後,一會兒工夫,月童便整理好心情,準備面對一個全新的天城光希。
只可惜不似月童想的那樣簡單容易,還躲在浴間的人心情煩到極點,紊亂的心思讓她真想躲一輩子都不要見人算了。
「光希?」等老半天還不見她出來,月童敲門。
天城光希沉默著,仍氣憤于他不敲門就擅自闖入的行為。
沒好氣的瞪著那扇門,她恨恨的心想︰敲門,這時才知道要敲門,有用嗎?
「光希,你說話。」月童要確定她的存在。
「說什麼?你……你真是可惡!你怎麼能那麼做?」猶在氣頭上,隔著一道門,天城光希憤怒的喊。當然,羞窘的感覺更甚于一切。
「我很抱歉,但你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話是這樣講,可月童的嘴角卻忍不住直往上揚。
「……」對此說法,天城光希不表意見,而她內心的怒意也依然不減。
「快出來,你再不出來,我就要進去了。」里頭無聲無息,月童撂下警告。
「反正這種事你也才剛做過。」礙于時間地點,天城光希只能壓低聲量恨恨的嘀咕,不其然地想起方才的混亂及羞窘,白皙清麗的面容瞬間又染了個通紅。
「光希?」
「好啦好啦,就出來了。」不情願的嘟囔,天城光希壓下怒意,硬著頭皮開門。
不知是羞窘還是沐浴後的關系,她平日白皙雪淨的面容染著可愛的粉紅,一身寬松的休閑服、頸上搭著一條擦拭濕發的毛巾,那一頭短發在這幾日間增長了一些,不似平日梳理整齊的模樣,此刻正滴著水,散亂的呈現出一種凌亂的美感。
在那一剎那間,看著她女性化、清麗可人的模樣,月童真要懷疑自己先前是不是瞎了眼?
明明那樣的明顯,可他一直以來竟以「他」發育較一般男孩遲緩來解釋一切,盲目得看不出那過分的清秀、不可思議的縴細,在在都該是女孩子才會有的?
「過來。」月童無意義地說著,因為他早已長手一伸,抓著她頸間的毛巾一把將她拉到面前,根本沒給她選擇的機會。
「干麼啦,別動手動腳!」既然被看穿了真實性別,也就不用再裝出男孩樣的豪氣與不拘小節,天城光希拍開他的手,不願跟他站得太近。
「頭發怎不擦干一點?小心感冒。」月童一點也不受影響,抓起她掛在肩上的毛巾,不由分說地幫她擦拭起一頭的濕發。
形勢比人強,天城光希想一把推開他,但自知之明馬上讓她打消念頭,她很清楚兩人的力氣差距懸殊,更何況他還有常人難以想象的特異能力,只要他想,她再怎麼反抗都只是白費力氣。
因為夠理智,害得她雖然氣悶,卻只能僵硬地站著不動,脹紅了臉任他幫她擦頭發。
「為什麼要裝成男孩的模樣?」當作閑聊般,月童好心情地問了。
「掩人耳目。」不似他的好心情,相反的,天城光希心情極糟,听她的答案也能感受到她的壞心情。
知道她轉學來台的目的是為了避禍,月童理解她的作法,卻有些懷疑。「有必要做到這樣的地步嗎?」
「以防萬一。」這是她後來自我安慰的說法。
其實一開始她並沒想那麼多,生活的壓力頂多讓她想要逃離日本、逃離那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生活。
因此她分外用心的展開說服工作,只可惜礙于家人對她的不舍,在她游說半天之後,雖然家人答應了她,但卻有設限,限制她最遠只能來到台灣就讀,再遠的就不行了。
台灣,雖然離日本極近,但總聊勝于無,至少還有一海之隔,她也就答應。為了擁有平靜的求學生涯,她毅然決然地選擇校譽風評極佳的聖若望學園來就讀。
在日本,聖若望學園是所極具名氣的貴族男校,她對它有信心,是以央請家里的人透過特殊管道,想辦法讓她女扮男裝入學,以為自己扮成男孩子混在其中,就可以得到她所想要的平凡生活。
但哪知道,同為聖若望學園,可在台分校竟從這學期起開始招收女生?而在她接獲第一封情書跟告白之後,她就知道了,女扮男裝的主意真是她這一生中做過最蠢的主意。
可在那當時她也沒辦法挽救,末了就只能用安全上的考量來自我安慰,說服自己扮成男孩子的模樣後,性別上全然的改變會讓她更加安全一些,躲在暗處、意圖對她不利的威脅者想找出她,就得更費時間跟工夫了……天城光希到後來就是這麼安慰自己,現在也用它來敷衍月童。
月童沒仔細問太多,只順著她所說的理由思考,所以他也認同了,覺得她的作法確實謹慎。
「這倒也是,連性別都改變了,若真有人要對你不利,即使追到台灣來,也得再花費一番工夫才能追查到你的下落。」
「嗯。」她隨口應了一句,既沒心情也懶得糾正他,不想再多說明這整件事其實根本就是一樁陰錯陽差的大失策。
「你考慮得確實周到。」他說道。
頭頂上力道適中的搓揉仍持續不斷,讓他用毛巾軍著頭,她沒接話,只是不自禁地想著,他到底要擦到什麼時候啊?
「但沒必要連我都瞞吧?」
頭上的毛巾突然被扯下,正對上月童那好看得過分的面孔,天城光希反應不及,直勾勾地瞪視著月童那俊美好看到不可思議的笑顏,紅霞沒來由的又遍布了一張粉臉。
「嘿!回魂。」朝她飽滿的額頭輕彈了下,月童失笑。
發現失態,她倉皇地別過頭,躲開兩人正正對上的注視,腦中有片刻的空白。
「為什麼連我都瞞?」月童又問了一次。
「為什麼不瞞?」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情又起波瀾,天城光希怪叫一聲,像看怪物一樣地看他。
「也對,之前我們不認識,你對我有防心是正常。」月童突然自問自答了起來。
見他好象要講道理,天城光希也試著請理。「那個……學長,既然你明白我有苦衷,剛剛的意外我們就當沒發生過,也請你別把我的秘密說出去。」
「傻瓜,我沒事嚷嚷這個做什麼,更何況這事還攸關你的安危。」月童听了失笑。
「學長能配合是最好。」天城光希稍稍安了心,但還不夠。「還有,既然學長已知道我真實的性別,就知道……呃……我絕不可能配合學長的興趣,跟你……跟你大談同性戀。」
萬事起頭難,既然最難的開端都度過了,後面的話也就沒什麼不能說的。
暗暗吸了一口氣,天城光希一鼓作氣地說道︰「我知道,我現在這樣說可能會傷害到學長,但及早說清,總比事後傷害要來得好,關于……關于「那種」事,就算我真是個男的,但先天上,我就是沒有那方面的傾向,一樣沒辦法配合,更何況學長現在也知道其實我是個女的,所以在「那方面」上,還請學長見諒,恕我無法奉陪。」
「你在說什麼啊?」月童笑意更濃,覺得她真是個寶貝蛋,腦子里浮想些怪事情。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在你……你闖進來之前,你明明向我示好,以為我能成為你的同志愛人。」她提醒他,開始覺得他不只是無禮,而且還健忘。
「不只是剛剛,現在也一樣啊!」月童無所謂地說道。
「……」秀氣的眉緊皺起,天城光希試著弄清楚他的意思。
「我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就算你的性別是女的也一樣,什麼都沒改變。」月童微笑著。「對你,我的心意永遠不變。」
打了個寒顫,天城光希不想這樣說,但在她反應過來前,她已月兌口而出︰「原來……原來你是雙性戀!?」
☆☆☆
她瞪大眼、吃驚的樣子是那麼樣的可愛,加上那全然無邏輯可言的話語,月童忍不住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爆出大笑聲。
震驚讓天城光希失去語言能力。
同性戀,她還知道要怎麼拒絕;但若是雙性戀……她從沒踫過,也沒想過會真遇上,害她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僵在他的懷中,听著他呈半瘋狀態的大笑聲,不知該怎麼反應,在思索該如何發言才不傷害到他的同時,她只能繼續像木頭人般的僵立,不敢亂動。
「你怎麼會這麼可愛呢?」看著她沐浴後更顯光滑柔女敕的肌膚,月童不禁心動,真想咬她一口……而他也真的做了!
「你、你干麼咬我?」她險些要跳起來,是不痛,卻嚇到她了。
「誰讓你這麼樣可愛!」月童笑道,說得理所當然。
「學長,不論你的性觀念有多開放,那是你的自由,我不會干涉也不會表示任何意見,可是相對的,我也有我接受與不接受的自由,你不能強迫我。」天城光希一本正經地說明道。
「我沒強迫你啊!」她正經的樣子看在月童眼里,也是超可愛的。
「你、你現在就是要強迫我。」她又口吃了。
「我沒強迫你,我只是讓你知道,你跟我是命中注定的。」他微笑,是一種會讓少女心醉的美麗笑容。
「命中注定?」她愣了下,懷疑他說的這四個字,跟她所知道的意思是不是有出入?
「我知道你怕、你慌,那是因為你完全弄擰了我的意思。」月童微笑,撥弄她細柔的發絲。
她等著,想知道他要說什麼,可好半天過去了,仍沒有任何解釋。
就在她以為他又在作弄她的時候,倏地,他開了口︰「讓我動心、不顧一切想獨佔的,是你這個人,無關你的性別。」
她皺眉,感覺沒變,依然覺得他根本就是個雙性戀者。
「過來,看看這個。」拉著她走向門邊的穿衣鏡,月童雙手糾結變化了幾個她沒看過的手勢,只听得他口中喃喃自語著非人類語言,而後手中結印朝鏡子比畫了幾下……她瞪大了眼,看著鏡中倒映的景象緩緩起了變化,心中既緊張又好奇,不知道他要干麼?
鏡中的畫面起初無異,可一會兒後,先是他們兩人的身影及周遭的影像慢慢地模糊掉,然後……然後畫面變成霧蒙蒙的一片……「這是什麼?」她好學,所以問了。
「我的未來。」他回答。
「……」她皺眉。他讓她看霧蒙蒙一片的未來,是要做什麼?
在她印象中,不論是看電影或是電視劇,里頭若是有這種觀測未來的場面,都是巫婆或是什麼靈能者,用顆水晶球來觀看。
她沒看過使用鏡子的……呃,有啦,不過那是童話故事,白雪公主的後母詢問魔鏡美丑的問題;除此之外,她實在不知道鏡子對于觀看未來有什麼作用,也沒想到用鏡子看到的未來,會是這樣霧蒙蒙的一片。
因為忙著施法,月童沒能理會她的小小失望,只見他又重復了一次與先前相同的步驟,可這次有點小小不同,後半段的比劃動作,是他拉住她的手一塊兒比著她不懂的手勢完成的,然後他開始等,而她陪著等……畫面沒變,鏡中的一切還是霧蒙蒙。
她偏頭,後知後覺的省悟到,觀看未來可能需要用上角度技巧,所以趕緊補救。
但不論她橫看還是豎看、左瞧還是右望,再怎麼看,鏡中還是一片霧茫茫啊!
「這……」她開口,想問卻有點遲疑。
「這個是你的未來。」他說。
「可是我什麼都看不出來。」她顯得困惑。
先前她曾听玉棠說過,月童是他們當中能力最強、最厲害的一個,而她也確實見過他大顯神通,施展常人難見的特異能力,證明他確實是身懷奇妙的能力。
所以她就不懂了,既然他那麼行,為什麼他施法顯示的未來,她什麼都看不見?
「不知你有沒有听人說過,為人相命者,大凡看不出自己的命?」他語出突然的提及。
「呃……我第一次听到,但我大概懂你的意思,就是幫人算命的人沒辦法幫自己算命,對不對?」她很受教。
「就是這個意思。」月童進一步說明。「其實不只自己,連帶的,上位者……我指的是能力或是一般人稱的道行、功力較高深的,只要是能力高過于自己的上位者,相命之人也無法算出其未來。」
「等于是自己、以及能力高過自己的人,算命的人會失靈,什麼也算不出來。」天城光希听懂了這個道理,並加以融會貫通。「相對的-這個霧蒙蒙、什麼也看不見的畫面,就是你算不出你自己未來命運的結果。」
月童一臉贊賞地看著她,點頭承認。
「那關我什麼事?為什麼我的未來也是白霧一片?」她懷疑地看著他,突然想到……他該不會是指她的能力比他高吧?
看向自己的雙手,天城光希嚴重懷疑,平凡的自己怎會有那種能力?難道她只是不知道,其實她身體隱藏著連他都難以比擬的強大力量?
「你想太多了。」月童笑了出來,光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想什麼。
「是你自己這麼說的。」被看穿心思,白皙的面容一時羞窘、脹個通紅。
「我只是想告訴你,那定律包含了我。只要我想,我就能看盡這世上任何一個人的未來與命運!可獨獨看不清我自己的未來。所以,這表示誰也看不清我的未來。」並非想自夸,他只是在說明他的狀況。
「那關我什麼事?」她不懂。
他的能力高過任何人,所以別人看不透他的未來,這說起來合理,她懂;可她呢?她什麼能力都沒有,就是凡人一個,為何她顯示出的未來跟他一樣的模糊?
「這就是重點。」手一揚,霧狀鏡面恢復正常,他拉著她往放吹風機的角落走去,準備幫她吹頭發。
「重點?」她努力想參透。
「因為命中注定我們的命運相互連結,我的未來中有你,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所以理所當然的,你的未來就如同我的一樣,什麼也看不清。」他微笑。
她張大眼,不知該如何消化這訊息。
「這是命中注定的事……」月童狀似無意地說道。「你跟我是生命共同體,我們注定了要在一起,光希。」
不願逼她,他取餅吹風機打算為她吹干頭發,讓她趁這時間好好想一下。
「那個……我、我自己來就好了。」她心慌意亂地說。
她不習慣這種事,更正確的說法是,她不習慣他這樣大剌剌地就要進入她生命之中,那讓她不由自主的想抗拒他的親近。
像是沒感覺到她的驚慌,月童慢條斯理地插上插頭,準備幫她吹頭發。
「你……」尷尬在心里,她就怕他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所以她只能試圖表態。「你不覺得這根荒謬嗎?你說這是注定,但……但就因為是注定,所以你接受?
「你要這麼說……」月童想了下,最後聳聳肩,不拘泥于說法。「也行。」
「這不是很可笑嗎?」她真不懂他在想什麼。
對她而言,兩人會在一起,絕對跟情感有關,而不是什麼注定之說。
她堅決相信,未來跟她廝守一生的人絕對會是她自己選擇的,出于內心情感所選擇的,絕不會因為什麼命中注定之說,她就願意跟一個沒感情可言的對象廝守一生。
「可笑?會嗎?」月童有幾分困惑。
對這件事,他只管他要的結果,所以他說道︰「對我來說就是這麼回事,因為注定,不論是男也好、是女也罷,你就是你,我就是要定了你。」
說完,沒讓她有發言的機會,吹風機巨大的嗡嗡聲響起。
而她,就在這嗡嗡的噪音聲中,傻眼。
☆☆☆
讓天城光希傻眼的事不只一樁。
因為看不出她的未來,在無法得知意圖傷害她的敵人是誰之前,月童不願她承擔任何風險,于是他要她繼續扮作男孩,一如往常地生活。
好吧,繼續扮男孩、兩人如常一樣的上下學,她都沒意見;但是他擅作主張,說要跟她一起搬回她買下的公寓去住,那就有點過分了。
「玉棠大哥,你不阻止他嗎?」在他的房門外,見他遠足似的在收拾東西,她頭大,只能求助一旁看起來較理性的人。
「為何要?」玉棠應了她一聲,注意力仍擺在房里的人身上。
「為何不要?」天城光希真懷疑他在想什麼。
怕被房里的人听見,她不由分說的拉著玉棠離開,遠遠躲到一邊去之後,才開口問道︰「你不是說過,學長是你們明月宗最重要的人?那你怎能任他跟著我離開?這樣的話,如果有人想對他不利,少了你們的保護,他不是很危險?」
「不只是對我明月宗,對這個世界來說也一樣,宗主是極重要的人。」玉棠糾正。
「我知道他很重要。」天城光希有點受不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糾正這小地方的語誤?
「還有,不是我們保護他,這世上沒人能傷得了他,真正受保護的人,是我們。」玉棠又糾正另外一點。
「我知道,這些你之前說過,因為學長的力量嘛,我們每個人都靠他維持陰與陽之間的調和,所以才能有好日子過,對吧?」天城光希誤會了他的意思。
「不!我指的保護,是實質上的避免其它人入侵……」玉棠好脾氣地指正道,並先將明月宗本部被設下結界的事稍稍說明了下,才講結論。「全因為宗主設下的結界消去外來者的靈能力,才能避免掉許多挑釁尋晦氣的禍端,因此真正受保護的人是我們。」
「那你還讓他離開?他走了,誰保護你們?」天城光希真弄不懂他的邏輯。
「宗主只是暫時離開,結界猶在,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再者,若真出現了心懷惡念之人,其目標也是針對宗主而來,對其它人並無影響。」
「所以你們就該留下他,跟以前一樣互相扶持……讓他施法保護大家,而大家用團結起來的力量一起對抗惡勢力、保護他,相輔相成,這樣不是很好?為什麼要破壞這樣和諧的關系?」天城光希知道自己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她就是希望說服玉棠把月童留下來。
相對于她一番稍嫌激動的說辭,玉棠靜默不語,專注的眼視而不見地直盯向遠方,俊逸出塵的面容上帶著抹讓人不解的微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麼。
「玉棠大哥?」對他突然的靜默,她不禁納悶。
「你知道嗎?打從宗主小時候起,我從沒見他像現在這樣快樂過。」還不知「他」的性別其實是個「她」,玉棠像同自家小弟閑聊一樣的提及。
天城光希努力回想,想起的總是月童平常那一副不正經又漫不經心的模樣,這讓她嚴重懷疑他的說法。
「他從一出世起,就背負太多的責任……」
「他父母呢?」不是故意的,只是她突然想起一直沒听人提到過這一部分,于是忍不住插嘴問了。
「死了,十八年前宗主剛出世的時候就死了。」這事不該說的,但因為對像是「他」,知道「他」對月童的特殊意義,于是玉棠還是說了。
「怎麼會?」天城光希嚇了一跳,沒料到會听見這樣的答案。
「先前我說過,月符神令一直由我明月宗持有,但實則名義上每十八年還是會舉行一次競月會,讓有心想取得月符神令執掌權的人一同公平競爭,由勝出者取得神令執掌權。」
「但你剛剛不是說那個神令一直由你們明月宗特有?」天城光希抓住小語病。
玉棠微笑。「許是上天庇蔭,一直以來,明月宗的代表者總技高一籌,總能在每十八年一次的競月會上正大光明的取得執掌權,讓神令代代傳承下去,可那並不代表神令專屬我明月宗所有。」
「噢,那然後呢?」感覺像是在听神話故事,她理所當然地追問。
「十八年前,正是十八年一次的競月會,當時由我明月宗分支到日本的神霄會已頗具規模,那次的競月會,他們報名參與角逐月符神令的競爭,來意不善的程度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一心冀望能一舉奪得月符神令取代我明月宗長期以來的主導地位,再者也能藉此更加壯大神霄會在日本的地位跟聲勢。」
「嗯,我能想象,大概就是權力之爭那一類的事件。」天城光希幫他下結論。
「也可以那麼說,權力、私欲,那些貪嗔痴念會毀滅一切,那次競月會的悲劇就是因此而發生的。」玉棠幽幽一嘆。
「發生什麼事了?」天城光希好奇。
「競月會向來是公平公開的讓各個候選人一起比試靈能力,好讓月符神令選擇它的新主人,可那一次不知是哪一門派的人違了例、帶了槍械入會場,就在各候選人比試靈能力之時放了冷槍,正中前任宗主的心窩……」
「前任宗主?」
「歷屆的競月會都是由當任宗主做比試的代表,而前任宗主,也就是現任宗主的父親。」玉棠補充。
「那……那他有受傷嗎?我記得你剛剛說過,你們明月宗的宗主能力都很強,應該沒人能傷害他們的吧?」她懷疑。
「一般來說,尋常的武器或平常的時刻的確無法傷害到他們,但若是以檀木特制的武器,或是在宗主使用靈能力的時刻……你該知道的,對我們靈能者而言,檀木能制作最好的法器,用以降魔除惡靈!同樣的,它也具有破解靈能者功體的效力。」玉棠苦笑。
「那怎麼辦?」天城光希隱約感覺後半段的故事該是椿悲劇。
「沒有辦法。當時,一枝檀木所制的利箭忽地從暗處疾射出,由于是選定了特定的時機,專心于比試的前任宗主無法察覺,就算不用靈力、想依照身體本能避開這一箭都沒辦法,于是,悲劇發生,那一箭正中前任宗主的心窩,其結果……你該能夠想象。」當中的血腥過程,玉棠不願說得太詳細。
「然後學長的父親就因為那偷襲,所以死掉了。」天城光希忍不住覺得難過。
「不只這樣。」閉著眼,玉棠面露無奈地回憶道。「前任宗主遇害後,當時現場大亂,宗主夫人受到的刺激過大,正值順月待產的她陣痛提早來襲,雖然在混亂中生下了現任宗主,但無法接受丈夫死訊而心碎的她根本無法撐過生產過程,最後因難產死去,還是在醫護人員緊急搶救之下,才終于驚險的救出尚在母體中的嬰孩。」
「怎麼……」無法想象那慘烈的情況,天城光希慘白了一張臉。「怎麼會這樣?」
「現實就是這樣殘酷。」玉棠幽幽一嘆。
「那後來呢?那個競月會要怎麼收場?因為同情小嬰兒的遭遇,所以大家同意把那個神令給他,作為補償?」她追問,自行猜測了起來。
「那怎麼可能?就算大家肯,月符神令也不是人為的力量能擺布的,它的主人,必定是要它自己挑選才行。」玉棠失笑。
「它選上學長,,但那時他還是個小嬰兒耶!」天城光希嚇一跳,忽然想起這事之前曾听玉棠說過。
「我不是同你說過,月符神令只選擇能力最強的人當它的主人,」玉棠提醒「他」,補充道。「當時前任宗主甫遭不測,所有人亂成一團,除了為追捕凶手、處理後事而混亂,一方面也為了月符神令的所有權起了爭議,就在那時候,剛被緊急救出母體的嬰孩出世,在紛亂聲中,他洪亮的哭聲掩蓋過一切,在所有人省悟到發生什麼事之前,已被他釋放出的能量震退一步。」
「哇!」天城光希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是的,當時所有的人就跟你一樣訝異。」玉棠微微一笑,道出最後結果。「就在所有人面面相覷中,月符神令選擇了它的主人,它選中啼哭中的嬰孩,而這個嬰孩也順理成章的成為我明月宗的新任宗主,就是「你」口中的學長。」
「……」天城光希因為這段只能稱之為慘烈的往事而默默無言。
「雖然是個小女圭女圭,可是從那時候起,宗主就被賦予擔負起領導明月宗的責任,成長、學習、成長、學習……從不間斷,直到他能真正承擔所有他該擔負的責任,直到今日。」玉棠直述所見一切。「這當中的過程,我雖然從沒說過什麼,但我全看在眼里,事實是,直到現在,我從沒見宗主為自己而感到快樂過……」
頓了頓,玉棠直望入「他」的眼,反問︰「所以,在下個月的競月會之前,你覺得我該阻止他去做這少有的、能讓他感到開心快樂的事情嗎?」
「呃……」除了無意義的語助詞,天城光希能說什麼?
「我知道你們是相屬的,從我看不清你的未來這一點,我能肯定。」玉棠說著,完全不在意被知道,自己其實早已試著觀測「他」的未來,想觀測「他」這人的屬性如何,究竟是敵是友?
顯然結果超出了玉棠的預料,天城光希與宗主的關系,無關敵友,真要歸納的話,該說是生命共同體,一個同樣讓人無法觀測未來的生命共同體。
「雖然……你們之間是有一些些「違背常理」的地方在,但宗主為了明月宗、為了蒼生百姓,他所承擔的責任已太多,或許在那方面我們其它人沒辦法為他承擔什麼,可也因此,我們更加希望他在執行他的責任之余,也能有一些屬于他自己的快樂,即使當中有些違背常倫,但其它的人同我一樣,我們都不在乎。」猶不知「他」真實的性別,可玉棠同樣的祝福。
听了這些,天城光希又能說什麼?
他再一次的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