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猶在耳,說好了要順其自然,可是在步入飯店為他們準備的新房間後,兩人的表情都有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可是卻很明顯——的僵硬。
都說了只有一個房間,兩人事先也有了心理準備,這個小木屋當然不像他們原先所擁有的那幢大木屋一樣便利,它沒有兩個獨立的房間、沒有居中當公共空間的小客廳,但想不到……「只有一張床。」霍靳皺著眉,說出所見。
「……」御澄雲也皺眉,她答應要換房時並沒有想到,這間套房是雙人床、而非兩張床的那種房間。霍靳四處打量了下,平心而論,或許便利性不比原來的木屋,可單以房間大小來論,這個小木屋里的獨立套房是比原來的房間大上了許多,擺設布置上更顯用心,將整個房間烘托得不止滿滿的異國風情,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浪漫情調……「這該不會是蜜月套房吧?」他月兌口而出。
氣氛之僵凝在這一刻達到最高點,她尷尬得不敢看向他,他則僵硬的直視前方,深深覺得被飯店給騙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半天後,她找回聲音,努力想緩和下不自然的氣氛。
他知道她在說什麼,同床共枕對他們來說並不陌生,不過那大多是在她身為「御風行」時的事,雖然說在她恢復為「御澄雲」後也曾發生過,可那時的感受沒有現在那麼深刻,現在在他的認知中,她是個女生,是個女人,貨真價實的女人。
沒錯,他是有足夠的自信,確信自己能當個君子、完全把持住自己,他也知道她明白這一點,可是……「他們應該說清楚的。」他悶聲,就是覺得不高興。
「反正只有幾天,別想了,等下還要坐船到隔壁島上玩拖曳傘,動作快點,不然可能趕不上交通船。」短短的時間內,她已調適好心情,並催促起他來。
聞言,他配合她的思緒,跟著整理起行李。
這個度假聖地是由數座小小島所組成的,本島提供了對外交通跟住宿,可其他相關的度假游樂設施則平均設置在其他島上,游客當然能盡情使用,不過得配合飯店所提供的交通船開船時間。
為了趕船,他們先拋下問題,出發去玩了!
***
意外之所以稱之為意外,就是因為它的突然與讓人措手不及。
當飯店服務人員找上霍靳時,他一度以為找錯人了,畢竟他出國的事未曾通知過誰……事實上,就算他想通知恐怕還找不到人。
祖父與父母移民加拿大,四個姊姊嫁人的嫁人、忙于工作的忙于工作,根本沒人有多余的心力管到他這邊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被通知家里來電,留下有急事請盡速回電的留言,他要不覺得奇怪,那才真是奇怪。
皺著眉,他核對留言紙條上的號碼,久久……沒有出聲。
「找錯了?」御澄雲好奇。
「不是,這是我四姊的電話。」他應了一聲,方才的沈默只是在思考,思考家里突然找他的原因。
「四姊?家里出事了嗎?」她皺眉,凝重的神情與他如出一轍。
「不知道,沒講什麼,只說要我回電。」他遲疑。
「那還耽擱什麼,快打個電話回去問問。」她催促,不懂他怎還有心情遲疑。
被她盯著,他就算不情願也只好回電,但心里還是很納悶家人找他的原因。
「我是霍靳,找我什麼事?」電話那頭一接通,霍靳自動報上名字,之後他拿開電話,一旁的御澄雲听見話筒里傳出高分貝的叱罵聲。
「如果你打來只是為了罵我沒去加拿大看爺爺跟爸媽他們的話,我要掛了。」隔了一段距離,霍靳朝話筒說道。
早知道就不回電話了,剛剛會遲疑,就是因為他早有預感要挨罵,因為若按家族期望的原訂行程,他早該在這個農歷年動身前往加拿大探親,結果他沒有,反而拉著御澄雲到這南方小島國來玩。
這事要沒被發現也就算了,如果東窗事發,可以想見一頓劈頭痛罵是少不了的,就是預知了會這樣,方才一見是四姊的留言電話,霍斬總覺得沒什麼好事,也難怪他遲疑著不想回電。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果然是對的,听听這陣仗,他真是不該打電話回去自投羅網。
「有什麼話,等我回去再說。」不想糾纏不清,霍靳就要掛掉電話。
「等等!你等等!」電話那頭一听他要掛掉,爆出刺耳的制止聲。
「什麼事?」其實很不想理她,但在御澄雲關愛的注視下,他不好做得太絕情,只好不情不願地再把話筒放回耳邊。
听了下,霍靳的表情越來越嚴肅,看得一旁的御澄雲也跟著擔心起來。
他朝她伸出手,緊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中,驀地,霍靳卻冒出一句。「這不會是你報復我的惡劣玩笑吧?」
瞬間,霍靳將電話遠離自己的耳朵,一旁的御澄雲再次听到高分貝的破口大罵聲。
兩人相對一眼,他朝她露出一抹苦笑。
「好了,我知道了,我會轉告她,也會回去,就這樣,bye。」找了個空檔,他快速說完最後的話,閃電般迅速的掛上電話。
「怎麼了?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她知道他話語中的「她」,指的自然是她本人?
他看著她,遲疑了。
在回電話之前,他才看著她因為玩拖曳傘而顯得生氣盎然、歡喜愉悅,他實在不願意讓任何事來破壞這一刻……「靳?」憂慮在他遲疑中染上她秀雅的面容。
她知道一定是出事了,而且是很嚴重的事,才會讓他這般欲言又止、難以成言。
「出事了。」他知道瞞不過她,也不能瞞,盡量維持住聲音中的平穩度,道︰「一個禮拜前,你爸媽在前往接機的路上出車禍,一輛滿載鐵桶的大貨車追撞上他們的小客車……」
滿載鐵桶的大貨車……腦海中似乎有什麼被觸動,可眼前她無心理會。
「結果?」她追問,語氣神情都很平靜,似乎平靜過了頭。
「……」沈默了好一下,沒得逃避,他極簡潔的公布。「兩個都死了。」
沒有任何太過戲劇化的反應,她沈默,她只是沈默著,一句話也不說。
死了……兩個都死了……這認知,一再地沖擊狀似冷靜的她,理智見長的腦袋在這非常的時刻完全失去了作用,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要有什麼樣的反應才算正常?才算合理?
雖然名義上是再親近不過的血親,可這麼多年的距離與隔閡已讓她對他們感到陌生,這般的親近……又是這般的陌生……然後在彼此有機會更進一步了解彼此之一刖,在她都還沒能真正的與之接觸、厘清她對他們的感覺之前……死了,他們就這樣突然的傳出了死訊。
她該有什麼樣的感覺跟反應才算是正常?
沉默,她試著在空白的思緒中抓住點頭緒,可最終!她還是只能沉默。
「走吧,回去了。」他緊扣住她縴長的手,像是要給予她力量一般,事實上他也願意,只要她有需要,他願意將所有的力量都給她。
她看著他,眼神有幾分的空洞。
他的心,因她無助的神情與空洞的眼神而暗暗融化,怎麼也克制不住自己——事實上他也沒時間想到要去克制的問題——輕聲一嘆,他施力,將她拉入自個兒的懷中,有力的臂膀環住她縴細修長的身子。
任由倦意襲來,不論是身體的或是心靈上的,埋首于他的胸懷中,她不語,試著回想,她的人生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要不,為什麼她得面對這些呢?
「別想了。」擁著她,霍靳啞聲低道。
將她的脆弱看在眼里,他也不知是怎地,心里就跟著覺得難受了起來,恨不得能有通天的本領,好化去所有令她煩憂之事。
沒說話,她用力環緊了他,緊攀住她唯一的倚靠……知道她的心情,霍靳靜默地由著她環抱住自己,高大的身子擁住修長縴細的她,直到暈黃的夕陽將兩人的身影拖得長長的,遠方緩緩駛來的交通船嗚起最後船班的通知……「回去吧!」他說。
她點頭,任由他牽著她走向來時路。
回去了。
***
由于宗教信仰的關系,喪事進行得極為迅速確實,快速得像是西片中的場面,換了一幕之後,就是安葬的畫面。
沒有太多的繁文耨節,尤其時值非常時刻,安葬的儀式簡單隆重,精簡得在儀式結束後,看著三三兩兩、小貓沒幾只的觀禮人離去,御宛芸忍不住落下早以為流干的淚水?
「別哭了,你知道的,爸媽他們最不喜歡人哭了。」同樣的悲痛,可身為兄長的御念風只能強忍住自己的哀傷,先行安慰妹妹。
「你不懂……」咽下另一波破碎的啜泣聲,她哽咽道。「爸媽他們是那麼喜歡熱鬧、喜歡朋友的人,可是……可是……」
她無法言語,只能掩面啜泣出聲。
御念風面容哀戚,心中嘆息。
事關雙親的為人處事,他怎會不懂?怎可能不懂?
如此熱愛生命、喜愛朋友的兩個人,生前總是朋友環繞,身邊盡是笑語不斷,可如今,在他們人生旅途的最後一程里,能來送行的朋友卻是寥寥可數,小貓兩、三只,看在身為至親的他們眼里,這對比強烈又諷刺的結局,怎可能不感到淒涼哀傷?
御念風的感受絕對跟妹妹一樣,只是他不能像她一般,情緒化地將所有情緒全發泄出來,他知道自己該扮演的角色。
「听話,別哭了。」他出聲安慰道。「這是沒辦法的事,台灣這邊正值大過年的熱鬧期間,若非交情特殊,沒有人願意自尋晦氣、前往喪家吊唁,尤其我們長年住在國外,爸媽的朋友也大多是在國外,出席的人數難免會比預料中少。」
頓了頓,他柔聲再道︰「再說,爺爺現在也病了,依他老人家的名望、地位,一般人當然會選擇先去探望他老人家……」
他嘆氣,因為生活的現實面,也放棄再往下說明。
車禍事故發生後,御家的大家長御長夫一時無法接受獨子夫妻倆雙雙死亡的訊息,血壓一路高升的結果,造成他二度病發,情況比前一年發病時嚴重,幸好搶救得宜,如今情況已穩定下來。
但就像御念風所說的,時值大過年期間,御家連連出事,一般人若登門探訪,當然會選擇探望在醫院休養的御長夫,畢竟御長夫還是御家實質掌權當家之人。相較之下,對于其獨子夫妻的安葬儀式,真正有意願出席的人自然不多。
這些不用御念風講,御宛芸也知道,但她計較的不是這些,並不是!
「不是……不是那些……」她抽噎,語氣極為不甘。「是『她』,『她』為什麼不來?為什麼?」
御念風知道她在說誰,所謂的「她」,是和御家有真正血緣關系的繼承人,是死去的父母唯一的親生女兒。
「別怪她,她並不知情。」御念風雖然同樣覺得遺憾,可不失客觀。
「不知情?一句不知情就能推掉一切?」御宛芸氣憤,抹去眼淚後怒道。「如果她肯好好待在家里,又怎麼會不知情?」
「宛芸……」
「我說的是事實!」御宛芸完全不接受兄長的試圖勸解,憤聲指控。「她不但不在家里,當我們回美國結束那邊的學業時,她根本就已經離家出走、還跑去跟個男人同居。現在甚至過分到連大過年的也不肯回來,反而跟那個野男人跑出去玩,什麼訊息也沒留下,難怪真正出事時,誰也找不到她。這樣的不知情全是她自己造成的,為什麼不能怪她?」
「宛芸,爺爺說過,那個人是她最好的朋友,不是什麼隨便的野男人。」御念風苦口婆心,力勸道。「在發生這麼多事之後,承受最多痛苦的人是澄雲,你不能指望她一下子就接受這一切,畢竟我們跟她分開這麼久,一家人要再相聚,她確實需要心理調適,會去找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
「調適?有什麼好調適的?我們不也是要面對新生活?比起來,她面臨的困難有我們多嗎?跟所有朋友告別、從美國回來面對這種誰也不認識的新生活……我們都能做到了,而她呢?她又不用跟朋友告別、不用面對新環境,她要面對的只有我們一家人,這樣還需要調適什麼?」她氣憤,覺得不甘。
「這不一樣。」御念風不明白她怎會這樣想。「她要面對的,不止是回國的我們,之前的日子里,她得頂替『御風行』的身份,讓自己像個男孩子一樣的成長,可現在真相大白了,她恢復御澄雲的身份,在不得張揚下,她得完全否決過去身為男孩子的生活,重新面對的,是身為女性的御澄雲所該面對的人生,這絕不是你所想的、只是面對我們一家人那樣簡單的事。」
嘆了口氣,御念風不情願,卻也只能說道︰「再者,說難听一些,她可以說是被爸媽犧牲了。我不是想批評爸媽的做法,而且事實都已經造成了,但是因為澄雲被留下,我們兄妹倆才能跟爸媽到美國過單純的家庭生活,我們取代了她,因為她的犧牲而有了健全的成長環境、有父母親的關心疼愛……這樣的情況下,面對我們,若澄雲心中有怨我也不覺得奇怪,就算換成你,恐怕也是一樣的心情。」
她咬唇,打心底不認同,但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反駁的話。
「如今真相大白,什麼秘密都公開了,雖然小時候在她被爺爺接走前,我們一家五口是住在一起的,可那已經是太久以前的事。隔了這麼久、加上有這些復雜的關系牽連其中,一家人要再次重聚,澄雲絕對需要時間跟空間來調適她自己,你該體諒而不是責怪,知道嗎?」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叛逆的回嘴。「我只知道,媽媽臨終前叫的還是她的名字,不是你也不是我,是她,只有她的名字,結果她始終不見人影,別說趕上最後一面,她連要安葬的這一天也沒能出席,她過分,太過分了!」
「我不是說了,她不是故意的嘛!」因為她的不講理,御念風也有些許動怒了。「沒有人能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只是剛巧不知道,又湊巧沒留下聯絡方式而已,可我們終究還是找到她了,不是嗎?」
御長夫倒下後,醫院及家族的一切事業有賴幾位盡職的管理高層掌控,並沒有出現什麼大問題,而先前擔任御長夫特別助理、一年前離職的霍沛也出面,表示這時候若有需要她的地方,她很樂意提供幫助。
霍沛的及時出現確實給了御家很大的幫助。由于霍靳這回沒透過家族指定的旅行社辦事,沒法從旅行社查出他們兩人的去處,所以只得靠著霍家的勢力,用另外的方式去找人,雖然仍是花了點時間,但最終還是從出入境資料中得知兩人的下落、進而聯絡到人。
「霍四姊說已經跟他們聯絡上,現在兩個人已在回程的途中,我希望澄雲回來時,你能好好的想清楚,千萬別用現在的態度來對她。」語氣放軟,御念風叮嚀。
「澄雲澄雲,干麼叫得這麼親熱?」被念了一頓,尤其是被從來不凶他的兄長指責,她哭了出來,只覺得被背叛了。
「宛芸?」
「你是她那一邊的,你已經站在她那邊了,我討厭你、討厭死了!」一把推開哥哥,御宛芸哭著奔離現場。
御念風震驚,怔怔地看著宛芸憤然離去的背影。
怎麼會這樣?他那講理又听話的妹妹怎麼會變成這樣?
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伸出、但卻沒拉住人的手頹然地由半空中放下。
御念風嘆息出聲,仰頭,下意識看著灰蒙蒙、一如他心情的暗沉天空,過了好半晌……又是一嘆。
***
在霍靳的陪伴下,回國後的御澄雲沒有休息,返家後放下行李,兩人立即驅車前往醫院。
一路上,御澄雲的心情是緊張的。回想起來,她有多久沒見御長夫了?
餅去當她扮演孿生兄長的身份時,雖然也不是天天跟祖父膩在一起,可御長夫對扮演長孫的她絕對是投予全部關注的。
不論工作再怎樣多、再怎麼忙,御長夫總是會在原有的行程中抽出時間關切愛孫學習的進度,而且每次離開時,總是不厭其煩的重復叮囑著一長串又臭又長、而她早就會背的期許與冀望。
嚴苛的要求、殷切的期望與絕對的關注,這些都是她早已習慣的態度,可是在她開誠布公說明一切後,不一樣,什麼都不一樣了。
雖然沒正面責怪過她,還幫著她善後、將一切的錯誤導回正軌,可隨著假身份「御風行」的死去,御長夫再也沒正面接觸過新生的「御澄雲」。
在她養傷期間,他從來沒看過她,就連她復原得差不多能搬回家住的時候,他還是終日在外開會做教學講習,要不就是突然興致大發,這兒走走、那兒晃晃的,像是想將過去埋首工作中沒玩到的部分一起玩盡般,行跡遍布各地,就是不肯在自家中多作停留?
這樣明顯的事,長期接受嚴苛訓練的她要再看不出來他是在避著自己,那她過去的十來年真的是白活了。
就是這樣,算起來,今日這一見去真是她恢復成「御澄雲」後的頭一遭,這要她怎能不緊張呢?
眼看醫院就在前方上全就是一種近鄉情怯的心態,無法自制的,她心頭那份緊張感越來越甚……倏地,她緊握到關節處都要泛白的雙手讓厚實的大掌給輕覆住,彷佛知道她在想什麼——事實上也的確是。
霍靳開口,用他那安定人心的嗓音低聲安撫道︰「別想太多。」
她看他,苦笑了下。
「我可曾告訴過你,自從我車禍後,這還是我第一次跟爺爺見面。」撥弄著探病用的花束,她低聲說道。
不用多說,他馬上明白她想表達的難處。
「我知道你擔心,尤其現在卡在你跟你爺爺之間的還有你爸媽的死,不過……」他停住車子,專注地看著她,一臉的堅決。「我相信你,或許情況很困難,可是我相信那難不倒你,你一定能好好的面對。」
「你對我還真是有信、心啊!」她苦笑。
「當然,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他接得順口,不忘用眼神示意她下車。
「大言不慚。」她睨了他一眼,甚是不以為然。
「大言不慚?我確實是看著你長大的,你能否認?」他回睨了她一眼。
「是啊,看著我長大,就像我看著你長大一樣。」她輕嘲。
「冷嗎?」他看著她的穿著,說話的同時已月兌上的外套。
由于是一下飛機後就馬不停蹄的趕來,根本沒機會讓她換衣服,看她單薄的衣衫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小外套,他總是覺得不放心。
「你小心感冒。」他皺眉,順手將月兌下的外套罩在她身上。
「我沒那麼嬌貴。」她抗議,可怎麼也掩不了心中那一股暖意。
他不跟她爭辯嬌貴與否的問題,逕自執握起她的手,配合她的速度,有如識途老馬一般,朝醫院附設的病房大樓而去——當然,這有賴他出門前曾電話聯絡過自家四姊,將這段期間內的大小事問了個仔細,包括御長夫住的病房。
捧著懷中的花束,她安靜地跟著他的步伐前進。
「我要你知道,我永遠支持你。」忽然間,他冒出一句。
「嗯。」她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
「我是說認真的。」以為她沒听進去,他重申道。
她看了他一眼,輕嘆出聲。
「怎麼了?」他問她睇了他一眼,嘆道︰「我知道你的用心,可是我還是很緊張。?
想分散她注意力的計策被識破,霍靳也沒特別的表情,五官分明的冷硬面容上有的只是理所當然。
「至少你已經進來了,不是嗎?」他連語氣也很理所當然。
她不置可否。他牽著她,也用不著到櫃台詢問,便直接帶著她到電梯處、按下了電辮?
兩人走在一起的畫面是極端吸引人的,彷佛是從時尚雜志中走出的模特兒般;男的高大英挺、酷俊有型,女的高挑修長、貴氣雅致……尤其手捧一束鮮花,不但不顯做作,反而讓人覺得高雅月兌俗,只是他們兩人好像渾然不覺站在一起的效果,絲毫沒注意到路人陸續投射過來的驚艷目光。
尤其是御澄雲,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想著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根本無暇理會他人的注視。
她的思路紊亂、心思百轉千折,在電梯門開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嘆息出聲。
「真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竟得面對這一些。」跟著他進到電梯後,她陰郁低喃。
他沒辦法回答她,只能握緊她的手,用力量來提醒她,她並不孤單。
視線緊盯在兩人雙手交握處,她神情顯得恍惚。
有件事,其實她一路上已經想很久了……「是那一天吧?我們出國那天,在路上看見的車禍。」她說著,像是要跟他確認,又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著。
「感覺真是奇怪,不是嗎?」她嘲弄的笑了。「原來當天我們都在高速公路上,沒想到錯過了……我們錯過了彼此,之後就是死別,一旦錯過,今生便再也沒有相見的一日……」
「夠了!別淨想一些不重要的事。」他低喝,不願她讓自己的胡思亂想給困住。
「不重要?」她偏頭,有些困惑。「你認為不重要?」
「當然。」他肯定。
她看著他,一會兒後飄忽的笑了。
「當」的一聲,電梯在這時抵達他們的樓層,門緩緩的開啟……「真的不重要嗎?」她低喃,那笑容染上了苦澀。「有多少人像我一樣,一出世後就得面對這些?好不容易在以為擺月兌一切後,出門的路上還會踫上……」
「那是意外!」知道她想說什麼,霍靳早一步打斷了她。
拉著她出電梯,就站在電梯門口,他神情再嚴肅不過的開口。「沒有人能預知死亡,沒有人!所以你不可能知道他們哪天會上高速公路,你也不知道有哪個肇事司機會在何時酒醉上路,你更不可能知道,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會發生事故,造成」切的不幸。會撞在同一天,只是湊巧,我們誰也不知情的湊巧!」
他說得嚴肅,她也听得認真,但她只抓住一個重點……「你也認為是那天的那場車禍。」她肯定。
「听我說,是與不是,都已經不是重點了,因為事情已經發生,就算證實出國那天路上所看見的車禍,就是造成你爸媽死亡的車禍,那又如何?」抓住她縴細的肩頭,他更凝重的說道︰「重要的是『現在』!現在你得面對他們死去、爺爺病發的問題,而不是追究到底是或不是的問題。」
听進他的話,她作了一個深呼吸。
在重振精神後,她朝他露出仍稍嫌虛弱的一笑。
「沒事,我知道該怎麼做了。」